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河看了看时间,下午的课已经快开始了。
聂青岳中午没回来吃饭,担心宋衍河多问他的去向也就没有特地打电话回来,宋衍河只当他是太忙了,怕这时打电话给聂青岳说去旁听的事会影响他工作,就交代了管家几句,然后兴奋地换了衣服叫上司机出门。
到了医科大学,宋衍河在副院长殷勤地介绍下选了几门感兴趣的专业和相应的课程,领了证件和一大摞课本便奔向教室。
当天下午,这所医科大学表象上还是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无数学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学风严谨精益求精,但是贴吧和校内论坛已经被同一条新闻的不同方式刷到爆炸:
“《生科系新来一清纯学弟,学姐表示今日细胞已经停止分裂,要学弟对我笑笑才能好起来》”
“《药剂系遭美男空袭,今天加错试剂不是我的锅》”
“《病理系不服气,明明学弟是先来我们这里上课的》”
“《信管系大师兄已冒死黑进校档主机,没有发现学弟信息,大家可以跪安了》”
“《这样吧,生科系出一个教导主任换信管大师兄把学弟信息加到我们系档案里》”
“《蟹蟹,教导主任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
……
宋衍河对这些全然不知,光是听教授讲课已经云里雾里焦头烂额了,也没空分心去研究别人投来的目光。耳机里简直是不间断地传来各种术语解说和提示音,宋衍河另一边耳朵又要听教授讲话,觉得越发吃力,干脆摘了耳机能听懂多少算多少。
他的一个小小动作又引起了论坛的轩然大波:
“看返图,学弟好像带了助听器?耳鼻喉科实习师兄在此!学弟,让我给你瞧瞧!”
“帅哥应该是别的专业转过来的吧……刚才瞄到重点画得好像不对,以后认真听讲又有了新的意义,万一考试前帅哥要借笔记呢?!”
“呵,笔记算什么,许教授讲过的课我都能再背出来一遍。”
“哎呀,医学院最不缺的就是学霸,好像谁不能背出来一样~”
宋衍河兴致盎然连听了三堂课,觉得回味无穷,想着聂青岳大概快回来了,忍痛割舍了晚上的课程,抱着书本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家。
路过学生食堂,阵阵菜香飘了出来,宋衍河忍不住好奇地走近看了看那一排排的窗口,要不是正值饭点儿人太多,他还真想在这吃顿饭尝尝。
食堂门口迎面出来一个人,嘴里叼着一个棒棒糖,一见到宋衍河立刻怪叫一声。
“怎么又是你!宋衍河你真的是阴魂不散,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吗,怎么走哪都看到你?”
宋衍河报以粲然一笑,“林琅,这么巧哇!”
林琅提着五份大盘鸡的手有些颤抖,“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巧合可以形容的了,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宋衍河拍拍手里的书,开心道,“我来旁听的,今天第一次来,就遇上了你,我们还真是有缘。你怎么会在这儿?”
宋衍河稍稍抬头望了一眼四周,“唔,此处上次去找你的住处不足三里,哦,你家冰箱是空的,所以你是来这里买吃的?”
“你能不能不要算得这么清楚?”林琅万念俱灰,他离着三四里地都闻得到这个学校食堂的人气儿和菜香,妖天生有靠近人类的本能,他已经是用了全身念力才保证自己把注意力只集中到菜品上,若是以后宋衍河要经常到这里来,他岂不是连这里的菜都不能惦记了?那还不让他活活憋死?
宋衍河看他气得内伤的样子觉得有趣,不禁笑出了声,“我来我的,你吃你的就是了,难道我还能拦着你真金白银地买菜不成?我看我们是真的有缘分,就像你说的,走哪儿都能遇见,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你好好过你的日子,我也绝对不会为难你,更何况,这里……大概只有我们两个了,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开口便是,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
宋衍河字字肺腑,林琅听得有些动容,想到自己的尾巴又不免委屈,哼了一声。
宋衍河笑道,“走吧,我的司机在校门口,送你一起回去,你也好早点吃上你的烧鸡。”
林琅嫌弃地瞪他,“你懂不懂啊?这不是烧鸡,这叫大盘鸡!不要乱叫!”
