麦冬一见是魏氏的孩子,当下便炸了毛,“你这孩子也忒不懂事!我家小姐白让你们母子在此处住了这些年,你们非但不心怀感激,还来害我家小姐!真是没天理了!”
麦冬说罢就要上前揪着那孩子找魏氏去评理。
那小孩见麦冬发起火来嘴上骂的难听,也被吓到了,怔怔地站在那里忘了逃跑。
他本是趁他母亲和乳母说话的空档,没空照看他,就偷偷跑出来打算替他母亲魏氏“报仇”。他们所住的正房与此处的小跨院本就不远,那边魏氏和乳母听到麦冬这边愤怒的呵斥声,忙不迭寻过来。
二人一进月洞门,见这孩子闯了祸,顿时脸色都不太好看。魏氏慌里慌张地一把将孩子牵在手里,小跑着过来给沈澜赔不是。
“沈家小姐,您有没有伤到?奴家刚刚在收拾东西,一不小心没看住,就叫他给跑了出来,冲撞了您,还请您不要见怪,他不懂事的……”魏氏狠狠地拿手指在那孩子的脑壳上戳了一下,“还不跪下向人家道歉!”
那孩子执拗的将脸扭到了另一边,狠狠甩开他母亲的手,“我没错!凭什么让我道歉?她是个坏女人,她该死!”
麦冬刚刚是怒极攻心,一时没忍住才冲那孩子发了火,本来已将脾气压下了。可她见这女人惺惺作态的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麦冬刚扶着沈澜在廊檐下坐了,就立马要上前同这魏氏理论。
沈澜挡了麦冬一把,麦冬只得乖乖站在一旁,不敢随便替她主子出头。
沈澜小腿疼得厉害,撩起裤管一看,雪白纤细的小腿上已是鸡蛋大的一块青紫。
麦冬一看霎时变了脸色。台阶下的站着的三人看到那块青紫也吓住了。
沈澜却不咸不淡地笑道:“魏娘子真是好无辜啊!你这话让我一时都不知该如何作答了。他不懂事,我就不能‘见怪’。我若是‘见怪’了,你们母子、主仆之间,恐怕又该在私下里编排我是个跟小孩子斤斤计较的恶女人了吧?!”
魏氏脸色一白,忙着辩驳:“奴家……奴家从来不曾编排过小姐。奴家只是这两天忧心不已,怕是日后无处容身罢了。许是这孩子将一切看在了眼里,误以为是奴家受了欺负……”
说着,那魏氏泪盈于睫,可怜巴巴地就要哭出来了。
唉,这戏做得是真足啊。沈澜不禁要为这女人鼓掌叫好了。此时,若是再有个来给她撑场子的人出现,就更有意思了。
沈澜心里刚这么想着,外面就匆匆响起一阵脚步声。听着像是好几个人从外面进来了。
脚步声临近,忽听有男子的声音传来:“馨娘!馨娘!!”
新娘?!沈澜心中默默为这个好名字点了个赞!
魏氏刚刚还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忙转身朝外迎了出去,“夫君,我在这里!”
魏氏与来人刚好在沈澜的月洞门下相拥在了一起,来人正是纪文博。
那是一个面白如玉,长相清秀的瘦高书生,身穿一袭石青色茧绸直裰,上面还绣着松柏暗纹,手执一柄玉竹折扇,无端的显出了两分贵气来。
那人看来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听说他与刘氏同岁,可面相上看倒是显得比刘氏年轻了两三岁的样子。跟这个魏氏站在一处,竟显得挺登对。
魏氏见了纪文博,当下真的委屈地哭了出来,其中好像还夹杂着受了惊吓,惶恐不安的情绪。
纪文博忙着将人抱在怀里安抚,全然不顾还有这些外人在场。就连跟着一同进来的齐玉山和石强都有些难为情了。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你?”纪文博抽出魏氏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拭泪。
魏氏哭了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了眼泪,抽抽噎噎地娇声委屈说道:“这里哪有人欺负奴家?是奴家想念夫君罢了。”
哎呀,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纪文博这才抬眼看向院中,目光从小男孩、乳母身上逡巡而过,最终落在了坐在廊下的沈澜身上。
纪文博牵着魏氏的手,朝沈澜走过来,在房前台阶前站定。
“想来这位就是沈家二小姐吧?!”
沈澜微扬下巴,“正是!有何见教?!”
齐玉山和石强也跟了进来,快步站在了沈澜的身侧。
纪文博面带了两份轻蔑,斜睨着沈澜道:“在下永安县举子纪文博。”
沈澜不闪避必回道:“久仰纪孝廉大名!”
沈澜并没有多说一个字,静等着看纪文博接下来要如何替魏氏出头。
“沈二小姐好大的威风啊!都说来者是客,你一个侯门公府的千金小姐,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么?”纪文博朝着沈澜怒目圆睁,将魏氏的手紧紧握着。
沈澜觉得好笑:“纪孝廉久读圣贤书,当是个知礼明义之人。既知‘来者是客’,那么也该知‘客随主便’的道理。你就是这么未经主人许可,便闯进人家后宅来了吗?”
“你!……”纪文博被沈澜的话噎住,随后狡辩道:“此处是你母亲让我家娘子住着的,你母亲都未曾欺辱过我家娘子,你如何敢欺辱她?这后宅她进得,我如何进不得?若论辈分,你也当叫我们夫妇二人一声‘舅父舅母’,怎得如此不知礼数?”
魏氏听了纪文博这话深觉不妥,忙偷偷拉扯纪文博的袖子,提醒他慎言。
可纪文博看着魏氏委屈可怜的样子,又哪里肯轻易罢休。
沈澜原本急着出门,没打算跟他们在这里胡缠。彼此相安无事,将他们这些外人好好打发出门便完了。谁知这纪文博竟这么不知死活。
“不知纪孝廉这句‘舅父舅母’是从哪儿论的辈分啊?”沈澜整整衣袖,好整以暇地继续说道:“我只知道我有个官拜三品,在河东路做转运使的舅父;还有个出身晋国公府嫡女的舅母。怎么又蹦出个舅父舅母来?你说是我母亲让你家娘子在这里住着的,可我母亲六年前就病逝了呢!”
“你!……”纪文博那张面白如玉的脸此时被沈澜气得涨红,“是你继母刘七巧让我娘子住在此处的。我是你继母乳母的儿子,论理你合该叫我一声舅父!”
沈澜掏掏耳朵,状似没听清,“你是谁乳母的儿子?”
“你继母!!!”纪文博怒道。
沈澜又掏掏另一只耳朵,问道:“你是我继母什么人的儿子?”
“乳母!!!”纪文博要被这个死丫头气死了。
沈澜这才恍然:“哦!~原来纪孝廉也晓得自己的身份啊?!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敢到我面前乱攀亲戚,纪孝廉好大的脸面!”
齐玉山和麦冬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连石强都禁不住直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