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了谢要走,特有教养的那种,却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我这个不落忍,就问他:‘你还有什么问题?’
他下了决心一样,问:‘如果身边有些人,昨天还好好的,说不见就再也找不见了,是不是他们可能出事了?’
我好笑地回答:‘不会,这年代,谁都有可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有什么奇怪的?’
他强笑了一下:‘说是那么说,但连家人都不知道去哪儿的话,是不是就有点奇怪了?’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不好反驳,就反问他:‘那你觉得呢?总不能被人杀了吧?’
他盯着我,有些为难地说:‘我就是担心这个。’
这不整个一臆想症患者吗?老实说,当时阳光灿烂,听完他的话我还是打了一个寒战。
我可不想大白天吓唬自己,就问他:‘你年纪轻轻想这些干什么呀?’
他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由衷地说:‘我就是担心。’
我问他:‘你担心什么?’
他说:‘杀人,总是不对的。’
我故意严肃地问他:‘不会是你认识这个杀人犯吧?那你可不能包庇。是你的家人吗?那也要大义灭亲知道吗?’
其实看他穿着,我心里已经认定这不定哪个有钱人家的富二代跑报社这儿来玩急智游戏,比如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
没想到,他居然些纠结地说:‘我担心我做不到。’好像真的很为难的样子。我都快笑喷了好吗?
他就那么认真地看着我的脸说:‘我只希望,他不再做就好,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老实说,这辈子我没被谁打动过,但那天那个少年的神情让我觉得如果不帮他,我会内疚一辈子,所以我就说:‘能阻止,当然功德一件;但如果就是无法阻止他,你还能怎么办?’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天,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还是做不到。’年轻挺拔的背影都透着沉重和无奈,就那么走掉了。
没留下那个少年的姓名,真是我此生一大撼事。我以为那个少年可能还会来找我,却一直没等到他。
按本意,我不介意继续等下去。谁想,我居然被报社辞退了,还抓了我一个特别恶心的把柄,说我搞新闻讹诈,你说我靠讹诈能诈多少钱?给企业报道当然是‘正面上’、‘任意上’才有稳定安全收入不是?
不管了,走就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谁想,点儿背到家了,所有华城报社的山头我拜了个遍,没一处收留爷的,你说这流年咋就那么不顺呢!
不过,人就得讲绝处逢生。我就认命了,不是不让我吃记者这碗饭吗?爷就不吃了,靠着笔杆子和一颗大好头颅,我就不信我养活不了自己!所以,我就转战各大文学网站,到今天,咱也成了一腕儿不是!”
秦正问:“你既然在华城,后来再没见过那少年?”
虞姬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留在华城不走吗?我就想着,也许能再见那小子一面,看他是不是还担心杀了人。可也奇了怪了,这么多年,无论是新闻里、网上还是哪里,都没再见到他。我想,华城虽然只是一座城,没有缘份的人还真就遇不上。所以,我和他,还算是有缘人。”
秦正马上让大白用关键字查那条三户人家的新闻,果然查到《华城晚报》10月23日社会新闻版面角落里一条不起眼的小新闻:
