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声音很好地安抚了成野的情绪，成野觉得，如果他能一直用这种语气，自己肯定没那么容易炸毛。
“那你为什么出来？”成野转头看向林楚臣的侧脸，他近距离观察后确定，刚刚自己的认知是正确的，林楚臣侧面特别有味道，带着一种透着孤寂的单纯，孤寂得仿佛他是唯一知晓某个秘密的人，一个人独自扛着天地前行，却又单纯得恍若没有经历过风霜的玫瑰，自以为花朵下藏着的刺可以对抗外敌保护自己，于是肆无忌惮地相信着别人，随时给予别人善良。
这种气质，太奇怪了。好在平时他并不会轻易露出这种状态来。
“睡不着。失眠。”林楚臣嘬了一口烟，而后把烟吹向天空，那一团青烟越飞越高，最终散落在空气中。
成野简单地理解为他是认床，顺嘴接了一句：“嗯，这里和北京气候确实差挺多的。”
林楚臣浅浅地笑，没有声音，成野之所以知道他笑了，是因为看到他勾了下嘴角。
“不是，就只是失眠，很久了。”
“啊。”成野发出了这么一声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有没有吃药”这种话简直是废话，“什么原因导致的”又显得太亲密了，不合适。几个问题在成野脑子里转了一圈，都被他踢出去了，最终剩下的就是沉默。
“这个给你，”林楚臣递过来一个手环，“防蚊的，这里的蚊子很不讲究，穿着长袖它就叮脸。没素质！”
成野接过来套在手腕上，皮肤感受到了林楚臣留在上面的温度。
“我猜明天肯定要爬山，否则林子后面那山就没用了。”林楚臣吸掉最后一口烟，而后在地上碾灭，扔进随手拿着的小塑料袋里。
成野黑线：“那山是原本就在那的，不是节目组搭的，用不用都无所谓吧。”
“肯定会用的，否则干嘛找个靠山的地方，而且，我们今天该干的都干了，难道明天继续打兔子？”
成野想了一下，觉得这么说也对，不过他还是提出了个不同的想法：“可能会比赛打兔子。”
林楚臣点点头：“有可能，那你们输定了。”
不过他也没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他站起来拍拍衣服：“回去睡吧，明天还得拍一天，爬山打兔子都是体力活儿。”
成野不自觉也跟着站起来：“你不是睡不着吗？”他想说咱俩可以再多待一会儿，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实在是有点不太合适，他们关系没这么亲密。
林楚臣又笑，这次笑出了声音：“我不睡你也得睡啊，我白天打瞌睡习惯了，你明天也要学吗？”
他俩在昏暗的灯光里往帐篷走，成野又忍不住追问：“你这个多久了？没去看医生吗？”
林楚臣许久没回答，直到他们回到帐篷前，他才在拉开帐篷时毫无感情地说：“不管用。医生也只会开安眠的药，没多久就会失效了。进去吧。”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导演敲着锣吵醒了，而后一脸诡笑的导演果然告诉他们，今天要爬上身后那座山。
林楚臣对成野挑挑眉，那意思是说“看我说对了吧”，而后几个嘉宾就听到导演激昂的声音：“山上有好吃的蘑菇，你们摘了蘑菇午饭可以做蘑菇汤！”
瞬间林楚臣脸上的得意就垮了。
“林子里也有蘑菇，干嘛去山上摘？”白靖然揉着眼睛，连滚带爬地出了帐篷，出来就一屁股坐地上了，也没管脏不脏。
“林子里还有蛇，”林楚臣突然说，其他四人和导演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林楚臣看着这帮和自己毫无默契的人，只好无奈地补了下半截：“蛇羹也很好喝的。”
四个嘉宾脸色有点难看，收拾东西准备登山去了。
那小山包看着挺小的，但却“五脏俱全”，石板路、陡峭的悬崖、没有路的陡坡、参差的树……应有尽有。
能找到这么个地貌特征如此之全的山包，节目组也是用心良苦。
