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从祝家出来之前,与赖云烟交情好的几位公子都没有出面,但都让仆人给赖云烟送来了小礼物。
祝三老爷的小公子祝小厚寻来一对玉蜻蜓给了她,赖云烟得了精致的小玉件,偷偷跟前来送她的祝慧芳说,“若不是我都嫁出去了,要不然,嫁给小厚哥哥也是好的。”
“你想得美,”祝慧芳轻指点她的头,笑道,“嫁了天下第一好的,还想嫁第二好的,天底下的美事都要被你得去了。”
“唉,这不没嫁成。”赖云烟懊悔地道。
祝慧芳见她要走都要逗她笑,连推着她往前走,道,“快走快走,天天盼着能见你,你来了这嘴了却没个正经话,真是讨人厌得紧。”
“唉,知晓了。”赖云烟叹气,转过头,与祝慧芳相视一笑。
到了侧门边,祝慧芳只能送到这了,赖云烟忍不住伸出手捏住了她的手,轻轻与她道,“日后莫给我写信了,等我先写信给你了,你再写。”
祝慧芳哪会不懂她的意思,闻言也轻声回道,“我知晓的,你且先好好熬吧,万般忍字为上,莫让人捉了你的错处去。”
只有活到最后,才有笑到最后的可能,要不然,一切都是虚妄的。
云烟率直,与人一道,只希个个都欢快,可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这世上万般的人心,哪能个个都是好的,有些人那心要是坏的,你就是万般的好,也得不来人一个好字。
现在云烟嫁出去只三月,却也知道防人了,祝慧芳一想到这,心下有些怜惜。
不知是吃了她那婆母多少的苦头,才让那般率真明快的人,变得这般步步慎微。
“嗯。”赖云烟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抱了她一下。
前世,早知世事的慧芳就劝了她甚多,她先前只当在魏瑾泓那,先不论他是欢喜她的,就算是不喜,她的真心总能换得几许真意。
只有待真明了真相了,才明白这世上最牢固的是利益,最不堪一击,随手可丢的就是情爱。
“去罢,莫抱我了。”祝慧芳又推她。
她舍不得她走,赖云烟也怕自己再留下来,眼泪都会掉下来,于是速速出了门,下了阶梯,上了马车。
门边,祝慧芳看着她的马车走了,再也看不到影子,才带丫环往回走。
她走了一段路,这时她身后的丫环轻声地道,“**,这是往夫人院子的路。”
祝慧芳这才回过神来,随即调头,往自己的院中走去。
“各人有各命,只得她自己过去了。”祝慧芳苦笑着轻声地自语道。
说罢,到底还是不放心,又改道去了九哥的院子。
她现今怎样,她还是去找人问清了情况才好,这样心里有个底,以后也好应对。
**
七月,通县案查清,清平驸马被押下了天牢,清平公主进宫求情无门,一头撞在了宫门前。
人没死,却是丢了皇帝的面子,皇帝震怒,夺了清平公主的封号,收回封地。
事情私下却是没有这般简单,这是老郡王联合了几个老王叔对皇帝施压的结果,一边是王族,一边是女儿,皇帝还是选择了江山的根脉。
疼的女儿这个没有了,膝下还有几个更得他心的,想起来,心中也是还有几许宽慰。
赖云烟这些时日在外走动,得了不少消息,对清平公主与上世一样的作为真是无可奈何。
女人总是以为凭着点什么就可以要胁身边的人,但对多数人来说,往前走可比什么都重要多了去了。
皇帝要是顺了公主,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以后怕是疼另外几个女儿的心情都没有,他岂会因小失大?
当年她于魏瑾泓也是如此,她的真情真意对他来说固然可贵,但比不上的东西太多了,舍弃她也不过是转念之间的事。
这世道,凭感情用事,失去的只会比得到的多。
通县案查清后,那厢皇帝突遇刺,翰林院的魏瑾泓随侍在身,救驾有功。
这事一朝传遍京城上下,魏家得知魏瑾泓无事后,更是喜庆连连。
连魏景仲得讯,也从书院匆匆赶了回来。
赖云烟这才依稀想起,前世这年间,洪平帝确有遇刺事件。
魏瑾泓是真真厉害,每件事都有谋划。
只有她用那种鱼死网破的烂招逼他退步,这境界不用比就立现高低了。
不过,管它什么烂招,有用就好,赖云烟自我安慰道。
皇帝遇刺事件过后,就是封地事件,当皇上把收回的通县给了一半给魏瑾泓当救驾有功的奖赏,魏府上下这才真正沸腾了起来。
八月,搬在赖云烟眼前的,一是搬进封地,二是兄长的婚礼。
魏瑾泓先跟她提出了前者。
“进了封地,赖家的事,你多少能插些手,苏七姑娘还需养一段时日的病,有你的走动,想来往后当家也能顺手些。”自那次后,魏瑾泓不再提孩子,这次又抛出了诱饵。
“您为何非要进封地?”赖云烟还是不信魏瑾泓做事只会顾一,不会顾二顾三。
至于那种是不让她再受委屈的鬼话,根本不能信。
“岑南王要提前进京了。”魏瑾泓沉默了一会,抬眼与赖云烟淡淡地道。
“还有呢?”赖云烟笑笑,原来这件事情有变。
“舅母过几日就要进京了。”
“呵。”
想起崔舅母那个被他舅父活活打死的悲惨女人,赖云烟含笑逼近魏瑾泓,轻声地道,“您这次是要替您的舅舅擦屁股呢?还是要饶那个可怜的女人一命?”
说罢,她坐直身,不以为然地道,“我又天真了,想来是前者了罢?”
当年她为那个被打死的女人说了几句话,被魏瑾泓瞪了一眼,那时她就慢慢知晓,时日一长,他就已经不再是她当初爱的那个人了。
果然感情都是盲目的,一旦人了然了真相,都有自戳双眼的冲动。
“她会活得好好的。”魏瑾泓抿了抿嘴,道。
“最好活着,”赖云烟弹了弹身上的衣裳,漫不经心地道,“假若您不想再让人就此事参崔家一本,参您一本,最好如此。”
富贵涛天不容易,但命贱如蝼蚁,却比其简单多了去了。
**
得知魏瑾泓要携赖云烟住进封地,魏母震惊无比,听说私底下还摔了茶盏。
赖云烟去请安,她的脸也是拉了下来。
“还知不知体统了,哪有家都未分,就自行搬出去住的事。”许是魏瑾泓未来,魏母此时说话尖刻无比。
赖云烟低头不语。
“你倒是说话。”见她嘴闭得紧紧的,魏母冷笑道,“平日嘴唠叨得跟个没把门的一样,现在装起老实起来了?你倒是让我信!”
赖云烟还是不说话。
“张嘴,我令你张嘴。”魏母突然高声大叫了起来,显然是气得疯了。
赖云烟抬眼看她一语,轻叹了口气,“娘,这是夫君的意思,儿媳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死在了你的面前,才算是同时听了您和夫君的话吗,才算是孝顺吗。”
她言道了一句,并不再言语,就又垂下了头。
良久,魏母的外屋间都无声响。
半时辰后,在座上的魏母心灰意冷地道,“你走罢,走得越远越好,你这等不尊不孝的,我留着干甚?不见也罢。”
赖云烟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垂头退了下去。
“**。”走出魏母的院子,杏雨担心地喊了她一句。
“回罢,去收拾包袱。”赖云烟这才抬起脸来,娇艳的脸上一派平静。
这以后啊,还有得是战打。
魏瑾泓这毛头小子得了近五百里的封地,虽是有救驾之功,魏家也位列九大家之首,但九大家上面还有公候王族,这地岂是这么容易让他得的?
