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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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魏瑾泓进门就看了卧在榻面的赖云烟一眼,见她乌黑长发披散在宽大的青袍之上,那张少女的脸尤显更小了。

    她年过四十之后,听说最爱着青袍,青者为道者之袍,男女皆是,那时他还当她要出家修道,但看她又出了几次手,他就知她这辈子就算修道,修的也是魔道。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穿青袍,就是不知再过几十年,她穿这袍子,会是何模样。

    “魏大人,可是有事?”感觉魏瑾泓不停打量她的眼神,赖云烟看着手上的书笑问道。

    “日间你见过瑾瑜了?”

    “嗯。”

    “他跟你说了什么?”

    “魏大人不知?”赖云烟放下手,朝魏瑾泓笑着看去。

    她就不信,尽知前事的魏瑾泓不会在有她在的魏府放眼线。

    “他问何话,你都答不知。”

    “这是要求?”

    “嗯。”魏瑾泓轻颔了下首。

    “那这就算您欠我一次?”

    “嗯。”

    “那妾心中有数了。”赖云烟朝他笑道。

    比起逗弄魏瑾瑜的乐趣,占他大哥的便宜可就有用得多了,赖云烟刹那就抛弃了前者。

    “瑾瑜只是性子软了一些。”魏瑾泓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料都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的赖云烟这次是着实真惊讶了一下,她微张了嘴,不可思议地顿了一下,随后哭笑不得地跟魏瑾泓地道,“您还不如说,他跟您,还有您母亲,不愧为一家人。”

    荒唐,无耻,不要脸,他们这三位,这三样全占全了。

    魏瑾泓看她一眼,垂首不语。

    见他不搭话,赖云烟也不好再就势说下去,就笑着摇了摇头,收回了眼神。

    总有那么些人,缺乏自知之明。

    **

    这日的清晨,风吹得窗户咣啷作响,浅眠的赖云烟没一会就醒了过来,听着狂风吹了一阵,大雨即刻倾盆。

    重来的这一世变化良多,有些东西还是未变的,例如天气。

    前世的这时,哪怕那时她已活了两世,可还是天真懵懂得很,很多事都不懂,太多事自以为是。

    后来赖云烟回想过往,也曾想过,在魏家的那些年月,魏家人作了恶,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做错了事?

    喜欢错了人,信错了人,这些都是她看错了人,便会有代价。

    而世事因果循环,魏家人没饶过她,她后来便也没饶过他们。

    留开魏府前面的那段时日,说来也是痛苦的,她要重建信心好好过日子,学会坦然,学会对前仇旧恨一笑置之。

    那过程很不容易,但她还是让自己做到了,后来过得也算不错,她去过遥远的江南,还去塞北看过马**,她做了很多别的内宅妇人一生都未做过的事,哪怕是笑着失足死了,她确也是畅意的。

    她爬出魏府,获得了新生,也得到了不一样的人生,有了另样的欢喜难过,不枉一生。

    听了一阵狂风大雨,赖云烟自重生以来,良久未平静过的心便真正安然了几分。

    重生魏家,相等于就是重温恶梦,但她说来确也不是过去的那个赖云烟了,在这府里哪还会活得跟前世一样惨烈?

    便是现下,也比当年好多了。

    就是日日作戏作得有些辛苦罢了。

    赖云烟微有点疲倦地看着棱窗,看了一会,有人起了身,站到了棱窗前,推开了窗。

    一阵冷风伴着雨吹了进来,离窗甚近的赖云烟感觉到了雨水飘到了她脸上,先是凉凉的,然后逐渐转为冰冷。

    魏瑾泓回头看她,赖云烟没有再笑,只是用平静又带有一点倦意的眼睛回视着他。

    这一刻,她毫无掩饰。

    看着她有些疲惫的眼神,魏瑾泓站于棱窗前,淡淡地问,“你很累?”

    赖云烟没有回答他,她转过眼神,看着窗外,平静,甚至接近温和地道,“是,魏大人,和你一样,因思虑不眠,因欲望得不到满足痛苦,因被人伤了心而憎恨,您有过的,我都有过,人一辈子这样活下来,总有累的时候。”

    没有什么好问的,他有累的时候,她也有累的时候。

    他总当他伤害过她后,她下一刻就能爬到他的身边安抚他,还能继续爱他,那才是他想要的魏家妇,他想要的赖云烟,如不如此,他就会让她看清现状,没有他,她的下场会如何。

    魏瑾泓当年拿休书过来给她时,当面问她可有悔意,他道她离开他,她从此不能再婚嫁,没人会娶一个太尉的下堂妇,她膝下无子,更是连那送终的人也不会有。

    他当她离开他,从此再无欢愉,那时赖云烟面对着那样的魏瑾泓,心中满是伤感。

    她曾爱过的人,是真的没有明白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那场恩爱里,只有她一直在付出爱意,付出贴心,付出努力。

    而在他眼里,这些都是他该得的,而后来她的伤心难过于他无益,是她必须要撇弃的。

    她的七情六欲,只要是不被他欢喜的,那就是不应该的,是她的任性和无理。

    他们肌肤曾那么相贴过又如何,躯体那般炽烈交缠过也如何,说来,这些只能说他们当了一阵子恩爱的陌生人。

    后来她还是没有学会这个世道妇人的容忍,想去过更好的日子,拼命要了个散场,自以为海阔天空,却在散场之时,还是得了他的怜悯。

    而在那一天,她再无比明白不过,她跟魏瑾泓之间是绝无一点可能了。

    他们是如此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中间隔着太多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对她的轻视与包藏祸心都不能惹怒她了。

    “雨季来了。”魏瑾泓听了她的话,撇过头,看着窗外的大雨。

    风把雨吹进了屋子,沾湿了他的里袍,风随之携雨吹到了赖云烟的身边,有一滴雨水,滴落在了赖云烟的眼角,那一刻就好似她刚刚掉下的眼泪。

    “是啊,雨季来了。”赖云烟附应,语气淡然,不似此前魏瑾泓的话意那么有着怀念。

    “我记得……”魏瑾泓说到这,语气间带有点淡笑,他转过头,正要把话说下去的时候,对上了赖云烟看着他的淡漠眼神,里面有着不以为然的了然。

    是,聪明如她,怎不知他心中对她的眷恋,她一直拿这个当武器在用着,她明知他最欢喜她的娇笑嗔怪,她便天天拿此作怪。

    她……

    魏瑾泓突然有些站不下去了,他走至她身前的那张椅子坐了下去,这时她手一动,他心中便随着一动,朝她看去,见她只是拿过她的外袍,盖在她案上的书册上,免于它们被雨水沾染。

    “你还是这般爱惜书。”魏瑾泓看着她白皙的长指道。

    “我爱惜能让我欢喜的。”赖云烟笑了笑,回过头看着魏瑾泓平静道,“那些年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您就无须拿出来说了。”

    他再欢喜她,曾也还是一刀一刀地往她身上捅,他后来再对她有所怀念,就是一边写着信给她,另一边也没阻拦他凶狠地攻击她,便是现在,他对过往有所眷恋,可这里面,何尝不是透着算计?

    他想让她再为了他,当那白工罢?助他清理魏府,辅他官路,还有许多许多更离谱的罢?

    她为了情爱,昏头昏脑一次就足够了,再来一次,便是那圣人,怕也是消受不起。

    魏大人那些所谓对她的感情,也太过于廉价,有时廉价到,她都后悔曾爱过他。

    他道她的任性不识大体是他的耻辱,魏大人大概永远也不会知晓,在她没释怀之前,她也因曾因喜爱过这样的男人而觉得耻辱过。

    他什么也没给她,连这个世道给嫡妻的那点尊重体面,他也未曾给过。

    “天道五年,不是我派的探子刺杀你。”魏瑾泓捏紧着袖中拳头,看着地上积的雨水道。

    “我知晓。”赖云烟坐起身,远离了那些雨水一些,任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是么?”魏瑾泓抬头看她,那场风雨,连辰远帝都知,是他要让她随马车坠入深渊。

    “魏大人,我不是靠着无知站于赖家后的,”魏瑾泓眼神冰冷地看着她,赖云烟镇定地回视着他的眼神,“那时想让我死的,不止您一人,谁动我马车的手脚,我要查不出来,您道我能活着等到您死的那天?”

    “我还当你是。”魏瑾泓抬过脸,看着她的黑发在风中狂舞,神情温和地看着她,“说来,是我误杀了江大人。”

    赖云烟闻言笑了一声,“您太客气了。”

    她本可回得恶毒一些,但她突然不想说了,她伸手拭过脸边的水渍,闭上了眼,静躺在背面,想让如被毒蛇咬了一口的心好受点。

    魏瑾泓看着她拭过眼泪,眼睛猛地往内一缩,心中顿时一片刺疼。

    江镇远,果然与她情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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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瑜见过大嫂。”

    魏瑾瑜冷不丁地这么一喊,让赖云烟左右看了看,见他身后站着小厮,自己身后还站着丫环,她不禁暗舒了一口气。

    这光天化日的,也不知魏瑾瑜是来干嘛的,最好是单纯过来打个招呼。

    魏瑾瑜这人啊,没什么不好,就是觉得赖画月才是他大哥的真爱,带领着他那小撮狐朋狗友在外鼓吹他兄长与赖画月之间的美好爱情,并宣扬姐妹共待一夫是美德。

    外带还暗喻赖画月是为姐牺牲,品德高尚,谁叫她姐生不出,她只能为了赖魏两家的情谊而上呢。

    他透出去的这层意思可真够不要脸的,外人不知她无法生育是为了救魏瑾泓,可他是魏家人能不知么?

    她卧病在床,这小叔子在外使了老劲在外面恶心她,赖云烟就是在那时,才算是彻底服了魏家人。

    是怎样的狼心狗肺,才在她重病,心灰意冷之际,她那位青梅竹马在搞她杀母仇人的女儿,而她那位小叔,唯恐气不死她般,在外到处向她放冷箭。

    后来赖云烟也搞明白了魏瑾瑜为何如此,她也就释怀了。

    魏瑾瑜的头脑真是不及他大哥,当时他不过就是被他迷恋的**头牌洗了脑,相信真爱无敌,继而相信他大哥跟庶女的爱情无敌,他跟**头牌的爱情也无敌,自以为能讨好了大哥,就能把**女子纳进门。

    魏瑾瑜放她冷箭那时,她恨他恨得要死,但离开魏家,赖魏两家形势严峻时,赖云烟真是喜爱他得要死。

    托魏瑾瑜喜爱**女子的福,她兄长可没拿这个少作文章,在封地之争里,靠这个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后来**女子得了能去外地安身立命的好处,立马帮着赖家反捅了魏家一刀,她千里迢迢而去,魏瑾瑜日日买醉,这也确实逗乐了赖云烟。

    魏家出的这个真爱无敌的情圣,那些年间可没少给她添乐子。

    算来,也算是功过相补了。

    所以,赖云烟见着他,尽管觉得这人不怎么样,不去想之前的事,光想起后来他给魏家添的乱,给她添的乐趣,她确实也还是有几许高兴的,言语之间也带了几分笑意,“小叔也前来散步?”

    “刚园中的花儿开得正艳,瑾瑜便来走几步,赏几眼,饱饱眼福。”魏瑾瑜笑道。

    这时他身后的小厮朝赖云烟行礼,杏雨她们也朝魏瑾瑜行过礼后,赖云烟轻轻颔首,笑道,“那小叔慢赏。”

    说罢,就提脚从他身边走过。

    魏瑾瑜见她带了丫环往前走,不由挑了挑眉,拿着扇子敲了敲手板心,就又追上了赖云烟,走到她身边笑道,“嫂子,我有点事想问你。”

    “有事?”赖云烟顿住脚步,讶异道。

    “是。”

    “何事?”