本报讯,截止10月23日,包括华城人民医院在内的三家公立医院接诊了多名食物中毒患者,尤其是人民医院,曾连续接诊同一地区的多人,过去三天有三户人家因中毒严重及就诊不及时而全家罹难,无一幸存。
这三户人家来自杨家窑,送诊时即已出现呕吐、剧烈腹痛等症状,并伴有神志不清、眼球转动不灵、语言困难、口唇麻木,重者甚至肝肾功能衰竭等情况。经现场医生诊断,应属于肠胃感染,疑似食物中毒。因错过抢救时间,三户人家、共计九口人终因病从口入,不治身亡。
据医护人员反应,这种中毒症状虽较罕见,应属于误食有毒海鲜及污染水源所致,因此专家强烈呼吁广大市民,秋季吃海鲜要注意安全……
秦正看后不语。
大白好奇地问:“这个症状有问题吗?”秦正笑笑:“海鲜中毒?有可能;孔雀胆?也有可能。”
他调出沈老负责的十个孔雀集团项目列表:
第一个杨家窑项目是03年5月份确认的,也就是说孔雀集团立项五个月后发生的这起中毒案件——那应该是协调拆迁的时间;
结合下一条杨在渔是11月28日在实施拆迁时被发现死于家中——说明最终拆迁完成于立项六个月,所以有可能是最后期限内。
他其实有点怀疑:只是这样一条如此不起眼的新闻,为什么会引起东方泽的注意?当年他加入孔雀集团工作还不到一年时间,如虞姬所说,东方泽当时并没有介入房地产业务,他怎么对这条新闻这么敏感?只是看到中毒症状就起了猜想?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他决定先让大白去查一下这条新闻的记者,尽管他预感到这个人应该查不到了。
外边阴阴地黑下来,秦正决定再次走访杨家窑,他出门时特意看了眼对面的办公室:东方泽在接电话,桌边站着一溜三个部门的老总等着跟他汇报。
秦正得意地笑了:估计这家伙九点之前走不了,自己应该能赶回来跟他一起回家。
他吹着口哨往外走,心里又得意又骄傲:只有这样一个好搭档帮着把大后方全部看管起来,他才能放手去前面探险。这样的日子,真是神仙都不换!
他刚骑上车,陈立的电话就进来了:“正总:目标锁定,请求授权,采取行动,中止游戏。”陈立是军人出身,特种兵的专业背景让他在跟随同样是军队背景的孔雀王的过程中,保持着一惯的军人作风,相信这也是孔雀王所好。刚刚这一通电话明显是战斗状态的切口,同时顾忌可能的窃听和录音。
秦正一时呆住。周一交待后,昨天、前天他都在等陈立可能莫衷一是的汇报,这个汇报将形成秦正对这件事的定性判断:如果他供出吴世杰,说明极有可能他就是车祸的真凶,拿被秦正怀疑的吴世杰作替罪羊;如果他不供出吴世杰,就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与吴世杰同谋,要么幕后真凶有可能来自外面的第三种势力,这将令局势变得更为复杂。
而陈立的汇报让秦正立刻排除第一种可能:陈立所说的目标绝不会是吴世杰,否则陈立不会用“采取行动,中止游戏”的行动建议——果然他在掩护吴世杰!
但“目标锁定”又证明他不是在虚与委蛇,而是当真有明确发现——会是第三种势力?应该不是方天龙、刘芳眧、甚至常以方,难道还另有其人想对东方泽下手?又或者,陈立是在试探自己:为吴世杰打掩护,并试探自己对他的真实态度。
秦正的策略是:让陈立和吴世杰感觉自己还被信任,尽管这两个人他一个都不信任。
☆、46 报复行动
秦正让陈立去查吴世杰,就是给他一种错觉:他是被信任的,而吴世杰才是被怀疑的对象。所以,他应该放手去查吴世杰的小动作、甚至拿出幕后真凶。
而陈立的这个电话,正是一种心腹才敢要求的“全责授权”:自行决定行动的权利,意味着承担全部行动的后果。通常,这既是对自己身份的自信,也是对上级的一种保护。
秦正脑中天翻地覆,口气却是不容置疑:“吴世杰呢?”
陈立语气尽量保持平和:“那车不是他干的。”
秦正冷笑:“视频呢?”
陈立马上就软了,他无法想象秦正居然已经知道了,又一次被狙击的感受让他彻底放弃抵抗:“是他。”
秦正的声音透着冷酷:“同意行动,内外都清理干净。”
陈立低声问:“吴世杰——”
秦正冷笑道:“下不了手是吗?”
