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山快速的将这宅子改建的草图又誊抄了一份,其中一份交给了吕茂才,这才坐到沈澜对面。
“小姐刚刚说的圩田是什么意思?”
沈澜沉吟了一下,先问吕茂才:“青阳河边那一大片新淤出来的沼泽地可有人买下?”
吕茂才笑道:“小姐说笑了,那样的地又不能耕种,谁会买?何况那里紧邻着青阳河河道,说不好什么时候青阳河泛滥一遭,那片地就被淹了。”
“那片地现在看是一片沼泽,不能耕种。其实只要咱们改造一番,那里将会是一大片极能生利的良田。”
吕茂才在这片庄稼地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自认为在侍弄土地这一项上,要比沈澜这个深闺千金精通得多。所以沈澜的这话,他是不信的,却又有些好奇问:“如何改造?”
齐玉山也好奇。
沈澜拿过齐玉山喝剩下的半盏茶,用细细的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勾画出河道和田地的位置。
“我们只要沿着河岸这里筑起一道一丈高、六丈宽的缓坡堤坝,防止汛期青阳河水泛滥倒灌进土地。
堤坝的这几个地方留出涵闸,用以控制后面这一大片土地的水量。
这一片圩内土地可以这样纵横交错挖渠,用渠分割出地势高低、土壤干湿、土质异同的许多块田地来。
这边地势低的,土质黏重,易于蓄水,适合种水稻。
那边地势稍高些,排水性好,土质疏松,更适合种植玉蜀黍和棉花等作物。
针对土质的不同选择更适合的作物耕种,会大大提高亩产量。
而土地中间的这些水渠可以通过涵闸跟青阳河相通,里面蓄水。这渠水既可用于灌溉,也可以养鱼。
那边圩岸之上可以种桑,桑叶养蚕,收了蚕茧之后,然后就可以发展后面的缫丝、染织……”
桌上先前被沈澜画的那些示意图的轮廓也基本干得差不多了,沈澜才忽觉自己讲得实在太多了,有些异想天开。她现在没有什么钱,拿什么去建造防水坝?
麦冬适时递上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给沈澜润喉。
围着桌子的齐玉山和吕茂才却仍在惊愕之中没有缓过神来。
沈澜也只当是他们被自己刚刚那番异想天开的言论雷到说不出话来,便没再开口。
她起身端着茶盏缓步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丛刚刚绽出三两朵粉嫩的海棠花发呆。
在她那个时空中,人们在春秋时期就懂得用筑堤的方式围湖造田。到了唐朝圩田已经很普遍了。一直到她后来所在的那个现代社会,江南地区到处可见圩田。
去年春天她还和几个朋友一起去芜湖响水涧坐船看上万亩的油菜花。现在又是春天,她却早已身处另一个时空中了。沈澜有点想家……
一时间,正厅之中寂静无声。
齐玉山许久才缓过神来。他三步并两步来到沈澜身旁,声音有些微抖,“小姐,您这个想法太好了!在下觉得可行!”
沈澜有些颓丧地从窗边回头看他。
齐玉山见沈澜这副神情不由问道:“小姐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齐玉山虽然跟她相处时间不多,但她一直乐观积极,聪慧灵秀,还从没见她这样落寞过。
沈澜淡笑着摇摇头,那笑中有些许无奈,“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现在谈论这些还为时尚早。在河岸修建堤坝不是件小工程。”
齐玉山很能明白沈澜此时此刻的心情,胸中空有一幅壮丽蓝图,却无力去实现它。他年轻时也曾有过这样的境况。
吕茂才刚刚被沈澜的话彻底吸引住了,心里也跟着无限向往。若是按沈澜那样计划的修建圩田,将来他们这里将会是怎样繁华兴盛的景象呢?
可一转眼,面前这两个人又十分颓丧。吕茂才不想放弃这个计划,于是奓着胆子开口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咱们不妨考虑把那一大片沼泽地先买下来?……”
听他这样说,沈澜眼中一亮,“吕庄头的话有道理。你明日同齐先生先去府衙那里打听打听,那地要买下的话是个什么价?”
二人都是务实的人,做事手脚麻利。
第二日不到晌午,二人就从府衙回来了。
“什么?那样没人要的地还要二两银子一亩?”沈澜记得她跟在她娘邓氏身边学管中馈的时候,曾听下面的管事说过,当时一亩最好的良田也不过七八两银子一亩。
齐玉山开怀一笑,“当时我们俩听了这话,作势转身就要走。那狗官见状忙拉住我们,说要真心想买,还可以商量。”
吕茂才也在一旁咧着嘴笑。
沈澜瞪了他俩一眼,佯装怒道:“卖什么关子,还不赶紧说!”
齐玉山这才放下茶盏正色道:“最后跟他们官府谈到二两银子五亩地的价格。因为那片地是青阳河新淤出来的,还没登记在鱼鳞册上,他们下午先派衙役去丈量造册。”
沈澜点点头,觉得那价格还可以接受。经过一番改造,将那个地方变成良田以后,价值就不止这么一点点了。
“吕庄头,你估摸着那片地大概有多少?”
吕茂才略思量了一下,答道:“三四千亩是有的。”
沈澜心头微微一沉,“那怎么也得先筹措出一千五百两银子。不够的再跟官府磨一磨,兴许衙官略松松口也就算了。”
齐玉山嘿嘿一笑,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吕庄头,下午如果官府来人丈量土地造册,你从村中带几个人去帮忙。齐先生,叫上石强,咱们马上去镇上一趟!”
沈澜吩咐完这一句,忙起身回房换出门的衣裳。
她今日要去镇上抖一回威风,看看她娘留给她的那块令牌究竟好不好使。
沈澜仍旧一身男子装扮,乌金发簪挽起一个简单的锥髻。朝铜镜中左右瞧着没有不妥之处,沈澜这才领着麦冬出了房门。
刚下了门前的台阶,沈澜互听啪嗒一声轻响,她小腿上骤然一疼,险些失了力跌倒。幸好这一趔趄被麦冬手快扶住了。
主仆二人向周围看去,只见一个小身影不躲不闪地站在一棵西府海棠下面,愤怒地瞪着她们,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把牛皮弹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