    “不知当问不当问。”魏瑾瑜犹豫。

    问话还跟我拿乔?赖云烟心中好笑,面上也笑道,“那就不问了罢。”

    她掩嘴笑了两声,就又提步而走。

    见她丝毫犹豫都未曾有,就这般离去,只待她说客气说一句“问罢”,就打算把话问出来的魏瑾瑜微有些发愣。

    直到她走远,他有点发傻地问身边贴身小厮,“我这大嫂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

    小厮挠挠头,小声地说,“大少夫人这样好像也没什么错。”

    二公子想问话,就问话呗,还说什么当问不当问,他这个问话的都不知道当问不当问了,大少夫人身为大公子的夫人,他的嫂子,自当避嫌不当问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魏瑾瑜听罢,毫不客气地用扇子敲打了一下他的头,笑骂道,“本公子说话,什么时候临到你插嘴了。”

    不就是你刚问我的?小厮扁扁嘴,只敢心中腹诽,却万万不敢嘴上再答这公子爷了,免得又挨一扇。

    **

    魏瑾瑜要问她什么话,赖云烟也猜不出来,也没兴趣猜。

    这种人,能有什么好事找上她。

    再说,如有必要,她这小叔子,自会另寻机会找上门把话问了。

    她不急,要是有那闲暇和心情,她就逗上他几下,权当给自己解解闷子,就如上世后来拿魏瑾瑜消谴一般。

    仔细说来,世事还真是一直在因果循环的,魏瑾瑜尽情拿她消谴过后,就临到她尽情消谴他了。

    这重生,也没白重生,乐子一直在,就看她有没有一直发现的眼睛和心情了。

    如此一想,擅长自我安慰的赖云烟心情就又好上了两分,夕间去给魏母请安时,又说好几翻顽笑话,逗得魏母笑得人仰马翻。

    要说有些女人的心情,实则也是好控制的,只要满足了她一时蛋欲,这人就万分的好说话,即便是最怨天怨地的人,也能有几个好脸色给人看,而魏母就是如此,她得了处大宅府,这几天那眉眼都舒展了不少,神情间有着放松的惬意。

    赖云烟听着丫环嚼舌根,说魏景仲这几天,天天都歇在这位正室夫人的屋中呢。

    心灵得到满足,有了滋润的女人就是不一样,看着突然变年轻了几分,也美貌了几分的魏夫人,魏少夫人心中感慨道。

    连她这个仇人,看着突然变得美好了几分的魏夫人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赖云烟这番用过晚膳回去,等到亥时,她打了个哈欠,欲要放下手中书就寝,昨夜未回的魏瑾泓突然回了。

    门吱呀一声,听到他的小厮在轻声问话的声音,赖云烟脑间的困意顿时自动自发地消散了,速度快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跟仇人见面分外精神这话,想来都是同道中话。

    “没有滋润的女人就是这样了,心里没有几句好话,全是恶毒刻薄,对自己都尚且如此,何况是别人?魏大人你最好是别惹我,要不然就好生受着。”

    赖云烟笑着暗思了几句,从书案前站起,坐到了榻上,半倚着榻椅看书。

    不多时,在外洗漱好了的魏瑾泓进了里屋,杏雨随即过来在门口问赖云烟有没有吩咐,被赖云烟打发了回去。

    魏瑾泓进门就看了卧在榻面的赖云烟一眼,见她乌黑长发披散在宽大的青袍之上,那张少女的脸尤显更小了。

    她年过四十之后,听说最爱着青袍,青者为道者之袍,男女皆是,那时他还当她要出家修道,但看她又出了几次手,他就知她这辈子就算修道,修的也是魔道。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穿青袍,就是不知再过几十年,她穿这袍子,会是何模样。

    “魏大人,可是有事?”感觉魏瑾泓不停打量她的眼神,赖云烟看着手上的书笑问道。

    “日间你见过瑾瑜了?”

    “嗯。”

    “他跟你说了什么?”

    “魏大人不知?”赖云烟放下手,朝魏瑾泓笑着看去。

    她就不信,尽知前事的魏瑾泓不会在有她在的魏府放眼线。

    “他问何话,你都答不知。”

    “这是要求?”

    “嗯。”魏瑾泓轻颔了下首。

    “那这就算您欠我一次?”

    “嗯。”

    “那妾心中有数了。”赖云烟朝他笑道。

    比起逗弄魏瑾瑜的乐趣,占他大哥的便宜可就有用得多了,赖云烟刹那就抛弃了前者。

    “瑾瑜只是性子软了一些。”魏瑾泓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料都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的赖云烟这次是着实真惊讶了一下,她微张了嘴,不可思议地顿了一下,随后哭笑不得地跟魏瑾泓地道,“您还不如说,他跟您,还有您母亲,不愧为一家人。”

    黄,无耻,不要脸,他们这三位,这三样全占全了。

    魏瑾泓看她一眼,垂首不语。

    见他不搭话,赖云烟也不好再就势说下去,就笑着摇了摇头,收回了眼神。

    总有那么些人,缺乏自知之明。

    **

    这日的清晨,风吹得窗户咣啷作响,浅眠的赖云烟没一会就醒了过来,听着狂风吹了一阵,大雨即刻倾盆。

    重来的这一世变化良多,有些东西还是未变的,例如天气。

    前世的这时,哪怕那时她已活了两世,可还是天真懵懂得很,很多事都不懂,太多事自以为是。

    后来赖云烟回想过往,也曾想过,在魏家的那些年月,魏家人作了恶,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做错了事?

    喜欢错了人,信错了人,这些都是她看错了人,便会有代价。

    而世事因果循环,魏家人没饶过她,她后来便也没饶过他们。

    留开魏府前面的那段时日,说来也是痛苦的,她要重建信心好好过日子,学会坦然,学会对前仇旧恨一笑置之。

    那过程很不容易,但她还是让自己做到了,后来过得也算不错,她去过遥远的江南,还去塞北看过马**,她做了很多别的内宅妇人一生都未做过的事,哪怕是笑着失足死了,她确也是畅意的。

    她爬出魏府,获得了新生,也得到了不一样的人生,有了另样的欢喜难过,不枉一生。

    听了一阵狂风大雨,赖云烟自重生以来,良久未平静过的心便真正安然了几分。

    重生魏家,相等于就是重温恶梦,但她说来确也不是过去的那个赖云烟了,在这府里哪还会活得跟前世一样惨烈?

    便是现下,也比当年好多了。

    就是日日作戏作得有些辛苦罢了。

    赖云烟微有点疲倦地看着棱窗,看了一会,有人起了身,站到了棱窗前,推开了窗。

    一阵冷风伴着雨吹了进来,离窗甚近的赖云烟感觉到了雨水飘到了她脸上,先是凉凉的,然后逐渐转为冰冷。

    魏瑾泓回头看她,赖云烟没有再笑,只是用平静又带有一点倦意的眼睛回视着他。

    这一刻,她毫无掩饰。

    看着她有些疲惫的眼神,魏瑾泓站于棱窗前,淡淡地问,“你很累?”

    赖云烟没有回答他,她转过眼神,看着窗外,平静,甚至接近温和地道,“是,魏大人,和你一样,因思虑不眠,因得不到满足痛苦,因被人伤了心而憎恨,您有过的,我都有过,人一辈子这样活下来,总有累的时候。”

    没有什么好问的,他有累的时候,她也有累的时候。

    他总当他伤害过她后,她下一刻就能爬到他的身边安抚他,还能继续爱他,那才是他想要的魏家妇,他想要的赖云烟,如不如此,他就会让她看清现状,没有他,她的下场会如何。

    魏瑾泓当年拿休书过来给她时,当面问她可有悔意,他道她离开他,她从此不能再婚嫁,没人会娶一个太尉的下堂妇,她膝下无子,更是连那送终的人也不会有。

    他当她离开他,从此再无欢愉,那时赖云烟面对着那样的魏瑾泓,心中满是伤感。

    她曾爱过的人,是真的没有明白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那场恩爱里,只有她一直在付出爱意,付出贴心,付出努力。

    而在他眼里,这些都是他该得的,而后来她的伤心难过于他无益,是她必须要撇弃的。

    她的七情六欲,只要是不被他欢喜的,那就是不应该的,是她的任性和无理。

    他们肌肤曾那么相贴过又如何,躯体那般炽烈交缠过也如何,说来,这些只能说他们当了一阵子恩爱的陌生人。

    后来她还是没有学会这个世道妇人的容忍,想去过更好的日子,拼命要了个散场,自以为海阔天空,却在散场之时,还是得了他的怜悯。

    而在那一天,她再无比明白不过,她跟魏瑾泓之间是绝无一点可能了。

    他们是如此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中间隔着太多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对她的轻视与包藏祸心都不能惹怒她了。

    “雨季来了。”魏瑾泓听了她的话,撇过头,看着窗外的大雨。

    风把雨吹进了屋子,沾湿了他的里袍,风随之携雨吹到了赖云烟的身边,有一滴雨水,滴落在了赖云烟的眼角,那一刻就好似她刚刚掉下的眼泪。

    “是啊,雨季来了。”赖云烟附应,语气淡然,不似此前魏瑾泓的话意那么有着怀念。

    “我记得……”魏瑾泓说到这,语气间带有点淡笑,他转过头,正要把话说下去的时候,对上了赖云烟看着他的淡漠眼神,里面有着不以为然的了然。

    是,聪明如她,怎不知他心中对她的眷恋,她一直拿这个当武器在用着,她明知他最欢喜她的娇笑嗔怪,她便天天拿此作怪。

    她……

    魏瑾泓突然有些站不下去了,他走至她身前的那张椅子坐了下去,这时她手一动,他心中便随着一动,朝她看去,见她只是拿过她的外袍,盖在她案上的书册上,免于它们被雨水沾染。

    “你还是这般爱惜书。”魏瑾泓看着她白皙的长指道。

    “我爱惜能让我欢喜的。”赖云烟笑了笑,回过头看着魏瑾泓平静道,“那些年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您就无须拿出来说了。”

    他再欢喜她,曾也还是一刀一刀地往她身上捅,他后来再对她有所怀念,就是一边写着信给她,另一边也没阻拦他凶狠地攻击她,便是现在,他对过往有所眷恋,可这里面,何尝不是透着算计?

    他想让她再为了他,当那白工罢?助他清理魏府,辅他官路,还有许多许多更离谱的罢?

    她为了情爱,昏头昏脑一次就足够了,再来一次,便是那圣人,怕也是消受不起。

    魏大人那些所谓对她的感情,也太过于廉价,有时廉价到,她都后悔曾爱过他。

    他道她的任性不识大体是他的耻辱,魏大人大概永远也不会知晓,在她没释怀之前,她也因曾因喜爱过这样的男人而觉得耻辱过。

    他什么也没给她,连这个世道给嫡妻的那点尊重体面,他也未曾给过。

    “天道五年,不是我派到子刺杀你。”魏瑾泓捏紧着袖中拳头,看着地上积的雨水道。

    “我知晓。”赖云烟坐起身,远离了那些雨水一些,任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是么?”魏瑾泓抬头看她,那场风雨,连辰远帝都知,是他要让她随马车坠入深渊。

    “魏大人,我不是靠着无知站于赖家后的,”魏瑾泓眼神冰冷地看着她,赖云烟镇定地回视着他的眼神,“那时想让我死的,不止您一人,谁动我马车的手脚,我要查不出来,您道我能活着等到您死的那天?”

