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西……楼西!”
由于军舰准备撤离,联邦的军舰攻入,防护罩破碎,星际狂兽入侵,人群四散逃走,绝望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城市,仿佛是末日已经到来。
别人的末日有没有到来,楼蕴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经到了。
他全身都是伤痕,血迹斑斑,衣衫凌乱,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楼西面前,此时的楼西已经被践踏的没有人形了,那滩血肉在楼蕴的眼里,残酷又恐怖。
杨珥后退了一步,微微偏过头,有些不忍心看楼蕴此时的表情,那种神情,明明还活着,却像是已经死去。
他看到楼蕴跪在这滩已经辨别不出是什么的血肉面前,裤子上也沾着血迹,他的双臂微微颤抖,从肩膀开始,他就一直控制不住的在抖,幅度越来越大,他伸出的双手一直在剧烈的颤抖,似乎是想要抱起他的妹妹。
可是他的面前,只是一滩没有人形的血肉而已,没有生命的一滩碎肉。
楼蕴的眼眶红了,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角落下,落在这滩血肉上,他张了张嘴,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点破碎的声音。
杨珥下意识的抹了把自己的眼角,他感觉眼睛非常疼,一摸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居然落泪了,他被楼蕴的感情牵引的太深了。
楼蕴抱着那滩几乎抱不起来的血肉,他伸手捧着,小心翼翼的将其护在怀里,“啊……啊……我……我……楼西……!”
他的声音嘶哑痛苦,像是嘶声力竭之后,破碎的音符。
“我不走……哥哥不走了,你回来……求你,哥哥求你了……”楼蕴一直特别小的声音说着,他的嗓子几乎不能听了,声音混在一片武器战乱的轰隆声中,杨珥走到他的身边,蹲了下来,才隐隐约约听到了他的一点点声音。
“楼蕴……”杨珥只能喊一声楼蕴的名字,什么也做不了,他站起身,看了眼满目苍夷的星球,横掠而过的联邦军舰,那些重型武器的交战,一不小心就会死在里面,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腥而又残酷。
那个指环,已经碎了。
那个苹果,已经和楼西的血肉混在了一起。
“喂?”谭封有些皱眉,他看着眼前的杨珥,想要将杨珥从记忆转录中唤醒,又怕贸然这样做,会让杨珥受伤,顿时有些烦恼,“你到底有没有事?”
杨珥自然无法回答他,楼蕴的记忆太过完善了了,竟然没有什么画面跳转,一般人都会忘记一些事情,这样忘记的东西,是无法通过记忆转录展现出来的,就会出现画面跳转的情况。
而楼蕴这个,一点一滴,都十分的清晰,连那些奔走的人群,他们慌乱失措的脸,都十分清楚的出现在记忆转录里面。
能达到这样的,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楼蕴在这将近十年内,经常回顾自己的记忆,经常出现在自己的记忆转录里,不断的重复这场悲剧。
这……
杨珥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了,只能叹了口气,只能说战争太过残酷,可这不是楼蕴滥杀无辜的理由。
联邦的军舰,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掠过,帝国的军舰被逼的节节后退。
双方的武器交战,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鲜血满地,高楼倾塌,这栋城市真正成为了一片废墟,战火纷飞,无数人死于这场战斗里,楼蕴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自己的姿势,如同一尊雕塑。
忽然,一枚武器击中了不远处的高楼,发出了震天的轰隆声,杨珥眼睁睁的看着高楼倾塌,即将落下,而楼蕴正处于那片阴影之下。
可是预料中鲜血飞溅的样子并没有出现,一阵强烈的白芒,如同昼日白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白光之后,一声“嗷呜”响起,巨大的黑狼硬生生的扛住了这倾倒的高楼,为楼蕴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这就是楼蕴的基因兽。
杨珥万万没想到,楼蕴的基因兽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下分离的,而他分明还没到分离基因兽的年龄。
“不好。”杨珥上辈子经历了各种催发分离基因兽的方式,对着上面十分熟悉,他很清楚,强行分离基因兽后,是怎么样生不如死的痛苦,而楼蕴这次分离基因兽,很可能不是自己主观意愿分离的,而是楼西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基因失控,分离了基因兽。
果然,楼蕴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他唇角鲜血狂涌,和他手中的那滩肉泥混在了一起,楼蕴的神情极其温柔,甚至唇角带着一点点的笑容。
看他这个样子,杨珥就猜到,楼蕴已经不想继续活下去了。
这场战争摧毁了这座城市,踏碎了这个少年所有的梦。
恍惚之间,杨珥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大吼,“放弃那些废物!立刻撤离!立刻!”
