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不理解。”
声音仿佛响彻在耳畔，其中并不带有一丝情感与音调，甚至不含有一丝与人类相似的成分。明明使用了人类的语言，却像是一副没有血肉的骨架，内部空空荡荡，只有冰冷和锋利。
胡言顿时感觉到一丝恐惧。
让他恐惧的并不是声音所传递出的信息，更不是这声音本身，而是声音的源头。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就理解了吕林之前对待神灵的消极态度。
声音的主人很可能是神灵，那么祂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形式存在这个学校里？祂是那些黑色物质的集合，还是在黑雾中徘徊的一个恐怖巨物，抑或是一个根本没有实体的无形幽灵？
这样一个诡异到极致的存在，为什么会钟情于这么一所小小的学校？又为什么会想要拯救一个叫作尹志杰的青年？
……胡言的恐惧，来自于“未知”。
对于人类来说，神灵象征了一种恐怖的未知。祂的动机、行为，都是人类无法知晓的。
——人类可以对神灵进行各种猜测，可以用他们的逻辑去理解神灵的作为，但是一切的猜测和探究都无法得到验证，到头来都只是人类自我的臆测。
祂的一切行为，都能够给人类的内心深处植入恐惧。人类和神灵之间无法真正平等地交流，双方无法理解彼此。
而这所学校里隐藏的黑暗和绝望，是否就是根据于这种……
不理解？
胡言猛然从天文望远镜旁跃开，第一时间扭头看向了身后。
他不相信“不可知”。他不会违抗神灵的指令，他会在这种遵从之中，去用他自己的方式理解神灵的行为，然后去扭转这个副本学校的命运。
如果这个故事能够得到一个结局，那么他也能算是“通关了这个副本”。
所以他回头了。他看向了他的身后。
他身后的，是嘈杂的人群与五色的光彩。各种声音和图像如同一锅超大号杂烩，蒸腾着朦胧与欢愉的氛围。人头在攒动，不同面孔之间的分界线被溶解，胡言此刻的视线根本无法洞悉每一个细节。
但是，或许是由于神灵的刻意诱导，胡言的目光如同雷达一般，一瞬间捕捉到了一个人的面孔。
一瞬间，他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直接发动了银匙之门，利用异能的力量迅速向那个人的方向赶去。
“尹志杰！”
他大声喊出对方的名字，观察对方是否会对这个名字产生回应。
对方可是神灵指名道姓的保护对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弃接触对方。而且，尹志杰这两天的失踪，也很有可能隐藏着某种巨大的秘密。
而对方也没有辜负胡言的猜测。他的这一声呼喊，即使相隔十余米的的距离，也足以被对方的耳朵捕捉到。那个人在原地停滞了一瞬，随后侧过头向他的方向看来，伴随着一个问句：
“李骞？”
他并没有大声喊出，而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强调，仿佛面对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幽灵。
但是紧接着，他捕捉到了胡言的脸，那张属于李骞的脸。
“李骞！”
他顾不上跟身旁的人解释，立即扭头朝着胡言的方向跑了过来。他瘦小的身躯却在此刻迸发出了强大的力量，穿过了层层叠叠的人群，快速缩短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就知道，你那么厉害，你肯定不会死掉的！神灵是不会杀掉任何人的!”
