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点点头，道：“对，你先坐下，我有问题时你帮我看看。”
这时，负责人事的李总拿着一份文件和helen一起进来，急着说道：“不好意思，正总。因为这份附件留存在法务部档案里，所以当时没有一起拿过来。helen一说，我刚从法务给您调过来，您看是不是这份。”
秦正快速翻看，这是一份补充协议，指明东方泽在孔雀集团工作期间，公司会负担他在咸阳阁的一切费用。东方泽如果辞职，须提前六个月提出并获得董事长或总裁签字认可，方可离职，否则将赔偿此间由公司代付的包括租金在内的全部费用。
不用算也知道，东方泽住那里有十二年，就算租金是逐年涨上来的，也要上千万的费用，这应该就是当初郑总提醒秦正“泽总没有您的签字是无法离开孔雀”的真正原因。
秦正不由笑了，半开玩笑地问李总：“也就是说，如果泽总未经我的签字就离职，他要上交公司一千万，那几年都白干喽！我说嘛，为什么这份文件放法务，是因为公司也知道这份文件从法理上讲是站不住脚的吧？”
李总不知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谨慎地答：“这份文件当年是法务按秦董的要求，依据劳动法起草的，应该不会有法律上的问题。”
秦正想起来似的，突然问：“为什么东方泽的档案有那么多缺漏信息？”
李总尴尬地笑笑：“本来每个人的档案信息是由本人填写、人事复核。只是泽总有点特殊，他的档案是秦董填写的，尽管有些疏漏，人事复核时也不好说什么。”
秦正盯了他一眼，没吱声，往后又翻了翻，突然问：“不是缺两份附件？这儿怎么只有一份？”
李总一看，确实只有一份，有些急了，慌忙道：“我马上问一下郑总。”
不一会儿，郑总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抱歉正总。李总只说要留存在法务的文件，没说这两份都要，所以就落下了。”
秦正接过来，一边看一边问：“这份难道没在法务？”
郑总解释道：“这份是在投资者关系部。”
这份文件有一个响亮的标题：“孔雀集团核心成员事业共同体计划”。按文件所说，为了加强核心管理层的稳定性及积极性而制定此激励计划，东方泽确立为核心成员之一，除了享受一系列待遇外，最令秦正意外的一条是：他每月的全部工资都会自动买入公司的股票，算作对公司长期发展的信心及资金支持，为此公司会相应补贴一定金额购买股票放到他的名下。而他，每个月除了股票，完全没有可支配的薪水！
秦正笑道：“这招太狠了吧？不怕东方泽一点现钱没有日子过不下去？”
郑总不以为然：“从第二年开始，每年年底秦董会从自己名下的股份转大约1的份额到泽总名下——这份资产比他能赚得的工资要高好多倍，他只有赚了，怎么会吃亏呢？”
这，就是他10股票的由来！
秦正点着文件最后一页又笑了。原来文件最后一条才是最霸王的条款。
关于股票转让的附加条款：只能转让给孔雀集团。即如果孔雀集团不接收，他的股票也无法变现，竟然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
这，才是上次东方泽让出让秦正及其它孔雀高管的股票的真正原因。
秦正敲着这份文件问：“事业共同体计划，哪些高层享受这个待遇？”郑总尴尬地一笑：“这份协议在集团里目前只有泽总一个人被要求签署。”秦正有些兴致了，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计划的？泽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签署的？”
郑总偷偷看了眼吴世杰，答：“这个计划是在2003年制定并实施的。泽总那一年刚好加入孔雀集团，所以从他一加入就开始签署了。”秦正好笑地问：“那时他还不算高管吧？”郑总更尴尬了：“对，那时他是一名技术部的助理工程师。”
秦正反复翻阅着这份文件，猜测着孔雀王的用意，一边问：“待遇方面呢？有什么特别之处？”
