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气氛热烈的村民大联欢结束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
齐玉山和杜庄头两个是真的醉了，两人标着膀子喝干了两大坛子酒，又勾肩搭背地倒在炕上呼呼大睡。
石强为了绑曹金宝，去的晚了些。村民们说来晚了要罚酒，石强乖乖被他们按在那里轮番罚。罚到最后，石强没事，其他人全被各自媳妇儿扛回了家。
沈澜只喝了一碗酸酸甜甜的梅子酿，微醺，与麦冬两人相互搀扶着，回到了村民给他们特意收拾出来的院子里。
沈澜心里还记挂着那个曹金宝，略微歇了歇，便叫上了石强，往关曹金宝的柴房走去。
沈澜心中感慨，她刚穿来的那天，也被关了柴房。如今风水轮流转，被关的轮到了别人，而她成了到柴房里看好戏的人。
人生真是无常。
曹金宝仍被捆着，随意地被丢在干草堆上。沈澜一进柴房，便被这一言难尽的味道呛得差点吐了。猪屎味儿、尿骚味儿、汗臭味儿、烂抹布味儿，其中隐约夹杂着一缕香膏味道。
石强忙上前打开柴房的窗户通风。
曹金宝有些汗颜，在这么一位水灵灵的小郎君面前，露出他人生最为尴尬的一面，很是难为情。若在平时，他这个混迹都城的情场小浪子，怎么也得给这位小郎君留下最完美的印象。
“这位小郎君，你是哪里人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沈澜嘴角不由抽了抽，曹金宝此时都被绑成一个粽子了，居然还有闲心撩骚。
沈澜有心逗逗他，于是勾起一抹甜甜的微笑，“曹金宝，你以前虽没见过我，但是我能保证你以后永远忘不掉我。”
“哎呦！你这小郎君，真真有点儿意思！”曹金宝被挑起了兴致，“莫非你是为了引起爷的注意，故意使手段将爷绑了来的？还是因为爷最近喜欢上了满庭芳的绿袖，你吃醋了？”
沈澜看着地上这一坨肥肉粽，勾起一抹冷笑，还真把她当南风馆里的小倌了！
石强见曹金宝嘴上没个把门的，随手抽了一根胳膊粗的木柴，上去就要照着他屁股上来一下。
曹金宝见那冷面煞神要动真格的，忙求饶，“别别……别打，我闭嘴，不说了！不说了！”
沈澜也不打算再跟他废话，径直问道：“曹金宝，每年梅庄出产的货品，你都卖去了哪里？”
曹金宝怔了一下，没想到沈澜会问这个，于是警惕起来。
“你是谁？问这个做什么？”
沈澜嗤笑一声，“你吃我的、住我的，卖我田庄上的货品，怎么？我连问都不能问一声了？”
曹金宝一听她这话，额头冷汗都渗出来了，“你胡说，这庄子是我表姐的，何时成了你的？”
“呵，连你表姐也在吃我的，用我的。她难道没告诉过你，这庄子可不在她的名下。”沈澜站得有些累了，在曹金宝面前的一捆柴上坐了下来，姿态娴雅。
“这……”曹金宝迟疑了，这件事刘七巧确实没跟他提起过。若这庄子真的在这个小郎君名下，那这些年他和刘七巧一起利用梅庄贪下的钱，足够让他把牢底坐穿了。
沈澜在外奔波一天，早已有些疲累了，见他还磨蹭着不说，也不想再跟他废话，“你不说算了，就在此躺着吧。我也先去睡了。你再好好想想。”
曹金宝见沈澜抬腿要走，跟没打算放他离开的意思，立刻就急了，“喂喂，你别走，我说就是了！”若是将他一直捆在这里，这一夜他可怎么过？！
“说说吧，你何时接手庄子上的生意？这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每年的货品都卖去了哪里？收益多少？”沈澜勉为其难地又坐了回去。
曹金宝争了争被捆麻了的胳膊，这才开口道：“我表姐嫁进广阳侯府的第二年，我在家乡混不下去了，为了躲避仇家找麻烦，就到神都来投奔我表姐。”
刘氏嫁进广阳侯府的第二年，那就是五年前。
“她一开始还不乐意收留我，后来还是她身边的尤妈妈劝她，身边要有知根知底的人帮忙料理手下的产业。她这才肯留下我。”
“刚来梅庄的头一年，她没叫我管庄子上的事。只给了我钱，让我常出入秦楼楚馆，茶肆酒楼，尽量多结识些都城中世家贵族府里的管事，还有各商行会馆的人。
没多久，她便让人递了消息给我，说西北边境有个富贵人家，专门想收购都城外翠云坡梅庄的干花和香料。据说那家贵人之前去梅庄看过梅花，终身难忘。”
沈澜问道：“那西北边境的富贵之人可是卫国人？”
“这刘七巧没说，只让我跟冯阁老家的管事吴世飞一起操办这件事。”
“然后呢？”
“那家人派来的是一个商队，他们购买的货品数量很大，说我们梅庄上产多少干花、香料，他们就收多少。后来听说庄子上也种了果梅，连当年结的梅子也要收。但西北地路途遥远，不方便运输，只能在咱们这边制成干果，再运往西北那边。”
“他们给的价格也很优厚，比以前卖给城里的铺子足足多了两成。”
沈澜挑眉问道：“于是，你便将供给城里铺子的货品给停了？”
曹金宝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止停了，为了很赚一笔，我还跟我表姐和认识的那些管事手里多借了些银钱，从外面囤了大批的货，一并卖给了西北那个商队。
第一年他们尽数都收了。第二年，我又事先囤了大批货品，可他们忽然减了五成的收购量，让我的钱全都押在了货品上，还欠下了许多印子钱。
我一时还不上钱，想让刘七巧将梅庄的山林卖一部分出去换成钱，救救急，她说什么都不肯。后来债主追得急了，直接找上了广阳侯府。刘七巧怕真闹出动静来，被府里知道，总算是把她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这才把窟窿堵上。”
沈澜腹诽，难怪刘氏在广阳侯府里日子过得也不见多么宽裕。原来是这个猪队友将她的钱都赔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后来呢？”
“后来……第三年，我们便不敢再同那西北的商队做生意了，仍打算将货品卖到都城之前的那些铺子里去。可谁知那些铺子两年的时间内，尽数都找了新货源代替，价格比梅庄的还更加实惠。如此一来，梅庄的货品更卖不出去了。”
“我向那些商铺的掌柜求情，说尽了好话，他们仍将我拒之门外。”
沈澜冷寒着一张脸，沉声说道：“本就是一家的生意，你来了之后，突然将自家店铺的原料断了，于那些掌柜来说，你就是个吃里爬外，忘恩负义的小人。他们自然容不下你，又岂会再同你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