五个嘉宾把行李都丢在了导演的车上，一人背了个水壶就往山上爬。最初的一段还挺容易的，坡度不算很大，之后却是越走越抖，眼看着都超过45度了，几个人爬得气喘吁吁，不是累，而是走坡度这么大的台阶，容易腿软，精力消耗比体力消耗要大得多。
爬过了四分之三，他们终于进入新纪元——前面没路了，只能绕到山后从土坡爬上去，这次是真爬，手脚并用地爬。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土坡的地面很湿，一抓一手泥还不算，最关键是太滑了，爬十米溜下去五米，外带滚了一身泥水。
这段路爬得成野一阵绝望，他本来是看林楚臣精神不济，怕他失手滑下去，于是想跟在他身后掩护来着，结果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身体，后来自暴自弃地在泥里滚，也顾不得别人了。
“导演你实话说，你们真的来踩过点吗？”白靖然最先说出了全员心声，然而他们看到导演一边在泥里滚一边拼命点头后，突然对导演组大无畏的坑人精神表示了叹服。
“咱还不如在国内录呢，虽然冷是冷了点，但最多也就是滚一身雪，不会搞得像小猪佩奇一样。”成野也无奈了，杨修远多次提醒他在节目上要注意形象，可导演也得给他这个机会啊！
“别了，就导演组这为了坑嘉宾而视死如归的精神，我极度怀疑就算到了东北，他们也敢在松花江上凿个窟窿让咱们下去捞鱼。”白靖然对导演的坑人下限无限度估计，真的，这帮人再设计出什么环节他都不会惊讶，不过他还是觉得可以再抢救一下，于是转头对导演说：“我们这几个人可都是有粉丝的，你们不怕播出以后被五家粉丝追着骂吗？”
导演露出个迷之微笑，成野立刻懂了，这是真的不怕。
他们真是连滚带滑地把最后那一段爬完了，其实肉眼可见距离真正的山顶还有一小段距离，但是从山背后又是无路，直上直下的，目测能有个十来米左右，这下就算是林楚臣也没可能凭空跳上去了。
不过，虽然向上不可能，向左右却是可以的，他们所在的位置有一条平整的路，与地面基本是平行的，很明显是可以绕山一周的。不过这个一周，可能也就几十米远，因为实在是到顶了，和在山脚下绕山一周不是一个概念。
几个人依照导演的指示，开始往山前绕。
“你们谁还记得今天的任务？”成野突然发声，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一路爬上来，也爬了一两公里，但传说中的蘑菇是一颗也没见到。
他一边说，一边隔着十几公分把手虚空悬走在他前面的林楚臣的身侧，他们走的路很窄，也就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下面就是陡峭的山坡，在这里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滚下去，救都救不回来。他身后的白靖然也学着他的样子保护着他，他本想说“不用”，不过又觉得太刻意，于是最终还是没说。
“我希望导演忘记了。”路嘉睿体力最差，刚刚别人爬十米滑下去五米，他则是滑八米，一身运动服滚得根本看不出原样，脸上也沾了几块泥。他现在垂着头机械地跟着前面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来这个节目。
走了不到五分钟，最前面的林楚臣就停下了，吸取上次的教训，他在停步之前还打了个招呼，而后他看着前面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山背后那么多泥了。”
白靖然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我也知道了。”
这地方有个泉眼，水从山的最高处顺着山前的吹着陡坡冲下来，落了十来米砸在石头上，而后流向四处，他们站的位置是石板，倒是不会沾泥，但是直接被稀薄的小瀑布溅了一身水。
白靖然一撸袖子，算是自暴自弃了：“怎么着兄弟们，刚在泥里打完滚，现在洗个澡啊！”
林楚臣拉住他：“小瀑布里有根锁链，应该是抓着爬上去。上面应该有东西。”
