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同将金玄放了下来,周围的人尖叫着离远了些。
方直蹲下身,仔细检验着尸体,吊着金玄的是一根粗长的藤蔓。他皱着眉头,狠狠揉了一下头发,他所能推算出的预测死亡时间是在酉时之后,但这范围太广了,况且他在酉时还亲眼看见了金玄,推测死亡时间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方直蹲在地上半天不肯站起身,理不出思路,他情绪有些烦躁,余光却扫到一抹白色身影在他旁边款款蹲了下来。他看着楚向南双手白皙,娴熟老道地验尸,一时间有些愣怔。
“钝物敲击导致后脑出血,条状物勒出了一道深深的青紫色勒痕。”楚向南指着金玄脖颈处的勒痕道,“这是死者的致命伤。”他修长的手指灵活穿梭在尸体上,最后将金色衣袍拢拢,看着回不过神的方直,语气轻淡却极具信服力,“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昨晚酉时至戌时,两个时辰内。”
第11章 书院离奇4
“梁大人到——”
门口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人们便纷纷让开一条道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玄色官袍,气宇轩昂疾步赶来,他看见方直,显而易见地大大松了一口气。
“方直。”
方直点头:“梁兄。”
博雅书院周院长也急忙赶到,拨开人群到了梁方绪身前,抬手行礼:“梁大人。”
梁方绪指着地上尸体道:“周院长,此学子之死你可晓得?”
周院长探身一瞧,面色发白道:“回梁大人的话,不晓得。这学子乃金家独子金玄,我也是刚刚从学子们口中得知啊!”
梁方绪叹一口气,道:“金家今天一早便把衙门的门槛踏破了,说自家儿子失踪一夜未归,要求报官,闹得鸡犬不宁。谁曾料想,竟然是死在了书院里。”
周院长想想金家人那般睚眦必报、蛮横无理的纠缠模样,头就疼了起来,赶忙道:“还望梁大人彻查此案,我等定会全力配合!”
“这是自然。”梁方绪望向一旁勘察着案发现场的方直道,“不知阿直你对此次案子有何看法。”
方直道:“看法自然是有的,只是没有经过证实,不便乱讲。”
梁方绪挥挥手,示意下属上前检验尸体。
方直边往一旁避着边道,“基本的情况我们大概了解了。死者被吊在横梁上,身上有两处明显伤痕,一处钝物击打伤,另一处条状物勒痕,后者是致命伤。推测死亡时间,”他看一眼楚向南道,“昨夜酉时到戌时,两个时辰内。”
梁方绪目光敏锐,抓住了方直看向楚向南的一瞬眼神,问道:“啊,不知这位是?”
楚向南向梁方绪行礼,方直知他不爱多言便解释道:“楚向南,我的……搭档。”
梁方绪笑了,道:“跟你共事破了这么多起案件,可从来没听说方直还有需要搭档的时候啊。”
方直看一眼楚向南道:“那是因为还没遇到嘛。”
衙役的检验结果出来了,与楚向南说的几乎一字不差。梁方绪点头,高声道:“命案发生,藏书阁需要封锁。还请各位学子速速返回学堂,不要乱跑,必要时候听衙门传唤。方直留下帮助破案,当然,这位楚公子,也需你多多费心了。”
梁方绪玩味的眼神看向楚向南,楚向南淡淡颔首。
待人都散去,梁方绪便问:“昨夜酉时到戌时,你们在哪里?”
方直道:“昨夜酉时,白先生邀请所教授的禄采堂全部学子到天香阁享用晚膳。我们两个、金玄和其他人都在一起。整个过程中,有一些小小的插曲,直到刚入戌时的时候,众人纷纷散去回家。”
梁方绪道:“哦?是什么样的插曲?”
方直道:“是金玄与两名学子赵臻、佟京非的正面冲突。梁大人可还记得赵臻?”
“一年前因为父亲之死闹到衙门的,那个赵臻?”
“正是。金玄言语侮辱赵臻及其父亲,赵臻一气之下约金玄到猎场单挑,而金玄便定下戌时。在天香阁发生冲突后,赵臻一直待在天香阁,直到钟声敲响、戌时之时,单独一人赴了约。而佟京非是赵臻的心上人,二人两情相悦。佟京非在那场冲突之后似乎想要为赵臻求情,便借以去清韵藏书阁请教之名与金玄一同出了天香阁。”
梁方绪皱眉:“有这等事?”
