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着臻际上人早就知晓自己的存在,栾霄并未曾隐瞒身份,只是和臻际上人对视,一边心里在急速地思索,怎样才能和凤璎逃离这甘鹭峰。八戒中文网.想了半天,竟是无有良策,自己二人所有的法宝法器在臻际这里,简直不堪一击,想走恐比飞升还难。他一狠心,便打算放弃那棵灵木,能换得两人全身而退最好。
思至此,他的眼光渐渐柔和起来,做出几分恭顺和畏惧之色。臻际却恰恰凝目望着他,冷漠疏离,明知故问:“你是谁?”
栾霄沉下一口气,起身,向臻际稽首为礼:“晚辈栾霄,是凤璎的双修伴侣。适才这里突生巨变,扈前辈不愿用那棵五婴青蘅木夺舍重生,已经自爆元婴,倒是惊扰前辈了。”他如此言来,也不过盼着臻际上人能看在凤璎的面子上,别先一掌劈得自己灰飞烟灭尸骨无存,可就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臻际一怔,倒是没想到他大咧咧承认了两人是双修伴侣之事。他身后的程江葶骤然红了脸,别过眼去瞧着别处,片刻后方又转过头,悄悄来回打量凤璎和栾霄二人。
臻际又看看那天源圣泉,扈言成之死,倒是让他隐隐松了口气。如此那棵五婴青蘅木只能留给穆飞涵用了,当务之急,只要把凤璎再留下,他就功德圆满。于是他转头盯着凤璎:“凤璎,人死不能复生,事已至此,你又如何打算?”
凤璎犹自未曾回神,臻际连问几声,他方才听到,却将脸埋入双臂之间,肩膀微微抽搐着,只是沉默不语。栾霄忙伸手在他背上轻抚:“凤儿,上人问你话呢。”
见他依旧不答,栾霄抬头道:“上人,他伤心过度,神智糊涂,容晚辈劝慰他一番,再跟他商量商量,上人请稍候。”
他复又半跪于地,将凤璎揽住了,拨开他额头的几缕乱发,用袖子小心翼翼地将他眼角的泪水拭去,动用了白头诀问道:“凤儿,你清醒清醒。重阳宗不是你我久留之处,便是上人要拦下你,这伤心之地,想来你也不愿留下。如今既然扈前辈已经陨落,只要他肯让我们离开,我们就放弃了五婴青蘅木吧?”
凤璎靠在他肩头上,这一刻,只觉得悲恸欲绝。他在重阳宗忍辱负重十几年,为了这棵五婴青蘅木,深入极渊之地六年,又冒险进入千叶灵境,折返天童山后,在锁云台看着子青一天天长大,好容易有了几分希望,这骤然间却又落得万念俱灰。扈言成既然陨落,这棵灵木要或是不要,于他再无干系。他恍惚听清了栾霄的话,不愿再多思索,便道:“小九看着办。”
于是栾霄抬头望向臻际:“上人,如此晚辈就替他做主了。如今这株五婴青蘅木我等留着也无用,晚辈愿意以灵木换取我和凤璎自由之身。请前辈容我带着凤璎离开重阳宗。”
臻际冷冷地道:“你们想离开?”
栾霄点头:“若是前辈应允,我们这就去锁云台,将灵木当场交付。便是前辈对我二人有疑虑,也得去那锁云台,将灵木取出,先让穆前辈夺舍重生再说。不管我等之间有何等恩怨,这棵灵木荒废了总是可惜。”
臻际不语,这长殿中就骤然间静下去,唯有殿内圣泉翻滚之声,殿外风雨呼啸之声,嘈嘈杂杂,纷沓而至。片刻后,他终于道:“那就这样。去锁云台。”
他身边的白衣少年在程江葶的示意下包抄合围上去,把凤璎和栾霄拥簇在中间。臻际只做看不见,转身带头出殿,栾霄忙揽着凤璎跟出来,正要祭出飞行法器,程江葶已经抢先祭出山河画卷法器,对栾霄喝道:“你过来!跟我一起去,省得你路上做怪!”
