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璎一怔,凝目看着他：“是前辈送我去琼罗门？”
他半信半疑之状，臻际看得清楚，当下淡淡地道：“是，是我送你去的。八戒中文网.我在重阳宗的后山无意捡到了你,见你本身资质过人，况且另有一段机缘在身，我这里……人多眼杂，怕有人眼热了生出是非，琼罗门那边清静些，因此就把你送了去。”
他仰首看向天际，天际落日如血,晚霞满天，臻际的语气迟缓凝滞：“凤璎,你说我们修道是为了什么？”
凤璎尚未从适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只是默默无语。臻际上人却并不需要他回答，只管自说自话下去：“作为修道之人，最终的愿望不过是顺利渡劫，进阶大乘，尔后飞升上届，与天地同寿。这是所有修士至高无上的梦想，穷尽一生也想实现的梦想，我自然也不例外。我如今已经有幸进阶化神期，难道我就不想翱翔凡俗之外，脱离这红尘纷扰？可是，很显然不行。”
凤璎无意识地、随着他的话喃喃问道：“为什么不行？”
臻际道：“撑起一个大门派并不容易。特别是重阳宗这样，在太杳地位超然。既然占据了太杳最好的资源，就必然要担负起最重的责任。一举一动，不免牵连着太杳国所有修道之人的生死存亡。”
他长袖轻摆，白色衣衫划过空中，留下一片冰冷雪影：“你看这天下，不管是道修、魔修、妖修，油滑奸佞者有之，自私自利者有之，甚是有为了提高自身修为，良知丧尽不择手段者更是不胜枚举。真正顶天立地，愿意为同道者撑起一把遮风挡雨的伞，开辟出一条通天捷径的却有几人？
“当年我作为重阳宗弟子，我本身之资质想来在同辈中也甚是少见，所以被当时的重阳宗大长老霞阳上人一眼看中，寄予厚望，一心一意让我继承他的衣钵，将来有朝一日好替他将这重阳宗支撑起来，传承下去。我感念他一片盛情，应允了他。既然应允了，就要说到做到。如今我接掌这重阳宗，已经七百年，有我臻际在的一天，就有重阳宗在，除非我飞升，或者陨落。”
凤璎道：“那位霞阳上人，他在何处？飞升了吗？”
臻际道：“没有，真正能飞升上届的，这世间能有几人？他渡大天劫失败，陨落了。”
他垂首，深深凝视伫立于下首的凤璎，冰冷的眼神中奇异地混杂进一丝悲天悯人之色：“凤璎，我观你品性，你和我一般，对师门忠贞不二，不离不弃。如今我座下，并无你这样的人。所以我后悔那一年送你去了琼罗门，这是我的失误，如今悔之晚矣。从前我那徒儿程上雪倒是不错，可惜却为一个情字耽搁了终身，令我遗憾至今。”
他此话之意，是否还是想让自己改投重阳宗？凤璎正暗自猜度着，却听臻际道：“我知你与师门感情深厚，必定不愿改投我重阳宗，我也就不勉强于你，且等你自己想通了再说。但你如今，也需得体谅我一二。为得这处忽然出现的天地绝境，看来太杳道修和南洲魔修之间的一场争斗必不可少。
“南川无妄盟实力强大，单是魔婴修士，就有三十余人之众，这还不包括那些藏在暗处，想趁机得些渔翁之利的魑魅魍魉们。这一场大战，莫说重阳宗，恐怕太杳所有的修士都要参加，方才能勉强与魔修们抗衡。但主要力量，自然还得出自重阳宗。我们宗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南川无妄盟所有的魔修，所以，我这里的修士，损失不得。穆长劳功法独特，是对付魔修们的得力人手，他若是能参战，那就再好不过，我这里胜算便能多几成。”
凤璎心中一突，抬头看向臻际上人，看他脸色坚毅眼神决绝。他迟疑片刻，终于问道：“穆前辈被您寻回来了？”
臻际上人道：“我寻回了他的元婴。”
“元婴？”凤璎喃喃自语，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顿时洞悉臻际的用意，瞬间脸色煞白：“只剩了元婴？”
臻际上人道：“对，他和你师父一般状况，只剩了元婴。凤璎，我认为，你要以大局为重，要为太杳所有的修士着想，这才当得起一个真正的修道者。”他盯着凤璎，不容他逃避退缩：“你若是能做出让步，这重阳宗，只要你愿意，将来我可以交给你。”
凤璎如遭重击，摇摇晃晃只想站不稳，他往后退几步，不着痕迹扶上一根粗大的白玉立柱，颤声道：“前辈厚爱，我……承当不起。”
臻际上人对他的反应似在意料之中，却毫不在意地接着步步紧逼：“如今大战一触即发，我必须尽快让穆师弟重生。至于你师父，他的元婴可以一直养在我的天元圣泉中，等将来也许会有更好的机缘。”
凤璎失声道：“我师父的元婴已经渐趋衰弱，撑不了多长时间，而前辈所言的机缘，却还不知道在哪里！前辈，前辈您法力高深，您……你替穆前辈另想别的办法行吗？晚辈我这里，实在是……有心无力……”
臻际叹道：“事出仓促，若是这会儿有别的办法，我又何苦如此逼迫于你？凤璎，我也是念着你与我缘分不浅，方才跟你这么直言不讳，你且好好想想吧。”
两人之间现出一阵静默，整个明瑶殿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冷凝滞涩。良久后，凤璎抬头看他，缓慢摇头，一字一顿，艰难无比：“前辈，我不答应，此事，除非我死。”
臻际双眉倏然间竖了起来，冷冷看着他，在他眼神的威逼之下，凤璎通体战栗，却依旧扶着冰冷的玉柱半点不肯退让。却听臻际道：“你死？岂是你一个人去死这般容易的事情？你琼罗门所有残余的弟子都依附在重阳宗这里，难道我真的有必要对你们这么客气？”
