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相比, 我们沈家在沪城可以说得上是树大根深。如果能通过交好陶暮, 与厉家搭上线。就算厉家想通过我们进驻房地产业, 我们也可以顺势进入京城,乃至北方市场。其实早在浦东新区那块地皮竞标的时候,我就想联合姚家和骆家一起开发那块地皮。可惜姚家跟咱们家不是一条心。现在想想,当时没成功或许也是一件好事。与厉家合作,总比姚家稳当。”
还是那句话,沪城实在太小了。只能容得下一家独大。姚家也算是半个地头蛇,真要是扶持起来,恐怕也有尾大不掉的担忧。莫不如厉家和骆家,一个从未涉足房地产业且资金雄厚,另一个远在京城。进可联手协作,退可遥相呼应。
话是这么说,可总归是要沈家临阵倒戈,背叛有几十年深厚交情的老朋友,沈父难免迈不过去那个坎儿。“人言可畏。我们也不好让其他的老伙计老朋友看着太寒心。”
商人重利没错,可要是为了利益连合作几十年的商业伙伴都能背叛,这种人又怎么能让旁人信服。
沈宸微微一笑:“父亲放心。我心中有数。”
沈宸说着,示意自己的心腹助理将一份资料从保险柜里拿出来,递到沈父面前。
沈父狐疑接过,翻了两页,不觉脸色一变。只见那份厚厚的资料上,竟然一笔笔记载着姚圣安在最近一年内,拜托私家侦探和商业间谍调查沈氏集团的种种记录。可关键是沈家与姚家世交多年,姚家想要了解沈家在商场上的作为,又何必聘请私家侦探私下调查。所以出现在那份资料里的,自然都是一些不好宣之于口的隐秘。
沈宸笑道:“我早就知道,姚圣安那种人,见利忘义,不思悔改。他当初能为了利益背叛宋记,如今自然也能为了利益背叛沈家。我们沈家不会先下手为强,但也不会任由旁人算计。”
就像沈宸一直说的,沪城实在太小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圣安集团既然想进入房地产业,早晚有一天会跟沈家对上。也许姚圣安调查这些资料,只是想做好充分准备。并无他意。但是沈宸可不敢赌姚圣安是否是个圣人。
毕竟事实早就证明了,这老爷子还真不是什么君子。
沈父实在没有想到他与姚圣安结交多年,姚圣安居然会背着他做出这种事情。难免有些不敢置信。
“真没想到。”沈父重重的放下茶杯,杯子里的茶水剧烈晃动溢出茶杯,不小心滴落在手指上:“姚圣安!好一个姚圣安!”
此时此刻,沈家父子口中的姚圣安正站在宋家四合院外。
三十年光景一晃而过。姚圣安看着那两扇朱漆脱落的大门,看着门牌上被风雨侵蚀的宋记牌匾,不觉恍惚。
“你找谁呀?”宋记的两位伙计看着停在门口的豪车,以及浑身气派的姚圣安,不觉面面相觑。
“我找……宋道榛。”仿佛这个名字里面含着刀子似的,姚圣安停顿半晌,才有些艰难的念出这个名字。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姚圣安的舌头却仿佛被刀片刮过一般,隐隐作痛。
“哦,你找老爷子呀!”其中一个伙计恍然。以为姚圣安也是慕名而来的客人。打从那十几家媒体联手抹黑陶暮开始,那些年陶暮打过工的地方都火了。尤其是夜色跟宋记,生意好的不要不要的。多少网友慕名而来。
不过像姚圣安这么大岁数的,倒是少见。一般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小伙子居多。
“他不在。被他孙子接走了。我们宋记这些天不做生意。您老下个月再来吧。”伙计挥挥手,就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姚圣安瞬间有些恍惚:“他还有孙子?”