尹志杰直接扑向了胡言的怀中。后者本来想后退一步躲开，但是他看到了尹志杰的神情，又顿了一步，任由这个瘦小的男生和他进行肢体接触。
尹志杰脸上都是汗和泪，两种液体把他的五官糊在一起，弄成了一张大花脸。
“李骞，你绝对不该死，也绝对不能死……如果你死了，我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胡言听到这句话，神情凝滞了一瞬。
李骞和尹志杰，这两个大男人之间，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还有之前那个凌泽，这个副本难道盛产一种奇怪的东西吗？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朋友，尹志杰，为什么会对李骞，产生这么强烈的依恋？
但是，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从男生瘦弱的身躯上，他并没有感受到鲜活身体的温暖。对方身上非常冰冷，如同一块经历过风吹雨打的石头。
但是对方的胸口处，他又能感受到一阵阵强烈的震颤，这一频率在两人刚刚开始相拥的时候达到最高。
胡言知道，如果是那种擅长攻略人心的玩家，肯定会在此时此刻说些温柔缱绻的话，然后尹志杰的好感度就会迅速飙升，把这个副本玩成galgame。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背。
他并不是李骞，但是他努力让自己的一切行为，都符合李骞的人设。李骞在这种场合，是绝对不会说什么多余的内容的。
而且，他相信自己即使不依靠这种情感攻势，也能够找到副本的真相并且通关。
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对人际交往一窍不通。
等到尹志杰的情绪缓和下来，胡言才缓缓地说：“我一直都很好，你不用关心我。你只需要顾好你自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尹志杰突然狠狠地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他的表情再无一丝一毫的兴奋和激动，取而代之的是愤恨：
“李骞，我恨你！你再也不要和我接触了，离我越远越好！”
胡言骤然看到，尹志杰浑身上下都变得干瘪，身体表面，甚至是身体内部都开始浮现出大量的黑色物质，以诡异而迅速的方式膨胀着，在他身边堆积着。
短短几秒内，尹志杰流了一地。
而由于没有防备，胡言的精神也碎了一地。
……幻觉？
近距离直视如此恐怖的画面，他的精神瞬间遭受了冲击。
【当前理智值：36\/100】
胡言迅速恢复意识，刚刚的诡异的幻象随之消失，但是尹志杰也已经抢在此之前远离了他。
“离我远点！不要再接触我！”
尹志杰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戒备、渴求和痛苦爬满了他的脸。他一边对着胡言大喊，一边飞快地后退，很快就要消失在人群中。
周围的人并没有被这里的情况惊动，他们根本注意不到那些漆黑色的东西，依然有说有笑。
胡言他一起从凝视着尹志杰的背影，想要追赶对方，但是大脑却嗡嗡作响，四肢如同失灵一般使不上力气，让他连直立都难以维持。
什么情况？为什么对方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尹志杰失踪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恍惚间看见，有一个中年男人拉住了尹志杰，带着后者一起离开了。
虽然他的视线很模糊，但是那个男人的背影，已经足以暴露他的身份。
“吕林……”胡言低语着，扶着一旁的一把椅子站了起来。
之前尹志杰的失踪，肯定和神秘学社有关系！
凝视着面前的人群，他渐渐对真相有了猜测。
另一边。
尹志杰被吕林拽着，飞快地朝着人群外跑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怦怦直跳，几乎要在他的胸口中炸裂开。他的外表已经恢复正常，只不过脸色已经白得像涂抹了一层石膏。
在离开广场之后，吕林的表情骤然变化。更加诡异的是，脱离了热闹的广场，他的相貌在路灯的光下清晰显现出来，光与影在他脸颊上刻画出一条清晰的分界线。
吕林此时的面貌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意气风发，他的头发似乎已经变白了不少，如同披了一层霜，而脸颊上也出现了很多的褶皱，像是苍老了很多岁。他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紧张，瞪着尹志杰说道：
“你是不是又偷偷许愿了？”
尹志杰眼神四下躲闪，支支吾吾地说：“但是，他……”
“你要明白，那个人根本不是你记忆中的李骞，只是神灵的力量，和你在许愿中消耗的精神力的结合体。”吕林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尹志杰有些固执：“但是，他明明和李骞一模一样……”
“李骞已经被神灵杀死了！”吕林的语气透着一股压抑着的怒火：“现在我们认知到的他，只是你向神灵许愿而得到的一个反馈，是被神灵那些诡异力量创造出的东西。”