“好好好,大盘鸡,是在下失礼了。走吧。”
“哼。”以林琅的脚力,即便是奔袭千里也不知疲惫,但奈何他还是只狐妖,本能地向往舒适,有车代步当然不会拒绝,更何况宋衍河确是好意。
天色将暗,二个长相出众的年轻人,一个抱着一摞书,一个提着几份大盘鸡,走在医大的主路上。
“对了,你和陈暮是怎么认识的?”宋衍河开口道,“那栋房子是他的吧。”
“嗯,是他的,还不是拜你所赐!那天在香格里拉你把我的金主吓跑了,叫我怎么吃喝过日子?我就随便又找了个,还不错。”
宋衍河噗嗤一笑,“哦,你骗吃骗喝不成,还是我的错了?陈暮是个好人,你老老实实的,他要是有些小麻烦,你替他解决了,也不算是白吃白喝。若是真遇到棘手的,就来找我。”
林琅停下脚步恨恨地看着他,“什么叫我‘老老实实’的?我什么时候做过不老实的事情?在你眼里妖怪就都要吸人血挖人心不可吗?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伤过任何人性命!哪怕是你从前封我那次,也是没有道理的!”
“哦,那个啊,我还真的想起来了。我那日出关在山间碰到你,不知怎的就特别想把你封起来,还下了定魂符,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天劫也过了,化形也有个人样儿了。”
“呸!什么好好的!你夹断了我一条尾巴你知道吗?”
“咦?竟有此事?哪条伤了,给我看看。”
“你是不是傻……?!”林琅把后一个字咽了回去,“这里这么多人,你叫我放条尾巴出来给你看看,你想害死我吗?”
“关心则乱嘛。哎呀,不要这么大火气,那你尾巴现在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是夹断的话,五百年后自然会长好如初,要是不太重,也许还用不了五百年,一两百年就好了。”
“一两百年‘就’好了?说得倒是轻巧!你自己有一百岁了吗?你给我带着一条断尾一百年试试!”林琅气得跳脚,恨不得拿手里东西砸他,一看到是他心心念念的大盘鸡连忙收了手,“反正在你眼里,我是妖怪,受点伤也没什么,是吧?只要我和哪个人在一起,你就要担心我害他,对吧?”
宋衍河正色,道,“绝无此意。其实你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不仅仅是为了别人考虑,也是为了你考虑,人心难测,我担心知道的人多了会对你不利。”
“呵,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是妖怪,是异类。”林琅头转向一边,“那你呢?你的身份被人知道了,你以为你在他们眼里就不是异类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功力大损是因为什么,那天聂青岳堵截我的时候,我被他身上的灵符反噬了,一般的灵符绝对没有这样的威力,是你把自己的灵力注进去了吧,你给了他几成?一成?两成?我看你现在功力满打满算也没恢复到从前的一半,说不定五成的灵力都给他塞进去了!而且,从上个月见你到现在,这期间你绝对还用过其他损耗巨大的法术,才会这么虚弱!说什么给我帮忙,到时候有事不要来求着我就不错了!”
林琅冷笑一声,接着道,“人心难测,这句话你还是自己留着罢。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堂堂无量山派掌门会这么蠢,围着一个凡人团团转。”
宋衍河听了一滞,随即温和笑道,“这不叫‘凡人’,这叫做‘爱人’,莫说我区区一个无量山掌门了,就是天上的神仙,遇到了心爱之人也是不得不围着他团团转的。”
林琅不屑地撇了他一眼,还带着些许同情,“那你就不怕他对你不利?”
宋衍河哈哈一笑,“他何需对我不利呢?若是他说想要,我这条命拱手给他又有何妨?”