几个人仰起头看了看那光秃秃的毛都没有的山顶，无论是从理智角度还是从情感角度，都不觉得上面能长什么东西。
几个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一时间冒险团的默契度达到了顶点。他们都看出来了，那锁链应该是景点本来就有的，但山顶的东西，恐怕是节目组放上去的。
“我来吧。”成野唯恐林楚臣直接就上去了，赶紧自告奋勇，说完就收获了其他四人怀疑的目光。
还真是好兄弟。
“这个还是我来吧。”白靖然难得挺身而出，“攀岩我是行家。”
第26章
白靖然很快迎着下落的泉水爬上去，而后从山顶上背下来一个小箱子。他下来的时候气鼓鼓的，明显对这箱子的怨恨远超过于一直拍着他脸的泉水，其他四人打开箱子也醉了，因为里面是一盒蘑菇，塑封的，超市卖的那种。
几个爬山爬到四肢抽搐的嘉宾一时间都很想砍了导演。
“那我们下去煮蘑菇汤！”导演无视了他们仇恨的目光，特别开心地说。
“臣臣，蛇羹好吃，人肉汤味道怎么样？”白靖然僵着脸问林楚臣，他现在还脸疼，那水流直接砸脸上真不是好玩的。
林楚臣回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那个胖子，”他指着导演，“把他剁了煮汤喝！”
第二期节目最后截止于一锅蘑菇汤，录制结束后，几个人就分头行动了，成野要回学校，元凯和路嘉睿还有别的工作，都坐当天晚上的飞机走了，剩下白靖然和林楚臣两个通告单空空荡荡的，又在缅甸玩了一天。
他们回去的第二天，白靖然就带他见了毕导和赵鑫编剧，也没准备什么，白靖然只说吃个饭相互认识一下，聊聊剧本什么的。
林楚臣对这个圈子知之甚少，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这不是正常试戏的流程，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讲得是个什么故事，白靖然就搞得好像一定是他演一样。不过也是，投资商一句话，塞个男二算什么。
毕导有些严肃，但性格又还不错，观察下来林楚臣得出结论，应该是天生面部运动神经不发达，简称面瘫。而赵鑫编剧则活泼很多，不过一开始似乎对白靖然有所顾忌，讲个剧情像汇报工作一样，时不时偷眼瞟白靖然，怎奈白靖然这吃货一刻不停都在吃，眼神都献给了各色蔬菜和肉，并没有分给可怜的编剧半点，于是说着说着，赵编剧就放开了，和林楚臣大谈特谈角色的设置。
听了剧情后，林楚臣也觉得故事有点意思，而且男二的角色确实和他本人很像，演起来可能契合度会很高。
男二是个身手了得的退伍士兵，服役期间因失误导致战友死亡而退伍，并且留下了很强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多年都无法融入正常人的生活，日子过得颓废贫困。后来有一天，一个学者——也就是男主——找到他，希望他可以加入自己的小分队，前往东南亚参加一场谈判，因为对方手中掌握着大量信息，所以学者只能听从对方的安排——只带两个助手前往。因为男二的身手和曾经的身份，学者希望能获得他的帮助，几番纠缠下，男二终于同意跟他走了这一趟。
然而这一趟，就是不归路。
林楚臣听完这个故事，还挺唏嘘的，他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但是或者是太像了吧，他很能理解男二的那种执念，因为“害死”了一个人，所以觉得活着都是罪孽，每天都在想着怎么突然暴毙，却还要挣扎着为那个因保护自己而死去的人继续活下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直到有一天真的死了，为了救别人或者坚持什么信念而死了，才能真的得到了解脱。
他对这个角色产生了很大的热情，态度是显而易见的积极，赵编也不藏着掖着，有话就直说了：“其实白总那边是给了我一些你的视频资料，我觉得还不错，形象稍微弱气了一点，但是爆发起来后气势很合适，但是呢，”他看了看还在低头猛吃的白靖然，咽了口口水继续说，“我又找了你之前演的一些作品，演技这方面……”
