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问你,为何乱跑?”宋霁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跟暗卫提前打个招呼也好,留个字条也好,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系?”
秦既白缩着脖子还想再扯几句,突然觉得手背一凉,抬起头,恍然看见他眼里盛了些水光。
“说话啊!”
他的话音已经哑了,就连拽着她胳膊的那只手都在微微颤抖。
秦既白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咬着唇一把扑了上去。
宋霁合了合眼,隐去眼里的水光,轻轻回搂着她的背,三年前才到胸口的小姑娘已经大变样了,清丽的眉目渐渐显了出来,总是喳喳像只麻雀的声音也带了些女孩儿家的柔情。
总归是长大了。
宋霁欣慰地勾了勾嘴角,抬眼看见秦承兴静静站在一旁,也对他微微一笑。
“师父,”秦既白从他怀里抬起头,“我哥哥呢?”
宋霁想替她抹抹泪,手抬到一半还是放下了。
“在城外与武飞作战。”他说。
秦既白胡乱地摸了两下脸,吸了吸鼻子,“武飞已经进京了。”
“什么?!”宋霁一惊。
“是这样的,”秦承兴将短笛收回怀中,“本王与手下方才联系上了,他们说京城外的战火已经平息了。”
秦既白张了张嘴,脸色霎时变得煞白煞白。
蓝一在一旁低声道,“若是主人有个差池,时刻暗中护卫的蓝二和蓝七会立刻传消息过来,但目前还未有消息。”
“三弟不会这么容易便战败的。”秦承兴道。
“好歹也是在西北战场摸爬滚打过一阵子的。”宋霁拍了拍她的肩,“不过,若是武飞占领皇宫,调动了御林军充当战力,我们便会被动了。”
“本王留下的只有两千精兵,若是在城外已经与先锋营打了一场,定然折损不少,”秦承兴皱眉道,“为了防止现在的情况发生,本王在邻城留了两千亲军,现在已经着人去调了,但调来至少要等到天亮。”
“请问,淮王现在手下有多少人?”宋霁问道。
“联系得上的约莫五十人,”秦承兴答,“怎么?”
“能否借我二十人?”宋霁定定地看着他,“我有一计,若顺利的话,应当能拖延些时辰。”
秦承兴将人拨给他后便出城接应来军了,秦既白看着宋霁从怀中掏出一罐粉末,拿油纸包了好几份分给他们每人一份。
“只要吸入一点点便会昏迷,”宋霁嘱咐道,“小心行事。”
那几人接过,互相看了几眼,点了点头离开了。
“那我们做什么?”秦既白担忧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而且只有二十个人,御林军有三千,这够吗?”
“够了,”宋霁收起药罐,“如果我们去吸引一部分御林军的话。”
“诱饵?”
“差不多,”宋霁道,“小白,你现在功夫怎么样?”
“别的不说,跑得贼快!”秦既白笑得很嘚瑟。
“那正好。”宋霁弹了她个脑壳蹦儿。
秦既白在宋霁的指示下悄悄跃入宫中,她方才为了吸引御林军的注意力,沿途点了火折子扔进房屋花草中,风一吹,烧得可旺,如今他们再进宫,宫中到处一股刺鼻的焦味儿,显然是刚扑灭了火。
远处还能依稀看见火光闪烁,应该是寝宫还在烧,秦既白有印象,她那时狠了狠心掀翻了一排烛火,要扑灭那火还得等花上不少功夫。
“就这儿。”秦既白从屋檐上轻轻巧巧地落下,将宋霁放下不解道,“可我不明白,来荷香宫做什么?”
荷香宫是秦承娴的宫殿,自打三年前出了那桩事儿秦承娴便被禁足在此,整整三年秦既白没见过她一面。
如今荷香宫门前杂草丛生,门墙斑驳,显然是许久无人料理了。
“我们这样进去是不是不太好?”秦既白跟在宋霁身后,有些犹豫地打量着这荒芜的宫殿。
宋霁打开宫门,一股腐朽的灰土味儿卷着隐隐血腥扑鼻而来,呛得秦既白连打了两个喷嚏。
“咳咳!”秦既白咳嗽着道,“这里怎么回事,长公主呢?”
“三年前那件事,既明被算计,最后溃败的却是秦承远,最大的得益者是谁?”