栾霄苦笑,在臻际强大的法力笼罩下,他一个筑基修士,能做什么怪出来?也只得忍着这丫头怪异无比的眼神,扶着凤璎上了山河画卷,一路赶向锁云台。
出得甘鹭峰,就风停雨驻丽日当空。程江葶看看栾霄,再侧目看看凤璎,忽然冷笑道:“你个魔修出息了啊,连结丹修士都能给你骗到手,哼!”
栾霄赔笑,待见她气呼呼又带些窥探的神色,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便道:“程小姑娘若是不嫌弃他磕巴,在下可以将师兄相让于您。”
程江葶顿时俏脸绯红:“你……你胡说什么?谁要他个磕巴!”她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好奇,接着打听:“你魔修和他个道修在一起……无碍吗?”
栾霄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恭敬回答道:“无碍。我这功法独特,必须跟道修在一起才行。结丹期道修很妥帖,筑基期道修也不错。不管男的女的,都行。”
程江葶听这话觉得别扭,但见他答得一本正经,又挑不出刺儿来,再一次红头涨脸,只得气愤愤闭口。
锁云台上,臻际一旦降落,那前几日被谴来监视凤璎和栾霄的四个元婴修士就迎了上来,执弟子礼参见。他四人身后,是琼罗门残余的二百多个弟子,筑基期少许,凝气期居多,这许多年来,无有资源无有靠山无有长进一无所有,参差不齐七零八落,看来好不凄凉。
文从龙大着胆子,带着师弟师妹们同时向臻际见礼,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这尊大佛,忽然光临这小庙里来有何贵干。待看到凤璎身边的栾霄,更加震惊不已,不知道自己大师兄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个人。再探得气息隐隐,竟然不是道修,他惊得说不出话,只带着门人子弟悄悄往凤璎那里凑了凑。
凤璎看到琼罗门的弟子,他眼光缓缓扫过一干惶惑不安的师弟师妹们,想起了自己身为大师兄的责任,终于回过神来。栾霄低声道:“接下来怎么办?”
凤璎道:“去把子青带出来。”于是栾霄进入密室中,将子青从灵木中唤出,直接牵了出来。
子青的笑容看起来依旧有些傻里傻气,但身为千年五婴青蘅木之木灵,周身浓郁的灵气萦绕,似乎散发着淡淡的青光,引得诸人均都目光灼灼看过来。子青自出千叶灵境,就未曾再见天日,此时环视一周,眼中满是好奇之色,待看到凤璎,就扑了过去:“凤儿凤儿,你心情好了没有?”
他还记得上次栾霄说凤璎心情不好的事情,凤璎脸色比适才好转许多,闻言勉强一笑,却又不知跟他说什么好,只得牵着子青前行几步:“上人,这就是木灵子青。他的本体,在这洞府后的第四座密室之中。我今日把他交付与你,你我两清。”
臻际上人眼光缓缓从子青身上转到凤璎脸上:“凤璎,如何两清,你且说得明白些。”
凤璎道:“木灵交付你们,我和栾霄离开重阳宗。至于我身后师弟师妹们,想来上人也不曾看在眼里,就让他们随着我二人离开吧。”
臻际沉吟不语,凤璎于是也不动声色地等着,只把子青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片刻后,臻际上人道:“江葶,去接了子青过来。”
程江葶答应一声,正想上前去接过木灵子青,栾霄本在一旁默默观望,此时忽然插口道:“前辈,交付五婴青蘅木,也算一件大事儿,如此无见证无凭据,若是我等交付过灵木,您再出尔反尔,我们两个晚辈,却该当如何自处?”