他们住进去,也得了魏景仲的首肯,想必,老头也打的是住进去,有震慑之意的主意罢。
这次魏瑾泓的封地,不是整个魏家家族共有的,而是专属于魏瑾泓一人的,到时出来的银钱才放和得到他们魏家的私库,而不是公库。
魏瑾泓打的这主意,何止是一箭三雕,四雕五雕这都有了。
不过,只要不生孩子,住进封地还是于她有利的。
她要是昏头昏脑的,答应了魏瑾泓的利诱,那才是亏了大本喽。
有了前世的实战经验,赖云烟早就知道怎么应付魏大公子这种人了,对他什么事都可面上大哭或者大笑,这样可麻弊敌人,但心里最好是什么都门儿清,这才不能着了这小人的道。
不过,魏瑾泓这世确实要比以前厉害甚多了,这嘴啊,可比上世会说话多了去了,上世那种再也不让她受委屈这种级别的话,可没从他嘴里听到过。
魏大人这世功力大增,赖云烟想,她也得与时俱进不可,要不然,被甩下一大截,她怎还能会是魏大人的好对手,好敌人,好冤家呢。
27
八月中旬,送了黄道吉日,魏瑾泓带赖云烟住进了通县以前的公主府,现在的魏府。
入府那天,通县魏府的半里地热闹得翻了天,鞭炮大炸,锣鼓宣天,魏家有亲朋好友都来了,连魏母再不愿,也跟着魏景仲来了。
赖云烟先前的好人缘这时也显山露水了出来,不少内宅的妇人姑娘家都到了场。
所幸赖云烟先前就从祝府那请了好几个可靠的婆子媳妇办这事,来多少人也没乱手脚。
这次的入府,九大家里,基本每家都有人到场,魏崔氏端坐正堂跟几个相熟的夫人聊得不亦乐乎,这厢赖云烟就跟只花蝴蝶似的穿梭在众人其中,无论老的少的,她都能笑谈几句,逗得人发笑不止。
她性情爽朗,到哪都引人发笑,自有得是人爱跟她打交道,虽说背后也有嫉妒她说她坏话的,但这也损于真乐意跟她好的那几人的的交情。
赖家今天几位嫡**也到了,赖云烟想着她们以前的婚事不算坏,但确也是算不上好,便把她们往好人家的那几家人家里引。
她搭个桥,剩下的成与不成,她便不管了。
人的事归人的事,老天爷的事就归老天爷。
这天到场的人多,所幸祝家那几位**帮了她老大的忙,帮她一道招呼客人。
赖云烟私下与她们逗趣,说等走时,就一个包她们个大红包,她们谁在是嫌少,她就哪天抽一天来给她们当丫环,端茶送水陪罪,逗得祝家几位**连连拍打她,让她少说些话,省得笑得她们脸上的妆都化了。
魏家那边的族里也来了好几位**,赖云烟看到还觉得顺眼的,就与她们多说几句,看不顺眼的,就少说两句。
不过不管如何,她也还是尽力做到了滴水不漏。
但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滴水不漏,祝慧芳在与赖云烟一道躲着歇息时,就跟她咬耳朵道,“你现下也确是心眼多了,我看你跟魏丁香这些庶女说话时,眼睛都不笑。”
“这么明显?”赖云烟惊讶。
“哪能。”祝慧芳摇头道,“我也是瞧了好久才瞧出,你平时跟我笑,就不那样。”
“那我平时是怎样?”赖云烟笑问。
“眼睛里有点冒光。”
“怎地说得这般奇怪?”赖云烟稍有些郁闷道。
“就是这般。”祝慧芳白了她一眼。
赖云烟便笑了,靠着她的肩膀道,“我喜爱你,所以笑时眼睛里才有光。”
祝慧芳轻抚了她的背,笑道,“我知晓,不用你说。”
说罢,她觉得说这般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便红了脸,对赖云烟啐道,“以后万不可跟我说这般不正经的话,如同那些不中用的纨绔一般。”
“又是如此说我。”赖云烟笑叹道,她转脸看向祝慧芳,又道,“看在你把婆子媳妇丫环都借给我用的面上,今个儿我就不跟你说不正经的话了。”
“讨厌!”祝慧芳红着脸,嘴角带笑,眼波留转,拿着的指狠狠地戳了下赖云烟的额头。
赖云烟却看她看得傻了,“你这般好看,都不知要嫁何样的人,才配得上。”
祝慧芳顿时恼了,把她从身上推开,跺脚愤愤地道,“你还要不要脸了,这般话都说得出口。”
“好妹妹……”一看她是真恼了,赖云烟忙上前扯她的衣裳,求饶道,“莫恼我,再也不说了,再说我就替你掌我的这臭嘴。”
说罢,还伸出手,轻打了自己的嘴两下。
见她玩耍得甚是什么体统都要快无了,祝慧芳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道,“好了,歇息够了,快出去。”
“遵祝五**的令。”赖云烟朝她轻福一礼,在祝慧芳扬手欲打她的手势里,咯咯笑着小跑步走了。
她们歇着的亭子不远处的阁楼上,有一着紫袍的青年男子转过头,对身边身形修长挺立的少年说道,“你那夫人,果跟传闻一般,甚是调皮好顽得很。”
魏瑾泓闻言微微一笑,朝他拱手道,“王爷言重。”
“好了,天色不早,我这还有事,先行一步。”紫袍男子多看了那尚留在园中,此时低腰,正悠悠轻抚着园中花朵花瓣的姑娘一眼,转头与魏瑾泓拱了一手道。
“下官送王爷一程。”
“多礼,留步。”
“王爷,请。”魏瑾泓轻颔了下首,作了手势,请岭南王先行下梯。
**
夜间亥时,魏景仲欲要离开,魏瑾泓带了赖云烟跪于父母其下,谨听其训。
“天下之本在家,可知?”魏景仲看着儿子道。
“父亲大人放心,瑾泓谨记在心。”
“起罢。”魏景仲这才颔了首。
从头至尾,他都未与儿媳说上一句。
魏父清高,说来在士族大家长里,他是甚为清心寡欲,重教重礼的一位。
但他败也败在他的清高上,他看不起的人太多,自诩家世尊贵,看不起寒门出来的子弟。
而他最看不起的那位,后来成为了魏家的死敌,恨魏家入骨,后以与魏家为敌为乐。
元辰帝重用有能之人,寒门后来出来了不少人才出来在朝中为官,魏父可是替魏瑾泓竖了不不敌。
除此之外,他确是个好父亲,他重视魏瑾泓,把魏家的全部都给了魏瑾泓。
多年后,赖云烟对魏瑾泓无爱无恨,能客观判断魏家的作为时,确也觉得魏景仲对魏瑾泓是一位严父,同时也是个慈父。
所以这世的魏瑾泓要救魏家,这也没什么不可理解的。
魏家曾给了他无上的荣耀。
就如赖家给了她安全的庇护一般,这世,她也可为赖家付出一切。
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立场,说透了,就是各为其家,各为其道,相争相斗少不了。
“走罢。”魏景仲简而言之后,就携了魏母离去。
在魏景仲面前,魏母向来笑容满面,未得魏景仲的允许,她多余的一句话也不说,借此赖云烟省过一劫,在一天的待客后,劳累至极的她无须再与魏母虚与委蛇了。
“歇息罢。”
“谢大人。”
卧室是赖云烟亲手布置的,当然,东边的那间主屋,她让给了魏瑾泓住,交给了魏瑾泓的小厮布置,西南的那间侧屋,她安排给了自己住,里头布置,她一手安排。
她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这晚的洗漱就寝,赖云烟感觉到了难得的惬意,总算觉得自己活出点人样出来了。
第二日清晨,魏瑾泓就过来了,那时赖云烟还在对镜梳妆。
“魏大人早。”晚上睡得好,这时赖云烟的口气明显听着讨人喜欢多了,少了至少五分假。
魏瑾泓顿了一下,才坐于离她不远不近的椅子处,待她让丫环退下后,才淡然开口道,“岑南王昨天来了。”
“看到祝五姑娘了?”赖云烟插上金钗,转过身对着他。
“嗯。”
“那便好。”什么都可变,唯独这件事不可变。
上世岑南王与岑南王妃是神仙眷侣,这事,万不可因他们的重生,毁了慧芳的姻缘。
“如此,我便会着手办您的事。”魏瑾泓最致命的就是崔家人,他拿了这么多人要胁她,她不从也不行了。
“你只要到时替舅母多引见几位夫人即可。”
“你的表妹呢?不找好亲家了?”赖云烟好笑地看着她。
“随你,你看着办。”
“魏大人可真不怕我坏心办坏事。”赖云烟开顽笑般地道。
魏瑾泓垂眼,看着靴面动嘴淡道,“你还不是那样的人。”
这是夸奖?赖云烟甚是不以为然,“到时再说罢。”
“育南案,九月重查。”魏瑾泓看着地上,又开了口。
赖云烟听了脸猛地拉下,她冷然地看着间魏瑾泓,“魏大人,您可没跟我说过这事。”
这魏瑾泓,真是想用她,想用个彻底了!
28.最新更新
育南案是官员渎职,**行军打仗的粮晌的案子,当年这案是随着崔平林**之案后,才被彻查的。
魏瑾泓是想提前,把这案子查了?
“魏大人,这事就不关我的事了。”赖云烟冷冰冰地说。
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温和地笑了笑,道,“你只要不插手即可。”
“魏大人,”赖云烟也笑了笑,“我真是想不出,这天下还有比你更无耻的人了。”
他现在是卯足劲要把崔家犯事的苗头都掐死在萌芽中吧?但愿,崔家的那几个人,不会辜负魏家人的心意。
现在魏瑾泓占上风,赖云烟也不急。
现下,她静观其变就好。
人只要心里住着贪兽,人心不正,总有经不起诱惑的那天。
魏瑾泓这般作法,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我先出去了,上朝之日,我会歇在京中,府中的事,你看着办就行。”
赖云烟笑了,“您的管家好,还是用您的管家罢。”
她享受自在就好,这魏府的事,还是魏府的人办就好。
他们充其量就是个不得不暂时握手言合的对手,她可不是来给魏大人当管家婆的。
“你看着办罢。”魏瑾泓抛下这句话,就走了。
不多时,跟过去的梨花来报,“大公子出府去了。”
赖云烟闻言拍胸笑道,“哎哟我的个老天爷,总算把这煞星送出门去了。”
梨花却是甚为苦恼,见大**这么高兴,忍不住问道,“您为何还与大公子分房睡?”
“不为什么,大公子高兴。”赖云烟笑嘻嘻地道。
是您高兴罢?梨花愁眉苦脸地摇摇头,算了,大**高兴就好,她一个下人,懂什么呢。
这厢杏雨已经亲手做好了早膳端了过来,赖云烟让她们也坐到门口自己吃去,她则把早膳的一碗粥二个馒头三个小菜全扫到了肚中。
吃饱之后,赖云烟顿时有了吹竹弄笙之心。
此心一起,她让梨花去叫管家,让杏雨去准备瓜果点心。
忙得脚不沾地的管家来了,赖云烟说想听府中乐师弹奏一曲时他还稍愣了愣,拱手小声地问道,“您不先听听奴才先跟您报一下府中之事吗?”
“不了,有你就成,大公子最是信任你,我也是最是信任你,有何好问的。”赖云烟笑着道。
年轻的管家顿了一下,就躬身答道,“谢主子们信任。”
赖云烟知道这管家是个能干的,这人上世对魏瑾泓忠心耿耿得很,现在这架势,好像也有对她忠心耿耿之势。
但只有傻子才信。
男主人才是这种心腹奴才的追随对象,女主人不过是顺带,不得不尊重一下,哪日两人要是干戈起火,这种奴才就会帮着男人主捅女主人的刀子捅得不亦乐乎。
例如眼前这位就是。
“下去准备罢。”赖云烟看着曾管家笑道。
魏瑾泓也真是恋旧,这保的人,用的人,折磨的人,跟前世全都一模一样。
“是,奴才就且退下。”
当天早间,通县的魏府就响起了欢快的乐声。
曾安在前院奔走处事之际,听到这乍响的乐声,脚步一顿,缓了下才提脚。
这事要是传回京中,京中府里的夫人怕是会生气罢?
不是说,大少夫人很会做人吗?