陈立后背一凉:“绝对不会。”
秦正道:“目前我还用得到他,先把他手里的筹码全部收回来。”
陈立:“是。”
秦正立马熄火下车,大踏步冲回九十七层。还好,东方泽仍然在那儿忙得不可开交,他就心安理得地倒在沙发上眯着。才将有睡着的意思,就被急匆匆进来的马总吵醒。
马总见他一脸“介意”地半坐起身,毫不担心地笑笑,径直向东方泽汇报:“按您的计划,锐欣把疫苗的配方、工艺、流程及原材料制定成标准下发到各厂,除个别需引进核心设备,其它均可迅速进入生产状态,提前完成疫苗的生产没有任何问题。”
东方泽微然一笑,发现秦正沉思的眼神瞟向这里,难得主动地向他解释:“当初刘芳眧之所以竞标报价那么高,就是这批疫苗的定货量已超出她的产能,必须引进设备才能按期完成,导致价格提高,倒不全是原材料涨价的原因。
但我们通过原有部分工厂就可以把这笔订单全部消耗掉,丝毫不影响我们把锐欣转成研发中心的规划,算是我们医药战略成功实施的第一步,可谓意义重大。”
马总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点头,兴奋的劲头真不像已过不惑之年的汉子。秦正微笑着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将近十一点,东方泽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但一连六七个小时坐在那里,站起身来时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一边沙发上眯着的秦正忙起身,特殷勤地为他披上大衣,递过手套,嘴里还替他抱怨:“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也就泽总你象机器人似的这么不知疲倦、跟永动机似地能干,换个有血有肉的人类早就歇菜了。”
好像东方泽这么累跟他没关系似的。
这一周,东方泽不仅要承担以前就已超负荷的日常集团事务,还要继续负责医药业务的推进,同时再加上以前不需要他管理的房产项目,工作强度可想而知。
但一天下来,跟几十号人开不同的会、谈不同的工作、训不同的人,他现在没一点心情、更没有力气跟他斗嘴,当下瞪了秦正一眼——还只能跟这人一起回家。
一路上,东方泽闭着眼睛无力地靠在车座上,不知是睡了还是眯着。秦正一整天都没机会单独跟他在一起,这下好不容易逮着了,本想跟他说会儿话,见他那么疲倦的样子,只好强忍着。
好不容易到了家,东方泽早早洗过,就想去睡。
秦正忙道:“一天下来这么累,你就是去睡也不见得能缓过劲儿来。要不我帮你按按脚吧,特别解乏。”
“一个大男人——按脚?”东方泽肩膀跟着语气抖了几抖,以示不屑。
秦正当然无视,反而道:“上一次我帮你按腿,你不是很舒服吗?那天你好像睡得特别好。不要过河拆桥好不好?”一边说着一边特热情地把他按到沙发上。
东方泽只好由着他,不想一坐下就不想再站起来,顺手打开电视。
秦正一看有门儿,凑上去道:“我先帮你按按背吧?”
东方泽靠在沙发背上都快睡着了,一听烦道:“去去去!今天实在太累,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秦正委屈地说:“就是看到你累才想帮你按的嘛,要不你躺下我帮你按,肯定更舒服,相信我。”
东方泽身上的确累极了,一听到“躺下”,这两个字听上去都那么舒服,就没吭声。
这就是默认了?秦正暗暗一笑,连蒙带骗地拉起他的腿,又一次把这位迷迷糊糊的泽总放倒在沙发上,嘴巴上哄着:“我帮你按摩,你可以一边休息一边听新闻,肯定很舒服。好好享受吧。”说着话儿,他真的托起东方泽两只脚做起足底按摩来。
东方泽人长得清奇,脚也同手一般修长,从皮肤都能感觉骨骼里透着灵气,秦正一只手就可以将他的脚握住,感觉到他清凉微滑的皮肤和根根清颀的骨骼就那么全然在自己的掌心里,好像全在掌握、又似亲密非常,心里不觉有些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