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景焕气势汹汹而来，失魂落魄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子午从阴影中了出来。
于离州藩王身后躬身抱拳，他语气森冷道：“不如让卑职去料理了此人？”
以郭景焕毫无修为在身，当然不会发现到藏匿在帐内的子午。
不过他的口出狂言可是一字不落的被子午听在耳朵里。
叶宗明摇了摇头，道：“不必，由着他去就是了。”
子午微微愕然，神色不解。
印象中王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那郭景焕今日不守礼法在先，目中无人在后，怎么看都该杀鸡儆猴才是。
王爷怎么突然这般大度了？
叶宗明看了看忠心耿耿的子午，轻笑道：“一个抱着必死之心而来，一个又是顺水推舟。”
“这点小伎俩，也就能骗骗三岁孩子。”
“本王这次擅自离开封地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怎能遂了他们的心思？”
诚如刚才在郭景焕面前所言，叶宗明对朝廷的兴师问罪早有预料。
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位积怨已久的当朝新科状元郎亲自来到鱼州。
先前接到潜藏在京城的谍子飞鸽传书，提及范长亭似乎对郭景焕青眼相加，叶宗明还嗤之以鼻。
不过在经过今日之事以后，他便对此深信不疑了。
正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更何况他这次本来就不是为了夺取鱼州而来。
连最起码的敌军都算不上，如何能以私怨斩杀朝廷命官？
这就是郭景焕的高明之处了。
倘若他真的死在这里，朝廷虽然隐忍不发，却会暗中将此事推波助澜，闹得整个千夜皇朝人尽皆知。
唯有这样，才会凸显出离州王府的狼子野心。
届时如同一盘散沙的各路兵马便会齐聚离州边境。
叶宗明怎么会给他们一个同仇敌忾的借口？
也正是笃定了他不敢痛下杀手，那郭景焕才有恃无恐。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叶宗明冷笑不已，没想到许久未见，倒是长进了不少嘛！
子午跟在叶宗明身边已久，有些事情一点就通。
想清楚了其中的缘由，他咬牙切齿道：“真是好深沉的心机！”
叶宗明一笑置之，话锋一转道：“子午，传令下去，晌午吃饱喝足，之后昼夜急行，务必于后天清晨到达怀阳圣地！”
子午微微愕然，道：“王爷，这么急？”
叶宗明轻声叹息，说道：“不急不行啊。”
“本王先前之所以行军缓慢，就是为了秋毫无犯。”
“唯有这样，才不会引起朝廷的过分猜忌。”
“今日郭景焕来到这中军帐中，除了有意试探之外，也是京城龙椅那位最后的警告。”
“皇帝是在告诉本王，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而且他也心里也清楚，虽然并不知道本王为何会擅自离开封地，却反过来也是对朝廷的一种试探。”
“既然已经知道了皇帝的底线究竟在哪里，本王就更没必要玩火自焚了。”
“更何况那郭景焕已经帮秦城传话过来。”
“只要状元郎能平安回到鱼州王府，我们短时间内就会在鱼州畅通无阻。”
“秦城愿意为本王两肋插刀，本王又岂能让他难做？”
……
……
当郭景焕回到鱼州王府的时候，门外早有秦城的贴身侍从等候。
见当朝新科状元郎平安归来，他似乎并不意外，而是躬身行礼道：“小人见过郭司首，奉王爷之命，请郭司首前往听水阁用膳。”
时值中午，确实也到了该吃饭的时间。
郭景焕点点头，示意那侍从在前面带路。
来到听水阁，鱼州藩王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盒鱼食。
鱼州王府依水而建，尤其从此处向外望去，氤氲水雾之间，河流平缓如湖面。
见到郭景焕走了进来，秦城将盒子里最后一点鱼食抛入河中，引得无数锦鲤蜂拥而至。
这位鱼州藩王等郭景焕行过了拜见大礼，笑道：“郭司首不仅毫发无损，而且春光满面，看来是不虚此行了。”
春光满面？
失望透顶还来不及，何谈春光满面？
郭景焕心里诽愎不已，表面上却堆起笑脸道：“托王爷洪福，虽说杀机四伏，但却有惊无险。”
秦城招呼着当朝新科状元郎于桌子两侧相对而坐，轻声道：“郭状元可把本王的话带到了？”
郭景焕诚惶诚恐道：“王爷有所吩咐，微臣哪敢怠慢。”
“虽然微臣无能，只是试探出了那离州藩王绝无反心而已，但是在听到王爷愿意为他两肋插刀之后，那离州藩王可是感动不已。”
“王爷请放心。”
“他已经说过了，断然不会让王爷难做就是了。”
此时有侍女将精致佳肴端了上来，秦城用玉制的筷子夹起一块清蒸鲤鱼放入口中。
不似别的地方鲤鱼土腥难去，无论如何烹饪，做出来之后都难以下咽，鱼州的鲤鱼不仅肉质鲜美，而且入口即化。
秦城在鱼州封王已久，时至今日，仍然对这道菜百吃不腻。
“本王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这位鱼州藩王语气平静道：“在你走后不久，本王就已经吩咐下去了。”
“但凡见到大漠狼骑军的踪迹，沿途诸军都要退避三舍。”
“本王这般胆小如鼠，郭司首又该如何回禀圣上？”
此言一出，郭景焕顿时冷汗涔涔。
在京城亲身经历了太多的世态炎凉，他如何听不出来眼前这位鱼州藩王的弦外之音？
鱼州兵甲虽然不善陆战，却不可被人不战而屈人之兵。
秦城要想当婊子又立牌坊，可不就得找个人来背黑锅？
若是在父亲身死之前，以郭景焕的唯唯诺诺，说不定还真会硬着头皮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但是在范长亭若有若无的调教下，他现在可是今非昔比。
“回王爷话。”
郭景焕正色道：“大漠狼骑军骁勇善战，王爷自知不敌，除了静观其变之外，也要防患于未然。”
“放任那离州藩王长驱直入，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王爷将保存下来的兵力悉数集结于离州和鱼州的交界处。”
“倘若那离州藩王真有异心，王爷便会不惜一切代价断其后路并阻止离州增援。”
“届时王爷誓死将一万大漠狼骑军困在鱼州，以报皇恩浩荡！”
听水阁外，随着最后一颗鱼食消失不见，无数锦鲤毫无留恋的四散而去。
秦城哈哈大笑道：“来人啊！赏黄金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