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之年,祝寿最为隆重,湛慕华的七十岁寿宴订在酒楼,亲戚朋友,听说这次能请的,湛慕华都请了,包了酒楼二楼整整一个厅。
纯中式的餐厅,琉璃宫灯,花开富贵的图案,二楼一上来的地方还弄了一个西式气球的拱门。湛清澄捂着嘴贴在刘爱龄耳边说,“妈妈,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结婚呢。”
“调皮!”刘爱龄打了女儿一下,但也被逗笑了。
湛清澄看着刘爱龄,这几年,她因为没有烦心事,住的地方也顺心,身体已经日渐好转,现在看起来,变化真的不大,特别是今天,她穿了一件收腰呢子大衣,是湛清澄在周超的商场买给她的,湛清澄身上也穿了一件,不过刘爱龄穿的是浅灰色,湛清澄穿的是浅紫色。
“弟妹——”迎面一名中年男子迎上来,曾经全黑的头发,鬓角已经斑白,八年的时间在他们之间匆匆而过……
“二哥”刘爱龄看着自己曾经朝夕相处过的亲人,心情有些激动。
八年来,他们竟然一次都没有见过,曾经亲如一家的自己人,只是一场变故,就变成了陌生人,谁也没有想到。
“弟妹,你能来真好。”湛方国激动的眼圈都红了,这些年的愧疚不安,随着年纪渐大,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再见到刘爱龄母女,跟她们说点什么,只是……还是和八年前一样,他没有勇气。
也许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微觉有些别扭,但离开的远了,慢慢的不见就变成了不如不见。
看到周围隐约探究的目光,刘爱龄拍了拍湛清澄的手,“妹妹,还不快叫二叔。”
“二叔。”湛清澄自然也是记得这位二叔的。
湛方国看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湛清澄,心情未见平复,反而更为激动,“妹妹,妹妹都这么大了,你以前,都是叫我二爸的。”
二爸?湛清澄楞了一会,新旧记忆中都没有这个称呼,她弯着眼睛笑起来,“二叔,您的样子一点也没变。”
怎么能没变?这些年奔波劳碌,他自己怎么能不清楚自己的变化,一定是孩子当时年纪小,不记得他了,也难怪,不记得也好,记不得好,也不会记得不好,湛方国心中难受,完全忘记了湛清澄当时已经八岁,怎么可能不记事,“走,先去包间看爸爸。”
想到要见公公,刘爱龄不由自主开始紧张,湛清澄拉上她的手,紧紧的握了握,“妈妈别担心,有我在。”
有我在,会保护你!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你!!湛清澄今天连衣服都选了亲子装,她现在已经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女儿,再也不会让人欺负刘爱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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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寿,讲究“男贺九女贺十”,湛清澄考证不出原委及出处,只知道,她这个爷爷,今年实岁应该是六十九岁。
此时她们都坐在包间,湛慕华比以前老了很多,精神还是很健硕,刚刚看到刘爱龄和湛清澄有些不同寻常的激动。
包间里很热,刚进来的时候也不觉得,坐了一会就要出汗了,湛清澄帮刘爱龄脱了大衣,湛芳泽眼尖,一眼就看到刘爱龄里面穿的套装样式不一般,雪花呢的外套,收腰裁剪,圆领,镶嵌着一整圈的小白绒花,衬得人肤色很好,又有些娇俏可人,刘爱龄快四十岁的人,穿着这件衣服,看上去像三十岁出头,“哎呀,三嫂,你这件衣服可真好看。”
刘爱龄淡淡嗯了一声。
“我说真的,可真好看,在哪儿买的?”湛芳泽走过去,拉着刘爱龄的衣服细看。
湛清澄觉得有些好笑,那衣架上挂的,哪一件不是羊绒大衣,而刘爱龄身上的是雪花呢,大衣外套是普通呢子的,现在的好看衣服非常多,其实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可也不至于好看成这样,湛清澄今天并没有准备在这些事情上面出风头,所以只是出于尊重别人的标准,帮刘爱龄选了件得体的。
她们当然不能理解湛芳泽百转千回的心思,她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不痛快了,
她没想到,这两个原本应该落魄的母女,现在好像过得还不错……
这是很矛盾的一种心理,湛芳泽“自认”也不是刻薄的人,曾经为了钱,那是没办法,那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牵扯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如果再让她选一次,她还是会那样选。
可是她也不想刘爱龄真的过的凄惨,所以这些年她都不敢去打听她们的消息,刘爱龄曾经对她那么好,说是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她曾经也想过,如果自己真的有钱了,就给她们母女一点,可是这些年,她一直都手紧。
那天找到刘爱龄的时候,看到家里很整齐,但房子那么小,她也没觉得,今天一见,才发现,如果自己和这个三嫂站在一起,大概大家都以为她们是同龄人了。
原来她过的不好自己会难过,她过的好,自己会更难过!
