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功夫
闲云酒集今天很晚才打烊,打更声已经响起。
店里面一片狼藉,桌椅横七竖八地摆放,满地都是喝光了的酒瓶。店小二在店里一边收拾桌椅一边念叨:“不过就是个开擂酒会,何必弄得这么大张旗鼓,唉!受罪的还是我们这些下人啊。”
掌柜过来拍了拍店小二肩头,摇头道:“别抱怨啦,这群练武的大老爷都是这般脾性。平日就是无事也要吵上一番,更何况是喝了酒。”
店小二摇摇头,想起了不久前那水果人在酒会上肆意喧哗打闹的场景,时常说着说着便动起手来,没过一会儿又不打了,又重新说笑起来。他在一旁看着,怎么也不明白。
他不懂武功,也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会在今天如此高兴,看他们的表情简直就像是找到了什么奇珍异宝一般。
“唉!摊上这水果老爷,我也认栽了。”店小二耸耸肩,也不再抱怨,径自收拾东西去了。
这个时候,门开了。
掌柜急忙迎上前去,挤出个笑容道:“抱歉啊客官,小店已经打烊了,还请……”
话说到一半,掌柜的便不再说了,他看到了一样东西,剑。
门外的人也不看掌柜一眼,直直走进店里,环视周围,只缓缓吐出一句:“不住店,来一壶清酒。叨扰了。”
店小二也看到了走进来的这个人,手上停止了动作。那人一身黑袍,头戴一顶斗笠,遮挡着面容,但听他声音,年纪似乎甚轻。
更引起小二注意的,是那人腰间插着的一把长剑。剑柄镶满了金线,嵌着几颗湛蓝的宝石,散发着幽光。
即便是店小二这样没有见过市面的老百姓,也看得出,这剑,绝非凡品。
黑袍人寻了一处较干净的桌子坐下,向店小二招了招手。
店小二不敢怠慢,急忙撇下手中的活儿,跑到黑袍人身前,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黑袍人把玩着酒杯,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这里是不是即将开始举办五省擂台比试?”
店小二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客官想必是外地人士,这五省擂台啊可是江南一带可数的盛事之一。每两年都会举办一回,听掌柜的说啊,这一回的阵仗,比往年都要大,有五十多个门派参加呢。”
说着他瞧了瞧脏乱的四周,语气变得颇为无奈,“只是苦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黑袍人看看四周,似乎明白了什么,“哦”了一声,随即一声冷笑:“原来如此啊,小二,再向你问个地方。”
“客官请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两人说话间,酒已摆上了桌子。黑袍人呷了一口酒,握着酒杯的手加大了力度,酒杯上出现了裂痕。
“你知道白家武馆,在什么地方吗?”
竹子城北,白家五行拳馆便坐落于此。拳馆是一座极大的宅院,乃是数代前第一任馆主靠着祖荫传下来的田产。门里的大院是个可供数十人一起练功的武场。
武场地面的青石板毫无半点灰尘,大院四个方向皆插着一面写着“江水果第一”的旗子。大有冠绝群伦之意。
白家武馆第五代馆主,“翻浪虎”白振雄坐在大堂的椅子上,长满厚茧的大手抚摸着椅子的扶手,一双虎眼注视着大堂外的武场。
凝视良久,似乎决定了什么,他大手猛地一挥:“把大少爷叫来!”
走进大堂的是一个年轻人,看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着一身雪白长衫,眉目中尽显沉稳干练。比之武者更像是一位书生。来的正是武馆长子,平日的指导师傅,张飞。
张飞朝父亲欠了欠身,恭声道:“爹爹,叫孩儿前来有何吩咐?”
白振雄也不做客套,劈头就问一句:“打擂的事,准备得如何?”