方直点点头,道:“约莫半炷□□夫,佟京非一人慌张而归,未见金玄踪影。”
梁方绪若有所思,“是很可疑。”
方直思索一瞬,道:“还是先传目击者来吧。”
“我,我就是想来藏书阁找两本医书看。”董健抖着身子,“昨夜回家淋了雨,怕着凉,于是寻思着今日早些来从医书上找些方子看。谁知我推开藏书阁的门,便看见金玄双目不瞑地躺在一堆书卷里,吓得我魂飞魄散,赶紧出去叫人。”
方直道:“几时推开门的?”
董健道:“今天我一早就来了,大约是刚过了卯时不久。我本以为能碰上林咏,但没有。”
方直挑眉:“为什么觉得能碰上林咏?”
“林咏往日总是学堂里第一个到的人,温书学习,风雨无阻。但他说今早肠胃炎实在厉害,肚子里翻腾不已,便晚了些来。”
方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侍卫在梁方绪耳边说了什么,梁方绪点点头,对方直道:“方直,我还有另一个案子在身,这里先交给你。”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块令牌,道:“衙门令牌给你,可随时传唤人审讯,只要能捉拿真凶,藏书阁与书院门口值守的官兵便供你随时调配。”
方直眼神坚定道:“定不负梁兄所托。”
天鸿藏书阁内收藏的大部分都是医书,因为书卷种类较为单一,所以规模自然不及清韵藏书阁。天鸿所占场地较小,房屋也矮小。由门口望去,只放得下五列书架,五列六排,共三十架。书架是老旧样式,只有一人高。医书也冗长厚重,所以每个书架上的书都必须塞得满满的,否则书架会不够用。
金玄就被吊死在左边第一列第三排的书架后,悬挂着的尸体脚下周围散落一堆书卷。
楚向南走到第四行的书架,叫了方直:“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方直正在勘察尸体,道:“我觉得哪里都很奇怪。你指什么?”
楚向南道:“金玄被吊死在第三排的书架后,而第四、第五行书架最下面一格的书全都不见了。”
方直翻了翻金玄身旁散乱的书卷,道:“而金玄脚边却莫名散乱着医书。看来,得叫昨晚的巡查来了。”
昨夜的巡查人员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仔细回忆道:“昨晚我是亥时来巡查,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或散乱在地上的书卷啊。”
方直皱眉,道:“您确定吗?”
“我确定,一切如常。”老者说到这,迟疑了一下,“哎,有点奇怪。总感觉有些多余的东西。”
“是什么多余的东西?”
“具体我也记不太清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切都很整齐,但多出来一角……”
“是尸体吗?”
老者摆首:“不是不是,我虽然记性不太好,但很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尸体!”
楚向南拾起地上一本书道:“那请老先生您看一下,这些书原本是放在哪里的?”
老者仔细瞧了瞧道,“哦,这些是放在这儿的。”说着便朝着书架最下面空着的两格走去,“哎,这怎么全空了?”
楚向南继续问道:“昨晚有什么人进出书院吗?”
老者回忆道:“没有,昨晚一直下雨。也就你们禄采堂的学子在天香阁待到了戌时,其他人早就走了。哦,我记得有一个孩子,将近亥时才匆匆出了书院。当时我正要去巡查,记得很清楚。”
方直问道:“有什么特征吗?”
老者回忆道:“个子很高,穿着浅蓝色衣袍,在雨夜里还挺显眼的。也不打伞,一个人淋着雨从猎场那边跑出来,匆匆忙忙的。”
方直与楚向南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了然。
——赵臻。
二人谢过这位老先生,继续留在天鸿藏书阁。
“在尸体上有什么发现吗?”
“有。”方直捏起尸体的手腕,道,“尸体的指甲里残有细碎的丝屑,目测是凶手将死者勒死时,死者在挣扎中从作案工具上胡乱抓下来的细丝。有趣的是,并非植物藤蔓。”
“绸丝吗?”
“嗯,类似。也许是发带,也许是腰带。”方直皱眉,“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
楚向南走过来蹲下身,方直将左手递到他眼前。
“不仅左手,右手指甲里也有。”方直凑近鼻子闻一闻道,“有点像廉价脂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