郑总看了眼吴世杰，小心地解释：“他的一切支出都由公司负担，包括他的住房、他的车、他的手表、他的一切私有物品，都是由秦董名下的私立基金负责采办，其所有权皆归公司所有。同时，基金会为他办理信用卡，可以无限额透支，并且全部费用由公司买单。当然，这些费用包括咸阳阁的房租都会以债务的方式记在他的名下。当然，只要他不辞职、或未经同意离开孔雀集团，这一切费用公司都会承担。”
所以，不存在秦董为他买单一说，这一切都是合同约定的。
所以，除了他自己和一身的债务，他的确一无所有。
还好，你现在有我。
秦正的心有些酸楚，不知道是否因为终于解开他与孔雀王之间的财务关系之谜，又有些高兴。
秦正目光阴沉，他好像看到那个仰望夜空的人，轻声说：“我的梦想是自由。”心里一阵难过。
这人似乎高高在上、富可敌国，贵为孔雀集团的摄政王，他好像拥有一切，但他却没有自由：没有财务自由，没有人身自由，他不被允许离开华城，他没有自己可支配的财务积累。
正如他所说：“我一无所有。”这，会是他不向helen求婚的原因吗？
尽管孔雀是个大集团，消息传得比女人的小圈子还快。不过一上午的功夫，集团里连清洁阿姨都知道：
“泽总出大事了！”
“不仅风头最劲的医药业务不归他管，太子甚至开始查他的帐了！”
“据说他心生叛逆，居然跟龙舟合谋‘篡权’，被太子当场抓住了！”
“太子那么宽待他，他却不识好歹，现在太子已经开始收拾他了！”
“现在他的签字不起作用，都必须太子签才做数！只不过太子给他面子，才名义上让他先签一下。”
……
当iris照例抱着一大摞文件给东方泽签，看着东方泽面无表情地审阅一份份文件，事无详细、数无大小，他都会快速但谨慎地过完，才会给出批示及签字。
iris咬着嘴唇轻声道：“泽总，你真跟正总吵架了？”
东方泽一怔，直接问：“你听到什么了？”
iris年纪比helen只小上几岁，但经历比较简单，大学恋爱、毕业结婚、已经有了孩子，挑战基本没有、压力承受得少，所以头脑会比较简单，当下赌气道：“有些业务部门今天居然来问我：如果报告比较急，是否可以直接交给正总签字，反正最后由正总拍板，就不用特别走您这儿一道了。全不记得上周正总根本不干活，他们着急得不行，死乞白赖地求我让你签字的时候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东方泽看着她，目光若有所思，似乎穿透她看着莫名的所在，半晌说：“他们再问你就回答：我在离职期，这的确是过度方案。不过既然流程是这样，就要这样执行。至于其它，你不需要管。”
然后低下头，继续一份一份地认真审阅报告。批到总办部门预算申请，其中一项是下个月买给helen的鲜花支出，他沉默了一下，用笔划掉，然后平静地翻过去，继续看下一项。
iris将案卷转给对面正总办公室时，helen不在，她想将文件放到秦正的桌子上。刚好看到桌上摊满了东方泽的人事档案和支出账簿，像是非要验证给她看东方泽正在接受审查。
☆、34 大权旁落
毕竟跟东方泽有些时日，女孩儿家感情比较脆弱，她眼圈当时就红了。正要擦拭了再出去，偏偏被走进来的秦正看到。
事无大小只要是东方泽身边的，秦正都有兴趣了解，尤其在这非常时期。
他叫住想赶紧闪人的iris，装作没发现似的随口问：“这些都是泽总批过的？”iris“唔”了一声就想溜掉，不想秦正一招手：“过来，有事问你。”iris只好转回到他桌前。
秦正对所有文件看也不看、只负责在每个东方泽的签名旁签上他的大名，继续问：“今天helen的花送了吗？”
iris本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问，没想到是这么件事儿——偏偏是这件事！
她不由想起兢兢业业的东方泽，再看看眼前这个明明只知道应付了事的孔雀太子，对比何其鲜明！
再想想划去的那笔费用预示着东方泽在helen的追求上也主动放弃了，顿时万分激愤，只为那么优秀英俊潇洒的泽总鸣不平，刚刚止住的泪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怕泄露出情绪，她倒不敢发声回答，只“唔”了一声。
