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爷生前纨绔放荡,性情极其恶劣暴躁,加以样貌丑陋、獐头鼠目,所以直到而立之年,也没有人心甘情愿地跟随少爷。”
方直不解:“可唐家是富商巨贾啊。”
李鑫一面色羞愤,即使透着几分不耻,也难以启齿:“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少爷在、在床笫之事上某些奇怪的癖好,这些癖好太、太疯狂,不管男女都几乎丢掉半条命,实在难以忍受,所以,所以……”
作为三人中唯一略懂这些事的人,楚向南暗自咂咂舌,看着面前未及束发的李鑫一与身侧刚及束发不久的方直,面露不忍。
李鑫一:“其实,这大概是父子通性导致的。”
方直只觉得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老爷,也有些令人目瞪口呆的、的癖好,专挑长相精致的少女少年下手,”李鑫一偷偷瞄一眼楚向南,看到他玉雕般的五官后脸竟也微红,“只不过在程度上比少爷要轻一些。即便如此,也请楚公子小心些,我注意到老爷看您的眼神,很熟悉也很危险。”
楚向南:“……谢谢,我会的。”
方直咬牙,难怪他左看右看那个臭老头都看不顺眼!
“事情源于那天。唐志林强抢回一位民女。为了这民女,他甚至把前夫人一张休书送回了娘家——当然,休妻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前夫人年轻不再、人老珠黄。据家兄描述,那民女面容纯美至极,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哭着闹着被唐志林拖回房间……后三天未曾出过房门。”
方直注意到李鑫一开始直呼唐志林的名字,皱皱眉头,直觉告诉他,接下来不是什么普通的事。
“唐志林曾为唐子荣提过亲,但唐子荣的床笫名声已经是达官贵人之间默认的禁忌,于是没有人肯把自己的女儿甚至儿子交给他。”李鑫一攥了攥手,继续道,“也就是这时候,唐子荣看上了唐志林强回的民女,唐志林思忖再三,竟然答应了唐子荣那、那方面的请求,于是、于是他们三人便、便……。”
楚向南体贴地接了他的话,委婉道:“嗯……日日足不出户?”
李鑫一面色泛白又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捣蒜般狠狠点头。
方直紧拧着眉头,只觉得胃里翻涌颠簸,几欲干呕。
“没多久,那女子就活生生被这父子二人折磨致死。大部分家仆与家兄一样,第一次见那女子是她刚被掳进唐家,第二次,便是她□□青紫、残破不堪的尸体。”李鑫一重重长长地叹一口气,“我倒觉得这是上天看不下去,帮这女子逃脱那二人的魔爪了。生不如死,不若解脱。”
“以往也经常发生此等龌龊之事,但闹出人命却是第一次。唐志林将女子的尸体毫不留情地丢在后山,任秃鹫与野兽啃食。又为了避人耳目,将所有的家仆全部清退,以精准的软肋与巨额的财宝并行,威胁他们保密。这事过后,唐家又重新招了一批家仆,几乎没人再知晓唐家之前的龌龊秽事。”
“那你们怎么知道女鬼就是这民女?”
“这半年来,堡里大部分的人都见过那女鬼,一身红衣,头发凌乱。”李鑫一煞白了脸色,“巧的是,那民女被抢来唐家的时候,就是一身红衫。也许是挣扎的缘故,她的黑发也无比散乱。”
略显颤抖的话音落后,没有人再开口。气氛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连气流都凝固在此刻。
片刻过后,方直才微哑着嗓子开口,“那现在的唐夫人呢?她是怎么到来唐家的?”
“现在的唐夫人,其实是……”
李鑫一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远远向这边跑来的人打断了。
“阿鑫!快来干活,嬷嬷在查人了,快点!要是被嬷嬷发现你偷懒,肯定又要挨罚了!快点快点!”
李鑫一面色微变,急忙对二人道:“抱歉两位大人,我必须先赶过去了。唐夫人的事,等有时间了我在与你们说!”
方直拍拍他尚且瘦弱的肩膀:“麻烦你了小兄弟,今天非常感谢你。”
楚向南也冲他轻轻颔首。
已是戌时,天色渐暗。
“唐某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些菜。向南你们忙了一下午,天色也不早了,三位就留下来用膳吧。”唐志林直直地对楚向南笑得温文尔雅,眼神隐晦却又富含深意,意图再明显不过。
方直早就闷了一肚子火,刚想开口,一道清丽甜美的女声便打断了他。
“是呀,方公子,”徐如雅一双美目不时扫过面目俊朗的方直,葱白细嫩的指尖暧昧地缠绕着手中的丝帕,“你们就留下来吧,用完膳再走也不迟呀。”
楚向南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如雅,暗暗活动了活动双手手腕。
看着面前二人笑得开怀,再看看身侧二人脸色铁青,梁方绪感受到气氛的诡异与硝烟,心里长叹一声,做了出头鸟。
“抱歉二位,梁某还有要事要办,那就先走……”
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身侧两道如刀似刃的凛冽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梁方绪咬咬牙,硬生生改了话:“那就带这两位公子先行一步了。”
身侧两把凛冽的刀刃唰地消失,梁方绪刚松完一口气,身前又瞬间投来另两道不满的目光。
梁方绪:“……”
三人终是谢绝了唐家的晚膳,沿着来时的路回了方家。踏出唐家堡的大门,目光所及之处便是那些树木。白昼里郁郁葱葱的浓密树木在暗夜里却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唐家堡整个包围在里面,无人能从墙内逃脱出来。
方直回头看一眼富丽堂皇的唐家堡,不由得想起李鑫一讲述的旧事,心里感慨万分。
楚向南看出他有感欲发,问道:“怎么?”