他眼光在凤璎脸上梭巡，看着他一脸绝决之色，臻际忽然一声轻叹：“也罢，原是我逼迫你过甚。如此我给你一个转圜的余地，我就旧话重提，你若是愿意入我门下，我对自己的弟子一向宽容，那五婴青蘅木你就自己留着。我替穆师弟做别的打算。”
凤璎再一次呆住，怔怔不语，臻际上人沉声道：“你若是无法立时做出决断，这就回去好好想想。你身边藏的那个小魔修，看起来倒是很聪明伶俐，你可以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此言一出，凤璎冷汗涔涔而下，原来臻际竟然知道栾霄的存在。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平日里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自己却还以为隐秘无比。
臻际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我等你三天，三天后再来我甘鹭宫。”衣袖轻拂，闪身入后殿而去。
凤璎靠着柱子，动弹不得。
天色黯淡下来，殿中也跟着昏暗下来。凤璎想自己该走了，赖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但他浑身冰冷，混杂着不知缘何而来的疼痛和僵硬，也许是过于紧张和愤怒而导致。他慢慢挪动步子行出明瑶殿。门外等候的却是程江葶，此时迎了上来：“凤前辈，上人吩咐我送您下山。”
凤璎低头，踟蹰前行，对她的话恍如不闻。程江葶跟在他身后，同样的沉默，片刻后，却忽然愤愤地道：“上人从未这般好声好气对人说过话，你作为晚辈，又依仗着我们重阳宗栖身，不要不知好歹！”
凤璎沉吟一下，缓缓转身看着程江葶。程小姑娘的天水碧色衣衫，在这黯淡的天光里如一泓春水，温柔地荡漾着涟漪，可是脸上却只有一片冰冷、愤怒、不屑。
两人也曾相过亲，虽然互相看不上，可世间事果然是变幻无穷。如今他和程江葶不但形同陌路，且动辄就想剑拔弩张。凤璎沉吟片刻后，慢慢地道：“程姑娘，你哥哥，在琼罗门，陨落了，你很伤心，所以怨恨我。”
程江葶一怔，不知道他断断续续磕磕巴巴想说什么，凤璎接着道：“你哥哥是你的亲人。我师父，对我，就如你哥哥，对你一般。”
程江葶张口结舌，凤璎却还没有说完：“我不觉得，我不知好歹，我只觉得我不知进退。这些年，我不该带着琼罗门弟子，依附在你重阳宗，不走。此事是我的错。”
他祭出了自己的朱雀绦，化为一道虹影，下山而去。
程江葶却愣在当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无语。
锁云台那边，栾霄早已经急得团团乱转，见凤璎回来，忙迎了上来想问一问，待看到他惨白的脸色，便把到嘴边的话又给缩了回去。他小心翼翼扶着凤璎在一张椅子中坐下，又体贴地端了一杯温热的灵草茶过来，待手指触到凤璎的手，却觉得冰冷无比。
栾霄终于忍耐不住：“臻际上人传唤你去干什么？”
凤璎抬头看他，眼神冷凝，决定实话实说：“穆飞涵的元婴被臻际上人从血澜海寻回，他要求我出让五婴青蘅木给穆飞涵。或者我入重阳宗，均可。”
栾霄身形一震，也是久久无语，尔后，却突然轻笑道：“原来在臻际上人的心里，你的分量竟然和穆飞涵一样重？凤儿，你觉不觉的此事很诡异？他会不会在骗你？等哄着你入了重阳宗，依旧来强夺这棵五婴青蘅木？”
凤璎道：“他很认真，应该不是骗我。他还没有骗过我。”
他摸着栾霄的手：“小九，他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不若你先离开。你收拾东西去，我这就用锁龙囊送你出去。”
栾霄道：“我不走，要走就一起走。”
凤璎道：“我师父的元婴在甘鹭峰上，师弟们都在这里，我如何走？可是你必须先离开。你是魔修，接下来事情复杂，他只要稍有不满，一定会先拿你下手，而且名正言顺。”
栾霄道：“下手就下手，总之我不走，我不能留你一人在这里。况且，刚才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察到，至少来了三四个元婴中期修士，把这锁云台给看管了起来，想来是重阳宗的前辈们。所以，我们根本走不掉，也不用走。凤儿，你别急着撵我，先把上人的话好好跟我转述一下，再做定论。”
凤璎道：“是吗？”想臻际必定会防备着自己携带五婴青蘅木溜走，行此举也是意料之中。他便稳定一下心神，将臻际的话慢慢转述给了栾霄听，听得栾霄“嗤”地一笑：“好一番冠冕堂皇高屋建瓴的大道理！还说你是他捡回来的？这么天大的一个人情，你打算拿什么还？”
凤璎沉默不语，栾霄道：“青蘅木不能出让。你答应他，改投门派入重阳宗。你若是说他不会骗你，那就让他替那姓穆的，想别的办法去。”
凤璎接着沉默，良久后，才艰难地道：“我也这么想，只是纵然师父能重生，他也不会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光棍节礼物，光棍们来嘛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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