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纷纷对视几眼,面露担忧神色,最后思量许久决定听沈烨清的话,一个接着一个走出了怀盘狼籍的客栈小楼。
哪怕是十多个人,在临走之时也都不谋而合地冲坐在地上的萧然狠狠剜了一眼,一致认为这件事是由他而起。
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
单单靠着他人就敢飞扬跋扈,平日里肆无忌惮的惯了,然而自己却没什么保命的本事,早晚有一天会碰到铁板钉子上,最终后悔莫及。
萧然狼狈地爬起身,躲在沈烨清的后面,指着凤迟龄,尤为激动地道:“这……这个人他想杀我!阿烨,幸亏你及时出现,否则今天我的小命可就要栽在这里了!你可千万,一定得保护好我啊!”
他以为沈烨清会替他说话,好好教训对面那个人。
殊不知,对方却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垂眸道:“你若胆小怕事的话,就不要总是去招惹别人。这句话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每一次都能分毫不差地赶到你身边,为何你总是不听?”
萧然瞬间没了气势,低声道:“我……”
沈烨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凤迟龄,拱手道:“萧然天生性情如此,但实属并无恶意,沈某恳请阁下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萧然往他身后缩了缩。
凤迟龄却道:“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身为旁人的你为何插手?”
沈烨清对此避而不答,道:“不知萧然究竟是何处冒犯到了阁下,我让他跪下来向你赔罪。”
凤迟龄头轻轻一侧,昂首道:“我这个人非常讨厌与他人有任何的身体接触。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我的忠告,既然说的没用,那只好用我的方式来让他长长记性。”
沈烨清挑眉道:“你的方式就是杀了他?”
凤迟龄答道:“不错。”
沈烨清敛眸摇首道:“阁下修为高深莫测,实乃高人,可行事作风却过于偏激草率。倘若不是在方才确实与阁下过过招,测探出了灵力虚实,沈某还差点误认为阁下会是从城外闯进来城内的魔修。”
萧然插话道:“就算不是魔修,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你瞧他装扮如此可疑,哪会是什么正道人士?”
凤迟龄道:“我又没说我是正道人士。”
说上两句,萧然的胆子逐渐肥了,仰起脖子,指着对方忿忿嚷道:“阿烨你看,我说对了吧,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话音甫一落下,一根冰棱猛地越过沈烨清的肩头,对准了萧然的脸,带着一阵冷冽的风,飞速射了过去。
第38章 条件
萧然陡然一吓, 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眼看那尖锐之物就要刺进他的眉心正中时,多亏了沈烨清不声不响的稍一抬足,踢中了他的小腿,暗暗用力,促使得他不得不跪倒下来。
萧然现在面子虽然已经是丢的所剩无几,但好歹也算躲过了一次鬼门关。
尽管沈烨清的动作已经算很快了,可萧然的眉间还是被一丝带着灵力的寒气所伤, 划破了皮表,渗出了点点血迹。
不知现今身后究竟是何情况,他在摸了摸眉间上的小伤口后, 匆忙回头张望,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时,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那根直径足有十厘米长的冰棱直刺墙檐,滚滚寒气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在冰棱周围流动。
“砰”的一声, 平整的墙面霎时便被捅出了个偌大窟窿,墙的四周被一层基于透明的薄霜覆盖, 七零八落的小碎冰飘落而下,空气里的温度在此时此刻猛然下降,如坠冰窟。
见状,吓得萧然猛然抱住沈烨清的小腿, 死死不放。
沈烨清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随后郑重道:“若阁下非要杀他,沈某必当倾尽全力阻止。到那时且不论谁输谁赢,两败俱伤是在所难免, 阁下又何必如此。”
凤迟龄直白道:“你又打不过我,何来两败俱伤一说?”
沈烨清倒也没恼,斟酌片刻,再次拱手道:“沈某自诩修为不如阁下,但拼尽全力的话,未尝就一定会输。只不过即将遭殃的就会是附近所居的寻常百姓,所以为了他们的性命安危着想,阁下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收手。”
凤迟龄呵呵笑道:“你的面子又值多少钱,想让我放过他?痴心妄想。”
哪怕是沈烨清,最后的耐心也要被一点一点地给磨没了。
他敛下眸子,无力说道:“只要阁下肯饶萧然一命,沈某愿答应阁下提出的任何一个不违背人道的要求。”
难道这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注定是避无可避了吗?
他心里还想着眼前的这个人修为极高,人又固执偏激,这次萧然多半是凶多吉少,就连自己也没有把握保全性命,浑然不知凤迟龄对此类有条件的说法却是尤为的感兴趣。
不过是一条对他毫无威胁的命而已,倘若一剑杀了他,除了泄愤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好处,倒是沈烨清的提议,要比杀他更来的扣人心弦。
但凤迟龄认为自己也不能表现地太过刻意明显。
于是,他托着下巴,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沉吟片刻后才道:“既然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
沈烨清:“……”
萧然:“……”
先前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如今因为一句话立即就转变了心意,果然是非常的刻意。
凤迟龄侧身,弯腰将四脚朝上的凳子扶正,拍了拍身上压根不存在的灰,讪讪坐了下来,紧接着从怀中取出一把折扇,颇有气质风度地道:“据我观察下来,你沈烨清在南阳城里的名气可不小,出尔反尔的事应当不会做吧?”