那伙计并不知道姚圣安是谁,自然也不知道姚圣安跟宋家的宿怨。听到这话,顿时笑道:“不是亲孙子。是刚认的。他孙子对他可好了。前两天还带老爷子去医院检查身体来着。检查出来血压有点高,心脏不太好,医生说要静养。他孙子不放心他在这边,就把人接走了。说要照看几天。养好了再回来。”
姚圣安没见到真人,不免有些失望。开口说道:“那劳烦您帮我转交一句。在下姚圣安,是宋道榛的旧识。你就跟他说,我明天这个时间还来宋记,希望他能见我一面。”
俩伙计有些狐疑的看了姚圣安一眼,扭头就给陶暮去了电话。
陶暮认了爸爸跟爷爷以后,心情一直处于极度亢奋中。成天就想着跟家人黏糊在一起。可他白天要上学,晚上还得兼顾飞讯网的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往宋记这边跑。况且陶暮一直惦记着老爷子和陶院长的身体。趁着认亲这个大喜事,陶暮终于把两位老人家哄进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结果陶院长和老爷子心脏都有点毛病。
陶暮原本是想让两位老人家都住院疗养一下,结果陶院长惦记着孤儿院的孩子们不肯离开,宋老爷子也说什么都不肯住院,嫌晦气。逼得陶暮没有办法,只能请秦妙茹他们平时多照顾着点院长,然后把宋老爷子接到身边照顾。
老爷子原本不爱去,结果陶暮一句话,说他正好想让飞讯网做一档跟美食有关的节目。想请老爷子来当顾问。否则怕节目组拍不好。宋老爷子二话不说,立刻过去了。
陶暮原本想让宋老爷子住他那儿,结果刘耀孟齐嫌弃宋老爷子给陶暮买的那蜗居太小,住俩人实在不方便。直接把陶暮连带着宋老爷子都接孟齐那足有三百来平的大别墅去了。
宋老爷子住了一辈子的四合院,刚去东湖别墅还有点住不习惯。好在白天有飞讯网一帮员工糊弄他——呸,是跟他请教美食方面的事情。这人一有事做,就不觉得寂寞了。
陶暮原本是想哄老爷子开心,顺便为将来对付圣安集团的事儿做点铺垫。却没想到这一手居然还能避开姚圣安这个不要脸的。这让陶暮越发庆幸他把老爷子接走了——要不然以老爷子的气性,碰到前去找他的姚圣安,还不得气出个好歹来。
“以后那人再来,你们就直接拿扫帚把人轰出去。甭搭理他。”陶暮简直快被气笑了。他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无耻的人。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还有脸找上门。没见着人还有勇气自报家门另约时间面谈。
谁给他的勇气啊!
陶暮撂下电话,一个字都没跟老爷子说。只是叮嘱飞讯网的人尽快筹备节目。他要让飞讯网精心筹备的美食节目一炮而红,届时再把姚圣安当年做过的那些亏心事宣扬出来。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就算暂时撼动不了圣安集团的股价,也要把宋家的冤屈昭告天下。
刘耀跟孟齐都知道陶暮的打算。也默默催促着那位心黑手狠的周大律师尽快解决官司。最好能让毓霄传媒先赔一个亿出出气。
周大律师跟刘耀密谋许久,翻烂了律法书和相关案例,处心积虑的设下这么一个套,自然是稳操胜券。相信姚文霄和他的律师也懂得这一点。因为姚文霄的律师一直建议不打官司,最好能跟陶暮达成庭外和解。只不过由于姚文霄对陶暮的莫名敌视,让他一直不肯低头。
这次姚圣安亲自上京帮孙子解决问题。以姚圣安的城府心机老谋深算,他自然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所以在大家意料之中的,就在姚圣安抵达京城第三天,姚文霄和他的律师终于在开庭之前率先低头,联系上陶暮,想要达成庭外和解。
刘耀带着陶暮和周律师去见姚文霄的时候,毫不意外的见到了刚刚到京,并且就在前一天还被宋记的两个伙计拿着扫帚撵出去的姚圣安。
姚圣安目光灼灼地盯着陶暮。半晌,方才开口:“你就是宋道榛新认下的那个孙子?”
陶暮微微一笑:“姚老先生有何见教?”