这是寿宴,又不是姐妹聚会,虽说是一家人,可是这屋里男的男,女的女,一堆老的少的,刘爱龄看湛芳泽忽然拉着她的衣袖陷入沉思,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
“妹妹,过来,来爷爷这里。”湛慕华对湛清澄招了招手,湛清澄想到礼物还没给老人呢。
“爷爷,这是我们送给您的贺礼,祝您福寿安康,万事如意!”湛清澄递过去手上的红漆长条木盒,里面是她为湛慕华过寿准备的贺礼。
里面装裱着的,是她自己画的画,一堆小孩子捧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寿字。
湛慕华看了许久,“是你画的?”
湛清澄点点头。
“画了多久?”
“那天知道要来给您过生日,就开始画,差不多两个月吧。”
湛慕华看着坐的端正的孙女,他问一句,她就礼貌而客气的回答一句,湛慕华的心里有些难过。
湛清澄低头看着面前的画,她真的没什么好说的,都在画里呢!
这上面的每一个小娃娃,就是她和刘爱龄“心酸的过去”,她现在已经不再画年画了,但这次选这个做贺礼,就是想让他们知道,当年她们为什么没有被逼上绝境,如果老人喜欢这幅画,那么请挂着吧,这幅画背后的故事有血有泪。
当年他们欺负刘爱龄,湛清澄因为没有代入感,被实打实坑了一次,现在的她,已经知道,可以去很多地方求助,有很多正义人士,比如说工厂的领导,妇联的干部,以至于居委会的大妈,都是可以管这些事情的……可是在当年,她是什么都不懂的。
也可以说,如果没有湛慕华做主给了她们那个院子,她们也许更凄凉,所以在这一点上,她有些感激湛慕华,但她也说过会保护刘爱龄,吃了那么大的亏,总得一点一点帮她讨回公道才行。
湛清澄曾经所受的教育中,凡事讲求公平!
这件事,湛家是错了,她其实也不想他们怎样,或者只是希望有一天,这些人良心发现,可以真诚的和刘爱龄说一声,“对不起!”
人争一口气,在什么时候都一样!
“外公”门外传来一声娇啼,下一秒包间门就被猛地推开,一张姣好的脸庞从门缝伸了进来,满脸调皮讨好的笑容,“我还以为来迟了呢,还好没有。”
随着声音,人就走了进来,粉色的羊绒宝宝服款大衣,镶嵌着白毛的领子,短大衣下摆露出烟灰色格子裙,“给外公过生日,我当然要漂漂亮亮,我刚才去做头发了,所以来迟了。”
杜雅微踩着高跟的短靴“蹬蹬蹬”三两步走到湛慕华身旁,熟门熟路挤走了原本坐在另一边的湛清俊,湛清俊是老大湛方国的儿子,也算是湛清澄的堂哥。
“外公,我的头发好看吗?为了你,我才坐在那里整整两个小时。都是为了给您过寿,看我对你多好!”说着就搂上了老爷子。
“是不错。”坐在不远处的湛方华一向寡言,但一看到杜雅微就忍不住眉开眼笑了。
杜雅微转头笑着撒娇,“那我一会要和大舅多照几张照片。”
湛清澄还没见过杜雅微的这一面,有些吃惊,原来还可以这样——无差别的撒娇,难怪听说家里人都很宝贝她。不过湛清澄关心的还是另外一件事……
灵动跳跃的卷发,仿佛每一根发丝都有弹性和生命,就是今天的颜色和那晚看到的不一样,湛清澄看了一会,终于确定那天晚上自己没有眼花。
她有些失望,其实她和杜雅微谈不上什么交情,也谈不上仇恨,或是喜欢不喜欢,只是单纯的,湛清澄心里有些难过和可惜,这样的一个女孩,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为什么要那样“作践”自己。
“外公,你喜欢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吗?那个气球拱门,多西式,多好看,我亲手帮忙打的气。”杜雅微继续粘着湛慕华撒娇。
湛慕华显然也很喜欢这个孙女,笑的无奈而隐隐纵容,“还不快叫人,你三婶今天也来了。”
杜雅微好像此时才发现屋里还有生人,站起来,三两下脱了大衣,扔给旁边的湛清俊,连话都不用说,湛清俊就去给她把大衣挂上了。
“三婶——”叫了刘爱龄,然后转头看着湛清澄,“这就是表妹吧。”
湛清澄也抬头看着她,两人对视了一阵,许久,湛清澄发现,她好像真的不记得自己了。这实在有些打击人,原来她和田甜的存在感真的有那么低。
如果杜雅微知道她此时心中所想,一定大呼冤枉,你积年累月一件蓝衣服,人家怎么知道,你还会有穿其它衣服的时候。
再说,湛清澄平时都是图方便,头发后面随便一扎,今天还淑女了一次,长发披肩了,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看上去斯文干净,和平时真的没什么衔接好吧……
湛清澄隐隐也想明白了原因,第一次发现,她那件蓝白色的运动装,也许以后真的不能再穿了。不然,她就真的成了那矮穷挫校服代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怕,木有宅斗,是湛家出事了,所以老爷子才能请的亲戚都请来了。
某朵致力于写出一个真正高段位的“绿茶”妹,别人喜欢这样的女孩是有原因的,这样的女孩受欢迎也是有原因的。会闹的孩子有糖吃,生活中太老实,不会撒娇的女孩贼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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