曾安费解地摇摇头,这时又有奴才飞奔来报,说假山间的石头已经运到后门了,曾安便把此事抛到了脑后,急步往后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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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云烟在府中过了几天着实逍遥的日子,但随着赖震严的婚事将即,赖府来人请她回府,这难得的休息也就结束了。
来请她的人是虎尾,走之前,赖云烟招了他到旁边轻声问他,“这是谁的意思。”
“姨娘的意思。”虎尾拱手道。
“大公子的意思是?”赖云烟问得更轻声了。
“也是大公子的意思。”虎尾回答得更轻声。
赖云烟就了然了请她回去,定是她兄长的意思了。
她立马转身叫丫环锁上她的门,带了丫环和婆子就走。
这些时日,她又另找了些丫环婆子小厮放到府中用,至于魏府里带出来的那几个婆子丫环,就给了曾安,随他去用了。
只要别用到她的院里来就好,曾安若是干了这等没眼色的事,就别怪她掌这奴才的嘴了。
这府里的大半个权力,可是她跟魏瑾泓交换而来的,要是这都不靠谱,就别怪她为他做事不用心了。
通县到封地上的赖府需两个时辰,到了自家封地后,赖云烟掀帘看了外面好一会,对身边的两个贴心丫环叹道,“兄长总算是要成亲了,我们赖家又要有女主人了。”
“**高兴不?”梨花笑问。
赖云烟笑,还朝丫环故意眨眨眼,“不高兴,哥哥要被嫂子抢去了,怎高兴得起来?”
“咯咯。”梨花被逗笑,她伸手拉了拉杏雨的袖子,道,“杏雨姐姐你看,**又跟我说风趣话了。”
一直拿着手中针线活在做的杏雨收回绣活,对梨花摇摇头,轻斥道,“你好生陪着**说话就好。”
“为何你不说?”梨花不依道。
“那你绣活。”杏雨说着就要把绣框往她怀里塞。
梨花连连推拒,“好姐姐,不了,不了,你绣罢,我绣得没你好。”
杏雨白了她一眼,“没规矩。”
赖云烟听得发笑,伸过头去看了杏雨正在绣的绣帕,她看了几眼上面栩栩如生的莲花,她不禁赞叹道,“就跟真的一样,杏雨绣得真好看。”
“大少夫人是六月生的,婢子想着,到时您给她送的礼上遮上这么一块帕,她怕是会高兴罢?”杏雨原本是绣好才说的,见赖云烟开了个话意,她就先问了出来。
“对,这样心意最好。”赖云烟点头道,“我都忘了,所幸还有你们帮我记着。”
见**肯定,杏雨抿嘴一笑,视线重回绣帕。
梨花也规矩了下来,乖乖地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走绣针,想偷师一二。
赖云烟看着她们,心里叹了口气。
送走她们后,她怕是会孤单不少吧?
**
“大**回来了。”
“大**回来了。”
奴才们一路高声叫着,赖云烟笑着走入了府,问身边家中的大管家道,“大管家,父亲今日可在府中?”
“未在,尚还在都堂办公,但大公子在府中。”
“哥哥在?”赖云烟便笑了起来,道,“这下可好,有跟我说话的人了。”
“大**……”大管家又弯了下腰,请她前行。
赖云烟朝他轻颔了下首,小步往前走着。
赖府占地大,他们兄妹的房屋都在正院,还好离府门不远,无须走太长的时间。
她的屋子院子,她兄长也为她保留着,定时让下人打扫。
前世如此,这世也一样。
一个人被人重视与否,是从小细节就可以看出来的,上世赖云烟大半腔心思都放在了魏府上面,才忽略了兄长的很多事。
他的为难处,他的辛苦,他对她的爱护,等等都被她忽略得不少。
赖云烟走在自家的府中,看着花园里的鲜花朵朵,拱桥下的流水潺潺,那心慢慢安然了下来。
也许重来一世也并不是那般的坏,有些缺撼,也是可以弥补的。
上半生的孤军奋战,父亲的不喜,姨娘的暗害,在朝廷的压力,让她兄长成为了一个终生阴郁的人,脸上鲜少见笑容,后来便是她故意耍宝逗他,撒娇取好,也难讨来他的几个笑容,为此,连他的夫人都害怕他,不愿意跟他多相处。
而苏七姑娘看着文弱,但赖云烟却有些看得出来,她是个胆大的。
也许这一世,兄长得了好亲家不说,也会得个不怕他的好妻子。
“哥哥,哥哥,”还没走到正院,刚过一道拱桥,就要转过前面一道弯道入另一道拱桥时,赖云烟就看到了迎面朝她而来的赖震严,她连忙扬声带笑叫了一声,“你来接我了?”
这时,赖震严身后的转角处走出一人,赖云烟看清后面的人后,笑容差一点就僵掉。
这魏瑾泓怎么来了?
“大路不走,怎地走小路?”赖震严大步走了过来,嘴里道。
“小路快嘛。”赖云烟镇定了一下,嘴里笑容不减地与兄长答道,这时她又朝后面的魏瑾泓笑嘻嘻地道,“夫君你也来了啊?怎地不等等我,还快我一步呢,真是要不得。”
赖震严这时已走到她的身边,闻此言扬手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怎么说话的?”
“哥哥。”赖云烟朝他叫。
“规矩点。”见她还撒娇,赖震严朝她瞪了下眼。
赖云烟见状握嘴笑了一下,朝已走过来的魏瑾泓福腰,笑道,“妾身给魏大人请安,魏大人万安。”
第30章
当夜,任金宝在院中遇上回院的魏瑾泓,人肥脑圆的舅父大人朝魏瑾泓唯唯诺诺地拱了拱手,笑得一张脸上他的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仔细找根本就找不着。
在魏瑾泓朝他拱了拱手后,这位老狐狸突然抽了抽鼻子嗅了嗅,又说了两句幸会幸会的场面话,就这么急急地溜走了。
他真真是溜,一大个胖墩,就差踮起脚尖无声无息地贴着墙脚,跟个做贼的毛贼一般地溜了。
就算未至如此,他那小跑步,肥肉一颤一颤抖着往门外跑的那滑稽样,真真笑死个人了,魏瑾泓身后的两小厮,就没有忍住,“噗”地一声笑出了口。
便是杏雨梨花,嘴边也有笑。
只有当主子的魏瑾泓未笑,赖云烟未笑。
魏瑾泓是知晓这胖子吃人不吐骨头的厉害,笑不出来;赖云烟是觉得这样的舅舅怎么看怎么可爱,一点都不觉得有啥好笑的。
她看着任金宝离去的嘴边微笑甚是温柔,上世,魏瑾泓知道她与她舅父舅母一道往塞北走时遭遇了狼**,三人一道活了出来后,任家的钱就任她予取予求了。
在那段时日,她干了什么?魏瑾泓想了很多年,也查了很多年,也没得知什么讯息。
只知那次后,他偶尔送去给她的信,她会听顽笑话般地念给下人听,不再像过去那般丢到火里烧毁。
她念了几次后,他就不再送了。
从此,除了厮杀,除了那最后的一眼,他们再无什么关联。
“为何而笑?”魏瑾泓回过身,看了发笑的苍松翠柏一眼。
苍松翠柏立马正面,弯膝跪下,“奴才失礼,该死。”
魏瑾泓未再看他们,挥袖进了屋。
“**。”梨花见状,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赖云烟。
“无事,随我进去罢。”赖云烟笑了笑,“不过,等回头见到舅老爷了,要向他赔个罪。”
“奴婢遵令。”
赖云烟笑着摇了摇头,带着丫环们进了屋,刚进去,魏瑾泓就对丫环们淡淡地道,“你们出去。”
“是。”丫环们相视一眼,同时看向赖云烟,赖云烟朝她们点了头之后,她们这才往后退。
她们退下后,赖云烟笑望着魏瑾泓,并没有开口说话。
魏瑾泓似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在盯了赖云烟半晌后,缓缓地闭了眼,轻吐了一口气。
现在情况不比哪都去不了的那三个月,赖云烟无须对他用尖酸刻薄来探知他的反应,她现在也没有什么话想跟魏瑾泓问的,也就暂时没有跟魏大人说话的意思,于是微笑闭嘴不语,管他心里现在吹的是哪面风,她不搭话就是。
“你还是要与他合手?”魏瑾泓睁开了眼,眼神恢复了平静,没有刚才那般漠然。
“我舅舅是个商人。”赖云烟不紧不慢地回道。
没有商人不喜欢挣钱的。
她要拉拢他,哪会不与他联手?
只有魏大人,老想着一点甜头都不给才好,只想做那无本买卖。
“还是要让他做皇商?”