姚圣安面沉如铁。他当年远避沪城,白手起家创下圣安集团。这么多年积威甚重,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如此唐突:“年轻人,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话从姚老先生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叫人莫名唏嘘。”陶暮心知肚明。以姚圣安的城府心性,就算他一时伏低做小,也麻痹不了这老王八。这孙子绝对是该下狠手时绝不含糊。绝不会因为你多叫他两句爷爷他就放你一马。
既然如此,陶暮也懒得跟这老王八虚与委蛇。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第68章
姚圣安没有想到陶暮连那件事情都知道。他原本以为, 以宋道榛的脾气性格, 绝对不会把当年旧事告诉给一个不相干的晚辈。不过就算陶暮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当年的事情,属于时代的遗憾。对于宋家的遭遇, 我深表愧疚。不过年轻人还是要向前看才好。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如果宋道榛真的心疼你这个当孙子的,就不该挑唆你螳臂当车。以你现在的能力, 想要对付圣安集团,无异于以卵击石。年轻人, 你很有才华,我很看好你。我劝你还是不要做徒劳无功的事情。”
陶暮冷笑。他没有跟姚圣安解释宋道榛并没有挑唆他对付圣安集团, 甚至没有跟他说过当年的事。像姚圣安这种人, 一辈子都只知道利益当先, 又怎么可能理解宋老爷子的高洁品性。
陶暮懒得在姚圣安面前提到老爷子。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觉得在姚圣安面前哪怕提起老爷子的名字,都是对老爷子的一种侮辱。
“姚老先生不会以为您说这么两句模棱两可不知所谓的话, 就能达成飞讯网和夜色跟毓霄传媒之间的和解吧?”陶暮眉峰一挑,毫不客气的讥讽道:“容我提醒您一句, 这里是燕京, 现在是公元2008年,大家出来做生意,是要遵纪守法的。在谈判桌上讲故事发感慨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时间宝贵。我们觉得我们还是把谈判桌让给双方律师吧。”
姚圣安面色微沉:“小小年纪,嘴皮子倒是利索。”
“姚老先生老当益壮,不也是逞口舌之利?”陶暮针锋相对, 懒得跟姚圣安说这些没营养的废话, 直接把谈判桌交给一旁磨刀霍霍的周大律师。
“姚董事长您好, ”周大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无框眼镜,标准的斯文败类架势:“我是夜色老板刘耀以及飞讯网陶总雇佣的律代表师,下面将由我代替我的当事人主张他们的权益。您的孙子姚文霄担任法人代表的毓霄传媒,曾在2008年10月3号私下接触xx周刊等十余家报纸杂志,以现金贿赂的方式要求十多家媒体在报纸周刊上发表抹黑我当事人的不实新闻。给我的两位当事人以及夜色连锁酒吧和飞讯网带来名誉上的损失以及严重的经济损失。由于毓霄传媒与飞讯网的经营范围多有重叠,我方有充分理由怀疑毓霄传媒是不正当竞争。毓霄传媒以及收受贿赂的十多家媒体报道的不实新闻严重误导网友,由此造成的网络暴力给我的两位当事人造成严重的精神伤害,所以我方要求经济损失赔偿及精神损失赔偿共计一亿六千万……”
周大律师准备充分,论据详实,最后狮子大开口的要求毓霄传媒赔偿一亿六千万华夏币。连姚文霄雇佣的律师都震惊了。
“这也太荒唐了。姓陶的,你这辈子见过一亿六千万吗?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居然敢狮子大开口的要一亿六千万,你还真把我姚文霄当成冤大头啦?”当着爷爷的面,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姚文霄实在忍不住了,他摘下墨镜,毫不客气的冲着陶暮讥讽道。
姚文霄的代表律师也忍不住开口:“周律师,我必须提醒你,我方要求庭外和解是很有诚意的。如果贵方也有庭外和解的意愿,请拿出你们的诚意来。一亿六千万的赔偿,我方绝对无法接受。就算真的拿到法院上,法院也不会通过这个数字的。事实上,我方愿意给出的赔偿金额是五百万。”
姚文霄的代表律师说着,脸上忍不住浮现一丝轻蔑。显然他也觉得陶暮是在狮子大开口。就算飞讯网和夜色加起来,也不值这个价钱。他有信心五百万拿下这个案子。
“据我所知,夜色和飞讯网在这次事件之前,一家只是燕京本地的连锁夜店,规模有限,每天晚上的上座率不足七成;另外一家则是成立时间不足三个月的新兴互联网公司。可是在经历过这次事件后,夜色每天晚上接连爆满,营业额比上个月同期超出300,飞讯网的注册用户也超过八千万,网站知名度也有很大提升。所以贵方所说的‘因为不实报道造成严重经济损失’这一条并不成立。事实上,恰恰是因为我的当事人联合另外十多家媒体的积极报道,才会造成夜色及飞讯网如今的火爆想象。”