    “我还当你是。”魏瑾泓抬过脸,看着她的黑发在风中狂舞,神情温和地看着她,“说来,是我误杀了江大人。”

    赖云烟闻言笑了一声,“您太客气了。”

    她本可回得恶毒一些,但她突然不想说了,她伸手拭过脸边的水渍,闭上了眼,静躺在背面,想让如被毒蛇咬了一口的心好受点。

    魏瑾泓看着她拭过眼泪,眼睛猛地往内一缩,心中顿时一片刺疼。

    江镇远,果然与她情投意合。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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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事到如今,赖云烟依旧清晰记得那天上午,他们在京郊的那张茶亭饮过茶,江镇远文质彬彬地朝她一拱手,与她笑道,“阿烟,就此一别了。”

    赖云烟那时只当他要去江南查案,就与他轻福一礼,笑道,“君且前去,待来年,阿烟再与你煮茶品茗。”

    江镇远看着她潇洒一笑,就此离去。

    隔了两日,他的书童送来一封信,信笺上写道:士为知己者死。

    他就这么捍卫她的生死与尊严去了,赖云烟坐于茶亭半月,往后的每年,除了他离去到死亡的那三天她会在茶亭煮茶,静等他来品茗,其它时日,她就当作自己遗忘了那个地方。

    世人都当他们暗通款曲,那种失去挚友帝痛,她也只有跟兄长说过两次,但兄长都道他们互生爱慕,碍于世俗不能结合,更是怨憎魏瑾泓的卑鄙。

    便是最敬爱的兄长,也不能完全理解她与江镇远那种不逊于情爱的情谊,自此,赖云烟也就不再为此解释什么了。

    而他,江镇远三字,时间长了,她也不怎么再想起了。

    一想起,心就疼得无法呼吸。

    **

    雨下得越来越大,她的头发,脸上,全沾上了冷雨。

    赖云烟觉得分外的冷,她张开眼,赤足下了地,拖着长被去了箱笼,拿出长袍披上。

    她未去看隐于一角静坐的魏瑾泓,她哼着江镇远所作的那首曲子,赤着足去了外屋。

    梨花正端着水盆进屋,看到拖着湿发长袍,赤足走着的大**,她受惊般地“啊”了一声,手中水盆跌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砰啪”响。

    赖云烟瞧地上看去,见地上的水不是热水,落地的水只是湿了梨花的鞋面,便抬起头,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去换了鞋罢。”

    她看了看自己的脚,对随之进门来,呆在原地的杏雨笑道,“你去把我的乌木筝拿来。”

    “**。”杏雨担心地看着她。

    “去罢。”赖云烟坐于案前,把上面摆着一些诗经挪到了一旁,呆会放筝。

    杏雨拿来了筝,梨花拿了鞋与她穿上。

    她们跪于她身后与她拭发,赖云烟弹弄起了筝。

    那拨弄的几根弦,一下响得比一下怆然。

    许是外面狂风大作,冷雨劈啪,凭添了几分萧瑟沧桑,善感的梨花边擦湿发边哭,到后头竟哭到无法自抑。

    赖云烟停了手,往后看去,好笑地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梨花。

    “**,梨花不知为何心里难受。”弄不懂自己心中究竟为何难受的梨花哭着道。

    赖云烟闻言闷笑了几声,杏雨这时放下手中干布,去拿了伤药与布过来,给赖云烟包扎冒出血的手指。

    十根手指头,竟伤了六根。

    赖云烟看着自己只一曲就伤了六成的柔弱手指,温和笑着与丫环们叹道,“我还真是不中用,弄不了太风雅的事,回头还是找乐师弹奏一段罢。”

    梨花又哭,这时,圆门边,有了轻微的脚步声。

    一身湿衣的魏瑾泓站在门口,淡道,“都出去。”

    他声音乍一听,跟平时无甚区别,但言毕,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要比刚刚现冷了一点。

    梨花抬眼看向他,看着大公子跟平时完全两异的眼神,竟就么打了个冷颤。

    “下去罢。”待杏雨给她包好最后一根手指,赖云烟朝她们笑着道。

    “大**。”杏雨轻叫了她一声。

    赖云烟继续温和地与她说,“带梨花下去,重打温水过来罢。”

    “是。”杏雨拉了欲要开始说话的梨花的手,带了她下去。

    她们走到门边,魏瑾泓头也不回地稍扬高了一声调叫了一声,“苍松。”

    “小的在。”

    “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奴才遵令。”

    苍松的声音响过,魏瑾泓大力一掀袍,盘腿坐在了赖云烟的案前,袍子弄湿了地上暗红岛子。

    赖云烟笑看着他。

    他不语,冷然地回视着她。

    良久,赖云烟轻叹了口气,“您找到他了?”

    魏瑾泓闭眼,轻颔了下首。

    “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赖云烟轻轻地问。

    他三十而立之年,才来京中赶考,赖云烟听他说过,他十六岁离家游历大山,纵情山水十余载,经历无常世事,才来了这京中。

    他想当刑部尚书,因他曾受人之托,想查几桩冤案,他对人许了诺,便就来了京中实现他的诺言。

    他是个好官,更是一个真正品德高尚的君子。

    他这时,恰好十六岁,正是他出家门纵情山水的年龄。

    “恰是年少。”魏瑾泓抬眼,看着她面前的筝。

    “想来,很是意气风华罢。”想像着还是少年的江镇远嘴角含笑,便是对那老翁稚子都要弯腰作揖的有礼模样,赖云烟不禁笑了起来。

    魏瑾泓死死盯着那筝的一角,抿着嘴,没有言语。

    “您要什么?”笑罢,赖云烟主动开了口。

    这个时候提起他,能有什么好事。

    他捏了她那么多七寸,困在这后宅院落的她,哪是他的对手。

    赖云烟苦笑地看着她问了话,还是抿嘴不语的魏瑾泓,道,“您说罢,做得到的,做不到的,妾都会去做。”

    她欠他的,她不能乱了他这世的路。

    等到他三十岁再进京赶考,到时,她就远远地看着他,让他好好地当他的刑部尚书罢。

    这一世,她是不想他为她死了。

    他那般真正遗世独立,世间少有的君子,不该再遇上她这等背负太多负面的人。

    他为她做的,那世已经足够了,她不能再拖他下水。

    “你就这般喜爱他?”魏瑾泓抬起头,拿过搁置在她面前的温茶,饮了半口看着她道。

    喜爱他,喜爱到为他主动示弱的程度?她不是最有骨气的么?

    他语中难得地带了刺,赖云烟却是笑而不语。

    她微笑地看着重魏瑾泓,等着他提要求。

    “要是,让他一生都纵于山水之间,如何?”

    “还是让他原本是什么样的,便是何样的就好,您看如何?”

    “若不?”

    “若不,您不死,我不休。”赖云烟朝冰冷的手哈了口气,仔细地看着那包了布的六指,漫不经心地道,“他若是原本是何样,以后也会是那样,那么,他进京后,如果我还活着,我便不帮他就是。”

    “你不会与他见面?从此一面都不见?”魏瑾泓从她的话间听出了重点。

    “嗯。”赖云烟点头,平静地看向他。

    魏瑾泓看向她的脸,只一眼,他就撇过视线,放在了她胸前的长发上。

    “那就如此。”

    “您的要求?”

    “没有别的要求。”

    魏瑾泓起身,打开门,走进了雨中站在那淋着大雨,待熄了胸中的怒火,才平静地走回了里屋,自己寻衣更衣。

    她是有多喜爱他,才委曲求全得这般丝毫不犹豫。

    当年,只要有一次,她能像这般为他忍一次,委屈一次,他们就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

    **

    等雨一停,前去请安时,魏母诧异赖云烟手上的伤,赖云烟便羞红着脸,不要脸地说,“今日清晨意境甚好,孩儿便想为夫君弹奏一曲,哪料技艺生疏,就……”

    说至此,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引得魏母失笑,道,“你这是为何?便是不弹,泓儿也不会少你一分的好。”

    “孩儿,孩儿……”赖云烟摸了摸自己涂了红胭脂的脸,咬着嘴,纠着手中帕子,娇羞不已。

    与她一道前来请安的魏瑾泓这时淡淡开了口,“娘,我今天带云烟出去逛逛。”

    “去哪?”魏母朝他温和地问。

    事先完全不知情的赖云烟瞥了他一眼,随即低头轻皱了下眉头。

    “去老夫子的书斋寻些书。”

    “哦。”魏母拿帕拭了拭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这去书斋,带女眷前去,可不是什么守礼法的好事。

    她眼睛一转,见赖云烟拧着手中手帕,不敢抬头的样子,她不禁对自己于她的威严有些满意,便笑道,“那就去罢,早去早回。”

    “多谢娘亲。”赖云烟细如蚊吟地回道了一声。

    “好了,莫红脸了,且去罢,记得及时回来用午膳。”

    “孩儿知晓了。”

    “孩儿这即带她去了。”魏瑾泓朝魏母拱了手。

    等上了马车,马车前往魏瑾泓的恩师——秦老夫子的书斋,赖云烟轻掀了窗布两下,见真是那条路,便收好手,不再探看。

    真是去寻书?

    赖云烟哑然,一路安静无语,等进了书斋,被侍女带到女眷选书的地方后,这才知魏瑾泓是真有那个意思让她选书。

    不管背后是何意,赖云烟都不想拒绝这份意思。

    她陪嫁的那些书,都是她曾看过的。

    前世她还有一些书没看透,有些搁置在那甚至没动,现下趁这个机会,正好把未看过的全部拿走。

    按魏母的意思,是不许她在外呆太长时辰,赖云烟一站到书架前,只等看到封面,大致翻过内容,就把书放到了杏雨她们的手中。

    半时辰下来,她选的书,已有二十册之多。

    陪侍的侍女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以前来过书斋,可没这么选过书的赖家大**。

    等过了一时辰,赖云烟选的书便有五十册之多,这厢待女有些犹豫地看着选在大书桌上的书,那厢就有小厮搬来了精致木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

    赖云烟见到搬来的箱子,轻笑了一声。

    书被列数过装入箱子,赖云烟算了算,这五十册书,大概值一千两银子。

    皇朝纸贵,读书更是士族子弟才读得起的事,便是士族里身份较低下的,有些书籍他们一生都碰不到手。

    士族上层控书严格,尤其是秦老夫子的这书斋卖的书,有不少都是孤本的手抄本,还有文人学士托卖之物,价格昂贵不说,这买家的人也必是身份尊贵者才能一时得多本。

    她选了五十册之多,打的是来了一次就无第二次的准备,另外,确也是有为难魏瑾泓的意思。

    但看样子,她还是没有为难到。

    **

    这次前来书斋,赖云烟道魏瑾泓另有他意,但她这次没有见到秦老夫子,也没见到魏瑾泓的大师兄秦岭。

    秦岭乃秦老夫子的大弟子,同姓秦,但无亲缘关系。

    他甚是嫉恨魏瑾泓深得圣恩,在一次世家子弟携家眷丹春中,当时科举失意的秦岭刺了魏瑾泓一刀。

    那时她正与魏瑾泓你浓我浓,正是恩爱之际,便扑身为他挡了一刀。

    这一刀落在了腹中,许是伤及子宫,待过了两年,她假孕过一次,自己惊喜万分,但肚子还是没有大起来,愿望落空。

    等再过一年,用珍宝都满足不了的魏母终是脸色难看地请来了宫中的大夫,她就此被烙下了终生不孕的烙印。

    她忐忑不安之时,他就拉了她的丫环上榻。

    这其实没有大碍,只是他行动太快了,她还未在此自己终生不孕的恐怖中缓过气,他就已经跟丫环搞上了。

    她那时气得每日每夜鼻间扑出来的气都带着火气,他还道她胡闹,她慢慢地冷了心,静了下来,从此恩爱皆无,只想好好地当她的魏少夫人,随他要纳多少的妾。

    可他非要胡闹到她的面前,挑战她的神经,这才有了她誓死都要爬出魏家的后来。

    说起来,前世秦岭的下场很惨,死于车裂。

    这世,不知魏瑾泓做何打算,不过想来,秦岭是伤他不着了,于魏瑾泓真正无法排除的危险是来自暗中相对的世家。

    不过,这对知晓了他们会如何动作的魏瑾泓,只要不疏忽大意,可能头一会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碍。

    只有等他们见用过的办法无用,才会另想前世没用过的他法,怕是才会对魏瑾泓构成危险。

    赖云烟思来想去,觉得现在魏瑾泓真正的患忧是内患,只有内患解决了,他才能先立于不败之地。

    回去的路上,赖云烟一路思虑,静坐不语。

    回了府,魏瑾泓让小厮把书抬进后院,一吩咐完,就对赖云烟说,“先去娘那。”

    “您在家中用膳?”