“这个暂且不急。”赖云烟拿出帕子,低头仔细打量。
“嗯。”魏瑾泓淡了口气,良久未语。
在赖云烟也不出声后,他起身去了她院内的书房。
如说前几月,私下她对他像刺猬,现在,她面对他,就变得从容不迫了。
三个月,还是太短了,不够他用。
**
赖震严成婚那天,苏家来送亲的人着实吓了一跳,送嫁的队伍一进赖家的封地,鞭炮声就响了近十里地,震得这些人的耳朵到赖府后半时辰之内都还听不清人声。
拜堂后,赖震严就进了洞房,挥退了房中丫环,掀了苏明芙头上的喜帕。
两人相互静看半晌,苏明芙忽朝他嫣然一笑。
赖震严便也翘了翘嘴角,伸出手,把她头上的金冠摘下。
“喝点粥。”他起身把放于柜中的热罐拿了出来,倒了一碗粥出来,递给坐于喜床上的她。
“谢夫君。”苏明芙觉得她的胸口从来没跳得这般快过。
赖震严止了她的施礼,摸上她冰凉的手时,她往后退,他更紧紧地抓住了她,拉她坐下,嘴间难得温和地与她道,“知你身子娇弱,要养一段时日。”
“妾知婆母早逝,家宅无主母打理,妾日后定会为夫君尽那棉薄之力。”如若之前对于赖云烟信中所说的事,苏明芙先前还在深思其中之意,但现下却是下定了决心,博上一博。
听到她的言语,赖震严笑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秀发,轻声地与她道,“不知云烟与你说了什么,你只要记得,在这府里,你是我赖震严的妻子,府里唯一的主母,你便什么都不会怕了。”
他探到她耳边,见她的耳朵全红,他眼里也不禁露出了笑意,在她耳边轻道,“万事我都会护住你。”
苏明芙抿着嘴,轻轻地点了下头。
如他妹妹所说的那般,只有见了面,她才知他是怎样的人,才知以后要做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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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亥时,吉婆婆来了赖府与赖云烟请安,话间的意思是赖大公子的婚事已经办完了,赖云烟可以回府了。
如此迫不及待,赖云烟甚是好笑,便当着吉婆婆的面,让丫环收拾好包袱,她则先去了前院与赖游告辞。
赖游并未见他,去禀告的仆人回来与她报,“老爷正跟几位大人在饮酒,让您先回去,这安就不用请了。”
赖云烟看了那低头看地的奴才一眼,转身对着赖游的方向遥遥一福身,敛眉离去。
她这父亲啊,也太不给她脸了。
今晚尚还有许多客人留在此处,她前来请安他却不见的事传到他们的耳里,受损的可是他。
他上世一意孤行,这世,遭皇上训斥了,也还是如此。
她还想尚留一点父女之情,奈何父心似铁。
赖云烟上了马车离去,吉婆婆见她朝赖云烟行礼,赖云烟都未答她一句,也知惹怒了这位少夫人。
回去后,犹豫了再三,还是把赖云烟的反应如实告知了夫人。
魏母听后,淡道,“你怕她生气作甚?你是我身边的老人,她不敬着你,便是不敬着我,失礼的是她,不是你。”
这厢赖云烟走了官道回去,行了两里地,自家的封地里出来两队护卫,一路护送她到了通县。
那厢,任金宝提着笔在烛灯下算银子,算来算去算到最后,白净且胖乎乎的胖子愁眉苦脸地道,“明日姐夫大人要是不把当家权交给我外甥媳妇,我还是一头在他面前撞死,去下面找姐姐哭去。”
他每年这么多的孝敬钱,可不是让一个小妾一年十七套头面,好像不要钱地打。
他夫人他都舍不得,一年顶多五套,多一套,他连吃肉的心情都没有。
“咦?”任金宝这时又看了一眼聚丰斋出来的帐册本子,捏着胖手指又翻了一页,不禁肉疼地道,“还有根玉簪子,那败家老娘们。”
不算不知道,一算快要吓死他的老命了。
这还只是他聚丰斋出来的帐,想到这小妾还会化名在别的地方花他姐和他的银子,任金宝明日食肉的心情算是彻底没了。
想来,还是他外甥女好,挑的东西都是他聚丰斋出来的,眼光好得不行,挑的全是上上品,钱也让他这老舅赚了,真是个贴心聪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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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行路慢,赖云烟过了寅时,天快破晓时才回到通县的魏府。
一回去就是洗漱用膳睡觉,直到当日夕阳西下才醒过来。
醒来让杏雨传膳,梨花则在她耳边道,“大公子似醉得不轻回来了。”
“嗯。”
“**,”梨花叫她,“要不要送点补汤过去?”
赖云烟一听,忙点头道,“送。”
不说她都忘了,她多少要装点样子给府里的下人看。
梨花差厨房去炖补汤,遇上一见到丫环,她就语带忧虑地说大少夫人甚是担心大公子的身子,这就要去厨房给他炖补汤去。
这日夜间,赖云烟正看书时,曾安突然来了,在外屋隔着屏风对她说魏瑾泓病了。
赖云烟刹那吓了一跳,转脸去看梨花,还没对她的丫环表达敬佩感激之情,这时曾安又在外道,“大夫说是酒醉之后受寒引起的高烧。”
赖云烟顿时失望不已,有些意兴阑珊。
“少夫人……”曾安又在叫她。
赖云烟摇摇头,嘴里答了话,“我去看看。”
说罢起身进了里屋,换了身上舒适的青袍,穿了件白色的丝裙,挂了白玉坠,头上还戴了朵白玉小花,穿得跟守丧般去了魏瑾泓那边的屋子。
他们屋子虽说是正侧之分,但隔得远,赖云烟原本打的就是魏瑾泓就是死在那边,她这边也听不到哭丧声的主意,但一到了魏瑾泓的屋子,见侍妾丫环都哭得梨花带泪,她顿时颇有些扼腕。
这哭丧声听来其实也是好听的。
要是人真死了,那才是真真好。
赖云烟心里感叹着,脸上一片焦虑又强自镇定的模样进了内屋,一见到被苍松灌药的魏瑾泓,见他脸色绯红,眼睛紧闭,额上满是虚汗,她就褪下了那张着急的脸。
这屋里的这两个小厮,比谁都知晓她与魏瑾泓现下比相敬如宾还冷淡。
“如何?”药喂下去后,赖云烟朝苍松问。
“奴才不知。”苍松回头拱手道。
大公子说了,不管大少夫人现下如何,他们当下人的,不能对她不敬。
她完全变了个样,苍松都不知他们大公子娶了个什么样的妻子,她以前对大公子的倾心,难不成都是假的吗?
要不然,怎会对大公子这般无情,定要请来管家去请,才请得了她来。
“哦。”不知大概就是死不了,赖云烟轻摇了下首,虚应了一声 。
第31章
赖云烟又朝他们道,“你们下去。”
苍松翠柏相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两人躬身退到了门边,并没有真的离去。
赖云烟不以为忤,魏瑾泓的小厮地要是真听她的,那才是怪了。
她这提步刚坐到床边,魏瑾泓就睁开了眼,眼睛内一片血红。
赖云烟伸出手,给魏瑾泓理了理胸前被汗染湿了一点的里衣。
就那么一下,魏瑾泓的脸就柔和了下来。
“您看看您这样……”赖云烟语带亲昵,轻声地道。
魏瑾泓那血红的眼睛这时都好似温柔了许多。
“就像地狱里爬出来要吃人的恶鬼,”赖云烟翘起嘴角,看着魏瑾泓骤然冷下去的脸,依旧若无其事地放着冷箭,“如若不是我睡饱了来的,见您这样,定会吓得觉都睡不着。”
说至此,魏瑾泓的眼睛就闭上了。
赖云烟可没打算放过他,魏家人作起恶来,比恶鬼还凶残,她能报复的,现下也就这么小小的一点了,“想来,也只有心爱您的人不嫌弃您这模样了,我还是让您的侍妾来伺候您罢。”
说完她就起了身,走到了门边,对站在门口的管家有气无力地说,“我昨日赶了夜路回来,怕也是染了风寒,怕又给大公子传上,你快快找了丫环进去替我伺候大公子。”
“少夫人,可要紧得很?”曾安立马道。
“要紧得很,找个大夫给我瞧瞧罢。”赖云烟让杏雨她们扶了她,先回去了。
九月的天气还有点热,外屋正好有冰盆正在冰着汤点,赖云烟把手伸进去浸了一会,这时大夫也请来了,让他把了脉。
大夫探了半会,道,“小风寒而已,少夫人不必担心,吃一剂药就好了。”
“如此就好,我就不必担心了。”赖云烟松了口气。
大夫一走,赖云烟看了一会书,药煎好来了之后,她就让丫环倒了。
她打算今晚再好好睡一觉,明日再装病。
**
第二日,魏母闻讯赶来,见过床上的魏瑾泓之后,她便当着众下人的面,在正堂训斥了赶来与她请安的赖云烟一顿,训得赖云烟满脸通红,跪在了她的跟前。
“你这不尊不孝的东西……”魏崔氏恨极了这个自嫁进来,就让府中无几日宁日的媳妇,伸手就扇了垂头不语的赖云烟一掌,“若不是你们赖家是清白之家,我真想让泓儿休了你!”
赖云烟被扇一掌,身体摇了摇,便倒在了地上。
正要再训斥她的魏母见此,以为她还在做假,便提脚踩了她一脚,待她没有反应,这才皱了眉,传了人进来。
这时,进来的不仅是下人,还有刚还卧病在床的魏瑾泓。
“娘,”魏瑾泓伸出手,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对魏母淡淡地道,“您去歇息罢。”
这时,她的两个丫环已经扶了她往前走,魏瑾泓看着她们走了几步,其中一个丫环便跪下去背了她往前走,他顿时便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去罢。”魏瑾泓疲惫至极,却还是只能开口,对着了赖云烟道的母亲又说了一句。
“泓儿,你的身体如何了?怎不在床上躺着?”魏母讶异,见赖云烟被扶走后,她忙快步过来扶他,嘴里解释道,“我只是见她太没规矩,便想代你训斥几句,你不会怪娘罢?她只是昏了过去,快找个大夫瞧瞧,应是无大碍。”
魏瑾泓偏头看着她,“舅母她们到了?”
“说是今早到了,”魏母说到这,眉头都皱了起来,“听闻你病了,我便未去迎他们了,就差了管家领他们进府,也不知会不会怪罪我,唉。”
魏瑾泓薄唇微抿,嘴边含着淡笑看了她一眼。
魏母觉得这样的儿子有些让她觉得心里发怵,她摇了摇头,摇去了这种错觉,扶了他往前走,“活到现在才明白,只有当娘的,才是真心疼儿子,这媳妇,娶得再好,也是会变的,便是你病了,她也只会自睡她的大觉,哪管你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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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赖云烟浑身起了红疙瘩,包括脸和脖子,手背手心,全都有。
请来了府里的大夫,大夫也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魏家的少夫人怎得了这般的怪病。
“婆婆打了我一掌后,便如此了。”哪怕知道这府里的大夫会被人叮嘱,这话传不出去,赖云烟还是说了这话。
大夫听了半晌无语,转身出门后,跟魏母报了病情后,见魏母满脸不信,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户人家的肟脏事,真是成天都有。
大夫报过后,魏母让人传赖云烟去见她。
赖云烟让丫环扶着她去见了人,魏母见到了本人那完全不复娇美,只剩恐怖的红疙瘩的脸,眼神震惊地滑过她的全身,看她手上都是,好半会才道,“去请来京中最好的大夫给你看,莫要着急。”
赖云烟轻应了一声,“是。”
“坐罢。”魏母的脸色稍好了一些。
“儿媳想去歇着。”
魏母顿了一下,才道,“那就去歇着罢,你们两人都病着,这几日我就留在府中帮你们守几天。”
“劳烦娘了。”赖云烟说着时,声音小得可怜,眼睛也不停地往下闭,一派奄奄一息的模样。
五日后,魏瑾泓病愈,魏母被京中来的管家请回了府里。
这时赖云烟的病情一点也没有好。
赖震严带了苏明芙来看她,苏明芙拿着赖云烟满是红肿暗疮的手,握到手中,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兄长为我请的名医医术高超,便带了他过来,让他给你瞧瞧,可好?”
