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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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助我力挽狂澜,找出真凶,又点燃了那一家人的几乎破灭的希望。回到书院,那些置我于绝望处境的人又附了上来,一张张笑着的脸孔,却让我感到反胃。”

    楚向南举起酒杯饮一口,辛辣清凉。

    “我记得两个月前你问我,禄采堂里有没有熟人。我说没有,你甚是震惊,说我人缘好,怎会没有。其实我真的没有。”方直声音低了下去,“与你相识之前,我都是一个人念书,一个人用膳,偶尔会找白熹泽喝喝酒,但也没有什么朋友。”

    “而现在,白熹泽也离开我了。”

    楚向南闷完最后一口酒,半晌开口,“我体味过人走茶凉的滋味。”轻声道,“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少年闷声道:“嗯。”

    “我爹娘,两月余前死于一场火灾。那时候正值暮春,我便嚷着让他们带我去游江南。一路上碧水竹船,心旷神怡,我们全家人都很开心。一天下午,我爹在客栈里说,想喝当地的百花酿,我便自告奋勇去买。回客栈的路上看见新奇物件,便驻足许久,直到天色昏暗,我才回过神急急忙忙赶回客栈。哪曾想,回到客栈,却只见到一处熊熊燃烧的房间。”

    方直僵硬了身子,捂着眼的手慢慢松开,双目通红,“后来呢?”

    “后来,我想冲进去,但是被小二拦住了。我才知道,原来只有我们家住的那件客房失火。我当时只觉得发自内心地冷,手脚僵硬,不听使唤。”楚向南闭上了眼,“官府断案,说这是一场意外失火,让我回家准备丧事。”

    “长歌那时身体受寒发热,并未与我们一道游玩。所以我剩下的亲人,除了长歌,就是舅舅。我急忙赶回去告诉舅舅,他一听,二话不说便要回客栈取回尸体。我执意一同前去,不料回家途中被人打晕劫了财物,还差点命丧湖中。”

    “然后被关樾救下来,送回了家。我昏迷两天,才醒过来。”他转头看向方直,“紧接着,我就体会到了人情的淡漠。我家的家仆,在我醒来的那一瞬间,纷纷要求离开楚家,结清月俸。这无可厚非,我能理解,但是他们竟然狮子大张口,要我一人多结三十两银子。”

    方直皱了眉头,“真张得开口啊。”

    “我以剑威胁,才让他们闭上嘴。”楚向南道,“不止家仆,就连父亲生前的那些朋友听闻我父母的死,十有八九都躲得远远的,没再过问。”

    “那一阵子,世界上真的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觉得无论哪里都不属于我,到哪都是局外人,日复一日地冷眼旁观着周围瞬息万变的一切,找不到任何容身之地。”

    前世经历的痛苦早已被世事覆盖,这一刻,却又被他亲手翻了出来。那本已经渐渐愈合的伤痕,此刻又血淋淋地呈现在面前。

    “但是我想开了,人生在世,诸事不易。披荆斩棘破波浪,亦是涅槃的一部分。”楚向南一双漂亮的凤眸直视方直,“为我的父母,也为我自己。”

    “方直,你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此颓靡的人。你还可以为白先生做很多事。这是他杀,打起精神找出凶手,是你能为白先生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方直目光不安道:“道理我都懂。可看到熹泽的、熹泽的尸体,我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根本无法思考。他离开我了,我又成了一个人,我……”

    他正言语混乱地说着,余光就看见身侧的人倾身而来。精致的面庞瞬的贴近,楚向南一手环住他已显几分宽阔的背部,另一手抚上他的头,将方直揽在不甚强壮的怀抱里。他将瘦削的下巴贴在方直的额间鬓角,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摩挲着少年黝黑的发。

    不管破了多少案子,终究还是个孩子。

    “还有我呀,你不是一个人。”楚向南声音轻柔,幽幽入耳,“方直,你只管向前,我就在你身后一步的地方,一寸不离地陪着你。”

    方直僵直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他紧紧回抱住楚向南,闭上了眼。他将下巴搁在楚向南颈窝里,熟悉的温度包围了方直的所有感官,逼得他双眼发热。

    “尸体面部青黯,右脸微肿,没有其他明显伤痕。肚腹无膨胀迹象,指甲、鼻孔与口中内并无细泥沙屑,尸体肿胀的程度很轻。初步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夜戌时。”楚向南看一眼面色羞愧的验尸官兵,继续道,“可以断定,死者是昨晚被人用东西捂在口鼻处窒息而死,今早被丢在水中,试图营造一个宿醉未醒、溺水而亡的假象。”

    方直看着被打捞起的白熹泽,稳了稳心神,尽量平稳着语气道:“那么这里就不是第一现场,应立即排查死者昨晚所可能经过的地方,重点排查死者家中。”

    第21章 熹泽之死3

    这边梁方绪在排查着书院里的各个地方,也查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那边方直与楚向南就前往白熹泽的家里寻找线索。

    “昨天散学后,我记得白熹泽就收拾书卷急急忙忙出了书院,往家的方向走去。”方直边走边道,“不知道他在途中是否做了停留。”

    “他的父母在家吗?”