    “嗯。”

    赖云烟拿帕轻掩了下翘起的嘴角。

    “日后待娘问起,你就说那些书是我让你为我选的。”

    “多谢魏大人。”赖云烟笑笑道。

    “过两日,我带你去苏府。”

    “见七姑娘?”

    “嗯。”

    “魏大人,今日怎地就这般大方了?”赖云烟不禁笑道。

    -

    20.

    魏瑾泓撇脸不语。

    魏母见他们正好回来,脸上满是笑意

    入席前,她问赖云烟挑了些什么书,赖云烟摇头答,“孩儿什么都没挑,都是为夫君挑的。”

    魏瑾泓给竿子,她顺着爬就是。

    哪怕他是在打主意,但现下在魏府过日子的确实是她,她得顺势而为,让自己好过点。

    “去上一趟,怎地不为自己挑上一些?”魏母关心道。

    “孩儿只顾着夫君了。”赖云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道

    听着她们一个虚情,一个假意,魏瑾泓静坐微笑不语。

    赖云烟的脸垂得很低,他看不清她的脸。

    想来,现下定是满眼的讥讽罢?

    **

    不日,赖云烟在前去给魏母的回路中堵住了。

    “大嫂。”魏瑾瑜给她拱了手,笑道。

    “小叔。”

    “大嫂叫我瑾瑜即好。”魏瑾瑜忙道。

    赖云烟笑而不语。

    “瑾瑜有件事想问问大嫂。”

    “哦。”

    “大嫂……”

    赖云烟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丫环,再看看魏瑾瑜,见远处有路过的婆子往这边看来,她笑道,“此处说话不便,去娘那坐着说罢。”

    说着,就欲要抬脚,却被魏瑾瑜阻拦了下来,“就几句话,不长谈,在此就好。”

    “是何话?”赖云烟讶异道。

    “瑾瑜想问问,你跟祝家的五姑娘,是不是交情甚好?”

    这世他是看上慧芳了?

    被魏家的人一个个盯上,祝家是倒了什么大霉了。

    思及魏瑾泓让她说的不知,赖云烟半信半疑地腹诽了一翻,什么人都没看上,偏生看上了祝家最好的**?魏瑾瑜眼光就提高了这么多?

    “我与五姑娘啊,这交情还算不错。”赖云烟没撒这个谎,她确实与祝慧芳交情很好,众所皆知的事不好瞎说。

    “如此,”魏瑾瑜精神一振,“大嫂可知那五姑娘最喜何物?”

    这情圣,又要出手了?

    赖云烟这时就明了魏瑾泓为何让她说不知了。

    魏瑾瑜要是就这么出手,也许**女子欢喜有这么个冤大头,但要是换到祝家的祝五姑娘身上,她肯定这礼还尚在下人手中,就让人把私礼抬到族长面前,到时候,魏家可有得是跟祝家解释得了。

    赖云烟轻易不对人生心佩服之感,可魏瑾瑜总是能轻易打破她的这种坚持。

    她实在太佩服魏瑾瑜这种顾前不顾尾的作风了。

    “这个我就不知了。”她好笑地看着回道魏瑾瑜的话,看着眼前这个跟其兄有三分肖似的少年。

    她是真要看看,魏瑾泓力挽狂澜,能把魏瑾瑜挽回成个什么人。

    有得是好戏看了。

    “真不知?”魏瑾瑜刹那有些失望,眼睛狐疑地看着赖云烟。

    “是不知。”赖云烟不紧不慢地颔首。

    见她毫无张口之意,魏瑾瑜皱了皱眉,随即拱手淡道,“如此便罢。”

    说罢,不待赖云烟有什么话,转身就走。

    走到回廊转弯那处,他顿了下脚步,破口就对着身后的小厮大骂,“着急去作死啊?你踩着本公子的脚了!”

    小厮连连告罪,跪下给他跪了头。

    魏瑾瑜哼了一声,不耐烦地甩了甩袖,提脚大步离去。

    赖云烟笑看着魏二公子离去,像是浑然不觉魏二公子的那场火是发给她看的。

    等人走后,她回过头,带着丫环往魏母的屋子走,“我还有点事,想跟娘说说,不知现下她可是忙上了?”

    赖云烟一进厅屋,魏母讶异,“怎地折回来了?

    “孩儿有事想跟娘说。”

    “你们先下去。”

    站于堂下的管事婆子应了“是”。

    她们退下去后,赖云烟在魏母的示意下挨着她坐了下去

    “是什么事?”魏母温和地问。

    “刚才,小叔找我问了两句话,孩儿觉着,应要来告诉您。”

    “是何话?”魏母笑笑道,嘴角却无意识地抿起。

    魏家的二公子,读书是比不上其兄长了,但这玩乐,先头倒是领先于其兄不少,还只十五岁的年龄,就已经是众多妓馆的坐上贵客了。

    魏母紧张得很呐

    “问我可是与祝五姑娘交情可好,问她最喜何物。”赖云烟在她耳边轻轻地道。

    “荒唐!”魏母脸色陡变。

    赖云烟垂首不语。

    “云烟。”

    “娘。”赖云烟抬头,看着魏母道。

    “这事,你暂且不用告诉瑾泓,由我来说。”魏母看着她淡淡地道。

    “孩儿知晓了。”

    “话要听到心里头。”魏母看着她的恭敬,稍有些满意。

    赖云烟闻言起身,更是恭敬地垂首,对她福了一礼道,“孩儿定能听从娘的意思,请娘放心。”

    见九大家三首之一的赖家大**也必须对她毕恭毕敬,不敢违抗一分,魏母乍闻不孝子看上祝家姑娘而陡怒的心情便好受了两分。

    祝家嫡长孙娶了时家的嫡长女,而时家恰是把崔家挤下去的那家,是踩在了崔家的身上才进了御赐的九大家之列。

    而魏家与崔家是姻亲,与祝,时两家的关系向来说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

    她那不孝子,真是糊涂,什么人不看上,偏看上祝家的姑娘,这礼物一送到祝家,依祝家人的性子,定会捅到家中老爷面前,到时这逆子肯定会被他的父亲打死。

    魏母心中是又气又怒,但面上神情不变,对赖云烟笑道,“如此便好,下去歇息着去罢。”

    “那孩儿就此退下了。”赖云烟又轻福一礼,这才离去。

    **

    赖云烟回到屋中,魏母那就差人送来了点心。

    她先赏了送点心的婆子一点,待她离去,让丫环试了毒,留到下午再吃。

    她赏给婆子那点只够一两口的点心,东西少,但意思多,于魏母那,是她看重她的人,于自己,也是找了魏母身边的试试毒。

    以魏大人对家人的仁心,定是舍不得伤他母亲身边的老人。

    赖云烟不怕魏瑾泓让她暴毙,但还是有些怕她下慢性毒,要是到时待魏大人利用得她差不多了,肯定会一脚踢开她,到时候他前路扫净,又铲除了她这个眼中钉心中刺,那日子可就是过得太好了。

    她荒唐的重来一世,可不是牺牲自己,让他来过好日子的。

    这日夕间,魏母差人来告知赖云烟不必前去请安了,晚膳也在屋中用就好。

    又另道她要好生歇着。

    这种贴心的婆母,赖云烟决定新婚三月一过,可以接各家内眷的贴子到处走动了,她就替她这婆婆吹嘘一翻去。

    五月的天已然黑得晚了,厨房送来的饭菜赖云烟轻尝了几口,丫环都道她胃口不好,拿了茶具给她让她泡茶,她们把菜端下去,便把剩菜吃了。

    梨花食量大,一人能顶平常丫环两三人的份量,赖云烟也舍不得短她的吃的,只是看她什么都吃,心中也是有些担心。

    这魏府,没她什么人,太不安全。

    她得往厨房里插人了。

    赖云烟思忖了一翻,着手写了信,写到一半,院中有了声响,很快杏雨就在圆门前报,道大公子回来了。

    闻言,她不紧不慢地把写了一半,墨汁未干的信涂了满纸的墨汁,折好,放入了案下叠放的书中夹上,这才又提笔,慢慢作起了画。

    “大公子。

    “大公子。”

    丫环们请过安后,传来了他的小厮们的声音,赖云烟画了半枝梅,就搁到一边,另作了一张。

    待三张半成品后,魏瑾泓就进了内屋

    “大**。”杏雨在门边轻叫了一声

    “端壶热茶过来。”

    “是。”

    赖云烟拿过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才抬头与坐于案前的魏瑾泓道,“大人今日回来得尚早。”

    “嗯。”魏瑾泓看了眼她案桌上的茶具,又看过她搁置在一旁的画纸,轻应了一声。

    他们的案桌隔得不是太远,他还能看到她在纸上画的是梅枝。

    “为何只作一半?”

    “觉着不好。”

    魏瑾泓微笑了一下,又转过话题问,“后日去苏大人家。”

    “多谢大人。”赖云烟提笔,在花朵中点缀了几笔梅蕊,才抬头笑着与魏瑾泓道,“二公子的事,大人可是知晓?”

    魏瑾泓“嗯”了一声。

    见他不多语,赖云烟好笑地摇了摇头,轻笑道,“祝五姑娘?”

    她摇头笑着再次提笔,这次一笔挥去,树丫上,梅花朵朵开得甚是娇艳。

    九大家里,嫁得最好,与她交情恰恰是最好的祝五姑娘?

    但愿魏瑾泓不是要撬岑南王的墙脚。

    若是魏瑾泓把后来的岑南王妃都要弄进魏府这座地狱的话,她真的得亲手下毒弄死这伪君子了。

    “我与祝大前些日子在茶楼饮茶,瑾瑜恰好就在,五姑娘去往布庄路中,停下与祝大请安之时,被他看到了。”

    “是么?”