此言一出,臻际倒是还没说什么,程江葶却戟指怒道:“栾霄,你怎可如此狂妄?我师父向来一言九鼎,又岂会失信于你这小小魔修?师父,您不必搭理他的胡言乱语,让他们早点滚蛋,我们快些领了子青救治穆师叔去。”
程江葶的心情很复杂很犹豫,很彷徨很微妙,一方面赞叹栾霄的胆大和坦率,一方面鄙视两人作为大男人,竟然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什么双修伴侣,简直羞死个人。一方面,隐隐地,她总觉得臻际对凤璎器重得不寻常。她是臻际的爱徒,是重阳宗重点栽培的后辈,不愿意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夺走师父对自己的关注。因此,她巴不得这两人早点交付灵木,然后滚得远远地,再也不要让臻际看见。
臻际却全不在乎他二人说自己出尔反尔,沉声道:“凤璎,既然你要跟我清算,那么我便也跟你清算清算。你要用木灵换得你二人的自由之身,也由得你。但我替你解除叶荣的禁制,你却拿什么来还?”
凤璎一怔,倒是把这件事儿给忘了,但想臻际算是前辈,难道真要跟自己斤斤计较不成?他疑惑地看向臻际,臻际却不看他,微微侧了身躯,接着道:“我收留你重阳宗子弟十几年,庇佑你等不受南川无妄盟魔修们的追杀,你又拿什么来还?”
凤璎本就不是口齿伶俐之人,此时更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臻际斜睨他一眼,忽然冷冷一笑:“我从甘鹭峰后山把你带出来,成就你生而为人,你又拿什么来还?”
凤璎哑然,片刻后道:“子青不行?”
臻际十分干脆利落:“太多,抵不过。”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凤璎慢慢咬住了下唇,原来这前辈高人果然只是在糊弄自己而已,说来说去还是不打算放自己走。他本就一心愤懑,刚才不过是强行压制而已,此时怒气再一次在心中一丝丝涌起,越演越烈,忽然就汇聚成了滔天怒火,厉声道:“你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你说抵不过,刚才你怎么就,就不说?!”
他满口的你你你,连一声前辈也不称呼,栾霄自从与凤璎相识,从未如此失态过,给吓了一大跳。他本就绷得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弦,此时更是紧张无比,生怕凤璎惹得臻际暴怒,这眼前亏就吃定了,慌忙冲上来将凤璎挡到了自己身后:“凤儿,有事好商量,别生气!”
凤璎却犹自不罢休,咬牙道:“我死也不留下!”他大怒之下,将子青的手越抓越紧,子青吃痛,吱哇乱叫起来:“凤儿,疼!放开我!放开我!”
他这一出声,突然提醒了凤璎,转头看着手中的子青,眼中掠过一丝怒色:“你若是如此对我,我便毁了木灵,我们玉石俱焚!”言罢一阵淡淡的黄光忽然从他身上升起,原来那天篁画筒被凤璎默念法诀祭了出来,他竟打算放出炽灵丹火来烧掉木灵。
天篁画筒里,圈禁着一颗无形禁魂珠,近千条冤魂怨气纠结,纵使隔着炽灵丹火和天篁画筒这般至宝,依旧有隐隐的怨气不可抑制地透露出来,惊得就近的低阶修士惶恐不安,均都悄悄退出老远。
栾霄大吃一惊,若是这般跟臻际翻脸,再下手毁掉木灵,此事就彻底无回寰余地。他一把将子青扯了过来,替他在手上揉两下,随手收入锁龙囊中。尔后又握住了凤璎的手,动用白头诀力劝:“凤儿,把你这东西收了,若是那棵珠子放出来,后果如何,不可预料,也许连琼罗门修士,也不能幸免。我们如今只能暂且示弱,不然断无生机,你千万莽撞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以下是赠送内容。
凤璎神色渐渐松动,他如今对这天篁画筒和炽灵丹火,尚未达到操纵自如的境界,不过一时激愤,就拿了出来,至于结果如何,他自己也并不知道。栾霄接着道:“收了,听话。”看着他将画筒收起,方才放了心。
臻际觉得那天篁画筒诡异,却也并未放在眼里,对子青的倏然消失也并不在意,唇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容,直视凤璎:“你毁了他,我也不怕。你既然能找得来五婴青蘅木,我也未必就找不到别的东西替代。别人可以走,连这个魔修都可以走,但你最好留下。”
凤璎脸色苍白,更衬得眉更浓,眼珠子黝黑,嘴唇却在轻轻地哆嗦,强忍着怒火追问:“为什么?”