张飞口气仍是不变的谦恭:“孩儿已经准备齐全,功力没有一日荒废,到时必定尽力而为……”
说着,面色仍然不变,手上却是突然在一瞬间抬起,五指箕张,迅速往自己脸前一格。握住的,是一只拳头。
白振雄退回了椅子上,闭目呼了一口气,又回到刚才的严肃表情:“功力又进步了,嗯,很不错。”
张飞笑了笑:“爹爹过奖了,爹爹才是宝刀未老。功力不减当年。”
“不用再安慰为父了,我真的老了。”白振雄捋了捋自己已经有些灰白的鬓角,叹了一声。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武功早在一年前就已经超越了自己。
听对方语中含轻蔑之意,心中怒火更增。当即迅速坐马蓄劲,一个箭步踏上前去,腰部拧转,右手以整条小臂抡了出去,直击对方左侧。他虽然外表上看是个身形壮硕的昂藏大汉。
实际上却是个运用短劲的高手,技巧相当精到。在奔出只离对方不到六尺的距离内,右手倏地一收,同时左手微握拳在近距离内猛然朝对手下肋刺出。
张飞见了陈铁魁发动的突袭攻势,也不禁颔首。这一瞬间的虚实转换,尽显白家拳术近身欺敌之要。
而张承修,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在对方的刺拳即将贴上肋下之时,只一个侧身,步子向前斜踏而出,刺拳只擦过张承修的黑袍,而张承修已然冲进陈铁魁的内围。
以极其迅速的坐马蓄力,肩部与右臂猛地向前一靠,直撞陈铁魁心口。
陈铁魁虽然意外自己的招数被躲过,但心神并未慌乱,右脚紧急向后一踏,身子迅速后仰,同时左脚以极快速度向上踢击。
这一招名为“登云脚”,白家拳术中少有的腿招,对使用者平衡力要求相当高,武馆内能善用此招者也不过五六人。
张承修身形急退,避过了这一踢,那一脚仅仅是掠过他的下颚。
陈铁魁借这一踢之势翻了个身,站在张承修对面两丈开外,双掌前推,重新立了个架势。
“原来就只有这种程度吗?”陈铁魁“哼”了一声。
场外的一众弟子看出师兄已占上风,不由得露出得意之色。个别弟子甚至激动得握紧了拳头,大声呼喊。
唯独白振雄父子二人仍然没有半点表情变化,张飞眉头深锁,两眼始终不离战场。他与人交手无数,目力早已练得极为敏锐。
刚刚看了那两人之间的一轮快密攻防,虽觉招式上无甚不妥,却仍觉蹊跷。只得一言不发,继续看下去。
这次仍旧是陈铁魁先攻,他不再采取硬打硬架的策略,而是以弧形步法不断变换方位,每走一步,上身双掌则变换不同的架势,慢慢欺近张承修。
张承修脸色依旧没有变化,他左手四指微握,中指骨节突出,拇指扣紧四指。直指前方,右手则高举至胸前,五指并拢成掌护着中门。
就在陈铁魁走至离张承修不过七尺时,身子猛然疾射而出,右手自张承修背后向他后脑。由于距离极短,陈铁魁这一掌仅用了肩,臂,腕,三节所生的短促抖劲。
如同一股劲风,直扫张承修的后脑。
就在陈铁魁的巨掌只距目标不过一两寸时,陈铁魁只觉眼前顿时一黑,紧接着左边传来一阵巨大的疼痛,伴随着阵阵烧灼感,似乎要将他的脑袋带离身体一般,他整个人飞了出去。
这一瞬间的变故发生得突如其来,观战的一干弟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道黑影闪过,张承修依然站在原地,而陈铁魁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招数?”
张飞眉头越发深锁,他凭着过人洞察力看清了刚才那一幕:就在陈铁魁的掌即将击中张承修后脑时,对方巧妙的向后侧身,同时借助甩劲反手打出一拳。
以那种奇特的握拳方法击中了陈铁魁左面门。时机,双方的臂长,力道,角度,全都恰到好处。他甚至觉得,与张承修对决的若是自己,自己也不敢肯定能否躲开那一拳。
一念及此,张飞心头忽然想到:“难道,之前躲开登云脚的那一下,他也是故意计算好的吗?”
“张承修,此人年纪虽轻,却着实不能小觑。”张飞暗道。
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陈铁魁,张承修朝张飞那边笑道:“那位兄台只是晕了过去,并无大碍。我今天也并不想动手,否则就难说了。白兄觉得如何,小弟刚才那一手?”