    魏瑾泓言尽于此,便不再解释。

    赖云烟搁了笔,白天未在魏家人面前露出的神色这时爬上了她的脸孔,她抬起头,看着魏瑾泓勾起嘴角,冷冷地道,“您打何主意,我都接招,我兄长也好,镇远也罢,还有慧芳,你可以一个一个都动手,但您给我记着了,现在元辰帝还没登基,离您支手遮天的时候还远得很呢。”

    21

    再来一世,这男人更是吃人不吐骨头。

    第二日,赖云烟找另了他法,把写就的信送了出去。

    了解这魏府的,不仅是魏瑾泓。

    临到去苏大人府中,半路过桥面时,河中突跃刺客,赖云烟惊叫出声,利索抱成一团,躲在了坐榻下方。 刀剑无情,刀刀都往车里刺。

    赖云烟趁隙滚下了车厢,顾不得落地的那刻头都撞出了血,立马钻入了车底。

    这时当她听到上面刀剑相交,侍卫的吼声,她摸了摸出血的头,暗吁了口气。

    其实想来,魏瑾泓应是也知这一出是她弄的,就算之前不知,现下他已心中有数。 他熟知她的手法。 魏瑾泓拿捏着她的七寸在警告她,她这次也不过是提醒一下魏大人,她离束手就擒的地步还远得很。

    十个刺客,花了她一大笔银子,用的还是魏瑾泓给她的。

    一阵厮杀后,有人朝车底伸出了手。 那手五指修长,节骨有力。 赖云烟就他的手被他拉了出来,见魏瑾泓胸上有着血迹,明显有刀痕,她暗中狠狠地掐了自己两把,随后扑到他的怀里,惊声泣道,“夫君。” 随即,她埋首不动,抖动肩膀,不敢抬头。 她实在是哭不出来,只好把头直往魏瑾泓的伤口撞,撞得魏瑾泓的血往外喷,也糊自己一脸的血,等会好吓人。

    “好了。”魏瑾泓轻声地道,手却紧紧地把往了赖云烟的头。 刺客见差不多了,打不赢人,杀不死人就撤走,这种见好就收的风格一直都是赖云烟的行事手法,魏瑾泓怀抱着这个似要把他的伤口撞出一个大窟窿的女人,忍了又忍,才没把她一脚踢到河下去。 这女人,真是恨不得他死。 她的假假真真里,唯有让他去死这一事,才是最真的。

    一场大战回来,魏府鸡飞狗跳。 赖云烟扑完魏瑾泓的怀,稍把伤口处理一下,一路舍不得擦干脸上的血,哪怕身后的丫环急得快疯了,她也赶了她们去坐奴仆车。

    她一回到魏府立马满脸血渍,一身污脏地又扑到魏母的怀里大哭。 哭着时,仔细地瞄了瞄魏母身上的衣裳,见是好衣裳,心里总算为自己好受了点。 头虽是磕破了,代价大了点,但总算是让魏瑾泓不好过,也毁了魏母一件衣裳,算也是弥补了她受到的一小半的伤害了。

    魏母焦心着大儿的伤,可儿媳抱着她歇斯底里地哭个不停,她忍了又忍,最终没有忍住,强硬地扯开她,放到了吉婆婆的手中,跟着被人抬着的大儿奔去,途中忍不住泣道,“瑾泓,瑾泓,你这是怎地了?伤得可重?”

    “娘……”赖云烟见魏母受惊不轻,脚步踉跄,忙尖声凄厉地大叫了一声,就跟魏瑾泓已死了一般。

    心神不宁的魏母被她这么一喊,脚步一软,跌在了地上。

    赖云烟呜咽着,也随之跪在了地上,悲切绝望地叫道,“夫君。” 她这一喊,魏母瞬间觉得天昏地暗,就这么昏了过去。

    “娘。”赖云烟用尽全身力气又大叫了一声,心中只恨自己声音不够太大,魏府占地大,别人家的府第根本听不到他们这边内院的声音,她能吓吓的,也就这府里的人了。

    魏瑾泓现下失血过多,她上马车后,才发现魏瑾泓不止胸口有一刀,大腿处也有。 护卫与他包扎上马车后,她趁魏瑾泓在调节气息,坐于他身前,掀开了他的袍子,抬起脚就连踩了他数脚,直到魏瑾泓抓住了她的脚,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她才重新坐好。 所以,魏瑾泓这时进的气,绝不会有出的气多。

    赖云烟的这一声“娘”,把魏府的奴才吓得好几个都摔倒在了地上,有人在惊慌叫着快去请老爷,这厢杏雨梨花也随后进了府,刚进后院的门,就听到她们大**的悲叫声,梨花刹那哭天喊地大叫:“大**,我苦命的大**啊……”

    “梨花,杏雨。”梨花一来,赖云烟精神一振,立马像死了全家人一样地哀叫出声,随即,两眼一闭,也让自己昏了过去。

    好了,她的丫环来了,她可以安心地昏过去了。 让这一府的人,自个儿折腾去罢。

    赖云烟睡了个大觉,一觉睡来,神清气爽。 偏偏这时她不能像前世那般,找人来吹竹弄笙一翻,醒来后她还不能睁眼,还要暗中蕴量情绪,让自己等会语气凄然点。 差不多了,她睁开眼,就看到了魏母的心腹,吉婆子。 “吉婆婆,夫君,夫君怎样了……”

    赖云烟虚弱无比地挣扎着撑着床面坐起来,声音泣中带悲。 她在被中连掐了自己数把,想了最伤心的事,才把眼泪流了出来。 “大少夫人,”吉婆婆眼中也带泪,“您快好生歇着罢,大公子没有事。”

    她扶了她躺下,转头对着赖云烟的丫环道虎着脸道,“还不快去请大夫进来给少夫人瞧瞧。”

    赖云烟朝丫环看去,见梨花杏雨的脸都是肿的,她顿时一呆,而在眼光未冷下之前,她把脸对着了床榻的里侧,拿帕放在了眼睛处。 谁人打了她的丫环?

    大夫进来给赖云烟看了脉,说她要静养一段时日。 过了两日,赖云烟下了地,这期间,魏姑妈,魏丁香都来了屋中探望赖云烟。

    赖云烟有先见之明,早就让丫环把她值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台面上摆的都是她列着清单让魏瑾泓给她拿来的。 她的嫁妆,早前就让她收得妥妥的了。

    这次魏姑妈眼睛往哪多看了几眼,她就大方地把东西送给了魏姑妈,乐得魏姑妈第一天来了,第二天她又来了。

    赖云烟也从梨花的口中问出,她们的脸是吉婆婆打的,魏母下的令。

    怕是她不能拿魏瑾泓的护卫出气,就拿她的丫环出气了。 许也还有别的原因,但这次,魏母确实是打了她的脸了。

    赖云烟自觉不是什么好心的人,在第三日赖震严来探望她之时,见吉婆婆忤在她的屋内不动,赖云烟的脸便也冷了下来。

    “知晓的,是知我吓得惊了魂,不知晓的,还当我不受婆母欢喜。”赖云烟瞥过盯梢的吉婆婆一眼后,轻声地与兄长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哭道。

    赖震严朝婆子看去,漫不经心地展开手中折扇两眼,才道,“这几日,就一个婆子看着你?”

    “还有大夫,杏雨他们,婆子丫环们也在外面听着差谴。”赖云烟忙道,拿帕拭泪,“我只是甚是担扰夫君的伤,昨夜去瞧时,娘说夫君睡了,我……” 说至此,失声哭了起来。

    “如此。”赖震严颔首。

    “魏夫人呢?”他顿了一下,又问道。

    赖云烟轻垂下了头,拭泪不语。 “梨花,”赖震严转头,对脸还有些肿的丫环道,“去叫府里的车夫把车赶到后门口。”

    “是。” 梨花忙应了一声。

    “让虎尾和你一道去。”

    “是。”

    “杏雨,给大**穿好衣。”

    “是。”

    “你有伤在身,瑾泓也是,他自当比你重要,就让魏夫人先好好照顾着他罢,你且随我回娘家养好了伤,到时我再送你回府来。”

    赖震严回头朝赖云烟道。

    “啊?”着实没料到他会这样说的赖云烟有些微愣。 她还以为,兄长顶多为她出出气。 回娘家,这事太大了罢?

    “穿衣罢。”随即,赖震严就起身抬脚出门。 他走到门口,见到发愣的婆子不动,他扬眉,道,“还要你个老婆子伺候?”

    他语带不屑,吉婆婆忙福了一礼。 见她又只是福礼,没有跪拜,赖震严摇摇头,走了出去。 这魏家的人,太托大了。 他不帮她立威,日后她在这府中,就真要被人看不起了。

    赖云烟出府后,还有些云里雾里。 前世她在魏府中,什么事都是一肩担,万不敢因魏家的事给兄长找麻烦。 没料,这世兄长却为她出了这个头,真真是…… 真是人再多活几世,总有些事也还是料不准的。

    “哥哥。”赖云烟头绷着布巾,靠向了赖震严的肩。

    “有外人在时,万不可如此。”她病着,赖震严不忍苛责她,但还是嘱咐道。

    “你不跟大公子言语一声?”

    “我已去看过他。”赖震严淡淡地道。

    “可是,苏大人那?”赖云烟提醒道。 “我很快就要与七姑娘成亲,苏大人便是我的岳父大人,苏大人甚得帝心,前途甚广,这时还能毁我的婚不成?”

    说到此,赖震严冷冷地笑了,“我听说是她把你推到婆子手中的?”

    “哥。”

    “送她的东西,真是白送了,不带你管家就罢了,还要你的头面?真是要脸,你送了她头面,她可有曾给你还礼?”

    赖云烟垂首,轻摇了头。 赖震严不屑地笑了一声,又道,“而一个婆子,在你的院子里,居然不给我磕头,崔家出来的人,果然就那般的样了。”

    赖云烟闻言不禁哑然,她这兄长,因与祝家时家都交好,前世也是够不喜欢崔家的人的。 因魏崔氏是她的婆母,他才一直维持着表面的恭敬。

    没料这世,他这么早就透露出对崔氏的不屑出来了。 果然是事变了,人的应对也就变了。

    “她是大公子的母亲。”赖云烟轻道了一句,提醒了他一下。

    “母亲又如何?我们赖家与他们魏家同位列九家之首,又不是他们魏家的奴才。”赖震严说罢此言,也觉得自己的话过于偏激了些,于是缓和了脸色,对她道,“不能让她下你的脸,得让她知晓,你是什么身份。”

    赖云烟闻言有一点鼻酸,“这也是哥哥疼我。” 虽说世家里,嫁出去的女儿绝没有泼出去的水一说,但像兄长这样明面上替她撑腰的,毕竟还是少。

    22

    “父亲那,你要如何说?”赖云烟毕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赖云烟,只当在现下的赖家里,她兄长说什么就是什么。 父亲这个时候,已经是很不喜兄长了,要不然,怎会有庶子的到来,怎会要扶持庶子进官场。

    “只说接你回来养两天伤,他有何话可说?”赖震严轻瞥一眼此时垂下眼,似是在刻意平静的小妹,“赖家的脸面,他也是要的。”

    “是呢。”赖云烟轻轻颔道叹道。

    “你又担心什么?”赖震严好笑地轻拍了拍她的头,道,“万事还有我。”

    赖云烟先没有回答,过了一会才轻轻地说,“云烟知晓哥哥厉害,但还是怕你受委屈,怕没人心疼你,还好,我就快有嫂子了,她是个好的,会照顾妥哥哥的。”

    赖震严翘起嘴角,伸出手揽住她,让她靠着他的肩。 赖云烟靠在他的肩上,轻吁了一口气。 马车内,兄妹相继无声,但此时两人心里都无比明白,他们会继续相依为命。 哪怕只会过得两三日,魏家会来人接走她,她不在他的身边。

    赖云烟前脚进的赖府,后脚就有人来报魏府的大公子来了。 赖震严让赖云烟好生回院子休息,他去了前堂待客。 不多时,梨花来报,说赖父也回来了。 赖云烟当下就让杏雨把刚解开的包袱再放几件衣裳进去,重新扎上。

    “**?”梨花稍有不解。

    “歇会就回魏府罢。”赖云烟指着从包袱里拿出来的两个箱子,对丫环们再叮嘱道,“一字都不许跟人透,记住了?”