    “不。熹泽很早之前就一个人住了过来,他在易城东边,白家在易城西边,距离甚远。”

    “为什么,父子不和?”

    “白伯父想让白熹泽子承父业,接管店面,但熹泽一心教书育人,断然拒绝。白伯父虽一气之下将他赶了出来,但还是怕儿子生活艰难,月月塞着银票。”

    楚向南了然。

    当路过一家小酒馆时,方直拉住楚向南,“等一下。这是白熹泽最常来的酒馆,也带我来过不少次。我进去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好。”

    二人走进这家酒馆。

    老板娘显然与方直十分熟悉,见到方直进来便笑着张口招呼:“方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我这小酒馆喝酒了。”

    “老板娘。”方直也不含糊,简单寒暄后直接问道,“不知白熹泽白先生,近几日有来照顾生意吗?”

    老板娘点头道:“当然有,近几日更甚呢。连着七八日都在书院散学后过来买酒,买了也不坐,神色匆匆地就走了。”

    “昨晚有来吗?”

    “有。昨晚依旧老样子,买了酒就往家走了,一刻也不肯停留。”

    “您是否有印象,那大概是几时?”

    “我记得也是散学不久吧,对的,刚入酉时不久就来了。”

    方直谢过这酒馆老板娘,二人出门,继续走着。

    酉时买酒,回家,戌时遭人杀害。

    站到白熹泽的家门口不远处,方直就看见门口把守的官兵,不免惊讶。

    楚向南道:“验尸得知白先生是昨晚……我就拜托梁大人让官兵把家与禄采堂守住了。”

    “谢谢你,向南。”方直勉强勾了嘴角,露出得知好友之死后的第一个微弱的笑容。

    楚向南眼疾手快地戳住方直两个圆圆的酒窝,“就是这样。特别时期,我不求你多笑一笑,只求你打起精神来。我们一定,可以为白先生找出真相的。”

    方直深深点头,二人随后踏入院内。

    门闩完好无损,门口并无打斗或纠缠的可疑痕迹。一侧的土壤处有些鞋印,略显凌乱地交叠在一起,深浅不一。

    方直蹲下身来仔细看着这些截然不同的鞋印花纹,道:“昨晚有人来拜访过白熹泽,不止一个,约莫五人。”

    楚向南看着那明显比周围深下去的鞋印道:“而且,至少有一个人身形偏胖。”

    院子不大,几步就到了厅堂门口。厅堂一侧是睡房,另一侧是书房。

    二人先进入厅堂。

    厅堂里的桌上摆有一个瓷壶五个瓷杯,方直看了看桌旁,却有六个座位。

    五个茶杯团团圆圆摆在瓷壶周围,看上去既规整又平均,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伸手拿起一个倒扣的瓷杯,看向里面。显而易见,茶杯在用过后并没有经过冲洗,杯壁上仍残留着一圈茶渍,颜色浓重。方直挨个看了看茶杯,发现情况基本都是如此,更有甚者,在杯底还紧紧沾着蜷缩的茶叶碎渣。

    隔夜茶。

    昨晚白熹泽用茶招待了这几人。

    楚向南离方直所在的位置有一定距离,向右挪动一步,脚下却踩了颗硌脚的不明物。他弯腰捡起来一看,好似瓷杯摔碎后崩出去的一小块碎瓷块。

    他走到方直身边,示意他看。

    “这是瓷杯摔碎后的碎瓷块。”方直接过这瓷块夹在指尖,放在瓷壶瓷杯边比对,慢慢将这些线索串了起来,心下清亮。

    “座位有六个,所以白熹泽绝对不会只买五只茶杯,这样若是来客多于五个,很容易招待不周。”他指着桌上,“所以这里本应该有至少六个茶杯,除去白熹泽本人,昨晚应该来了四或五个人。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碎了一个茶杯。所以那几人里面有人将碎掉的瓷片收拾干净。”方直看了一眼楚向南方才站的位置,“而刚刚那块碎瓷片距离太远,被忽略掉了。”

    楚向南这也看到了桌上摆放规整的五个茶杯,“那这些人为什么要把五个茶杯摆放成这样一副整齐的样子?”

    “收拾好碎掉的杯子,还煞有其事地摆好了剩下的五个茶杯,说明这些人可能想要掩饰杯子碎掉的事实,也可能是想遮盖导致杯子碎掉的那个缘由。”方直道,“将杯中的茶潦潦草草地倒掉却没有清理干净,也许是干了什么事,内心过于慌乱。又或者,是所剩时间不够。”

    紧接着二人去了睡房。床上的绸被整整齐齐,还未铺盖,周围一切也没有丝毫异样。

    最后一处,他们推开了书房的门。

    方直蹙了眉。书桌、座榻、书架、药柜,这间房里的每个角落,到处都是被人大肆翻动过的痕迹。

    书桌上的宣纸凌乱地散作一摊,几根毛笔却依旧好好地挂着。座榻被人划开,絮缕翻飞,破破烂烂地扔在一旁,不远处则是倒在地上的酒坛。书架上的书卷被翻得凌乱,甚至有些已经被撕毁,碎掉的残页就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