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宠花暖且香

第13章 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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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香已经很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了.无梦无魇,要翻身都不翻,黄昏的太阳在青白色的窗纸上留下蛋黄色的影子,耳边是鸟儿纤细的鸟鸣.埋进被子里,能嗅到棉絮的味道.女孩从玉色妆缎枕头上抬起头,露出一张俏丽的脸.

    腮上两点淡红,衬着纸白的肤色,别有一股有一种娇脆的美感.暖香揉揉眼睛,翻了个身,撩开被子,宽大的衬裤卷上去,露出两条纤细的,光滑的腿.因为细,脚踝上可以看到骨头轻微的移动,因为肤色细薄,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隐约在皮肤下面.就着趴着的姿势推开窗户,便看到言景行在院子里看书.

    窗户吱呀声惊动了他.暖香笑着伸手打招呼,暗红雕花窗里,露出一个白而尖小的下巴.爬墙的牵牛开在她眉梢鬓旁,那一瞬间言景行微微恍惚.若是文绣继续长大,也该是这般吧.爱花,爱笑,苍白,细弱.

    放下书本,言景行在女孩的笑容里一点点走进.披一身霞光的他湛然若神,是将自己从深渊里拉出来的神.言景行诧异于她眼中慢慢的依恋和信赖,倒好像两人已认识许久.实际上墙头的落日都还没有坠下.

    余晖给少女的面庞手臂镀上一层琥珀般的光泽.言景行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抚开她的刘海.左额角豆大一块嫩红.圆锥样,一枚胖胖的春桃花苞.大眼看去是胎记,近看却不是,是疤.纤长的手指点上去,轻轻一按,又松开:“上树跌下来了不成”

    言景行想到她上午攀着石堆摘花的样子.

    “不是,被打的.”

    言景行怔住.

    “春娇嫂啦,嫌我妖里妖气赔钱货.她骂我娘,说我是小贱人生的,私门子暗娼下烂种,骨子里的轻贱,就会勾引人.我恨急了,跟她闹起来.被抓住头发一把撞门上.”暖香摸摸疤痕:“当时疼呀,眼冒金星喉咙紧,后来又发烧,还只当自己要死了.谁知道命硬,扛过来了.”

    言景行微微动容,暖香却还在笑,说到自己命硬还吐舌头扮调皮,倒仿佛自己真的被神灵眷顾.

    “我用舅舅的酒浇到了心口腋下.舅舅倒是不骂我.我俩是专管被春娇嫂使唤嫌弃的.”

    暖香拿出小镜子,莲花纹嵌玻璃珠小手镜,庆林拿着引诱了她之后,就落在她手里了.“原本很难看的,白森森一片,我用凤仙花汁灌进去染的.当时很疼,咬牙忍住了.安慰自己就当做刺青了.牛尾庄上好着,看俩人一在窗里,一在窗外,说笑温柔,氛围甜蜜,却又奇怪.难不成爷真打算领个妹子回去府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哎,他开心就好.反正一万两捐出去,就不会再好了.任性就任性到底了.

    一顿点心的功夫,便有庆林来报,知县大人就到了.神态相当不耐烦.

    江宁织造许大人曾修书一封,请知县大人关照外甥.但言景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挽着裤腿,鞋袜上都是泥巴的县老爷.他大约对应付这等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十分不耐烦,粗声嘎气,顶着一张青胡茬子乱冒的灰褐面庞.

    其实没所谓,我又不是杨六,到处需要被关照.言景行并不觉得自己被冷遇,其实他同样不耐烦这样的交接.言景行大眼一望就觉得他长了一张戏文里常说的那种直臣的脸.喜欢通过傲视权贵,来展示自己骨气非凡.看看他鬓角的灰白的发,心里捉摸了一番,左安民,武德三年进士,外放知临川县,随后就一直七品官,各个县转来转去,越转越穷却转越偏.二十年仕途骞偃,只怕跟“骨气”脱不了干系.

    “齐暖香是吧我晓得咯,我也在找.仙姑不是小县哩,是要上交给国家哩,可惜无有画像,只能口传口寻咯.”县老爷应该是跟着劳役一起整治河道,刚从堤坝上下来,的耷拉着袍角,一靠近满身都是泥腥味儿.大约他根本不想接见这个公子哥儿,在他心里这种身娇肉贵的小祖宗这时候跑这里来纯属找事.如今肯出面,还是是看在那一万两的捐助款的份上.他大约还以为言景行要催他找人,所以一开口就先堵回去.公事重要还是私活重要县太爷很刚正.

    那一口官话方言味儿太浓了点,听起来有点吃力.尤其语气还不大友好.言景行并无意让别人来巴结或感激自己,只让庆林泡茶,预备了解清楚了,他就端茶送客.

    暖香倒是讶异:“一万两”早知道这家伙既有钱又大方,但没料到他大方到这种地步.“我们这里每户人家得口粮一两房屋修缮费一两,死人无棺椁者再得一两.人丁伤亡人家,一人一两,有兵丁在役者另加一两.赴劳役者奖励一两.我们县加上周围村庄共有一千二百多户人,四千多人.算下来倒不过耗费五六千两,您自己捐了一个县.”

    知县老爷大约没想到暖香账算得这幺清楚,看着她,有些讶异有些赞许:“这女娃娃倒是清楚哩,你是我们县里不”

    暖香友好的冲他微笑:“县老爷好,我是仙姑.”

    县太爷顿时两眼放光.

    言景行长眉微蹙,放下了预备送客的茶盏,看准了左安民:“果真如此陛下的赈灾款拨了二十三万.有八万乃是内帑.户部工部议定,房屋倒塌者,得银二两,毁坏者一两,伤亡人口,按人头,一人二两.每户人家另有一两盘费.劳役按工日另算.”

    县太爷搓搓手上的黑泥:“这幺算我们该得一万多,可是没有哩.老百姓得一半.上面那幺多张嘴,原本地大屋深东西多的人损失重,比啥都没有的老百姓重得很,他们补了这缺儿那口儿,吃剩下的保证老百姓不死已不错哩.”

    言景行还未入官场,显然觉得不可理喻.他知道谎报灾情会有,侵没物资会有,但不料会这幺严重.

    左安民还在絮叨:“这回老天爷怒火不旺,与前朝那次相比轻省多了.金陵城大城大县都没动.动了三个小县,山倒砸了一个,水冲了一个.遭殃的有五个.算一算,二十三两里除去五年的赋税净剩下十三万两,若是发齐全了,就不会有人饿死了.”

    “香菇哟,你算算,今年天气咋样哩,得丰收不一般震后都是旱涝,叫做船破偏遭打头风,莫看我们县正慢慢恢复,其实问题多的很哩.香菇”

    县老爷不晓得哪里人,前后鼻音说不准,暖香听两遍,才晓得香菇问的自己.仙姑.便把牛尾庄的话又说一遍:“今年成豆.”

    县老爷便啪啪的鼓掌:“原本许大人托书找你哩,如今你们自个儿遇到了整好.捎她去金陵织造府吧.我得回河坝上,你们自便.”

    说罢转身就走,倒不用端茶送客.暖香笑道:“这县太爷倒有些意思.”

    言景行端起茶杯自己抿了一口,慢悠悠道:“也就这点气量了.”

    得,傲慢与偏见.原也不指望你们倾盖如故.暖香掩袖藏笑.当年是裁撤惩办了一批贪官劣绅的,我并不想让历史改变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