    “记住了。”杏雨,梨花轻福了一礼。

    没过多久,赖震严就阴沉着脸来了她的院子,在他开口之前,赖云烟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用说。 让丫环守在门外,她拉了他的袖子,进了内屋,打开暗箱把刚放置进去的两个箱子拿出来,拿钥匙打开盖,抬脸与赖震严道,“这是娘留给我们的,你把它们都给了我。” 最价值万金的,她都带了回来。

    “这是何意?”赖震严皱眉。

    “家中有婆母。”赖云烟浅言了一句,待赖震严了会个中意思后,她又淡道,“说来你把头面都给了我,算是我的,但在云烟心中,这也是你的,所以先放回你处也是可行的,哥哥回头再给我就是,只要莫让旁人得去了就好。”

    “魏夫人在打你嫁妆的主意?”赖震严的声音这时阴冷得很。

    “哥哥,她背后还有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崔家。”赖云烟把盖盖上,重新上锁,把小匙放到了赖震严的手中,又抬脸认真地看着他道,“你不要担心我,我知怎么应付她。”

    赖震严把钥匙合在手心,重重地捏了捏,才抿嘴轻颔了下手。 她能有什么法子应付?他不过带她刚回来,魏家的人就能接走她,他们父亲都站在魏家那边,她这次回去,在那个府中,怕是更难。

    “哥哥。”看着兄长垂着眼一脸不符合他年龄的阴沉,赖云烟的心有些闷疼,她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笑道,“云烟是真有法子,您只要把我的珠宝藏好了就行,算来,云烟这次也没有白回来。” 不回来,这两箱价值连城的珠宝放在魏家,她着实是吃不香睡不好。

    “大公子,**。”门边,响起了杏雨小声的话。

    “何事?”赖云烟开了口。

    “前面来请人了。”

    赖云烟叹息,竟是多说几句的时间都没有。 “走罢,哥哥。”赖云烟拉了扯兄长的袖子,与他轻言道。

    看着她娇俏的脸,赖震严差点捏碎自己的拳头,他走到椅子边,坐下深吸了几口气,才站起淡道,“走罢。” 赖云烟轻福一礼,跟在了他的身后。

    在未出院子前,赖云烟与赖震严道,“哥哥,如若父亲说我的不是,您万不可心疼我。”

    他成亲在际,这时,不能与赖游对着干。 赖震严颔首,脸色微有些冷。 不过他平时也是这样,让人看不出什么来。 一进正堂,赖云烟就朝赖游下了跪礼,道,“云烟拜见父亲,给父亲请安。”

    赖游顿了一会,才道,“起。”

    “多谢父亲。”

    赖云烟站起,又朝魏瑾泓福礼,道,“妾身给夫君请安。”

    “多礼。”魏瑾泓起身,虚扶了她一下。 赖云烟看着地上浅笑了一下,轻移脚步,站在了他的身后。

    见她尚还懂进退,赖游的脸色也稍好看了些,不过嘴上还是难掩训斥,“没经公婆丈夫允许,是谁让你回的娘家?” 赖云烟垂首不语。

    正堂里,一时之间也没有别的声响。 静了一会,赖游见魏瑾泓朝他拱手,他轻抚了下长须,道,“贤婿有话且说。”

    “岳父大人,”魏瑾泓这时微笑道,“这不是云烟的不是,是我这几日轻疏了云烟,被震严兄误会了。”

    闻言,赖云烟轻皱了下眉。 误会?好一个魏大人,在她父亲面前拖她兄长下水。 他现在是结了她的仇不够,还想结下她兄长的仇罢? 他上辈子跟她兄长斗了半辈子,看来还是不够知晓她兄长爱记仇的厉害。

    “你遭遇刺客,身受重伤,陛下都挂心,尚卧病在床,何来轻疏之说?”赖游抚须摇头道。 这话说得,不像她的亲父,倒像是魏瑾泓的亲爹了。

    赖云烟微微抬脸,朝兄长落坐的方向看去,见他端着茶杯,平静从容地吹着热茶,她这才稍稍安下了心。 不发火就好。

    “岳父大人言重了,瑾泓只是轻伤。”

    “轻伤也是要好生养着的。”

    “多谢岳父大人关心。”

    “正逢午时,贤婿用过午膳再走罢。”

    “岳父大人好意,瑾泓自当遵意。”魏瑾泓起身,朝他拱手一礼,温声道。 自又是一翻传膳摆膳,赖云烟一直站于他们身后伺候,只有等他们用过膳了,她才去了后堂吃丫环端上来的饭菜。

    她只尝了一口,就搁下了筷。 “**,可是不合胃口?”摆菜的丫环站于她身后回道。

    赖云烟拿帕掩嘴,把菜小心地吐到帕中,才抬头对丫环淡淡地道,“没胃口。” 说罢,走到门边,对站于门边的梨花她们说,“包袱可是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

    “那就走罢。”

    “**不用膳了?”梨花问

    。 “别说夫君久等了。”赖云烟满是疲惫地叹了口气,抚着额头,让她们扶着她往前走。 到了正堂,见她这么快就回来,正在品茗的三人,对女儿比较满意的赖游轻颔了下首,魏瑾泓嘴边依旧含着微笑,只有赖震严,看着手中杯子,连眼皮都没抬,垂首不语。

    于父兄道别,与魏瑾泓上了马车,等马车行了一段路,赖云烟才把头靠在了后面,嘴角含笑地看了魏瑾泓一眼,就闭上了眼。 见她拒绝交谈,魏瑾泓也垂下了眼,静坐无声。

    两人一路安静回了魏府,魏瑾泓带赖云烟回了他的院子,在她坐下后,挥退了下人,对她开口道,“娘说让吉婆婆在我们屋中伺候我们。”

    “哦。”赖云烟一点也不急,笑着看着他。 如果魏瑾泓说此话的意思是威胁她,那她还真是一点也不怕。 他母亲现下有多荒唐,以后就会有多惨,魏瑾泓这个当儿子的都不怕,她怕什么。

    见她云淡风轻,魏瑾泓笑了笑。 过了一会,他又道,“我谢了她的好意,我们院子里,有你的人伺候就可了。”

    “为此,魏大人不是想让我谢您一番罢?”赖云烟好笑地看着他。

    “云烟。”魏瑾泓突然叫了她一声。 赖云烟不动如山地看着他,眼神漠然。 她跟他重来的这一世,本该是各走各路的好,他们也可以协议好,不再为敌,可怎么就又走到了这步? 他算计她,她也不想让他好过这步。

    “你无须尽想着我全是坏意。”魏瑾泓静静地看着她,“待你兄长成亲后,我们再来谈,可行?” 又是她兄长。 他自如地拿捏着她,还一脸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的恶心样,赖云烟真觉得当初是自己瞎了眼,才会相信这样的一个人能保护她。 赖云烟轻笑了一声,“好。”

    谈就谈罢,魏瑾泓算计他的,她亮她的爪牙就是。 大不了,鱼死网破,只要能弄死他,不祸害兄长,知己,朋友,赖云烟不介意代价大点。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今天三更。 还有跟同学们说一下,本文30号入v,当天入v三更,希望喜欢本文,有能力的同学能继续支持,再次多谢你们的支持。 在30号之前的这两三天,我都会尽力每天三更,过多的话就不跟大家说了,只能说,我会尽全力保证更新,也保证文章质量,其它的,就全交给你们了。

    23、最新更新

    在赖家吃的那口饭菜里,赖云烟吃出上世吃过的慢性毒的味道出来。

    那味本就是不轻易尝得出来,如若不是她上世吃得多,知晓其中的微妙之外,她也不会刚入口就知不对,而且这比前世她吃的味要重太多,也许是人手生多放了,也许是故意多放一点好让回魏家的她出丑,那味重得赖云烟根本就咽不下口。

    这慢性毒叫百日癫,下得重一点,人就会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跟发羊癫疯一样。

    这药吃得久了,就会真跟羊癫疯一样,隔三差五就发作一会,人也会渐渐丧失智力,成为白痴,最终抽搐而亡。

    她只含了一时吐了出来,回来后也还是有点昏头昏脑,与魏瑾泓谈过,他走后,赖云烟才让丫环去取大壶的水来。

    她刚在榻上歇一会,魏母那边就来人请她,赖云烟去了请安,魏母抚着她的手半会,才淡淡地道了一声,“我儿,委屈你了。”

    “哪来的委屈?”魏母的声音淡了,赖云烟声音里的热情也不在。

    她也懒得装那么多了,委屈自己干什么?横竖她都没想过要魏母喜欢她分毫

    。 见她不卑不亢,态度与过去迥异,魏母抬眼,慢慢地看向了她。

    赖云烟迎上她的目光,对视一会,垂下了脸,嘴角含笑。

    “回罢。”魏母突然说道。

    “儿媳告退。”赖云烟大大方方起身,轻福了一礼。

    “早上晚间记得按时过来请安。”赖云烟走到门边时,从背后听到了魏母悠悠说出的这句话。

    “儿媳知晓了。”赖回烟顿了一下,终是没有回身。

    魏母想折腾她?

    那也好。

    **

    当晚,魏母让赖云烟伺候着用了晚膳,让赖云烟坐下用膳不到一会,她就搁了筷。 赖云烟在吃了几口米饭后,随之搁筷。

    魏母喝过茶,让赖云烟退了下去,赖云烟一回到屋里,又是喝水。

    等料魏瑾泓差不多要回来后,她让丫环收拾了水壶下去,又另拿了一壶温水。 半夜过去,她起身上了三趟恭房。

    许是饿的,她还是头昏眼花得很。

    第三趟回来时,赖云烟觉得自己口腔内沾染的那点微毒也是清得差不多了,她没回内屋,去了丫环的榻处,找杏雨要了点零嘴吃。

    丫环留下吃的零嘴不多,赖云烟还是就着昏黄的灯把那一点子点心吃完了,杏雨端来了茶水让她喝,梨花则跪在赖云烟的脚边,抱着她的双腿,把头靠在了上面,一滴一滴地掉眼泪。

    “好了,别哭了。”喝过茶水,赖云烟觉得好受了,她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笑道。

    “奴婢知晓了。”梨花伸手擦过眼泪,勉强笑道。

    她还当只有她们这种奴才,才会饿得半夜起来偷偷吃食,从没想到,她们**也有这样的一天。

    “**为何要喝这么多水?”杏雨也跪了下来,抬头轻声地问赖云烟。

    “家中尝的那口菜,有毒。”赖云烟没有隐瞒她们。

    “是谁?”梨花呆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只有杏雨还在问。

    “总是有人。”赖云烟笑笑,伸出手拍了拍她们的肩,“你们以后注意点,这府那里,都不干净,你们就多留个心眼罢。”

    说罢,欲要起身,“好了,我进去了。”

    她进了内屋,留下两个丫环想去。

    有些事,她也得现在就教她们辨认了,让她们陪她走过这一段。

    等日后她安排了路,让她们出去过新生活,希望她们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不要像她一样,两世都不得真正的安宁。

    “你中了毒?”内屋的点是亮的,赖云烟进去后,魏瑾泓已衣冠整齐地坐于了他的书桌前。

    赖云烟披袍坐于自己书案前,轻笑道,“死不了,大人放心。”

    魏瑾泓垂首,过了一会才抬头道,“是在赖府?”

