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风帆一点万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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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重生未识之前

    顾少白深深地吸了口气,像被水呛到了气管,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咳得胸口咝咝儿得疼,似要把心肝肺都吐出一般,额头密密地铺了一层薄汗。

    也把他咳得醒了过来。

    听到这么剧烈的咳声,秋月从外间跑了进来,拿了布巾给他拭汗,高兴得眼泪流得哗哗的,“三少爷,你可算是醒了,我赶紧告诉老爷去……”

    顾少白眼瞅着秋月跑出了门,气喘吁吁地止了咳,忍着胸腔里的隐隐作痛,他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的转枕上,打量屋子四周。

    没错,一丝半点都没错,正是自己住了十七年的卧房没错,陈设摆件都没错。可是,明明顾家已被阖家赶出京陵城,明明自己跳湖自尽了呀!

    他揉了揉额角,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非那只是一场梦境?不,他绝不相信。如果是梦,也太真实了些,太残忍了些……

    正百思不得其解,就听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的父亲和二哥绕过屏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面上带着焦急,也透着欣喜。

    顾钧宣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紧紧地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少白啊,你可算是醒了……你昏迷了这么多天,爹还以为……还以为……”说着,他悲从中来,拿袖子不停地抹眼泪。

    顾青白在旁边看了,赶紧劝解道,“父亲,三弟已然醒了,就是没事了,您就别伤心了,应该高兴啊!”

    又转头对顾少白说道,“少白,你昏迷的这些天,把一家子人都吓坏了,尤其是爹,你可是这个家的大宝贝,赶紧好起来,知道了么?”

    顾少白点点头,虽然胸腔里还有些疼,可是挡不住他乍然间又见亲人的悲喜交加,喉头一阵发紧,他强咽下哽咽,道“好,我最听二哥的话了,一定快些好起来。”

    顾钧宣又唠唠叨叨了好一阵,直到顾青白提醒说少白刚醒,还是要多加休息,这才经顾青白搀扶着一道离去。

    “秋月,今天是什么日子?”顾少白问。

    秋月绞湿了帕子给他擦脸擦手,“今儿是二月初七。”

    少白又道,“是景和二年么?”

    秋月瞟了他一眼,抿嘴笑道,“我的少爷,您落水昏了几日,脑子糊涂了么,当然是景和二年啊!”

    顾少白猛然想起,景和二年的二月初二他曾经在自家院子里不小心落入荷花池,救上来后得了风寒,昏迷数日高烧不退,一度病危。而后,病好之后,在景和二年的三月初五,在他常去的古董行“方远斋”遇到了假称周沣的慕清沣。

    顾少白不禁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流了满脸,时转轮回,老天真个儿待他不薄,怜他上世可怜,居然把他的魂魄送回事发之前落水刚刚醒来的自己身上,让他得以重新活过!得以改变身败名裂名誉尽毁的结局!

    一切都还来得及!

    “少爷,少爷……”秋月诧异地望着他“您怎么了?”

    顾少白慢慢地止住了笑,拿过帕子来抹掉满脸的眼泪,“秋月,我开心得很……我没死……”

    “哦,”秋月端着水盆往处走,是该高兴,三少爷这回可真是九死一生呢!可是,这高兴得也未免过了些吧……

    顾少白醒了,一碗一碗的苦药补药接踵而至,他乖乖得一碗一碗地来者不拒往肚里灌。

    刚刚又灌下一碗高丽参汤,嘴里嚼着颗话梅缓解余味,余光瞥见秋月在一边偷笑,顾少白把果核吐在碟子里,“小丫头,你笑什么?”

    秋月把旁边放凉了的八宝莲子粥端过来,递到他跟前,“这次病好,我看三少爷与往日好像不同了些。”

    顾少白接过碗,用勺子专挑里面的莲子吃,莲子软糯入口即化。

    “我哪里不同了?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儿,莫非,少爷我更俊了?”

    秋月“啐”了他一口,主仆二人是玩笑开惯了的,整个顾府就属顾少白最好伺候,别的院子里的丫头小厮都羡慕她跟了个性格最随和的主子。

    她笑道,“以前三少爷您是最怕喝药的,有个头疼脑热的,奴才得求半天您才赏面喝一口,剩下的,都偷偷倒在花盆里,咱们屋的花不知让您浇死了多少。这次倒乖觉得很,一碗一碗的药下肚,奴才看着都觉得苦,您却一声苦都不叫,这可不是不同了么?”

    顾少白暗道,上一世我体弱多病,这一世一定得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壮壮的,好好活着,要不然别说对不起这来之不易的一条命,连老天爷都对不起啊!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重生的事情谁都不能说,没人相信还好,万一父亲兄长以为自己烧坏脑子胡言乱语,那可是大事不妙!

    本来二叔三叔就对父亲的顾氏家主之位觊觎已久,如果再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不是给父亲添麻烦么!

    顾少白白了她一眼,故意不以为然道,“我以前不喝药,你嫌我难伺候,我如今喝药了,你又说我变了……我看秋月啊,才是最难伺候的。”

    顾少白的黑眼珠子很大,黑得靛蓝明亮,瞳仁一闪一闪,晶莹剔透,睫毛又黑又长,根根分明,五官隽秀,透着一股子干净,他就像深山溪涧里一股清泉,内外澄澈净无瑕秽。

    秋月痴看了两眼,有些悲伤,这样俊秀温雅的主子谁不喜欢,只可惜身份尊卑有别,这辈子算是指望不上了。

    过了一会儿,看顾少白吃得差不多了,接过碗,随口说道,“前阵子听老爷说,要给少爷求娶柳家的小姐,是么?”

