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长剑
每天与冰陨形影不离的张飞居然连着几日不见了人影。
在他离开的第三日,一身明紫长衫的少年骑着白马意气风发地回到金阳镖局。张飞此特来给金阳镖局总镖头递上请帖,邀他去参加盟主的寿宴。
“冰儿,那张飞又回来了。“雪单手支颐,语气幽幽。
“恩?“冰陨侧过头看他。
“他总这样粘着你,害我都不好现身,整天一副猫样,好生委屈。”雪难得使一次小孩子性子。
冰陨被雪逗得微微一笑,道:“我欠了他一个人情,便就遂他的愿吧。“
雪不再顽皮,恢复平时温柔从容的摸样,道:“这次张飞要来邀你参加盟主的寿宴,不知冰儿去否?“
“那些杀手既然要扰乱三界,定会去搅盟主的寿宴,所以定然要参加。“
“南疆墨蚕从来都是雌雄双生,从不分离。而炼制墨蚕只练雄蚕,雌蚕用来控制雄蚕。所以解除墨蚕之束还有一种法子,就是用雌蚕将雄蚕引出。冰儿,如遇到那晏枭,定要把他捉回。不过你现在功力不全,要多加小心哪!“
上次未能求得鬼蟾,只能用冰片暂时封住墨蚕。雪温柔的声音透出担忧,深深望了冰陨一眼,又道,”我再去暗界一趟,尽力求来鬼蟾。“
张飞走出镖头的书房就直奔冰陨院子去了。冰陨正在院中饮茶,白猫伏在桌上打盹。
张飞鼓了鼓气,走上前去递上请柬:“你愿意去赴我爹的寿宴么?“
冰陨淡淡看着他。
张飞见了她淡漠的眼神,手心里出了冷汗,生怕她不答应。
长了绿叶的梅树下,白衣女子伸出手接过请柬道:“我会与你同去。“
张飞立刻欢欣得差点欢呼雀跃起来。
黄昏时分,冰陨在清脆的鸟笛音中醒来,摸来靠在床边的寒魄剑,走出门去。走到笛音源头之处竟畅通无阻,似乎沿途的一切都静静为她让出一条道来了。
鸟笛轻快婉转,却掩不住笛音中深藏的寂寞萧瑟之感。冰陨那如冰霜般沉静的心里升腾起一种共鸣,拔出寒魄与笛起舞。
黄昏染红了女子的衣裳,她仿佛一只浅红色的精灵舞动于天地之间。阿音看得痴了,笛音渐渐失了原先的轻快,不经意地绵长阴柔起来。
蓦地,落日衬着的纤长身影毫无征兆地倒向地面。
冰陨受着噬心之痛却还紧闭唇不发出痛吟,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阿音用温热的湿巾擦拭她额上的冷汗,有些无奈地说:“霜儿,你为什么要这么逞强呢?叫出来会舒服一点。而且在我这个医者面前稍微示弱一下,也不丢人的嘛!”
过一会,又道:“说什么你都不听,不听医者的话可是会吃苦头的!“
这时,噬心之痛已过,冰陨稳了稳气息,淡淡道:“老龟说过,示弱则弱,隐忍为强。”
阿音捉过她的手把了脉象,心脉已然平息,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不知你口中那老龟都教了你些什么,把你教成这般感情寡淡。开心的时候大笑,悲伤的时候大哭,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这才是人嘛!“
听了这番滔滔之论,冰陨将无神的眸子转向阿音,道:“我只是不知道何时应大笑,何时应痛哭,何时需要怒,何事是大悲之事。有意识的时候我就已被老龟捡去教导,老龟只教我武艺与世故,不曾教与我感情之大起大落,它只说,过激的情感对于强者实属累赘。“
“那老龟还真是无情之人。“阿音啧啧,”原来你同我一样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呀!要不以后你我作伴云游四海如何?“
“不了,伤好之后还有事要办。“冰陨想起了行为怪异的舞儿,想起了前去暗界的雪,还想起了张飞。
“哎,那莫,我现在教你,什么叫人情吧!我救了你,你就欠了我一个情,这个情你要还给我。所以在你养伤的日子里,要乖乖听我的话,好好地陪我,如何?”
阿音装了回老师傅,故作老成,可是这样微薄的提议展露了他小孩子般天真的本质。
冰陨淡漠的脸庞温和了些,轻轻答道:“好。“
大庄主道:“不错,但也松懈不得,如今我们便来编排剑阵。此阵之关键是‘阵眼’一位,可说是全阵的核心,调动剑阵运行,阵眼破则阵破,责任重大,同时若被看穿必是凶险至极,我看,便由……”
邹晨插话道:“弟子自愿担当‘阵眼’。”
沈傲天劝道:“不可,你功力不足,简直是自寻死路啊!”邹晨道:“弟子绝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大庄主道:“令徒既有此心,权且答允了他吧,只是我们也要时刻准备协助!”
沈傲天点头,轻拍邹晨肩部,以示鼓励。
当夜,众人仍是持剑站在大厅之中。两侧均点起了蜡烛,火光摇曳,将各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虚虚实实,明灭不定,悄然生起几份恐怖。
一干庄众各自戒备,竖耳细听,想捕捉到空气中任何一丝极微小的不寻常之处。只听得细微的呼吸与心跳声,更增添了几分阴冷。
又过片刻,一名弟子已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我看,魔教也不过如此,定是给三庄主的八卦阵阻住,进不来了!”
邹晨手按剑柄,道:“不来最好,胆敢到无影山庄惹事,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敢来撒野的话,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蓦的,大厅右侧的蜡烛齐齐熄灭,一女子声音笑道:“哦,要让祭影教有来无回么?好大的口气!”