这熟悉的声音,让杨珥抬起了头,楼蕴和他做了同样的动作,只见那军舰边,一个面容熟悉的军士满脸烦躁,道,“快点!”
一瞬间,所有通往军舰的道路全部被封锁了,就连之前踏上军舰的人,也被纷纷强行丢下了,到处都是哭嚎和绝望的尖叫声。
这座城市,已经满目苍夷,战火纷飞,这座城市,连同这城市里的人,都在慢慢的死去。
杨珥转头看了眼楼蕴,只见他已经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军舰上的男人,那就是将楼西丢下的军士,他看到楼蕴本下压的唇角,忽而微微的上扬,他沾满鲜血的俊美面容,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笑的满是戾气。
这不是那个温柔的少年,这不是他了。
帝国和联邦纷纷启用了最新的军用武器,两道强烈的白光相撞,无声无息,却无比可怕,杨珥置身其中,几乎都能感觉到那恐怖的能量,几乎要粉碎他的身体,一种恐怖的感觉,挤压着他的心脏。
被这白光波及到的人们,他们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低头看着慢慢消失的身体,有些茫然的观望四周,缓缓的消失,化为了宇宙间的漫天微光,连一点一滴的骨血都没有留下。
残酷而又恐怖的武器,杨珥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这武器。
楼蕴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民众消失在白光里,他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杨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记忆转录一般会出现画面跳转,因为每个人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以往了一些细节,可是他在楼蕴的记忆转录里面,他发现每个人的脸都是十分清晰的,哪怕是个微不足道的路人,哪怕是惊慌失措的人群,但是每个人的脸,都是十分清楚的。
这几乎不可能出现的,除非……这十多年,楼蕴一直不断的在回忆自己的记忆,不断的以第三视觉进入自己的记忆转录,一直重复着这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他这十多年,不停的将心上的伤口撕裂开来,让它流血,让它疼痛,让它永远不能愈合。
楼蕴跪在这片废墟上,抱着他的妹妹,他已经哭到了声嘶力竭,他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杨珥看到他伸出手,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自他的手心裂开,周围的建筑物都被震碎成了粉末,就连旁边的人们,在恍惚之间,被震碎成了满地的碎肉。
真正的如同人间地狱的场景,半空中黑色物质慢慢组合,形成了黑色的铁链,在联邦和帝国双方的武器攻击下,不断的摧毁,再生,摧毁,再生……最后,成为了那条熟悉的黑链,自动缠上了楼蕴的手腕上,随意一动,便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原来,楼蕴的等级武器是这么来的……难怪如此厉害,只怕这等级武器,至少也是a级,甚至是s级。
杨珥看着楼蕴一点一点的将铁环的碎片收拾起来,铁链悬空在他的四周,不断的绞杀,鲜血飞溅,弄得他满身都是,甚至有些碎肉落在了他的脚边,他毫不在意的一脚踩了过去。
跪在废墟上,哭的撕心裂肺的,是那个曾经温和的少年;再次站起来的,笑的狠戾邪肆是这个十恶不赦的星际海盗——楼蕴。
曾经的他,已经跟他妹妹一起,在那颗战败的星球上,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记忆转录结束后,杨珥被强行退出了记忆转录,他几乎猜到了后面会发生什么,以现在楼蕴的性格,绝对是一场屠杀,一场为他妹妹报仇,而毫无差别的大屠杀。
楼蕴的情绪实在是太过浓烈,以至于杨珥久久没能从那种绝望不甘的心情中缓解出来,额角剧烈的疼痛。
谭封几乎是半抱着他,让他躺在了治疗舱里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杨珥才算是好些了,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尽力使自己平静的复述楼蕴的经历。
谭封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杨珥不明的转过头,看了眼谭封。
只见谭封勾起了唇角,露出了略显讽刺的笑容,道,“如果我是他,可能比现在的他更加偏激,扔下楼西的是那个帝国军士,踩踏楼西的是那些民众,我不想管他们无不无辜,我就问,楼西无辜吗?”