“我方承认,这是一次性质稍显恶劣的恶性炒作。但是结果还是好的。达到互惠互利的商业性双赢。因此我方认为贵方指控的不正当竞争造成经济损失这一点不成立。所以我方只能同赔偿刘耀先生及陶暮先生本人的名誉损失和精神损失,共计五百万。”
陶暮挠挠眉毛,果然当律师的都心黑手狠颠倒黑白。这一番话说的,他差点就信了。
不愧是圣安集团找到的大律师。说起假话来言之凿凿,就跟真的一样。有这演技当什么律师啊!真是屈才。
姚文霄继续冷笑,用手指着陶暮等人,态度嚣张跋扈:“听见没有。老子找人报道你的事儿是为了给你做宣传。你应该感激我,要不是我让人报道你当b的事儿,飞讯网跟夜色哪会有现在的火爆生意——”
话没说完,就听“砰”的一声巨响,一直坐在旁边没吭过声的刘耀阴沉着脸,语气森寒的提醒道:“姚先生,说话最好放尊重点儿。这里是燕京,不是你们家。”
姚文霄被刘耀浑身爆发出来的戾气所慑,顿时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讪讪的不吱声了。
姚圣安冷眼看着刘耀的举动,皮笑肉不笑的提醒道:“我也提醒刘老板一句,这是谈判桌,不是你们夜色。大家出来做生意要遵纪守法,可不要动不动就把你们道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拿出来。”
姚文霄为了抹黑陶暮,把他身边的人都调查个底朝天。姚圣安自然也知道刘耀的过往经历。此刻说出这一番话,也不过是以势压人。
刘耀冷笑一声,就连浓浓的眉毛都散发出一股子桀骜不驯的煞气:“我们一直都在老老实实做生意。不懂规矩的是你们。姚老先生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不要紧。可说话不能只看得见别人,瞧不见自己。”
言外之意,你他妈眼瞎啊!
姚圣安神色一冷,不咸不淡的说道:“果然是粗人。”
陶暮好整以暇的叹了口气,问周律师:“他们在庭外和解期间还在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并且对我的人格进行侮辱。我觉得我脆弱的小心脏受不了了,可以要求增加赔偿吗?”
“可以。”周大律师点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如果您现在因为对方不恰当的谈判态度导致心脏病发,我们还可以告他们人身伤害。”
陶暮遗憾的耸了耸肩膀,真可惜他身体健康没有心脏病。
姚文霄冷笑一声:“还心脏病。你怎么不说你受刺激得了精神病?老实跟你说吧,在我心中你就值五百万。你同意和解,这笔钱就算我陪你医药费的。回去多买点核桃补补脑,将来别一时冲动,惹到不该惹的人。还敢跟我要一亿六千万,穷疯了吧?也不看看你值不值那个价钱——”
“他值。”一道声音打断姚文霄的话。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精致的包间房门被人推开,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男人身材高大,面容英俊,他穿着一件高级手工定制的黑色羊毛大衣,里面是经典款的黑色西装三件套,仿佛刚从国际谈判桌上走下来一般。身后还跟着一大串同样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的斯文败类。不过这些斯文败类们大多是异发异眼的外国人——啸桁资本高薪聘请的谈判专家,以及时薪两千金的国际一流律师团和专精香城经济法的部分大状。
男人大步流星的走进包房,冲着愕然看向他的陶暮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姚文霄时,轮廓更加冷硬。
“陶暮先生作为我的合伙人兼首席分析师,在啸桁资本做空国际石油期货期间,一直负责远程指导啸桁资本的操盘工作。现在因为贵方贿赂媒体的不实报道,给我的合伙人造成严重的名誉损害和精神损伤,致使我的合伙人完全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应对国际期货市场。给啸桁资本带来重大损失。”
“姚董事长,我记得圣安集团是在香城上市的吧?”厉啸桁说到这里,忽然看向姚圣安:“稍后我的律师团会跟您协商有关赔偿方面的问题。如果双方协商不一致——准确点说,如果贵方的赔偿方式不能让我满意,啸桁资本将会采用自己的方式主张我们的权益。”
“言尽于此,勿谓言之不预。”
姚圣安一张老脸阴晴不定,难掩震惊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厉啸桁!”
啸桁资本的创始人,京城厉家长子,也可以说是厉家这一辈说一不二的话事人。跟国内大多数豪门子弟不一样,厉啸桁在国际金融市场的名气比他厉家公子的名气更大。这也是厉家长辈们从不敢过于违逆强迫厉啸桁的重要原因。
姚圣安虽然知道陶暮跟厉啸桁有过合作,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厉啸桁居然肯为了一个陶暮,摆明车马的跟他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