语音娇嫩,随后一个人影翩然而落,众人均未见她从何袭至,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想到刚才若她忽施偷袭,自己决计无法可施。
定睛看那人影,乃是一身着紫衣的妙龄少女,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以一条白色织锦腰带,束住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瀑布般的长发披散,缀以玲珑珠玉,让人顿生怜爱之意。
邹晨喝问道:“你是谁?”他明知来者不善,面对着这样俏丽的女子,却也手足无措,脸红心跳。
那少女略皱眉头,笑道:“咦,你们没有收到通告么?难道是信使在路上出了差错?唉,这帮没用的东西!罢了,那我就再对你们说一遍:谨呈沈居士亲启,吾等与尔素无仇怨,但求两不相犯。丑话先且说在前头,若不交出断魂泪,便血洗你无影山庄,满门上下,鸡犬不留。望君以大局为重,切切思量,择日施行,祭影教敬上。”
此番警告曾被沈傲天视为大难临头之兆,此刻由她娇嫩的语声道出,却又颇有另一番滋味,似乎仅是一个顽皮少女与长辈玩笑。
大庄主失笑道:“哈,你便是那魔教的杀手?看你的年纪,比韵儿尚且轻着几岁,看来江湖传言也不可尽信,早知魔教如此不济,我们也不用花那许多心思设防!”
他自闻听二弟告知此事,便终日提心吊胆,此刻陡然峰回路转,只觉说不出的轻松,还剑入鞘。三庄主忽道:“且慢,大哥切不可掉以轻心,她若全无实力,又怎能破了我那五行八卦阵?”
那少女笑道:“怎么,原来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石头叫做五行八卦阵么?嘻嘻,还真是有趣呢,我年纪小的时候也喜欢堆石头玩,再取些稀奇古怪的名字,不过你们还不如我五岁时堆的好看,不如我来帮帮你们?”
听她语气似是全不把三庄主苦心布下的阵形放在眼里。邹晨道:“非是我们多疑,只是姑娘既生得这般脱俗,如真有灭庄之能,为何我们以前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头?”
那少女道:“唔,我叫做张飞,是祭影教教主之女。你夸我,我很开心呢,不过你们都瞧我不起是嘛……怎么也不想想,被我们找上的人都已死了,你又怎会得知!”
她语声原似少女与情郎说笑,软意绵绵,但至最后一句突转阴冷,使人感觉直如由阳春三月直坠入数九寒冬。
沈傲天默想她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但他身为一庄之主,自持在众弟子面前绝不可示怯,其余弟子则想着在师父面前争取表现,不得轻言退缩。
张飞见众人对她所言无甚反应,颇觉失望,叹道:“你们还是不信?没奈何,那就烦劳几位庄主,派你们的弟子去打听一下吧!”
话毕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似有一团物事在眼前掠过,接着一道鲜血喷洒而出,那物事落在地毯之上,又向前滚得几滚,方才停住。
众人看清后,有胆小的弟子已“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大庄主也是面色惨白,剑尖不住颤抖。
沈傲天左手扶住向后栽倒的邹晨,已赫然成了一具无头尸首,刚才那物便是他的首级。谁都无法料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竟会在谈笑间突然出手,且下手更如此狠辣!
沈傲天想到邹晨跟随自己多年,做师父的不但没给过他半点好处,此刻竟眼睁睁看他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不由悲从中来,几欲落泪。
三庄主怒道:“无影山庄与你们魔教素来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你既为断魂泪而来,为何一出手便是杀着?”
张飞道:“你们怀疑我的身份,那又有什么办法?好吧,现在交出断魂泪,那也不晚。”
三庄主怒道:“十恶不赦的妖女,不要说断魂泪根本不在我们山庄,即使在,也绝不会交给你!”
张飞变色道:“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三庄主道:“这话该送给你吧?你杀了晨儿,就得给他抵命!众弟子,布阵!”
无影山庄弟子亦非等闲之辈,强忍悲痛,脚步唰唰几下挪动,已在各自方位站定。
张飞斜眼瞟着,根本没将这虚张声势的阵形放在眼里,忽而纤指一提,道:“那里为何有个空缺?”
三庄主一眼看去,正是原本应由邹晨所担负的“阵眼”之位,缺少了阵眼,剑阵无法运行,战斗一开始便处于不利之地,急道:“二哥,人死不能复生,太伤心也是无益,你速来顶替晨儿!”
但沈傲天遭逢打击,已不知该做何反应,张飞掩口笑道:“哎呦,我好像不小心杀了一个重要人物嘛,现在你们要怎么办呢?”
她神态便如犯了错的孩童担心给大人责罚一般,三庄主只觉这妖女性情变化多端。
实是捉摸不透,暂时也无暇细想,急叫:“二哥,你要让晨儿枉死么?我们杀了这个妖女便可祭他在天之灵,快来站稳阵眼!”
张飞冷冷的道:“太迟了!”话音刚落,一袭紫衣已闪电般向沈傲天扑去,手中兵刃出鞘,乃是一把绯色长剑,大庄主变色道:“这就是那镇教之宝残影剑?”
张飞抿了抿嘴唇,冷笑道:“好没见识!要对付你们,还无需动用残影剑!”
嘴上说着话,手中却丝毫不停,一剑刺向沈傲天肩头。
沈傲天举剑挡架,却不知她这一招乃是虚招,此时他左手尚托住邹晨尸身,举右臂格挡,恰在腰间暴露出极大空门,张飞手腕翻转,长剑下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