    顾少白擦擦嘴,浑不在意地说道,“有那么回事,不过让我给回了。”

    秋月心里有些小兴奋,嘴上却问,“听说柳家小姐漂亮聪慧,知书达礼,少爷为什么回了,不喜欢么?”

    顾少白暗道,幸亏回绝了,万一这次不能逆天改命,还不得把那位柳小姐一同连累了?

    顾少白食指扣着下巴,戏谑地笑道,“我还未到十八,不着急,倒是你,也不小了,等我好了,得赶紧禀明了二娘,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秋月一下子羞红了脸,嗔道,“不理你了,没一句正经的,就会打趣我。”

    边说,边端着碗扭着腰肢气哼哼地走了,她倒是比顾少白还要大一岁,要说年龄倒也该出嫁了,更何况顾府待下人一向仁义,即便是卖身为奴的下人,也是可以婚配的。

    听得门扇合拢的声音,顾少白嘴角的笑意慢慢地消失了,他靠着床头,琢磨了半天,沂亲王慕清沣与刚登基的皇帝年龄相当,曾是太子伴读,二人有深厚的少年情谊在,再加上有军功在身,因此颇受皇帝的赏识和倚重。

    从上世来看,慕清沣憋着劲儿要整垮顾家为他的母族报仇呢,即便没有自己这颗棋子,他也可以另寻棋子另找法子,顾家难逃一劫!

    慕清沣是亲王,权势通天,顾家只是区区皇商,根本连和人家斗的资格都没有,为今之计,首要是避其锋芒,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可是,要怎样才能劝说父亲和二叔三叔放弃油水大大的皇商名号,离开京城,主动迁回故乡璋城呢?

    顾少白皱着眉尖,只恨自己没长了一张张仪的嘴,想了足足半个时辰,想得眼皮子直打架,也没想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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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大梦谁先觉

    “我的儿啊”,一声响亮的呼喊,像晴空打了个霹雳把正打盹的顾少白惊得一个猛子翻身坐起,他揉揉眼,几声环佩叮当裹着一阵香风扭进来一个人。

    云髻高耸,唇若涂朱,本来挺清秀一张脸,奈何香粉打得过多,腮红涂得过重,看起来不免有些惊悚。

    她怎么来了?顾少白心中有些厌烦,却还是有气无力地说道,“二娘好,少白大病初愈就不行礼了。”

    这个美艳妇人,正是顾钧宣的二房李氏真禾。

    顾钧宣有三个儿子,长子顾信白和次子顾青白是正房朱氏所生,三子顾少白是妾室许氏所生。顾少白的母亲许氏本出自鲤鱼乡123,父兄在一次意外中遇到山匪不幸丧命,因女子不得继承家产,家财被叔伯悉数夺走,孤女无依受尽白眼。

    顾钧宣与许氏兄长交情颇好,得知她的处境,怜她身世可怜,征得许氏同意纳其为妾,生子之后体弱多病,在顾少白三岁时便香消玉陨了。

    正妻朱氏则是在去年过世。至此,顾钧宣就只剩了一个妾室,就是这个打扮得妖精似的李真禾,虽然并未被扶正,但顾家大宅内院的一应事务都交由了她。李真禾也俨然开始以夫人自居。只可惜她膝下无子,再怎么蹦跶,也终究还是底气不足。

    这不,李真禾刚和几位相熟的夫人打完马吊回来,就听说顾少白醒了,这位三少爷可是全家的心头肉,再不乐意,也得上赶子巴结着。

    “少白啊,你可不知道,你昏睡了这些天,二娘哭了好几次,这心啊,跟针扎似的,要是你真有个好歹,不得把二娘我心疼死么……呜呜呜……”别说,李真禾还真挤出了好几滴眼泪,边哭边拿手绢擦眼睛。

    顾少白冷眼看着,脸上赔着笑。鼻尖嗅着她身上好几种浓烈的香味,熏得他脑袋直发晕,一闻就知道她又去和那些富贵闲妇打马吊去了,还担心呢,都担心到牌桌上去了。却也懒得和她计较,知道李真禾这人,虽然粗俗,倒也没什么坏心眼,倒也不是不想坏,而是她那心眼儿就不够多不够用。

    顾少白听得心烦,眼底黠光一闪,“二娘,我这不是醒了么,您就放宽心吧,刚才爹还跟我说呢,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可得犒劳犒劳你,说是想给您打套首饰呢,您也知道,我爹每天得操心多少事儿啊,没人提醒着,估计很快就忘了……”

    顾少白的话音还未落,李真禾这厢已刮到了屏风边,“少白啊,二娘改日再来看你,今儿的参汤还没给你爹熬呢,二娘先走了啊……”心想,得赶紧的,提醒老爷,不用打制了,“庆宝斋”我看上一套现成的镶金点翠头饰,据说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顾少白松了一口气,终于打发走了这尊神,可以再补个眠了,刚才用了些脑子,怪累的。

    这一觉,一直就连过了夜,再睁眼时又已是日上三竿。

    他睁开眼,屋子里很静,墙角还醺着个火盆,暖意融融的。初春的明媚刺目的阳光透过淡黄的鲛绡窗纱射进屋子里来,变得柔和温软。

    微光里,一个淡青衣衫的人影侧对着他,安静地坐在红木圆凳上,正翻阅着手里一卷书册。

    “二哥”,顾少白轻声唤道。

    顾青白转头看他醒了,放下手中书卷,移步过来,坐在床边矮凳上,“你醒了,可睡好了?”

    “嗯”,少白翻身坐起。

    顾青白给他肩头披了件襦衫,“饿了么,想吃些什么,二哥吩咐厨子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