赖云烟笑着点头。
赖震严看着妹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胸膛剧烈起伏,他按捺了半晌,才走到妻子身后,扶了她的肩,弯下腰轻声在她耳边道,“我出去一下,替我照看一下妹妹。”
“是。”苏明芙点了下头,紧了紧手中赖云烟的手,眼睛带着悲意是看着她。
想来,她过得也是不容易。
“哥哥呆会来看你。”赖震严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脸,笑着与她道。
赖云烟见他一脸强忍怒火,还强笑的脸,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了声抱歉。
赖震严出去后,不用仔细听,就可听得到他在外屋大声跟魏瑾泓说话的声音。
“你就是这般照顾我妹妹的?”
“按你母亲的这种性子,定要欺辱她至死才甘心罢?”
魏瑾泓的声音很淡,淡得就算仔细听也听不清楚,这时不知他说了什么,赖云烟听到她兄长在那怒道,“不用你说,我也定会上府,向魏先生请教一二!”
那“一二”两字,他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赖云烟听着那声音都觉得肉疼,不禁跟苏明芙叹道,“哥哥好凶,嫂嫂莫要嫌弃。”
见她这时都要说逗趣的话,苏明芙刹那甚是无话可说,她看着赖云烟那张红肿得像个大包子的脸,缓了缓心情才慢慢地道,“我连你眼睛在哪都找不着了,还是等你好了,你再来逗我笑罢。”
赖云烟闻言便又笑了起来,“一言为定。”
只要魏家的人吃够了教训,魏瑾泓别以为她会被他随意拿捏,她就会好了。
她这一举,也是断了以后魏母动不动就想给她找茬的苗头。
魏瑾泓不收拾他那个娘,下不了那个手,她就帮着收拾就是。
不过,她的这收拾,按的可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收拾,崔氏这恶婆婆的名声,是定要传出去的。
她可没那么好心,替他想得那般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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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日才好?”赖震严走后,魏瑾泓进了赖云烟的屋,坐在了她旁边的凳子上。
“该好之日好。”赖云烟也没想再装,这种红腥草的吓唬作用,魏瑾泓再明白不过。
这还是上世他的宠妾闻氏用过的,栽脏到了她身上。
这事她如法炮制,用到了他娘身上。
可惜她的运气没有闻氏好,有个对她用情至深的贵公子爷为她出头。
“赖氏。”魏瑾泓突然叫了她这么一声,口气淡然得很。
“魏大人。”赖云烟一点也没意外,事实上,这样的魏瑾泓,才是她熟悉的魏瑾泓。
那个揣着阴险心思,却作出一副万般容忍她模样的魏瑾泓,在这段时日里可真是把她恶心坏了。
他作假,她跟着也假模假样,累得很。
“我舅母那边的事,你是答应了的。”
“自不敢忘。”
“你不是不恨她?”
见魏瑾泓说了这句,赖云烟摇摇头,朝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口气却是很是心平气和,“我是不恨您的母亲,不恨她上世对我所做的那些事,因为那都过去了,该报复的我都报复了。魏大人,我现在所做的,不过是这世的她打我一巴掌,我还她一巴掌而已,我这也还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您不会以为这世她欺我辱我,您还想从我嘴里得句不恨她罢?”
这人呐,可别太荒唐了才是好。
魏瑾泓扫了她一眼,温和地笑了笑。
是他想得太多了,以为对她有利了,两人合作了,冲着这关系,她便也会对他的家人心慈手软些。
他总是会不经意地忘,现今的赖云烟对他们魏家人怎会还保有善意。
是他一直都还在认为,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
“就此收手罢。”
“若不?”
“若不,多想想你的知己好友。”
受到威胁,赖云烟叹气点头,嘴里赞道,“这才是我熟悉的魏大人。”
“赖氏。”
“嗯?”
“我该在第一日就揭穿你。”
魏瑾泓说罢,就转身而去。
留下赖云烟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好了,她得个手,魏大人还要说给她听,她成功是他故意放水的结果。
不过,她也不会和他争辩这些。
话说得再好听也没用,还不如她留的后手有用。
“下次,您便试试,早日揭穿我的结果。”赖云烟笑着暗忖。
魏瑾泓就算揭穿她,她当日好了,她便回娘家就是。
到时,她就可自请和离了,那可不是崔氏名声受点损的事了。
魏大人明知如此才没做,却要逞点口舌上的便宜,敢情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第32章
任金宝离开京城之前,来魏府探望了赖云烟。
他被人请进了正堂,等来了赖云烟之后,他上下打量了外甥女一阵,心疼地道,“瘦了。”
赖云烟笑着前去扶了他坐下,道,“你担心我担心得每天多吃了五斤的肉罢?”
“那有那么多!”任金宝瞪眼,那小眼睛瞪得甚是贼亮。
“那是多少?”
“两斤,愁得只能吃下这么些了。”
赖云烟笑出声来。
任金宝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这时丫环上了茶,退下后,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外甥女一眼,见她脸上什么痕迹也没有,这才真的安下了心。
随即,他打开了面前的荷包,掏出一叠银票,道,“也不知你欢喜何物,给你银钱,自己买去。”
赖云烟接过银票翻了翻,见是巨资,咬着嘴朝他坏笑,“舅舅不心疼自个儿的银子?”
“别说了,快快藏起。”生怕自己抢回来的任金宝眼睛不断地看着她手中的银票,很是心疼地道。
“哎。”赖云烟忙应声,还真怕他抢,连忙塞到了自己的袖子,可不敢挑战她这个小气鬼舅舅对银钱的执着劲。
这银钱,她的用处太大了。
如她舅舅曾对她所说过的那般,有钱能使鬼,而况人乎。
“我这便就要走了。”
赖云烟嘴角的笑便黯然了下来。
“也不知怎地,只见过你两次,每次都只是看几眼,这次来了,怎么就感觉跟你认识了许久的样子?”任金宝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
舅父天生的直觉要比常人强,当年他们在塞北遇难,也是多亏他的直觉,他们才得已最终活命出来,而对于魏瑾泓,上辈子,她这舅舅一见他的面后便是躲着,这世也是一样,所以赖云烟是真不敢小看他的这种直觉,忙打断他的摇头晃脑,笑道,“那是除了父亲,我与兄长只跟您最亲的原因,我不讨好您,谁给我银钱随便乱花去?”
任金宝一听,摸了摸肚子,又从袖兜里掏啊掏,掏出一个钱袋,小心地打开钱袋,拿出一颗金裸子,放到她手心之后长吁了一口气,抬起手抹了把头上的虚汗,道,“可不能再说好听话了,我可没那么多银钱给你了。”
赖云烟手握着金裸子,笑得气都差点没喘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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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父走后,病好的赖云烟就此忙了起来。
崔童氏的事,尚很好解决,九大家中,赖云烟与祝,时,曹,蔡四家中同龄的**夫人都玩得甚好,有着她们牵线,她带了崔童氏见了不少人。
这确实于崔家有利,魏母也受了魏景仲的训责,心中暗厌赖云烟,但也因此事对赖云烟算是容忍了下来。
魏母怎么想的,赖云烟也不打算多想了,下次她要是再欺到她头上来,她自有他法解决。
这时,在京的岑南王向祝家提了亲,提亲的人自是祝慧芳。
赖云烟大松了一口气。
这时,育南案查到一半,突发事端,赖震严突被刺客刺伤。
赖云烟匆匆赶了回去,才得知,兄长昨日已调至刑部,当了都官主事,正好负责育南案。
赖府中,新婚才一月的嫂嫂看着安睡在床上的兄长无声地掉泪,哭得赖云烟的心里都发疼。
回去后,她等了两天,等到魏瑾泓回了通县。
赖云烟让丫环请了人,杏雨回来回,大公子马上来。
“去彻壶热茶上来。”
“是。”
茶还没端上之前,魏瑾泓就来了,身上的翰林院常服还未换。
“大公子,请。”赖云烟伸手,朝他作了手势。
“嗯。”魏瑾泓掀袍盘腿坐于了檀木桌前。
赖云烟随之坐下。
这时丫环端来了茶,等她放下后,赖云烟与人说道,“你们都下去罢。”
“是。”
丫环们退了下去,赖云烟伸手给魏瑾泓倒了茶。
待倒好,魏瑾泓抬手拿杯喝了一口后,她也轻抿了一口,张口开门见山地问,“刑部是兄长之意,还是您之意?”
“你未问?”魏瑾泓抬眼看她,目光深沉。
“未问。”
“苏大人的意思,六部震严兄至少要巡三部,刑部正好上个都官出事,便缺了个空,震严兄便上去了。”
“那都官是因育南案出的事?”
魏瑾泓颔了下首。
“您明知,还是让他去了。”
魏瑾泓勾了勾嘴角,“我能挡震严兄的前路?”
她兄长是什么人,她自是清楚。
“魏大人。”
“嗯。”
“您先前是不想我插手是罢?”
“你想插手了?”魏瑾泓淡淡地看着她。
“就如您有不得不为之的事一样。”赖云烟坦然地看着他。
他算计了她兄长入刑部,其因也有她兄长的野心,赖云烟也不想怪到他身上去。
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帮一把。
“你要如何插手?”
“朝廷的事,我一介女流之辈,自是插不上手,但魏大人,此事之间,一个都官都有事,何况您这个被皇上亲赐的主事官?”
魏瑾泓摸了摸手臂,暗忖她知情多少。
“我会寻法子,替您去育南把从犯安全押送上京受审,您看如何?”