“秦承平,”秦既白皱眉,“秦承远应该是秦承平挑唆的,可没有人有证据……”
“秦承娴就是证据。”宋霁打断她,“长明是被秦承娴送到怡宁宫的,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秦既白点头。
“可你知道,长明进宫之前,是侍奉秦承平的贴身丫鬟?”
“什么?”
“你应该有点印象,当初秦承娴在长明面前有些被动,她多半是被胁迫的。”宋霁道。
秦既白张了张嘴,秦承娴总是很阴郁的模样,旁人都以为她性子弱,无依无靠,何曾想过她是被人胁迫着的?
多年前在狩猎场外,秦承娴给她递来一罐掺了毒的发油,那小心翼翼的眼神怕不是做贼心虚,可现在想来,那忐忑之中又掺杂着几分无奈和不忍呢?
“荷香宫偏僻,背后是狩猎场和山,不会有人从这里溜进来,所以武飞不会在这里安排守卫。”宋霁又道。
“这里很安全的意思?”秦既白回过神,“那师父要做什么?”
“找灯油或者蜡烛。”宋霁道,“点火吸引武飞的注意力,让他无法集结散落在宫殿中的御林军。”
秦既白点点头,拉着他的衣袖拐过几个弯儿往书房走,“灯油应该在这边。”
荷香宫不大,造得也很简单,在秦承娴出事前她来过几次,故而还记得路,说话间便已经将宋霁带到了屋门前。
秦既白推开门,不大舒服地捏着鼻子挥了挥手,挥散了那腐朽的气息,指着桌上的烛火道,“师父,你瞧,就在那儿。”
宋霁没说话,秦既白疑惑地转过头,却见眼前甩过一道黑影,一股奇异的味道猛地冲了过来。
——这个药粉只要吸入一点点,便会昏迷不醒。
这是秦既白昏迷前,脑子里盘旋的最后一句话。
第61章 烽火连天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杀戮, 鲜血, 火光,呐喊, 就仿佛笼罩在京城上空那迟迟不愿散去的阴霾, 将这片繁华过, 也凄凉过的土地深深浸染在黑暗之中。
武飞在进京的必经之途上设下了埋伏, 暗夜沉沉, 绊马索、弓箭雨,本就少得可怜的士兵又折了半,秦既明身浴鲜血, 带着仅剩的百人站在京城门前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亮了已经斑驳的牌匾。
李征的尸体倒在他的脚边,身上插着一支暗中射来的流矢, 那只流矢本该要了他的命的,可李征临死前吐出一口血,只跟他说了一句话。
“我把我的尊严,武家的尊严,都交给你了。”
笼罩在京城头顶的阴霾终于散去,一缕缕日光穿透云层,倾洒在这片染尽血色的大地上。
一切该决出分晓了。
秦既明挥动着马鞭,朝着日头升起的方向飞奔而去。
石板街上的血迹已然干涸, 七零八乱地散落着不分敌我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儿, 愈靠近宫殿,焦味儿越重。
宫中传消息来,有人恶意纵火,走水了整整一夜,武飞冲进宫来不及整备士兵,光顾着救火了。
秦既明咬咬牙,催马跑得再快些,若是武飞整备了士兵,他手上便又平白多了三千精兵,他便被动至极了,再者,秦承兴已经去京郊接应支援的士兵,无论如何也得撑到那个时候。
突然,路旁的草丛里闪出了一道人影,直直地冲上空旷的街道,秦既明赶紧勒紧缰绳调转马头,马儿擦着险险擦过那人的衣裳,停在了路边。
他身后的士兵也跟着赶紧勒马停下。
“哥!”
秦既明心头一跳,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发髻散乱,衣着不整的秦既白。
“哥!”秦既白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便一个重心不稳地往前栽去。
秦既明翻身下马将她扶起,检查了她浑身上下,发现没有受伤,便放下心问她,“怎么了?”
“师父,师父他……”秦既白脑袋还晕着,说话语无伦次,心里又焦急,生生急得哭了出来。
昨晚宋霁将她迷昏在荷香宫,直到凌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醒来,屋里早就人去楼空,她惊觉大事不妙赶紧趁着宫里一团乱往外跑,要去找秦既明。
她攥着秦既明的衣袖,一字一句地说,“师父拿了蜡烛和灯油,去当诱饵吸引武飞的注意力了!”
宋霁看着天边升起的朝阳,深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