“赵编，不瞒你说，我之前出了个事故，昏迷了九个月，如果说其实我一直有意识，可能听起来比较天方夜谭，但是好像真的有，就是醒不过来。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变故和我醒来后的空档期，都让我想了很多，所以性格习惯都有变化。您从白总那拿到的视频应该是我醒来以后的，更像我现在的状态，至于以前的作品，可能确实也不太成熟，而且年轻，心浮气躁的。”
关键时刻，白靖然对于友情的重视终于战胜了口腹之欲，他抬起头跟林楚臣说：“回头我把剧本发你，你先揣摩揣摩，然后多跟两位老师聊聊，实在不行，两位老师安排个试戏。我是觉得楚臣的性格和状态就是这角色的翻版，演这个再合适不过，所以才推荐的，但是如果二位老师觉得不满意，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两位老师是专业的，走过的桥比我吃过的大米还多，是吧？”
他这话两头堵，堵得赵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年头，资本是老大，编剧最不值钱，这位爷非说男二人设不好，需要定制修改，那他也没话好说，而且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的。但是白小爷现在不演了，推荐了个人过来，又给足了余地：给导演编剧充分的话语权，让演员先看剧本再彼此多了解，再不行就试个戏，但要不要都凭导演编剧一句话。不过白小爷也说了，他觉得特别合适，还准备把完整剧本交过去，这已经不是力荐了，而是口头确定了，离正式签约就差个合同。
但你又不能翻脸，毕竟作为投资方的人，人家都说给你决定权了。至于决定了会有什么后果，那自己担着吧。
林楚臣没听出这么多道道，只是觉得白靖然说的挺对，机会是给了，但是能不能拿下还得看自己，于是他也赶紧表了个态：“说的是，那我先回去研究剧本，两位老师再考察一下？”
赵鑫心里骂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脸上却硬扯出一个笑容：“那小林啊，这戏，其实百分之六十都是打戏，可能还得吊威亚，而且需要去东南亚拍，这些方面你都行吗？”
林楚臣刚要说话，就被白靖然拦住了，而后白靖然代他给出了答复：“这些都没问题。我和楚臣最近在拍一个真人秀，还没开播，不过之前官宣了，最近应该也会有陆陆续续的剪辑片段放出来，电影要是等得了，那您就再等半个月，节目出来您就明白了。不怕跟您剧透，这节目真是玩死人，全真身拍摄，没有做效果或者什么的。第一期我们过一个悬崖，走到中间一个嘉宾掉下去，楚臣一把就把人拉住了，因为我在调整姿势，他拉着个一百好几十斤的成年男人在悬崖上等了五六分钟。他爆发力也好，四米多高的墙，什么都没有，他踩着人肩膀就爬上去了，然后射击射箭爬山做饭都特别强，您二位是不会功夫，要不哪天拉个武指过来过过招，我这兄弟绝对不会输的。”
“至于吊威亚和去国外偏远地区拍摄，都是做演员的，哪能没这个心理准备？”
白靖然一番吹捧吹得林楚臣冷汗直冒，中途林楚臣拽了他衣角两次，都被忽略了，林楚臣无奈破罐子破摔，顶着满脑袋冷汗等他说完。
“我朋友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大荧幕经验太少，可能会稍微有那么点生涩，但是我相信毕导的□□功力。而且赵编，一个人如果是演他自己，那演技什么的还是问题吗？”
林楚臣一共没插上几句嘴，牛皮全让白靖然吹了，忽悠得导演编剧云里雾里，林楚臣要是不去想这是在说自己，也差点就信了。到最后白靖然拍着林楚臣的肩膀跟毕导赵编说：“您看我这兄弟，半天也没几句话，沉默寡言，跟男二太像了，随时都能入戏，完全不需要准备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