    赖云烟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再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宋姨娘你要如何处置?”魏瑾泓突然多话了起来。

    “我要如何?”赖云烟微笑看着他,“魏大人不怕我对付您的岳母大人?”

    魏瑾泓那一刻的脸真正沉下了下来,难看至极。

    赖云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完全不怕他发火。

    她说话确实刻薄恶毒,但魏瑾泓也就配有一个当妾的岳母了,他这样的人,能高贵到哪里去?

    他不再言语,赖云烟堵了他的话,就起身上榻了。

    她很累,累得不想在这时候再听魏瑾泓那些猫哭耗子的假好心话。

    **

    第二日,早晚的安,魏瑾泓都与赖云烟一道。

    赖云烟也用了两顿好膳,但这也没阻挡她写信出府。

    过不了几日,魏瑾泓身上的伤养好了,早出晚归,但早晚的安都与赖云烟一道去请。

    如此半月,赖云烟前来请安时,魏母也不留她伺候了,也不留她用膳,让她自回院中用膳,有点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而魏瑾泓像是知晓他母亲不会为难她了一样,也不再陪赖云烟早晚请安,每天又再早出晚归,有时一连几天也不回来。

    这时,魏府中的下人也知赖云烟没之前那般得夫人的欢喜了,不过也只是私下说说,明面上对赖云烟还是恭敬有礼。

    赖云烟觉得有这些,对她而言,够够的了。

    这时已到六月,苏明芙要行及笄礼了,苏府送来了贴子,请魏夫人携大儿媳过去观礼。

    赖云烟知道贴子送到了魏母那处去,但她前安时,魏母没与她提起,也没人来告知她,她当也就不知晓此事。

    魏母欲要给她立威的心,其实还没散。

    赖云烟也知魏瑾泓也与魏母肯定谈过话,但人要是这么容易改变,尤其是劣根性有那么容易改变,这世上就满是完人了

    。 这魏大人啊,想要改变他们魏家的人,改变他们的命运,那没比登天的难处少多少。

    六月初七,苏明芙及笄那天到了,那天赖云烟去给魏母请安,回院后,不多时,魏母来人请赖云烟去苏府,赖云烟迅速走到门边,却被下人告知,夫人等了一会,走了。

    赖云烟笑笑,慢慢地走了回去。

    一路几个下人偷偷看她,她也似毫无所觉。

    魏母回来后,赖云烟去给她请安,魏母像无事人一般与她笑着说道了几句,就让她回院安生用膳,打发了她走。

    膳食摆上来时,魏瑾泓这天也回来了,他坐于桌前,让下人再添了一双碗筷,下人拿上后,他看了桌上精致的七菜二汤一眼,抬头看向了赖云烟。

    “为何这次不问我了?”他道,平时总是亮着带笑的眼睛沉了一来。

    同时沉下来的,还有他嘴角的温和笑意。

    “七姑娘的事?”

    魏瑾泓看着她。

    “她是我嫂子,总有见得着的时候。”赖云烟淡淡地道,眼睛看向了菜肴。

    见魏瑾泓拿筷夹菜,她这才动了筷。

    “你动崔家人的事,我拦了下来。”魏瑾泓在她吃过半碗饭后,又道。

    赖云烟“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这么久都没消息,也没见魏母失色,想来,也确是魏大人这火山孝子救了火。

    她不意外。

    她有得手的时候,也会有失手的时候,胜败乃兵家常事。

    她不为所动,魏瑾泓也不再言语。

    用过膳,上了茶,魏瑾泓让下人退了下去。

    见他又是有话要跟她说,赖云烟摇了摇头。

    她进了内屋,没有屈腿坐于案桌前,而是坐到了椅上,背靠着躺椅,手支着头,舒服地靠着。

    “娘说你身体不适,就未前去了。”魏瑾泓坐于案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冷水,轻抿了一口。

    赖云烟眼睛掠过他,道,“倒是给我找了个好理由,魏大人是想我放过她?”

    魏瑾泓未语。

    “那就是了。”赖云烟笑了笑,又道,“魏大人腿上的伤不疼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魏瑾泓以前的这本事,没想现在还有。

    “震严兄再两个月就要成亲了。”魏瑾泓转了下手中的杯子,温和地道,“江大人这时正游历黄山。”

    赖云烟以为自己活了三世,算来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定力肯定要比一般人好上许多,但听到魏瑾泓的这句话后,她的牙齿还是忍不住地上下颤抖。

    “我说了这些话,你才会听我的,是么?”魏瑾泓朝赖云烟笑了笑。

    他再怎么努力对她释放好意,她也当狼心狗肺,非得逼他说重话。

    上世如此,这世也如此。

    他以为重来一世,他对她克制容忍,在那么多年后,她总会知晓一点他的心意。 可是没用。

    魏瑾泓笑带悲意地看着她,赖云烟回视着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好长的一会,心中的怒火全部压抑了下去后,她笑着对魏瑾泓说,“恭喜魏大人,这次您又赢了。”

    说罢,又笑了两声,道,“您母亲真是好福气,生了您这样一个能干,又贴心她的儿子。”

    24

    六月末,赖云烟成婚三月的时日还是未过,不能出门。

    以前丫环还能出个门,现在也不能了。

    赖震严这天来看她,她才知,兄长来看她,也被魏母推说她身体不好,要静养,就没让他过来看她。

    “外面都传我成病美人了罢?”赖云烟笑着与兄长调侃自己道。

    “慧芳说,她给你送了几次信,你一封也末回。”

    赖云烟笑笑不语。

    “信呢?”赖震严看着她问。

    兄长眉眼间尽是阴霾,赖云烟也仔细地看他,问道,“哥哥,最近可是出了事?”

    她现在一步都动不得,明线因魏母不能再出去,暗线用了两次了,怕被魏瑾泓顺腾摸瓜查出来,她这段时日也没动,外面的事她一概不知。

    “我问你信的事。”

    “我问哥哥外面的事。”

    无视赖震严的厉声,赖云烟犟上了。

    “多嘴,休得无礼!”赖震严拍桌。

    他们这次谈话,都不像前几次那般谨慎,而是火冒三丈,什么话都从嘴里说了出来。

    可见,他们都过得不好。

    赖云烟因他的发火沉默了下来,赖震严自知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他冷着脸僵在那,一时也没有再说话。

    “信没有收着。”赖云烟先退了一步,她本不想因兄长再担扰她。

    可想来,是瞒不住的,他心重,什么事都看在眼里,不说并不表示他不知晓。

    “我料也是如此,回头我会与小厚说,你不必担心。”家中肮脏,赖震严料想魏府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这时本不想再管妹妹的事,可一想到前几次她依赖看着他的眼神,他这心就万万放不下去。

    没有他近在眼前看着,她会如何?怕也是像他们的娘亲那样,花容正好,却蓦然凋谢。

    “慧芳那等心胸,必会知晓我的难处,不会与我生气,哥哥不要为我担心。”赖云烟笑笑,轻声地道。

    “嗯。”赖震严颔道。

    “待三月一到,我就去拜见她。”宣朝规矩,新妇三月后,就可与各家内宅走动。

    “还有七日。”赖震严算了算时间。

    “是。”

    “在外,不要说人的不是,那只会是你的不是。”赖震严抿着嘴,轻声且冷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云烟知晓。”赖云烟笑了起来。

    他替她,连亲娘的心都操了。

    他那么好,她怎么舍得让他为难。

    “哥哥。”

    “嗯。”

    “外面的事。”赖云烟提醒道。

    “与你无关,不必知晓。”赖震严缓和了神色,对她道,“瑾泓这几日忙于朝廷上的事,不能久留于内宅,你自己多注意些。”

    闻言,赖云烟拿帕的手一紧,看向他轻声地道,“夫君跟你说过什么?”

    “他说等些时日,等你与他有了孩子后,他再多抽些时日陪陪你,你就会好过了。”赖震严说到此,欣慰地一笑,眼睛若有若无地掠过了妹妹的肚子。

    赖云烟坐在那,用了她所有的克制力,才没有讽刺笑出声来。

    孩子?魏瑾泓真是打得好一番如意算盘!

    可偏偏,这世他先于她,拉拢上了她的兄长。

    上次在赖府,她还当他犯蠢,言语不妥得罪了她兄长,哪想,那只是盲蔽了她,私下里,他不知跟她的兄长说了多少天花乱坠的话。

    她才回过神,已然怕是来不及了罢?

    她现在把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不论兄长相不相信,都会给他造成麻烦。

    魏大人真是好算计,让她困在进退不得的地步,眼看着他步步紧逼

    。 “你放心,有我在。”赖震严说到这时,又看向了赖云烟的肚子,眼睛柔和了下来,“我的小外甥,也是有靠山的人,谁都欺不了你们去。”

    赖云烟勉强地笑笑,迅速垂下了头,不想让兄长看到她眼睛里的不屑。

    **

    赖震严走后,赖云烟一直盯着魏瑾泓案上的水壶没有松开眼睛,好半晌,才长舒了口气。

    她是真想下毒,只是,要是真毒死了他,也不算亏本,但要是没死成,吃亏的就是她了。

    到底,还是不妥,这办法还是不行。

    夕间,魏瑾泓回来得早,在屋中静坐了半会,就与赖云烟一起去了魏母那请安。

    “我看看,天天养着,怎么就清减了呢?”当着儿子的面,魏母拉着赖云烟的手亲热地道。

    赖云烟垂着头不语。

    “我听说,给你送去的膳食,你所吃不多,是不是不合胃口?不合胃口就和娘说,我叫他们把我的给你。”魏母笑道。

    赖云烟笑了笑,不语。

    见她一话都不回,魏母摇着头与魏瑾泓道,“你的身子都养好了,没想,云烟的还没有,现在这病弱的样子,都没以前机灵了,我看着都可心疼了,我看还是朝宫里递个牌子,请宫里的圣医来给云烟把把脉才好,我才安心。”

    魏瑾泓温声回道,“请娘宽心,她再休养段时日也就好了。”

    “唉,还是请罢,早些养好,也好早些生孩子。”魏母眼睛扫过赖云烟的肚子,忧虑地道。

    “孩儿到时跟宫里的人提提。”

    “这是妇人之事,要不,还是我给兰贵妃递个牌子?”魏母试探地问。

    赖云烟听到她这话,翘起了嘴角。

    这魏夫人,怕不是要去见兰贵妃给她请太医罢,而是进宫专程为崔家说好话的罢? 兰贵妃是九大家中蔡家的蔡家女,蔡家向来行事低调,又贵为皇亲国戚,蔡家虽与魏家交情甚笃,但没有魏家当权人的首肯,出面去与蔡家提,她敢跟兰贵妃递个牌子试试。

    拿她当筏子,去见兰贵妃,前世的事,这次是提前来了。

    魏母一如既往地好生厉害。

    想必她这一去,想必任期到了的崔平林又会有个好前程了罢?

    “夫君。”想至此,赖云烟抬起脸,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她仔细地看着他的脸,魏瑾泓这时嘴里淡淡地道,“陛下正地清查通县案,下旨禁止与后宫的来往。”

    清查通县案?赖云烟眼睛剧烈一缩,随即迅速反应过来,垂下眼低下了头,掩下了眼里的震惊。

    这通县案,不是六年后才发生的事吗?