杨珥没有回答。
谭封半靠在一旁,似笑非笑道,“楼西很无辜吧,什么都没做,就被人踩死了,那身为楼西的哥哥,楼蕴为什么不能报仇?那些踩踏的人,一个都不无辜。在我看来,死了也没什么……如果我是楼蕴,我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楼西是我妹妹,他们算什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不管以后我会死在谁的手里,但是现在,我要杀了他们为我妹妹报仇。”
“你……”杨珥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早就猜到了谭封的性格。
因为谭封说过,“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你,殿下。”
无论是什么事情,一旦有了因果,就不太好处理了,杨珥深深的叹了口气。
“殿下,您几岁了?还分对和错?”谭封轻声嗤笑道,“很多事情,没有对错,只有立场。您是帝国的大皇子,那您就别管楼蕴的立场,否则……您什么也做不好。”
杨珥低声笑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我知道,无论楼蕴经历了什么,他在黑塔尔星球的战斗之后,就去当了星际海盗,滥杀无辜……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要死。”
“殿下,我很好奇一件事情。”谭封忽然问道。
谭封很少询问杨珥,被突然这样一说,杨珥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道,“你想要问什么?”
谭封叹了口气,道,“都说我以前很喜欢您,那我以前得多瞎?”
杨珥:……
很好,这句话他记住了。
“如果楼西还活着,应该和嘉尔差不多大了吧?”杨珥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经历过不少次记忆转录,但是楼蕴这个,感情来的实在是太浓烈了,看到楼西死亡的那一刻,他竟然也衍生出想要自杀的感觉。
很难想象当时楼蕴是怎样的绝望。
可是冷酷一点的去分析,这样一个疯狂的人物在这个社会上,而且这个疯子还战斗力极其强大,性格极为诡异,怎能让人安心?楼蕴已经到了无差别杀人的状态了,所以他必须要死。
正如谭封所说,事情没有对错,只有立场。
而在帝国的皇宫里,楼蕴打开了防护罩,从卧房走了出来,杨雫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听到声响,这才撩起眼皮看了眼楼蕴,问道,“你又进去了?”
“嗯。”楼蕴看起来有些疲惫,他这下也不笑嘻嘻的闹着玩了,径自走到一旁坐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斐悯什么时候出来?”
“第二军团的军团长死了个小孙子,这事儿还跟你有关,就是那个第四港口恐怖袭击案,所以啊,现在斐悯被保护的可严实了,他可是第二军团的老军团长的宝贝孙子,容不得一点点损失的。”杨雫嗤笑了一声。
楼蕴一听,脸色扭曲了一下,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随便开了瓶酒,自己灌下了一大口,杨雫略显无奈的摇头,道,“这可是好酒,我收藏了好几年了,被你这几口就解决了。”
楼蕴哈哈一笑,才不管这些,他坐在沙发上,笑眯眯道,“这倒也是有趣,你们两个皇子都在外面受苦受难,他一个臣子却被保护的严严实实。”
杨雫哼笑了一声,道,“别想套我的话。你现在杀不了斐悯,第二军团派人保护了他,已经潜入皇家军团里面了。”
“你这个便宜父皇不管?”楼蕴好奇的问道,“他还没到瞎眼的程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