沈烨清嘴角微乎其微地上扬一分,颔首应道:“那是自然。”
凤迟龄歪着脑袋思考了一时半会儿,仿佛又给自己找了一件麻烦事,他道:“可是我还没有想好,你可以先告诉我你住在何处,等有朝一日我想到了,便去找你。”
沈烨清先前淡淡的笑容顿时消了个散,他面无表情地紧紧盯着凤迟龄,稀薄的空气在这刹那似乎都微微一滞,氛围莫名僵硬。
好半晌,他再次莞尔,一双微微眯起的凤眼里满满都是笑意。这么一笑,还能隐约从那原本平滑的腮边上扫见两个浅浅的酒窝,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得亲切。
沈烨清以这样的表情望着凤迟龄,接着薄唇轻启,用最柔和的声音回答道:“当然可以。”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阿呆。”
沈烨清神色一僵:“嗯?”
凤迟龄道:“怎么?看不起我的名字?”
沈烨清摇首:“没有。那么……阿呆公子,沈某先行离开了。”
―
在车水马龙的南阳城里,这种范围不广的闹事纵然喧闹一时,可一旦平息后,便很快就不会再有人记得了。
在沈烨清离开后,凤迟龄能装作一副从未有什么事发生过的态度继续剥瓜子,塞入衣兜里。
而旁人见到这人没有真的同沈烨清动手,也没有做过多忌讳,让客栈里的小厮扶起翻在地上的桌椅板凳,重新擦了擦后,也能一如既往地继续喝茶聊天。
而茫然无措地坐在地上的萧然生怕凤迟龄会临时反悔,忙不迭地爬起身,手舞足蹈地闯出客栈,瞥见那抹青色背影后,连忙追了上去。
等追到一定距离后脚步陡然变慢,与前面人保持相同的速度。
前面人走,萧然也走,前面人逢岔路口拐弯,他也跟着拐弯子,就这样跟在后面走了好远一段路。
沈烨清对此也没理会,把他当空气似的,兀自走了一段距离后,在一人流颇多的道路旁停下,扬手唤了一家马夫。
他在给马夫递了一些碎银子后,也没打算同萧然告别,独自上了马车。
眼看沈烨清掀开帘子,整个人就要走入其中,萧然忙拉住他的袖子,阻止了他的动作,抿嘴抽泣道:“阿烨,你就让我去你那住好不好,让我暂时避一避风头,我怕那人之后反悔,还会追上来砍我。”
沈烨清淡淡的望着他,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手腕一转,轻轻推开他的手,理了理被攥得起了几道皱褶的袖子后,才开口道:“我与那位公子已然达成约定,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萧然垂首,唉声叹气道:“我知道你肯定是不会言而无信的,但是那个人的话……我可不敢轻易相信。”
沈烨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对这番话不敢苟同地坐入车内,颇有精疲力竭似的用拇指与食指捏了捏眉心,说道:“只要你不再做一些出格的事,他就不会自食其言。”
被一语中的,萧然顿时哑口无言。
他站在原处,孤立无助地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仰天长叹了口气后,赶忙从腰包里掏出一些银两,塞给了另外一位马夫,推搡他道:“快跑快跑,快带老子离开这里!”
说到底他还是觉得凤迟龄会中途反悔追上来,那怕是沈烨清说的只要他自己安分对方就不会,对此也不全然相信,想着能跑多远是多远,总归没有坏处。
但是萧然并不知道,如果凤迟龄真想杀他的话,纵使逃到天涯海角,对方也有能力用一块看起来尤为不起眼的坚冰利刃刺穿他的后颈,且能做到悄无声息,不留下任何一丝痕迹,将其杀之于无形。
距离太子在九火琉璃台的生辰礼举办还有两天。而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凤迟龄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客栈内睡觉。
客栈内的老板原本是不打算让他这种装扮奇特,还险些与沈烨清打起来的人入住。
但又想到他在对萧然动了杀心,与沈烨清对峙所说的话时,能看出这人行事无所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德行时,生怕因为自己的拒绝,让对方一个不乐意就把自己店给砸了而兀自懊恼。
在思考如何委婉拒绝对方,不让对方情绪失控的前提下,客栈老板以表面上笑容可掬,实际害怕紧张到手心冒汗的状态与凤迟龄磨合了许久。
可令客栈老板意外的是,在交谈的话语间,他发现凤迟龄似乎并没有想象的脾气大又急躁、目中无人、杀人不眨眼,反而还颇有耐心地依靠在柜前,语调平和地跟他述说了半个时辰的闲话。
……真是喜怒无常,让人摸不着半点头绪。
至于所谓的闲话就是指让他入住此地的话,会给客栈老板带来许多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