秦正瞥了她一眼，假装没发现，说：“明天是愚人节，提醒泽总别再送百合喽。”他不知道iris今天为什么情绪反常，因此故意拖住她东拉西扯，就是要她忍不住最后自己“主动”提供线索。
没想到歪打正着，他扯的这个话题正是最戳iris少女心的，于是这姑娘突然英勇无比地冷笑道：“明天不用送花，这下给公司省钱了。”
她一直以为秦正查东方泽的帐是因为维修迈巴赫要花公司一大笔钱。
秦正一怔：“怎么会？”
iris瞥了一眼他一直签个不停的手：“您没发现：在您刚刚签过的总办支出里，这项费用已经被泽总划掉了吗？所以从明天起，泽总不会再送花给helen了。”
秦正的笔停住，往前翻看，果然看到那份文件里被划掉的那项，他勉强笑了笑：“这小子！这么没长性怎么追得到妹子？费用继续支出，这一项泽总的批示意见我否决了。不过，你也不用特别跟他提哦。”
iris一时怔了，小心地追问了一句：“那以后——以谁的名义送呢？”
秦正头也不抬地说：“当然是泽总。”
这时，大白抱着笔记本电脑进来，秦正示意iris可以出去了，一边问大白：“怎么样，我的网络勇士，这周末有什么发现？”
大白挠挠头，心虚地说：“正总，您再安排点别的任务给我吧，我在网上翻了一个底儿掉，也没发现孔雀胆的报道，连华城中医大学专业研讨会上都没这方面的内容，我想，是现在杀人手段太发达，没人再用这么原始的□□了吧？”
秦正有些意外，沉吟道：“有时候，用毒之心比□□本身更狠毒。那你带电脑来干嘛？肯定还是有所发现吧？”
大白得意地一笑：“如果一无所获我怎么对得起你对我这个天才的发现和信任？虽然孔雀胆的文字在所有的华城媒体上没有报道，但是，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炫耀地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扫描版的报纸，报纸上面左下角的位置有一条不起眼的配图新闻，标题是“孤独老翁暴尸家中一周无人发现”，图片上一个村民病死在自家病床上，被发现时家中一片狼藉的现场照片。
秦正仔细看也没看出什么，大白得意地把图片放大再放大，最后锁定到床前地上黑黑的一块。原来床脚地上有一个黑乎乎的盆子，放大后可以看到正对着镜头的内侧壁上隐隐有三道黄线！
秦正一敲他的脑袋：“你真是天才！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这个？”
大白得意得不加掩饰地说：“孔雀胆的标识嘛，百度百科上查一下就知道啦。新闻文字里找不到，只好图片里找，总不好空手而归向你交差吧。”
这条报道中果然出现“乌盆”字样，想是大白从这个关键词中查到的。但是能在海量新闻数据里发现这么一幅不经放大根本看不见、放大也不一定能注意这个细节的图片，这小子真神了！
秦正重新仔细阅读这条发布于2003年11月28日的新闻，不过300字，是说华城某县杨家窑村在搬迁时发现，一名叫杨在渔的老翁居然暴毙家中数日竟无人知晓，充分暴露出留守老幼的社会问题及现代文明下冷酷的人际关系，云云。
这个，跟孔雀胆和乌盆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秦正拍拍大白继续激励他：“干得不错！继续给我找，一定有相关的。”
大白出去时，差点撞上急匆匆赶来的马总。马总顾不上听他道歉，快步走进东方泽的办公室，大声道：“有回复了！北京那家国字号的医学院对我们的项目非常感兴趣，他们的院长带队正在飞来的路上，明天一早跟我们会谈项目细节。”
东方泽从行政报告上抬起头，看着他，没说话。
马总立刻住口，斯文地说：“抱歉忘记敲门了，有些失态——实在是过于兴奋了。”
东方泽一笑：“我也很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