方直咂舌道:“所幸咱们家非富非贵。富人家的故事太多了,可吃不消。”
楚向南的心被“咱们家”三个字煨得暖暖的,歪头浅浅笑着应道:“嗯,现在就很好。”
方家今晚的晚膳做得格外丰盛。林淑英去了后厨房督促厨子厨娘,甚至亲自帮忙来把控鸡汤的火候。唐家堡与方家相距稍远,戌正时,林淑英才把左盼右盼的两个儿子盼了回来。饭桌上,林淑英不停地为两个孩子夹着菜,自己都顾不上吃几口,连方礼杰都被她无意识地撇在脑后。
方礼杰:“吃饭淑英,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林淑英嘴上敷衍地应着,眼睛认真地盯着桌上的两个儿子。
方礼杰叹一口气,将林淑英面前已经凉掉的鸡汤换到跟前,用自己的小瓷碗盛了一碗温热的汤轻轻搁到自家夫人面前。
“哎呀,我再看看。”林淑英摸着楚向南空出来的左手,满眼不放心,“真的没受伤吧?”
楚向南莞尔,温顺地任由林淑英左瞧右瞧。方直拉着嗓音开口:“娘,向南都说了三遍了。我们今天下午只是问了问证词,并没有遇见凶手。”
“那是你没事。你从小皮糙肉厚撒野撒惯了,后来破了几年案子又有经验,向南可不是。”林淑英不肯放开楚向南的手,“我们向南就应该被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着,可不能像你一样放养。”
楚向南低低笑出声,眉眼弯弯地看一眼方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方礼杰面带笑意往林淑英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对夫人的话表示赞同。
方直也笑,露出一口整洁的大白牙。心上人被父母如此宠爱,他自然高兴得不得了:“护着,当然得护着。在家里你们护着,出门在外我护着。”
几人用膳用到一半,梁方绪就急匆匆踏了进来。看见一家人其乐融融用膳的模样,他顿了顿脚步,随即面色便浮上些许歉意。
梁方绪努力忽视林淑英不满的目光,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口:“阿直向南,跟我去一趟吧,出事了。”
望着二人不解的神情,他叹了一口气,面色复杂道:“唐家夫人徐如雅死了,死状与唐子荣别无二致,只不过旁边,多了一件红色的裙衫。”
第33章 唐家惊魂5
饶是已经跟着梁方绪破获过大小凶杀案的方直,也被这残忍骇人的现场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厢房的门被推开的一刹那,满室浓烈又稠密的血腥味像是终于找到了释放的突破口,对着门口的唐志林狂风暴雨般涌了过去。唐志林被这诡异的气息呛得直咳嗽,但一时间又思忖不出这是什么味道,只能边往里走边半眯着眼下意识喊道:“雅雅,你在弄些什么东……”
话语戛然而止,下一秒,唐志林便眼一黑腿一软,双膝直接跪倒在坚硬的地面上,拖着动弹不得的腿拼了命往门口挪去,放声尖叫起来:“啊!!!来人、快来人啊!!!”
——在柔软蓬松的被褥上,整整齐齐躺着一具无头女尸。汩汩的血液自脖颈处源源不断地留出来,浸透了整张床,正在向地面上延伸。床榻上血迹的边缘轮廓像是几朵巨大无比的鲜红玫瑰花瓣,花蕊处绽放着被它吞掉了头颅的食物。
方直平复了初始的惊愕,继而抚上一旁面色煞白的楚向南,轻轻稳住他的肩膀:“还好吗?”
楚向南勉强点点头:“还行,就是有点恶心。”
梁方绪面色也极差,稍显暴躁地点着脚,看着衙役进退两难地、走一步顿一步地打算前去验尸。
“还是我来吧。”楚向南一手在鼻尖使劲扇着风,试图驱散这浓郁的血腥味道,一手示意衙役退出来,自己上前几步准备验尸。
方直没有阻止,而是紧随其后,陪他一同靠近了那鲜血淋漓的血色床榻。
“尸体的头颅缺失,四肢完好且摆放整齐,双手交叠摆于腹部,像是沉睡姿态。”楚向南忍着胃中不适,将目光一寸寸拖到脖颈处继续检验着,“伤口规整,应该是用刀或斧之类的利器直接砍下了头。手法娴熟利落,也很残忍。”
楚向南的视线看向尸体上的衣物,那是今日徐如雅穿的祖母绿绸缎罗衫裙,能勾勒出女人柔软诱人的腰线,高贵而清纯,典雅又美丽。
“里衣、中衣、外衣,每一层都穿戴完好,毫无褶皱,甚至称得上优雅。”楚向南看向梁方绪,“唐子荣死的时候,衣物也是如此完整吗?”
梁方绪果断摇头,“不,这二人是有区别的。唐子荣死的时候,尸体摆放很随意,甚至连他睡觉时必穿的亵裤都被扒下来扔在了一旁,像是,”他略有迟疑,“像是一摊垃圾,无所谓什么姿态。”
方直脸色凝重:“这么说来,凶手对唐子荣极可能怀有某种羞辱心理,对徐如雅却宽容了许多。”
楚向南压了压声音,“事发之前,他们是打算行房事吗?”
梁方绪也降低了嗓音回道:“是,方才问过唐志林了,他说徐如雅在行房事之前一般都只穿里衣,别说外衣,就连中衣也是绝不可能穿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