“你又要找黄阁老的人办事?”魏瑾泓问。
黄阁老,只其传声,不见其人,只拿银钱办事的人。
下至市井之流的混混之争,上至暗杀朝廷命官,只要价钱合适,他都接。
他上辈子查了此人一辈子。
朝廷上下,他查遍了所有姓黄之人,其中暗探无数次,也并没有得来他想要的消息。
便是那几个皇亲国戚,他也全清查了一遍,也没有查清此人是谁。
“我找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大人得到你想得到的,我兄长也能得到他所要的。”赖云烟觉得魏瑾泓最好还是见好就收就好,她都自动上勾了,他却还想顺藤摸瓜摸出黄阁老出来。上辈子他查不到,上辈子,他也是别想知晓了。
“如若我不接受?”
“您不想接受?”
魏瑾泓这时直视着赖云烟,淡淡一笑,“我不想。”
他看着她脸色大变,他嘴角笑意更深。
笑过后,他看着她变得冰冷的脸,扶桌站了起来,与她道,“想想孩子的事。”
她想让他扶持赖震严,那他们之间最好有一个两家血脉的孩子,要不然,他们谁都不会相信谁。
魏瑾泓在她审视的目光走出了门,走到了自己的屋中,握了握发疼的手臂。
“公子。”燕雁携信进门来。
“何事?”魏瑾泓松下了手,语气平稳。
“接到从洪峰山送来的信。”
“所说何事?”
“说江镇远已沿官道,向京城行进。”
魏瑾泓抬眼慢慢看向他,燕雁垂下眼,不敢直视。
“拿来。”魏瑾泓突发了声音。
“是。”
魏瑾泓打开信,逐字看过后,他冷下了一直含在嘴角的温笑。
“公子。”翠柏在门口叫了一声。
“嗯。”
“扶桑说,她受夫人之嘱,给您送补汤来了。”
该来的从不来,不该来的一直来。
“无须。”
“她说今日公子再不用,她无颜见夫人,只能跪死在院前。”翠柏硬着头皮道。
“那便跪着。”魏瑾泓再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公子。”燕雁跪于他身前,迟疑地叫了他一句。
“说。”如果他半途不改道,一路尚官路而上,顶多再两月,他就可至京中了,魏瑾泓握着信纸算着,嘴里漫不经心地道。
“您的伤口,再包一下罢?”看着从衣服里渗出来的血染暗了他的黑裳,燕雁垂头拱手道。
魏瑾泓转眼看了手臂的伤口一眼,“春晖在哪,叫他过来。”
这人,不能上京。
就算他死,这辈子,她也不能再与别人你侬我侬。
“公子……”这时苍松端了伤药进来。
魏瑾泓看了一眼伤药,道,“换布,无须上药。”
“公子。”苍松跪了下来,“您就上药罢!”
“不要我再说一遍。”魏瑾泓想把信再看一遍,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这个冲动,吹燃火折子,把信烧了。
信纸很快成了灰烬,魏瑾泓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衣裳被剪开,苍松的换布的手很轻。
他自来对他忠心,是个好心腹,他死的那天,魏瑾泓年过四十未多久,却觉得自己已老朽。
自此,他一直老到了现在。
汲汲于死,汲汲于生,心中再无欢喜。
想来,他最好的时日,竟是与她在一起的那些年。
她曾说过,人心肉长,曾有过的感情,只要存在过,就不会湮灭,必会在心上留下痕迹。
她说时,他只随意点头,心中暗想着明日朝会上欲要说的话。
过了很多年,再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这才猛然觉得,过去的那个赖云烟,已经不在了。
她成为了他的敌人,这就是他们后来的结局,而不是像他们开始时说的那般厮守终生。
她的一生性情分明,高兴时笑,伤心了就哭,看到她喜爱的人,她目光如水,笑容如蜜,就似拥有一切。
他以为她变了,她其实一直未变,她只是对他变了。
33章
再回赖府,魏瑾泓与赖云烟一道去了。
他什么都未说,而赖云烟拒绝不得。
她三翻五次回娘家,虽说是有事,但有他陪着,这样就不会有什么有杀伤力的闲话出来。
毕竟她夫君乐意,谁还敢给她戴于礼不合的高帽子,就是现下对她怒极攻心的魏母都不会。
到了赖府,赖震严已好了大半,人也没睡。
不过只三四天,苏明芙那看着红韵了一点的脸这次看来又苍白了起来,赖云烟见兄长面上什么都不说,私下在桌下却是紧握着她那嫂子的手,不巧瞄到后,她心里很是安慰。 人的一生太孤独了,能有个贴心的人一起陪伴着,那是幸福又幸运的事,她希望她兄长有这么一个人陪着,以后便是苦了,也有人能拥抱他。
“你的伤如何了?”与妹妹说道了几句自己的身体,赖震严转头看向了她身边坐着的魏瑾泓。
“无碍。”魏瑾泓轻摇了下首,微笑道。
赖震严又回头看向妹妹,道,“他也不易,你要贴心他些。”
“是。”赖云烟浅浅笑着回答。
“她是个好的,虽说男子不管内宅之事,但她还年幼,莫让她受太大的委屈了。”赖震严又叮嘱了他这位妹夫一句。
虽说魏瑾泓替他挡了重要的一刀,但救命之情归救命之情,妹妹的事归妹妹的事。
“兄长放心。”魏瑾泓拱手道。
回去后,赖云烟跟在魏瑾泓的身后进了院子,随着他进了他屋子的门。
魏瑾泓无声地看了她一眼,挥手让苍松他们退下。
赖云烟的丫环早就识趣地停在了大门口,连院子的门都未进,知道她们大**有话要跟大公子说。
门被关上,他未动,只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赖云烟看着他这张年轻至极的脸,都想不起前世的如今,他们之间在一起事了。
这样的两个人,怎能生孩子?
魏瑾泓觉得可以,她却是不行。
她对过往释怀,前提是她已逃离了这个人的身边,所以才有理智地尽量公平看待他们之间的事情。
一旦回到当事人的立场,就觉得很多事无法忍受了。
例如为这个曾经为了生孩子,什么残忍的事情都对她干过的男人生孩子。
“除了生孩子,再提别的事罢。”赖云烟温和地与魏瑾泓说道。
魏瑾泓沉默地看她一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赖云烟为表诚意,站在原地不动。
“娘的事……”魏瑾泓顿住了。
“您想要我如何办?”赖云烟心平气和地说。
如若名声问题,只要魏母不嫌弃,她也可多作几场戏,让人看到她们婆媳和睦。
“崔家舅父在益江欠了二十万两的赌债。”
“您想要我给她二十万两?”赖云烟不知崔平林的这事,前生魏母这么老跟她要金银珠宝,为的就是这事?
魏瑾泓没再去看她,他看着桌面半晌,又道,“她的嫁妆已挥霍空,要是被爹知晓了舅父之事,定会与他断绝关系,所以她只能往你身上想主意。”
前世,她顺了,母亲收不住手了。
这世,她未顺,母亲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是吗?”赖云烟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她可不是魏家的贴心小棉袄,魏母为了钱财折腾她,她还得理解她不成?
她话音之间的冷淡,谁都听得出来。
前世母亲死前痛苦不堪的脸魏瑾泓至今都还记着,她的悔恨与歉意,他都说了无碍。
无碍啊,魏瑾泓在心里轻笑了一声,终是抬起了脸,对她道,“舅父的事,我会解决,等事了断后,我带你回几趟魏府,可行?”
“您想让我与她处好?”
“嗯。”
“魏大人,”赖云烟摇摇头,无奈地看着他,“是,她与我之间的纠葛是因钱而起,但你不会想,单单只是钱的问题罢?”
一时钱财不是最大事,贪欲才是。
“她会收手。”
“魏大人既然这么说,我遵办就是。”赖云烟没多想就顺从,心中哑然失笑。
魏大人怕是站在高处站得太久了,把他身边的这几个人也都高看了。
他确实有那本事让人收手,但最好是有本事让他们收一辈子的手。
若是没有,就别怪她到时就又要看笑话了。
“除了这事,还有何事?”赖云烟颇为愉快地看着他。
“没了。”魏瑾泓朝她颔首。
赖云烟闻言朝他一福,就退了下去。
魏瑾泓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至今,他不用多说,她就能知道他不想跟她再说话,能很快就消失在他面前。
她曾质问他,她学会去看人的脸色,为的都是他,可她最终得到的是什么?
他当时以为再如何,他们也还是会一辈子都在一起。
当时真是没有想到,不想在一起人是她。
“这都是他送来的?支支都是?”祝慧芳的闺房内,赖云烟把三盒首饰都摆看完,抬眼问道。
“嗯。”祝慧芳淡淡一笑,抿了薄唇一下,又垂眼绣着手中的衣袍。
“支支都好看,竟不知挑哪支。”赖云烟感叹道。
明知她是逗弄她,祝慧芳还是抬眼白她一了眼,“哪支也不给。”
“诺,那边的,自个儿挑去。”她朝另两箱子的首饰指去。
“就想要这几个盒子里的。”赖云烟爱不释手地瞧了又瞧。
“让你家夫君给你弄去。”祝慧芳见她还说,不由还了句嘴。
“他啊,”赖云烟听了想了一下,摇头道,“我的够多的了。”
“送的是心意,这些个能值几个钱,我们的嫁妆里,还少得了几盒子体面的头面不成?”祝慧芳绣了几针,抬头与她道。
“未嫁进去,送多少都敢要,这嫁出去后,谁敢要啊,头上还有块天看着呢。”赖云烟不以为然地笑道。
说到这,祝慧芳停了手中绣针,微微皱眉。
“怎么了?”
“岑南王府中还有一位老王妃。”
赖云烟笑道,“我可听说了,她好相处得很。”
前世,她虽未见过那位老王妃,可祝慧芳是真与她处得好,还在她死后把所有的头面银钱都给了祝慧芳。
“你听谁说的?”
“魏大人啊。”
“嗯。”祝慧芳似是怔往,她想了一会,才对赖云烟淡淡地说,“不管如何,好生伺候着就是,只要做好了,总出不了差。”
看着她淡定的样子,赖云烟羡慕地道,“岑南王也是个好的,若不是我已嫁出去了,我都想……”
她说到这,拿帕挡嘴笑了起来。
“不要脸。”祝慧芳闻言瞪了她一眼,瞪罢她自己也笑了起来。
要说这话,换个姐妹说,她定会斥人过去,但云烟偏偏就是能把正经的话全说得不正经,就好像别人是个好的,她就全都想嫁一般。
“你这般轻浮,就没人说道说道你?”