    通县案的真相是清平公主的驸马在公主的封地乱马踩死当朝老郡王的独孙,令人埋在了通县的一座山中。

    不料,却有人报给了老郡王,老郡王上禀给了皇上,皇上令刑部查案,清平驸马那边就推出了一位武官为替罪羊,刑部就匆匆了结了此案。

    一边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一边是皇上的老王叔,刑部还是站在了公主这边。

    老郡王不服,每次临朝,都会跟皇帝纠缠此事,等现在的洪平帝死去,元辰帝登基,才有了彻查通县案这一事发生。

    而现在,整整提前了六年。

    魏瑾泓是干什么?

    想把魏赖两家的封地之争提前解决?

    这次他是打算跟赖家争清平公主的封地,还是不争?

    赖云烟脑海中思潮起伏,这厢魏母惊讶地道,“不是已结案了吗,那个踩死老郡王孙子的六品武官不是被行刑了?怎么还在查?”

    “其中怕是另有隐情。”魏瑾泓淡道,看了母亲一眼。

    魏母知不能再问,就收回了眼神,叹道,“竟是如此,查吧查吧,威郡王就这么一个独孙,白发送黑发,也是可怜人。”

    **

    “你想如何?”等回了内屋,下人退下后,赖云烟头一次对魏瑾泓失了敬称,撕破了表面的那张假皮,露出了她的冷漠。

    “通县的封地,到时你会住进去。”魏瑾泓淡淡地说。

    “我,住,进,去。”相比魏瑾泓的温文尔雅,赖云烟彻底失了仪态,她一字一句地咬牙说出口,脑袋都在发蒙。

    这段时日,魏瑾泓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

    “嗯,到时那会是我们的封地。”

    “你知晓你在说什么吗?”赖云烟觉得他疯了。

    “你不是不喜欢魏府,那就搬出去住。”相比赖云烟冷到了极点的脸,魏瑾泓显得平静极了。

    “搬出去住?”赖云烟笑了一声,“你疯了。”

    “过不了多久,皇上会下旨。”魏瑾泓左右看了看无赖云烟一物的屋子,转头朝她温和地道,“到时,内宅就是你的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赖云烟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自己平静下来。

    “孩子,”魏瑾泓笑了笑,“一个有我,有你的血脉的孩子。”

    从他嘴里明明白白地听到了这话,赖云烟继一愣之后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继她越笑越大笑,最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魏大人啊……”赖云烟抚着胸口,笑得完全喘不过气来,歇了好一会,她想说他怎么就这么荒谬可笑,但笑着笑着,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看着她满脸的泪,魏瑾泓闭了闭眼,他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握着她紧紧把住帕子的手,抬起为她拭泪。

    “今生不再让你受委屈,可好?”

    25

    赖云烟坚定地推开了他的手,笑着垂眼,擦着自己的眼泪。

    “云烟。”

    赖云烟擦干眼泪,笑着朝他道,“魏大人所说的不受委屈,是从何时起,是从进封地起吗?”

    魏瑾泓默然。

    “您找了老郡王罢?”赖云烟笑着拍了拍胸口,觉得哭过一场,这心情啊,也就好受多了。

    今生不再让她受委屈?魏大人可真会说话,换个好哄点的女人,也就如他的愿了。

    她前世傻了几年,就算愚蠢,说得好听点,那也能叫为自己的爱牺牲过一回,但这世要是再接着傻,那好听难听话都叫傻到无药可救。

    魏瑾泓闻言看她一眼,又走回到了她的对面坐下。

    “老郡王答应了您不少事情罢?”赖云烟再猜,“皇上那,您也作了不少文章罢?”

    魏瑾泓慢慢冷下脸孔。

    “这魏府真是牢笼,”赖云烟笑叹道,“我是一步都出去不得,我这手啊,也伸不了太长,确实只得看着您十步并一步地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伸缩了几下,才抬头看着人续道,“多少年没被您这样打得落花流水过了。”

    元辰十年后,她就没在魏瑾泓手中吃过太大的亏了。

    人真是得意久了,就难免会疏忽大意。

    魏瑾泓还是不语。

    “三个月快过去了,”赖云烟慢悠悠地朝那一言不发的男人道,“我要是您,定要好生想个法子,看怎么继续把我困死在您魏家的府里,像封地,孩子这种事,还是少想的好,这对您身体好。”

    说罢,她溜了魏瑾泓全身上下一眼,失笑摇摇头,走到窗户边,打开了窗。

    宣朝的雨季过了,夏天来了。

    一切都一样,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

    赖云烟活了很多年,才彻底明白,人活着就会遭遇困境,无论你家世多好,人品多好,总有事会临到你的头上来,世间就是修罗场,修成善果还是恶果,三分命运,剩下的七分,还是得靠自己。

    她上辈子没认输,这辈子,哪怕被人捏着浑身的七寸,她也不想认。

    “你在想什么?”魏瑾泓站于了她的身后。

    赖云烟微微回头,淡淡地说,“在想,您有持无恐要到什么时候去。”

    “哦?”

    “嗯,还在想,到时要是我拉了您魏府一府下了地狱,到时在阎王爷面前争辩起来,我是撒娇好,还是卖嗔好,也不知阎王爷吃不吃这套,我这心中真是不知管不管用,担心得很呐。”赖云烟笑叹道。

    她还有支暗线没用,那支暗线不是太好用,但用得好了,灭大半个魏府的门还是可行的,虽然那也还得陪上自己。

    魏瑾泓可能也不会上当。

    但她要是没有退路,完全不介意用上这招,多拉几个魏家人下水,她也算值了。

    “你觉得会成行?”魏瑾泓淡淡地道。

    “您总不会现在就冲到您爹娘面前说我是毒妇蝎女,让他们远离我罢?”赖云烟顽笑道。

    如若如此,倒是好了。

    “你想如何?”魏瑾泓的声音静得可怕。

    “您自己想罢,我全说出来,多没意思。”赖云烟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窗边,走到了外屋,去叫丫头进来。

    论起毒,她确实没魏瑾泓厉害,草菅人命她没他那么拿手,但论起狠,她应该还可以跟他攀比一二。

    不走到最后一步,鹿死谁手谁又知道?

    她又不是被吓唬长大的。

    想要她为他生孩子?异想天开也不过如此。

    **

    六月过去,七月来了,赖云烟能出府了,也未见魏瑾泓有什么动静,她便朝魏母请了安,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丫环出了门。

    这时,魏母就算不首肯她出门,她也不能放在面上跟她说,只能在心里嘀咕了。

    临走时,魏母把祝慧芳的几封信交给了她,温和地道,“你在内院养病,不想让你分心,便先替你收起来了,不怪娘罢?”

    赖云烟笑着看她,什么都未答,再福一礼,就这么走了。

    随侍之人还有魏母派的吉婆子。

    她带了信去了祝府,祝慧芳在自己的闺房见了她,两方都挥退了下人后,祝慧芳接过赖云烟从袖中拿出的信,淡笑道,“我料就是如此。”

    赖云烟笑,拿起点心就尝了起来。

    她很快吃完了一块,祝慧芳不禁笑道,“就你知道吃。”

    “怎地?”赖云烟重捏一块,小咬了一块才笑道。

    祝慧芳笑着白了她一眼。

    “你做得的才好吃,我得多吃几块。”被前世好友白了一眼,赖云烟真是感觉无比的亲切,这吃点心的速度还真快上了一些,又重捏了一块。

    “好了,好了,”祝慧芳被她逗笑,“就算是我做的,你也不要连着吃,快喝口茶。”

    “嗯。”赖云烟端起茶小抿了一口。

    “呆会我让丫环包两包给你带回去。”

    “如此甚好。”赖云烟一点也没客气。

    祝慧芳见她还跟以前那样,不禁笑得眼睛都弯起。

    “魏大公子对你如何?”

    “你亲事说好了没有?”

    两人这时异口同声,继而相继而笑,都不禁笑出了声。

    “都怪我,没有一见你就问出口。”祝慧芳笑着道。

    赖云烟笑道,“我都嫁出去了,好坏都那样,你还没订亲,这才是最要紧的。”

    “什么叫好坏都那样?”祝慧芳敛起了脸上的欢笑,听出了不对劲。

    “婆婆。”赖云烟伸手指了指头顶上,神秘兮兮地道。

    婆媳的事,在谁家都是大问题,在自家见过不少的祝慧芳闻言摇了摇头,叹道,“好像是昨朝我们还在园子里踢鸡毛毽子,今个儿,就得想这些个事了,就跟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似的。”

    “是啊,一夜全变了似的。”赖云烟心间也微有点苦涩。

    可不就是如此,很多事措不及缓就来了,有时只短短一夜,人的日子就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对你甚是苛刻,天天给你立规矩?”祝慧芳道。

    “这确是没有的。”赖云烟这时倾身,在她耳边细语了几句。

    待她收回身势,祝慧芳颔首道,“那你要多留几个心眼。”

    “崔家那,女眷怕就是这段时日要上京了。”

    “到时会让你替她们引见?”祝慧芳看她。

    赖云烟摇了一下头,“尚且不知。”

    “到底是亲戚,要是提出来,于情于理你都推不过去。”

    “嗯。”

    “说来,”祝慧芳说到这轻敛了一下柳叶眉,“她要是帮崔家,就得拉拢你,怎还那般……”

    怎还那般下她的脸?

    赖云烟意会,笑道,“听说,崔家人行事荒唐不是这几年间的事了。”

    要不然,怎会跌到这么快,从九大家里被挤下去。

    “却是。”祝慧芳哑然。

    两人又谈了一会话,这时,祝家老太太差人来话,说要留下用午膳,另叫赖云烟也别担心,她已经着奴才去魏府报备去了。

    下人退后,赖云烟叹道,“你家老祖宗还是那样英明。”

    被老祖宗偏心疼爱的祝慧芳笑着用眼睛轻刮了她一眼,这才拿帕掩嘴挡了嘴边的笑。

    这一个上午,赖云烟从祝慧芳那听了不少事,又得了祝慧芳给她的小礼物,都是市井上出来的小首饰,不贵重,但新奇有趣得很。

    她私下硬塞了祝慧芳一件头面,头面甚是贵重,尚且配得起祝慧芳以后的身份。

    祝慧芳不是第一次得她的重礼,但这是赖云烟婚后的一次,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没的推拒。

    心中也有些感叹,这么多成亲了的姐妹里,只有跟她最合得来的这位一直没变。

    等过些时日,时机对了,她再回以厚礼回去罢。

    赖云烟见她一脸唏嘘,好奇问了一句,“怎么了?”

    “就你还跟从前一般。”祝慧芳叹道。

    赖云烟笑出声来,伸出手去捏她嫩滑的娇脸,“你个挑剔鬼,明明那么多姐妹想跟你亲近,你推三阻四的不见,现在还怨起她们不跟你亲了。”

    “我可没怨,”到底还是小姑娘,祝慧芳脸微有点红,“就是觉得她们不太一样了,你却没变。”

    那是因为你一直都没变,我有多难,就算你远嫁岑南,相隔万里,你都关心,赖云烟心里叹道。

    这番话,却是不能说给她听,赖云烟这时嘴里笑着回道,“你说得再好听都没用,要是哪天跟我吵嘴,你不跟我生气,那于我才是有用的。”

    祝慧芳一听,手一捏帕,杏眼圆瞪,道,“那可不成,惹我生气,我可是要着恼的。”

    说罢,觉得自己说得甚好,拿帕咯咯笑起来。

    赖云烟也不禁哑然失笑。

    她们又一道见了祝家的几位**,一起用完膳,临走时去跟祝家的老祖母道别时,她当着吉婆子的面,说了家中家婆甚是大方宽容,是个好婆婆之类的好话。

    祝家老太君闻言不断拍她的手,笑眯眯地道,“这就好,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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