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无忧目不转睛地盯着凤迟龄看,呼吸愈发急促,五指没有意识地渐渐攥紧。
那个女人也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嘶……”
凤迟龄发出的一声微乎其微的抽气声马上让逐渐神离的荆无忧魂丢三尺高。
他三步并两步跑过去,一颗心好似被紧紧揪住,提心吊胆地道:“大师兄,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么?”
凤迟龄把手上拎着的看似奄奄一息的女鬼修扔在了地上,脚踩着她的头颅,一手持剑狠狠插入她的腹部,另一手扶着额道:“滚开,我没事。”
他的声音都在打颤,好似一根天籁之弦在此时此刻崩裂了。
凤迟龄丝丝喘息,尽量不让痛苦显露出来,冲卧在地上那窃窃嬉笑的女鬼修道:“在你的地盘上过招,果真有够吃亏。”
他先前还没有想那么多,以为这鬼修真会光明正大同他过招,却没想到在他刚踏入这个幻境里,听到鬼婴的呐喊的时候,就已然踏入了陷阱。
这股剧痛就是来自先前那无数鬼婴的大哭大喊声给留下的后遗症。
真是疏忽大意。
归根结底,还是今日的凤迟龄过于心浮气躁,糟心事接踵而至,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在鬼修创造的幻境之中,每一步都危机四伏,暗藏杀机。
荆无忧这小子倒是安然无事,谁让之前为他掩耳一阵子了,症状发起来也不会像他自己那样深入肺腑。
事已至此,要想使疼痛抹去,唯有杀了这女鬼修以及离开这个幻境才可,只是……
只是为何他捅了这女鬼修这么多下,却还是没将她彻底杀死?
有点棘手。
第23章 险境
女鬼修仿佛能窃听他身心般,踉跄地直起那血肉横飞的身体,桀桀笑道:“你一定在想为何杀不死我是吧?”
荆无忧欲查探凤迟龄伤势,却被他一手推了开来。
他深呼一口气,冷然道:“在你的地盘上,我当然很难杀死你。”
“明白就好,今天我便让你们两个化作我儿子的口中餐!”
道完,女鬼修拖着一地肠子内脏,张牙舞爪地腾空而起,抓向凤迟龄的天灵盖。
头颅内宛如千万条蛊虫攀爬噬咬,凤迟龄疼痛难忍,虚汗直冒,一道呜咽随时随地便要脱口而出。
光是这么站着就已经极为费劲,无可奈何之下,他强行咬破嘴唇,一滴鲜艳的血液沿着面具外廓滴落下来,沾染上了这片土壤,借着唇部处传来的疼痛提了下神,凤迟龄勉强挥起溯雪剑,用其去抵挡来势汹汹的女鬼修的攻击。
荆无忧望着凤迟龄的背影心急如焚,但又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
恍惚间,他视线扫过杵在边上纹丝不动的木偶时,稍稍眯起了眼。
他忽然道:“大师兄,你还好吗?”
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凤迟龄不会是那种只守不攻的德行,此刻听了这番话差点要就地昏厥过去,上接不接下气道:“你说呢?”
不好他也得硬撑着。
眼见他愈发坚持不住,整个身体仿佛就要半跪倒下来,几根突起青筋在雪白的手背上尤为清晰,原本带着几分慵懒的冷峭尖刻的嗓音,在这个时候也变得低哑凛冽。
荆无忧抿起嘴,又意义不明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木偶,仿佛下定决心般从衣襟中拿出一个东西来——一把木头弹弓。
他很会就地取材,即便身上未有合适的东西供他使用,也懂得冷静找寻。
不稍须臾,荆无忧便找到了一个大小非常合适的东西。
可能是因为他很弱小,长的也没什么威胁力,女鬼修根本就没注意过他,导致他可以心无旁骛地蹲下身子,掰过被白衣女鬼砍下的婴儿头颅,腾出一只手,在鬼婴的眼眶周边搅着扣着。
散发出腥味的血液沾满了五指,荆无忧也仍旧是一丝不苟、面无表情地卖力扣着。
良晌,他成功挖出鬼婴的两颗眼球,悄无声息地再次缩到凤迟龄身后。取出一枚固定于弹弓之上,瞄准远处的木偶,屏息凝神地眯了眯眼,随即手一松。
沾着肮脏血液的眼珠子飞快划过,砸中头部,将那木偶连头带人一同摔下了黑潭附近的坑底之中。