“魏大人忙嘛,没空说我。”
“你这也是天高皇帝远了。”
“嗯。”赖云烟笑着点头。
好友即将远嫁,她要让她相信她是快乐幸福的,这样,她就不会像前世那样,就算是远在千里之外,还要担心她。
“慧芳,”想及前事,赖云烟换了位置,坐在了祝慧芳的身边,头枕她的着肩,与她道,“待来年我得空了,就来岑南看你。”
“好。”明知她一生都可能来不了,祝慧芳还是笑着应了声。
“我说的是真的。”
“我就当是真的。”祝慧芳回过头,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拔下自己头上的玉簪,插到她头上,又道,“你不必担心我,我会过得好。”
在哪活不是活,只要心中安然,这世间总会有妥贴事让她宽心。
“云烟给你的?”赖震严握了握妻子冰凉手,把其放在了肚子上热着。
苏明芙没依,她怕冻着他肚子,便双手绕过他的腰,把双手搁在了他的背后,道,“这样也暖。”
“会压着你的手。”她一手压在他身下,怕是会压疼她。
“不疼。”苏明芙轻摇了下头,把头靠在了他的肩窝处,接起前面的话说道,“说是舅舅给她的,还说以后你定会用得着,让我先收着。”
“嗯。”赖震严沉吟了一下,淡淡地道,“家中的钱,你多费点心,记帐要分明,日后怕是有人会动手脚。”。
“我都知晓,你放心。”苏明芙点了下头。
她这掌家权,虽说是从一个姨娘手里接过的,但这府里上下的人,大半都是那姨娘的人,她只一个轻忽,就会栽了去。
更何况,这府的老爷是个偏心的,她一个大公子夫人,因其处处被一个姨娘压制,难怪妹妹总不乐意说起他。
“妹妹还说,要是有事要使银子,她那还有一些。”苏明芙说到这,抬头问他道,“她怎地这般与你我好?”
就算是亲妹妹,她也没见过这么对待兄长嫂嫂。
“她心善,便是遇见小猫饿了,也要喂几口食才挪得动脚步。”赖震严说到此就笑了起来,“何况我是她兄长,说来,小时也听她说过,以后要挣大钱与哥哥买大刀耍,算起来,她这话倒不假。”
苏明芙闻言“噗嗤”笑,“她就是个爱逗弄人的性子,什么话经她的口,都成了顽笑话。”
34
赖云烟这日黄昏从京中赶回通县,曾安在门口迎了她。
“管家怎地候在门口?”赖云烟微讶。
“禀少夫人,七叔公家的三公子来了。”曾安弯腰道。
“七叔公?”赖云烟心中猛地一惊,脸上却假装不解。
“就是住隐灵山的七老太爷,三公子是他的孙子,在七老太爷家排名第三。”
魏瑾泓好手段!
不到半年,魏瑾荣都给他请来了!
赖云烟上世吃够了魏瑾荣给她的苦头,光听曾安提起这人,她的牙就痒痒的。
“大公子呢?也回来了?”赖云烟牙齿发痒,但面上还是微笑着问道。
“奴才不知,奴才猜大公子应还在都堂处理公务。”
“哦?”赖云烟这还真有些诧异了,魏瑾荣来了,魏瑾泓居然没回来?
这两人,前世那叫一个肝胆相照,那叫一个惺惺惜惺惺,魏瑾荣下山,他都不在府中?
弄什么名堂?
“是,奴才把三公子安排在了水榭楼里,不知……”曾安犹豫地道。
“如此甚好。”未来魏瑾泓的师爷,是贵客,是该安排在贵客楼里。
“那快快去请大公子回来罢。”赖云烟边走边说。
曾安跟上,回道,“已去请了。”
“什么时辰去的人?”
“末时。”
“三公子什么时辰来的?”
“末时。”
赖云烟不禁笑了,如果不是作戏的话,那么魏瑾荣这次是不告而访了?
“厨房已备晚膳了吗?”
“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这是菜谱,请少夫人过目。”曾安说时,已从袖中拿出了菜册。
赖云烟打开看着,见没什么不妥的,便点了头,把册子给了曾安,“你办得甚好。”
“多谢少夫人夸奖。”
赖云烟笑而不语,往后院走去。
她走得甚快,曾安跟了几步,欲请她先去招待一下三少公子的话最终没有出口。
少夫人没有那个意思,便罢了。
她毕竟是内妇,大公子不在府,她不去见也是好的。
赖云烟刚回房换好便衣,杏雨就匆匆进了门,朝她一福,道,“大公子回来了。”
“可看见往哪走了?”
“水榭阁。”
赖云烟“嗯”了一声,没有意外。
“**。”
梨花这时端来温水,赖云烟端起喝了半杯,放回杯子,对她们说,“客人在的话,你们和春花夏荷秋虹冬雨她们这些日子少往客人面前走。”
魏瑾荣才智不逊魏瑾泓多少,赖云烟也是有些怕他的,这人太会观察人,太会抓别人的弱点迷惑人心,心智不成熟或意志不坚定的人,太容易受他的蛊惑,赖云烟可不想自己的贴身丫环在一开始就遇上这个人,被他看个通透。
要说魏瑾荣这人万般的聪明,就是有点不好,他也有魏家人的通病,骨子里透着清高,比魏瑾泓都放不下架子,就是在本是不凡的士族子弟中,他也常有鹤立鸡**之态,按赖云烟的话说,那就是一只极度自恋的公孔雀,除了他和他看得上的人,这世上其它的都是俗人,都是烂人,都是贫贱之人。
赖云烟不幸,她就是被这样一个贵公子归到了烂人中的人。
如果说魏景仲是被她背后推了一手弄死的,魏瑾荣就是被赖云烟被气得不到四十就不问世事的。
他越忌讳什么,赖云烟就拿什么对付他,赖云烟曾经汗颜地想,魏瑾荣大概是被她的手段恶心得归隐山林的,因为她曾不断派人往这最重洁的公子爷身上泼过粪,倒过油漆,还不忘往他的膳食里放老鼠屎。
不过,她也被魏瑾荣整得很惨,被休的头两年,魏大人不断给她写信这事,便是这人想的主意。
那时她拼了命想摆脱魏府的阴影,魏景泓来一封信,无异是在她的伤口撒盐一次,而她刚烧一封,不到两天,京中便又再来一封,把她弄得心里是又恨又痛,差点丧失那点单薄的理智,如若不是有人拦着,她早被折磨得拿刀上门去做了断去了。
魏瑾荣这个人,比魏瑾泓更知道怎么逼疯她,怎么整治她,要是这双贱这么快就联手,赖云烟觉得她原本不妙的前途更是堪忧。
并且,如若魏瑾荣这时来到了魏瑾泓的身边,那么他出现的时间提前了五年,前世的事到现下,改变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少夫人,”这时守着门口的春花前来报,“大公子身边的苍松过来说,大公子请少夫人去前堂。”
“还说了什么?”赖云烟闻言摸了摸头上,转头对杏雨道,“快去给我摘朵**来,要一朵最香的。”
“是。”杏雨忙退下。
“说七老太爷家的三公子来了。”春花答道。
“让人去告诉大公子,我这就来。”
“是。”
不多时,杏雨摘来了**,赖云烟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闻到了浓足的花香味时,她便笑出了声。
实在是太好了,三公子可是对花粉过敏,这一朵,足够他打个够的喷嚏了。
**
还没进门,赖云烟就欢快地叫道,“夫君,听说七叔公家的三弟弟来了。”
一进去,便对上了魏瑾泓看向她的眼,随即,他的眼睛看向了她的头,那平时温和淡定的眼睛微往内急缩了一下。
只浅微的一下,赖云烟正好看见,更是乐不可支,对着他就是一礼,“妾来晚了,夫君可莫要怪我。”
说罢,朝侧位上的公子哥急走几步,离他有三臂之遥时稍福一礼,欢天喜地喊道,“这可就是三公子了?”
魏瑾荣撇过脸,朝前不断拱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侧着的俊脸上,他的鼻翼这时不断在抽搐。
“三公子?”见他不答,赖云烟更往他靠近,嘴里关心地叫道,“你怎么了?”
她离他离得太近了,魏瑾泓猛地起身,大步走来,紧紧抓住了赖云烟的手,拖着她往前走。
“夫君……”赖云烟“啊”了一声,极度惊慌叫道,手不断地挣扎,欲要挣脱他那似火正在烧的手。
“坐下。”魏瑾泓拖着她到了自己座位旁边,双眉紧皱,那双便是深沉也还是清亮的眼睛这时已然全是阴霾。
他话音刚落,那边自赖云烟出现就未露出正面的魏瑾荣便打起了喷灌,一声响过一声,没几下,他就拿袖挡着鼻子,一路大步跑出了大门。
他急跑而去,那背影匆匆,哪还有一点闲云野鹤的超然之姿。
赖云烟瞪大了眼睛,直到他的背影看不见了,才满足地叹了口气,回过头,朝僵站在那看着她的魏大人真心地说道,“好多年没见过荣公子如此超然之姿了,妾甚是欢喜。”
当年魏瑾归隐后,她少了个难缠的对手,但从此不能再闻荣公子不是跳脚跳河的消息,赖云烟少了太多吹竹弄笙的理由,日子着实缺了不少快乐。
今日一见,赖云烟觉得头疼之余,也觉得那些快乐也回归了。
闻言,魏瑾泓闭了闭眼,抚额坐下。
赖云烟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想笑的冲动,又忍不住有些得意地扶了扶头上的**。
按她说,**香味好闻得很,现在正是**盛开的月份,她觉得她应该叫她的丫环头上必戴一朵,正好应应景。
“瑾荣来邀我九月枫山一游,”魏瑾泓闭着眼睛揉着额头开了口,“十月他就要去天下游历去了。”
“游历?”赖云烟放下了碰**的手,微侧了脸,看向了他这边。
“嗯。”
“魏大人不是说笑?”赖云烟看着他问道。
魏瑾泓睁眼,撇头对上了她的眼睛,“不是。”
不过,他说不是,她会信?