臻际忽然动用了传音之术,一句句话直砸到凤璎的心里去:“你若是走,能走到哪里去?这太杳难道还有你的容身之地?但你跟着我,终有一日,我助你渡过小天劫大天劫,得修正果。我让你掌管重阳宗,我陨落之后,你便是太杳第一修士。就是送你飞升上届,也并非为难之事。”
凤璎冷笑:“让我渡劫飞升,小九说他也可以做到!”
臻际跟着冷笑:“小九?你说的是这个小魔修?好生狂妄的小辈!”他忍不住想狂笑,但不愿失了身份,唇边笑意却止不住越来越浓,眼光在栾霄脸上梭巡而过,忽然又收了传音之术,语声清朗,诸人皆可闻:“凤璎。你不是在跟我说笑吧?如此说来,你是坚决不答应了?”
凤璎道:“不答应。”义无反顾斩钉截铁。
臻际点头:“那好,我断不会仗势欺辱后辈,你只需把你从前欠我的还我,我也决不为难你二人。这些人,都是见证。”
栾霄坚持把凤璎挡在自己身后,虽然知道自己修为和臻际是云泥之别,却依旧全神戒备,闻言忙道:“究竟要怎么还?”
臻际微笑:“怎么还?他从哪里来,还望哪里去便是。”
他并未作势,只将右手缓缓举起,洁白纤长的拇指同中指捏在一起,如一朵莲花冉冉开放,在场诸修士耳中同时嗡地一声轻响,一串古奥晦涩的咒语隐隐响起,尔后越来越响,仿佛九霄之上的天籁之音,回旋荡漾着,响彻这小小的锁云台。
凤璎和栾霄修为虽低,却一直全神贯注提防着臻际。这一瞬间,栾霄看到金色的古梵语文字从臻际上人手中一串串弹出,似幻似真,铺天盖地往这边袭来。文字将他也顺势挟裹在内,他却并无异样感觉,想来针对的是凤璎。栾霄反手将自己的银镂溟丝罩罩在了凤璎身上,却见那银镂溟丝罩在金黄色的古文字面前顿时化成星星点点的碎片,。
凤璎手中天歌槊、天问枪跟着同时出手,但法器上的霞光尚未漾起,就在金光下四散爆裂,明明灭灭,接着消弭无形。然后那一串串金色文字将他无情包裹,萦绕徘徊。
这是凤璎最趁手的两件法器,如今竟然同时被毁,看来两人在臻际手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栾霄余下的法器尚且未曾祭出,就听得凤璎发出一声低哑的呜咽之声,在金光笼罩下用双臂抱住了自己的头,似乎痛苦无比。
栾霄大惊之下,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要用血肉之躯替他抵挡,却一头撞在那金光上,被远远弹开。他情急之下,脱口叫道:“上人饶他性命,待我……待我劝他留下!”
至此,他已经顾不得别的了,低头就低头吧,哪怕奴颜卑骨苟且偷生也行,只要凤璎能留得命在,余者皆好商榷。
臻际目光缓缓转到栾霄身上:“我不打算取他性命,只是让他还债而已。”
还债而已,还债而已,可是这债究竟要怎么还?对结果的不可预料,让栾霄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恐惧,他瞪大眼去看那一团金光,看那飞舞纵横的古奥文字,一排排将凤璎裹在中间。至于凤璎在里面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琼罗门诸修士同样眼睁睁看着,一个个脸如死灰,满眼恐惧。
须臾,金光渐渐淡了下来,栾霄忙凑过去,却不见凤璎身影,只有一小团灰色的物事蹲在地下,瑟缩着,颤抖着。
那是一只鸟,一只毛色杂乱的鸟,连尾羽也未曾生出,蜷缩着身子团在那里,在栾霄看来,竟似乎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他顿时一口血梗在喉头,差点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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