林琅翻了个白眼,“我看他聂青岳才是狐狸精变的,我的那些哥哥姐姐可都是这样的手段取人性命。”
车辆停在三层小楼下,林琅下了车。宋衍河也下车对他叮嘱道,“快下雨了,关好门窗,屋里的家具看着都挺贵的,你可照料好了。”像林琅这种不以吸人精气为己用的狐妖,寄宿在金主家里得金主照料,便有替金主消厄除灾的义务,来抵消受到的恩惠,如果只拿了金主的好处又不干活,多少会损伤自己的道行。
林琅哼哼道,“我自然知道。”
“还有,把你自己也照顾好了。若是……若是思乡,就来找我一叙吧。”
“嘁,谁要跟你一起思乡。”林琅转身上楼,还是毫不避讳地轻轻一拉就开了厚重的防盗门,进去之后“砰”的一声关上门上楼了。
宋衍河看了叹口气,拿起手机熟练地编辑短信发送给林琅。
“以后正经拿钥匙开门,乖。”
林琅掏出手机看了看,轻嗤一声,“嘁,傻逼。”
毫不犹豫地保存了宋衍河的号码,名字存为“傻逼”,然后愉快地把手机放进裤兜里,又忙忙活活地把整整五份大盘鸡倒进一口大锅加热。
闻着扑面而来的香味,啊!真是幸福!这个食堂窗口的大盘鸡味道鲜美,价格公道分量十足,能每天吃到这样的鸡,还当什么神仙呢?那宋衍河真是傻逼,谈恋爱干什么呢,能吃吗?
林琅随即想起他那句,“若是他说想要,我这条命都给他又有何妨……”
他叹了口气,又不屑地撇撇嘴。身为狐妖,他知道一个人有这样的念头时可太危险了,简直是时刻准备着送到砧板上任人鱼肉。要是宋衍河真有个三长两短,让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不老不死地活着,也太他妈没意思了,到时候想家了真的连个能说说话的都没有。
林琅又掏出手机拨通,“陈暮,有空给我把钥匙拿来啊。”
☆、第二十八章
聂青岳这一日下来气得不轻。
刘总监送走了那位风水师,又前后请了几个有些名气的来看,有说这块地好的,也有说这块地邪乎的,还有一来就高深莫测摇摇头的,各自都说得头头是道。眼见聂青岳脸色越来越难看,刘总监送走了最后一位风水先生,愧疚道,“聂总,开土动工不是小事,真的不能做的话,前期花的钱我来填上,是我的疏忽,这个责我来负,不会让公司有一点损失的。”
“前期花了多少了?”
“手续上只花了十几万……不在明面上的钱,花了有四五百万了。”刘总监盘算了下,拿今年的年薪和分红抵了这个缺口还是足够了的。
“花了四五百万,就因为那几个人的几句话就不干了?”聂青岳面朝着那块寸草不生的荒地,“王大桥!去给我查清楚那几个人的底细,查出来有问题就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聂青岳转过身走到刘总监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瘦小的刘总监几乎完全被笼罩在了阴影里。
聂青岳狠狠瞪了他一眼,“还有你!刘守斌,你就这么点出息?风水不好不会改个设计招风水来?有邪气不会找人来驱邪?什么都还没干呢就跟我说不能干?我要你有什么用!钱你能垫上,欠的人情呢?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忙前忙后搭的功夫呢?这是五个亿的项目!让别人知道我聂青岳手底下的楼盘因为几个不知道哪来的野路子说了两句就不干了,我就不用混了,你也别想混了!前期的钱,我不用你垫,但是这个项目,你必须给我好好儿的做下来!出了事算我的,也轮不到你来担!”
刘总监是这个项目的直接负责人,这个楼盘他们已经大张旗鼓地在筹划,对这块地也是志在必得,如果这时候不干了,他在业界的威望信誉必将受到巨大打击,公司内部对他也会有意见,说白了,出了这种事,引咎辞职都是轻的。
聂青岳明知后果还将担子揽了过来,叫他放手去做,刘总监不禁眼圈都红了,“聂总,您放心,我一定……一定把这个项目做好。”
“嗯,”聂青岳发了一通火,这会儿没那么大脾气了,点了根烟问道,“那几个人怎么说的,不能建住宅,有没有说能怎么样?”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建。只是这块地两百多将近三百亩,要空出来中间很大的一个区域在外围建房才能避开那股子邪气。可这块地在市政新区规划内,是开发新区的重点住宅区之一,容积率能批到35以上,哪有几十层的高层是靠街建的啊?要是不建高层,这块地也肯定不会便宜,到时候就算做下来了也要亏本……”
如果按照原计划施工,这块地建成后整个小区将容纳15万人居住,要是真的风水不好出了什么事,随时可能造成后果严重的事故。
聂青岳望着面前的荒地许久没说话,直到一根烟燃尽了,他将烟头朝地上一掷,沉声道,“那就改,改到什么时候风水能盖高层了为止。”
吹了一天的大风,聂青岳回到家,边脱着外套边问管家,“他什么时候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