“我知道。你没有听见吗，我那么大声地拒绝了他。”尹志杰回答道。
“……总之记住，他只不过是神灵力量的造物。神灵来自高维的世界，祂在入侵这个世界，侵蚀每一个人的灵魂。
“这是，校长那一辈人通过惨痛代价，所获得的信息。”
……
【“不要相信神灵的馈赠。那都是虚假的骗局，是黑色的雕塑被喷上的彩漆。神灵不会同情人类，祂不会无偿的帮助人类，祂的目的凌驾于欲望，祂的存在就是一种莫大的恐怖和错误。”】
……
“很多玩家好像都是在这里死掉的。”封牧一只手举着手机，把镜头对着学校大厅。
大厅的门处于开启状态，大量漆黑色的诡异物质从门内向外漫出，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在地面上蔓延着。
这些物质的组成形态非常奇特，既不像液体也不像气体，反而兼具有两者的特征。它们一直以一个恒定的速度扩散，并且把扩散过程中接触到的一切事物全部吞噬。
封牧发现，当人非常靠近这些物质的时候，能够聆听到某种恐怖的嚎叫声。虽然声音非常小，但是足以引发玩家理智的降低，同时内容完全让人听不懂。
【铁涵涵：主播这不直接进去看看？】
【今天作者鸽了吗：这里肯定有很重要的线索，反正牧酱异能这么强，进去看看吧！我也很好奇里面有什么。】
【廷达罗斯猪崽：英雄可不能临阵脱逃啊，主播你只要进去，我绝对把礼物全部打赏给你！】
【我好想当牧酱的狗：主播快进去！疯批少男陷入黑色液体什么的我最喜欢看了。】
手机画面上飘过几条弹幕，封牧盯着它们看了两秒，又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建筑入口。
……他不喜欢。
他最初之所以会积极参加世界游戏，并不是为了让自己世界闻名，也不是贪图强大的异能，更不是有什么别有用心的目的。
他只是纯粹喜欢玩游戏而已。
对于他来说，这种不会死亡、体验感极其真实的环境，就是一款最高配置的游戏。这些东西，原本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的他，是不可能体验得到的。
他在真正地，以体验游戏的心态，去享受在这一个个副本中冒险的生活。人类的未来，蓝星的命运，这些东西他都不关心，也轮不到他这一个精神病来关心。
副本里的危险他不在乎，因为在副本中不会真正地死亡；副本对精神的摧残他也不在乎，因为他本身就已经身处于疯人院中。伤痛是他的亲人，疯狂是他的朋友。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系统给他匹配了一个极其强大的S级异能，并且在一系列的巧合事件之下，让他成为了世界顶尖级别的游戏玩家。
于是，他就无法再为自己去玩游戏了。
他成为了人们眼中的标杆，成为了社会眼中的特殊分子。
由于他强大的异能，加上他精神病的特殊情况，特殊部门的人时时刻刻都在监视他的行踪，哪怕在游戏里也要是大部分时间开启直播。
直播间里，怂恿他进入学校的大厅。大厅门口的那些黑色物质，像一条散发着渴求异味的舌头，催促他钻入这只深渊大口。
他不想听从这些人的话了。
玩游戏的人是他，为什么这些人在那里说三道四？
为了满足这些人的猎奇要求，他在这个副本里几乎没有怎么推进主线。到现在，他也只是在这个副本里四处游荡，看着这些漆黑色的物质越来越多。至于如何通关这个副本，他毫无头绪。
弹幕中偶尔也会出现认真积极的内容，有人鼓励他积极参加副本，不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但是更多的人毫无危机意识，他们只想要看他们想看的东西。一个提出要求的人，会得到更多的附和者，宛如浪潮一般将封牧裹挟。在他们看来，游戏什么的都确实只是一场娱乐。什么抹杀人类之类的，真的有人会相信这种东西吗？大概只是媒体用来唬人的噱头。
封牧通过震动感受到手机中传来的提示，他看向屏幕，发现直播间里好几个人，也是用他们的方式表达支持：
【廷达罗斯猪崽打赏了（星海界碑）x5】
【一方通行mk2发送了醒目留言（1h）：主播我看好你！你一定能通关这个副本的，冲就行了！】
封牧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他好累。
在直播过程中，他必须一直“表演”。
但是他不想表演了。他是是人眼中的精神病，跳脱才是他的生命旋律。
在恍惚之间，他面前的黑色物质似乎拥有了生命，那些黑色物质在他的视野里不断变化，最后化为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老人。
老人看着他，问道：“你希望我来帮你做决定，是吗？”
封牧的双眼猛然睁大。
这个老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对方明明根本不是玩家，他现在明明应该在病院的大门口，和几个街坊邻居唠嗑。他根本不应该被牵扯到游戏里。
而此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愿望，完成了。”
作者是男的，作者不腐。在此双手打字，以表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