“哦。”
见她又拿帕拦嘴,惺惺作态,魏瑾泓便冷了眼。
“天下多能人隐士,三公子乃高洁聪颖之人,想必能结交不少知已罢?”她笑着朝他说道,眼睛弯弯,似是说得再真心不过。
魏瑾泓看着她头上的那朵**,如若她不是头戴此花,她刚刚看着瑾荣的那派模样,就像看着许久未见的情郎,有说不出的怀念与满足。
她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许是真是分开得太久了,他已看不明白她的心了。
她喜爱的,不喜爱的,他已然分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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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的晚膳,赖云烟未与他们一道,按她对魏瑾荣的了解,此人肯定会想足法子不在府中呆下去。
赖云烟一想就乐得很,叫来自己的丫环,叫她们都头戴茉莉,使唤的小厮也用荷包装了花,挂于腰带上。
魏瑾荣的鼻子灵得很,此法够他绕着她的人走了。
这厢赖云烟乐不可支,那厢在魏府住了一天,闻够了**味的魏瑾荣拿着帕子擦着发红的鼻子,与魏瑾泓道,“兄长,我还有事,明日要去京中。”
“嗯,那便去京城府中歇罢。”
“好。”魏瑾荣又打了个喷嚏,忍不住与魏瑾泓道,“兄长,大嫂是不是不喜我?”
35
魏瑾荣呆不到两天就走了,赖云烟真是又感叹又伤怀,这么个贵公子就又这么走了,她都没来得及有时间好好了解一下年轻时候的荣公子是什么模样。
又想来,魏瑾泓也不会不用他,日后还能见得着他,这伤怀立马就不见了。
管他年轻时候是什么模样,这么个对头,虽说与其斗其乐无穷,但她现在这状况,目前少个强劲的对手,可比那点逗弄他的小乐趣要实在多了去了。
十月,魏瑾泓应魏瑾荣之邀去了枫山,回程时,突遇刺客,身受重伤。
这次他遇刺的消息没有透露出去,知情的人只有魏瑾泓身边的几个小厮,便是伺机,也是从赖云烟这边叫的人。
赖云烟前去探望过他两次,见他一次比一次比好,死不了,心中有所遗憾,后面也就不去了。
到十一月,魏瑾泓的身体好了,派去伺候的春花她们也回了她的院子,天气变得寒冷时了起来。
就在天寒地冻之际,赖府那边传来了喜讯,苏明芙怀孕了。
赖云烟闻讯那日,当天就赏了全府上下的奴仆各十贯铜钱。
第二天,她就回了赖府。
马车里,赖云烟拿手拦着紧锁着眉头,不想让杏雨她们看清她脸上的神情。
一进赖府,赖家族里的不少女眷都还在府内,赖云烟笑着与她们全都见过礼,打过招呼,彼此寒暄了几句,这才回了苏明芙静养的卧屋。
“我的小侄可好?”待婆子丫环们都退下后,赖云烟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
苏明芙看她笑了一笑,随即垂下了眼,静了一会,她眼角无声地掉出了两串泪,嘴唇微启,竟是哽咽地道,“这是你兄长与我的第一个孩子。”
苏明芙的身体如何,赖云烟是知道的,她身体余毒排尽,但却还是万般孱弱,尤其她年龄还尚小,这身体这年纪生孩子,无异是在鬼门关门前走。
“大夫是怎地说的?”赖云烟勉强笑道。
苏明芙撇过头,垂泪不语。
赖云烟刚还在赖家的众女眷面前含蓄地担扰着苏明芙的身体,表明这个孩子怕是不能好好地生下来,可在这小嫂子面前,就是透着一点隐含其意的话,她也是不忍说出来。
兄长昨晚交与她信函,是让她来宽慰她这嫂子的,可这时候,赖云烟一句宽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她不能对这个对她兄长万般用心的小嫂子,说这孩子生不下不要紧。
“嫂嫂。”赖云烟的心生疼得厉害,她知道不能生孩子,和失去孩子对女人的痛苦。
“你别劝我。”苏明芙已经泣不成声。
“兄长担心你。”赖云烟眼睛已经泛红。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要生。”苏明芙执拗地道。
说声,她回过了头,赖云烟看到她满脸都是泪,眼睛与脸孔因过度悲伤一片泛红。
“烟烟,”苏明芙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赖云烟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孩子我要生。”
她说得太坚决,赖云烟一时之间,竟无法应对。
好半晌,她扶着床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道,“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她转过头,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才让发热的脑袋清醒了下来。
“管家权你打算交出去?”
“不交。”
苏明芙闻言拿帕擦干了脸上的脸,虚弱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冷笑,“这家日后是你大哥的,是我们的孩子的,谁也抢不走。”
赖家在九大家位列首位的富贵,一半是逝去的婆婆带来的,夫君不愿被他人夺走,那她也不愿,一万个不愿。
“孩子你要生?”赖云烟再问。
“要生。”苏明芙斩钉截铁。
“你有什么人是信得过,用得上的?”赖云烟坐回了原位,想了一会,才问出了这句话。
她这个小嫂嫂身边,需要有厉害的人,她有人,可以安排,但再亲的亲人之间,也是有一些小别的,为免日后有什么小想法,只要苏明芙有人,赖云烟就打算用她的人。
“有。”这种时候,苏明芙已无多余心情跟小姑客套。
“谁?”
“我的女夫子。”
“董吴氏?”
“是。”
“你真信得过?”
“是。”
赖云烟确定完,伸出手摸了摸她额头,没觉得烫才松下手,对她淡淡地道,“你这几日要静养,要听大夫的话,忌大悲大喜,还要按时服药。”
“好。”苏明芙听着想流泪,但还是强忍了下来。
“哥哥那边,我会去说。”
“烟烟。”苏明芙还是忍不住掉了泪。
“嫂嫂,我只能尽力而为,旁的,我也保证不了。”赖云烟别过泪,拿帕拭了眼边的水意,才回过头与苏明芙说,“我答应你,为你和我的小侄拼一场,但你也要答应我,日后,日后……”
万般的忍耐,赖云烟这时再也忍不住也掉下了泪,手紧握着苏明芙的手道,“日后要是孩子保不住了,你得留下来陪着兄长,你要是没了,日后兄长在这府里就要孤苦伶仃了,你可知?”
赖家族人依靠赖游者甚多,那宋姨娘又是万般的会做人,暗中不知拿了府中多少的银钱接挤赖家族人,讨了不知多少的好,这些事,她都做得极其私隐,如若不是她曾活过那么一遭,哪查得到她的蛛丝马迹。
便是这几月间,尽知这些事的她费尽手脚找了人想把个中细节查出来一些,但露出口风的人竟无一二。
现在查无对证,嫂子又怀了孕,不把掌家之权交出去,恐怕宋氏那边也不会善罢干休。
这境况,有些险啊。
苏明芙嫁入赖府两月,已尽知自己夫君在府中的艰难之处,闻言,她强忍着声音,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赖云烟恨自己口无遮拦,这时却也止不住心中的酸楚,一时之间,偌大的主屋里,只剩姑嫂俩压抑的哭泣声。
**
赖云烟在酉时赶回了魏府,一路笑着颔首回应着下人的问安,等回了院子,这笑脸才摘了下来。
刚歇下不久,冬雨来报,说大公子来了。
赖云烟略一皱眉,不过一瞬之间就扬起了笑脸,道,“快快请大公子进来。”
丫环退下,没多久魏瑾泓那不紧不慢的步调就在她外堂屋的大门边响起。
“见过大公子,给大公子请安。”杏雨她们齐齐向他请安。
“见过大少夫人。”苍松领着其余三个小厮向赖云烟弯腰道。
见他们手中都有东西,赖云烟朝魏瑾泓略一福身后朝他讶异地道,“这是什么?”
“几支参。”魏瑾泓掀袍在主位坐下,温和地说道。
他话刚落音,小厮们便把礼盒都搁在在了桌上。
赖云烟也随即坐下,拿起手边的一盒打开,见是支上百年的老参,嘴边的笑容微凝了凝,她随即想了想,那些拒绝的话就没说出口了。
他们兄妹,论起钱财是差不离他这魏家的大公子多少的,便是这手上的好物,也不会比他手上的逊色。
有舅家在,他们要什么好东西得不了?
可这总归是魏瑾泓的一片心意,就算是为着那不知是男还是女的小侄积福,她也不想在这当口嘴驳他的这片意思。
“多谢大公子。”赖云烟起了身,又朝他一福,代兄长谢了他这翻美意。
“上茶。”赖云烟回头朝站在身边的杏雨说道。
“是。”
魏瑾泓这时看她一眼,看到赖云烟朝他一笑,他也无意识地随着她的笑容微翘了翘嘴角,嘴里淡道,“这是我送给震严兄的一点心意,明日你代我前去送上府,说来,你嫂子初有孕,你们姑嫂素来和睦,你便在娘家多住几日罢。”
“是。”赖云烟看着他嘴角的笑,她嘴角的笑微淡了淡。
她无法推拒他的这点好意,只能受情。
来日,他要讨回,便讨回罢。
人只有走到这一步时,才知这世上有些事,人便是拼命逃,也注定无法逃脱。
**
“大公子,”回去的路中,苍松颇有些不解地问魏瑾泓道,“您为何让少夫人回府?”
大公子前日不是说,去下河查案时,想带少夫人去看看下河的冰面吗?
此举,想来也能讨好少夫人,他们也定会合好罢?
说来也不知少夫人为何如今与大公子生疏至此,对大公子如此不理不睬,但想想大公子在病伤昏迷之中,曾痛彻地喊出了少夫人的闺名,想来,怕确也是大公子是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她娘家的事重要。”
“不是,今日才前去探望过,明日再去一次,不就够了吗……”苍松小声地道。
魏瑾泓当下顿下了脚步,一会之后就又重提起了脚步。
提什么提,这种当口,叫她去,她哪会去,就是去了,也只会误解他的意图。
再说,他确也是需要她出手了。
帮她这一次,下次再提出条件,她定会答应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忙,现在只能更这么一点。
稍晚,就是十一点半左右还会有一更,不建议大家等更新,明早起来看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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