女鬼修陡然一吓,脸部表情狰狞如见阎王,料是她有心,此刻也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她再也顾不得与凤迟龄僵持不下,身子猛然倒下,匍匐在地攀爬到黑潭边上,瞪大着眼俯瞰下去,十根扭曲的手指在地上拉下十道毛骨悚然的抓痕。
手上重力一失,凤迟龄摇晃着身子即刻就要仰天倒下,被身后的荆无忧迅速接住,嘴唇贴在他耳侧,柔声唤道:“大师兄。”
“别碰我。”
凤迟龄咂了下嘴,双手扶额,坐起半个身子,道完这句话后就不再言语,意识显然还不是很清楚。
荆无忧的担忧分毫毕现地挂在脸上,欲说还休:“大师兄,我……”
该怎么做才能缓解你的疼痛。
这句话堵在喉咙眼间,终究是没敢问出来。
然而这时,才宁息了片刻的空气又逐渐凝固起来,一股暗潮汹涌蠢蠢欲动。
女鬼修躬背站起,两只眼隐约发着红光,在杂乱的黑发丝中若隐若现,胳膊乱绵绵的垂下,尖锐獠牙直直对准着他们,猝然发作,飞溅着唾沫星子,如野马脱缰奔驰而去。
还在同鬼婴作斗争的白衣女鬼见状,抽出空隙,左臂奋力一甩,指甲伸长数十尺,扯住了女鬼修的一只脚,当场就让她脸部朝下摔个跟头。
她摔得鼻青脸肿,嘴巴还张得老大似野兽般嗷嗷直叫,形似疯癫。
这也附和了荆无忧的心意。
无论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情绪越是慌乱,就越是容易出问题。
他慢慢扶起凤迟龄,警惕性地看着眼前的女鬼修,生怕她再次袭来。
可就在这时,荆无忧猝然听到耳边低低的一声告诫:“胡来。”
荆无忧又把注意力放置在凤迟龄身上,急忙问道:“怎么样了大师兄,你还难受吗。”
凤迟龄也不婉转了,接着他的力道直起身,吸了口气道:“还难受啊,等我过去把她分尸。”
话是这么说,可一说完他就摇摇欲坠,荆无忧再次搀扶住他,一本正经地蹙眉道:“师兄别走了,我去分尸吧。”
凤迟龄瞥了他一眼,笑出了声:“开玩笑。”
荆无忧坚定说道:“我没开玩笑,我可以的。”
凤迟龄心情复杂。
十三岁的小孩对分尸这种事要不要说的如此淡定。
要是寻常小孩别说吓的脚软,看到这一片尸婴狼藉直接倒头昏厥才是人之常情。
哪里还有胆量站在这同他扯淡。
凤迟龄不胜其烦地撂开他,就地而坐,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摆手道撒脾气:“行行行,你去,出事了我可不管。”
他实在痛的难受,好想就地打滚。
可堵在心头眼的这份自尊心和好胜心,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荆无忧点了点头,就想去拿凤迟龄手握的溯雪。
凤迟龄立马一个激灵,将握着溯雪剑的手拦在身后,厉声道:“你干什么!?”
荆无忧被大师兄的这个反应给愣怔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紧张,弱弱地道:“我手里没有武器,想借师兄的剑一用。”
凤迟龄坚决道:“不行!”
荆无忧有点为难:“大师兄,就借一下,很快还给你。”
耳畔又开始嗡嗡作响,催人抓心挠肺的剧痛止不住地往脑子里蹿,凤迟龄手腕直达哆嗦,一滴冷汗顺着肌肤滑落直下,半晌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不行。”
经过几天相处,荆无忧不认为凤迟龄是个不识时务的人,当即就问道:“大师兄,是不是这把剑我不能——”
话还没说完,两人上方倏然“轰轰”作响。
荆无忧猛地仰起头,一枚宛若陨石的偌大石块飞速落下。
命悬一线之时,荆无忧无及顾暇太多,当即就整个人扑进凤迟龄怀里,两臂像铁锢一样死死箍住他的腰际,使出全身的劲道奋然用力,两人基本上算是抱作一团翻滚了出去,成功躲开了天降的巨石。
可这里到底还是幻境,是女鬼修的地盘,哪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
宛如游龙的黑潭腾空而起,一咕噜附身冲下,浩瀚动响震耳欲聋,直直打向荆无忧同凤迟龄。
荆无忧紧紧捂住凤迟龄,目光炯炯地瞪着上方那气势庞大乌黑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