张飞观他说话吐气全无窒碍之感,还极为顺畅,便已知他那一战并未太过费力。刚要回应,却被一只大手挡住了。
“你使的,是潜影贯手。没错吧,陆九传人。”白振雄悠悠地道。
张承修闻言,只是一笑,不做任何礼节,说道:“前辈所言不错,正是师传绝学,潜影贯手。”用词虽然谦恭,但听不出任何敬意。
白振雄闭上了双眼,长叹一声,没有了之前的霸气:“看来,陆九是真的要来了。想躲也躲不开。”
张承修看了看天色,拿出那柄长剑,掷在地上,淡然道:“本来在下前来仅是行通报一事。具体事宜,还是得等大擂当天师父亲临再行通知。这长剑便是信物,里面有家师亲笔信函。烦请转告江南各派。在下告辞了。”
转身便要离去。
“等一等!”
张承修停下了脚步。
张飞朗声叫道:“回去转告令师。不论其他各派做何选择,我白家武馆必定誓死扞卫门派尊严!奉陪到底。”
张承修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向外走去。
“不愧是那个人的兄弟,果然很有意思。”
武场内,只余下一群人和一柄长剑。白家武馆,即将迎来最大的挑战。
白燕飞登时恼了,咬牙道:“果然呐,我就猜到是这样,那几个门派的老糊涂能谈出什么好主意!打不过人家就准备一哄而上。这是练武之人的做法吗?就凭着一个过了三十年的名头,就断定我们一定打不过人家,他也是个人,三十年下来他也老了,我们就一定没有取胜的可能吗?你和爹也是,不懂反对一下么?我记得你们俩可都不是这么糊涂的人吧。看来我退出武馆还真是做对了。这事我是绝对不管了,白家大少爷,你另请高明吧。”
“可是……”
张飞也急了,他与白振雄自然也是不赞成如此的,只是白家武馆虽然名望极高,但终究抵不过其他各门派一致意见。
所以他才决定出来找回白燕飞,打擂时多一份助力。
谁知白燕飞断然拒绝,张飞也不知该如何劝起。
就在两人陷入僵局时,一声哭闹声从白燕飞身后传来,两人循声望去。
“小石头!”
白燕飞惊叫道。只见对面站着几十个手持兵器的汉子,为首的一人身形高大,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横肉,一只手抓着小石头,恶狠狠地盯着白燕飞二人。
“牛三,是你!”
白燕飞咬着牙,眼里满是怒火。那大汉身边待着的,正是不久前被他教训了的牛三。
牛三忙指着白燕飞叫道:“大哥,就是他!就是这小子打小弟我的。”
那大汉听了,眯了眯眼睛,朝白燕飞说道:“看来,是练家子呢。”
白燕飞用拳头指了指大汉,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几乎被一个字都是从齿缝中说出的:“你知道就好,我最不喜欢别人利用无辜来威胁我了,你最好放开他。”
张飞见了,悄悄拍了拍白燕飞肩头:“别冲动,人还在他们手上。”
那汉子不理会白燕飞的话语,继续道:“我罗大山也知道,水果里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别惹练武之人。但我不信,都是跑江湖滚刀子的,都是两手两脚,一个人再厉害能厉害的过我们这几十号兄弟吗?”
说着他大手一甩,将小石头甩到后边,“我们也不会用小孩儿来威胁你们。就想在这儿,趁着牛三的事,来个了结。伤了我们淮江水果的人,没有私了这一说。”
那罗大山二话不说,大手向前一指,十来个水果众便涌上前来,将白燕飞二人团团围住。
白燕飞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朝远处的小石头大叫道:“小石头快逃!逃的远远的,我能解决的。”
小石头年纪虽幼,却是相当懂事,看了白燕飞一眼,抹了抹眼泪,急忙向外跑去。
狭窄的小巷内,围杀之势已成。
罗大山大喊一声,包围的十多把刀剑发动了进攻。
张飞与白燕飞没有说一句话,互相背对着对方,向各自的敌人发起了进攻。
张飞目力极佳,看得出眼前劈来的兵器虽然众多,但杂乱无章,丝毫没有半点配合。他巧妙移动步法,躲开其中一柄劈的较前的刀。
左掌顺势印在那人握刀手腕上,发劲一推,刀立刻便被带到另一边,与其他刀剑互击。握刀的人也被推到一边,撞上了其他人。
张飞见势迅速上步连续击出几拳,打倒了两三人。
而另一边的白燕飞,则不躲不闪,利用“黄雀啄”的功夫,瞧准最近的一人,在对方兵器击来同时点打对方手腕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