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出门
年轻的看护,边整理着花瓶中的花束,边轻声讯问着病床上的少年,“今天的天气很好,小希要不要出去看看?”
少年依着身子,半坐在病床上,一只脚打着石膏,被悬挂着,脸色有些苍白,视线直直的看着病房内唯一的窗口。闻言,眼中闪过几丝不经意的渴望,“可以吗,哥哥他们……”
“当然,一切包在我身上。”信誓旦旦的保证,年轻靓丽的身影很快走出房门,临走前不忘探回身子对他道,“就一会儿哦,我很快回来。”
看着看护离开房间,靠在床上的少年稍稍变换了□姿,视线从窗口移到了虚掩的门缝上——年轻的看护正与两保镖僵持着。
“你们好啰嗦啊,放心吧,宁先生他们也是同意的……什么?你们不信?手机拿来,我跟他们来说……是,知不知道,病人的心情很重要的,要是一直闷着,好的就更慢啦……中午吃了挺多的,现在就一直看着窗外,恩,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嗯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找个轮椅坐着,待会儿推着出去就好了,晒晒太阳,吸收些维生素d,对钙质的吸收才比较好,有利于腿部的愈合,嗯……”
门外的人又在盘问了,听着看护正儿八经的危言耸听,不知怎么的,宁希的嘴角忍不住的泛起弧度。
看人影,似乎刚刚换班没多久,哥哥们这一次对他的照顾还真是全方位的可怕。哥哥们与那个约翰有工作要忙,陈姨因家里有事没法照顾他,不得不托人找了看护。
不过,这个看护嘛……
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年龄大概在二十出头,性子活泼,有点像陈丝琦,不过,显然要比陈丝琦来得细心、耐心,不管是房间里的花瓶摆设,插花艺术,还是那细致的、摆放在侧触手可及的温热茶杯,亦或是另一边床头柜上,那粉色的戴了手机套的手机——
手机?!
心跳一滞,眼中闪过惊诧,宁希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再次看去的时候,手机依旧安静的躺在床头柜上。
是不小心落下了,还是……
对于如今假装失忆,腿脚不便,毫无与外界取得联系的他而言,手机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身子小心的挪动着,宁希吸着冷气,尽量忽视着手上传来的阵痛,就要够到了,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指尖碰到了手机的一个边缘,宁希咬了咬牙,手部又一次的使劲儿,终于,拿到了。
捏紧了手机,小心的看了眼门的方向,却见不知何时,门早已被人关了起来。
身子本能的绷紧,好一会儿,在视线扫遍整个房间后,才有些自嘲的一勾唇角。
定是他太过多心了,想必刚刚是那两个保镖顺手带上的,而他全副心思都在手机上,所以没有听到。恩,一定是这样的。
再也不敢耽搁,快速的低头,拨弄着手中的手机,电量满格,信号ok,打开最近的电话记录,显示的号码是哥哥们的,看来,这个手机的主人应当就是那个看护了。
真是不小心啊,不过……不小心得真是时候。
手指快速的摁下一串号码,拨打,却被告知对方关机。
宁希的脸上闪过失落,好不容易的机会,难道就要这么白白浪费吗?
因不甘,捏着手机的指尖部分用力到发白。
就在这时,手机骤然“嗡嗡嗡”震动了起来,宁希手一抖,差点,手里的手机就掉到地板上。
是一个未知的来电,也不知是手机的过于老旧还是手机主人的过于抠门,竟然没有来电显示,更别提归属地,“未知来电”伴随着震动,一闪一闪着。
会是王华吗?
宁希盯着手机屏幕,有点犹豫,有点心慌,手指虚虚的在通话键与挂断键间徘徊。
终于,眼一闭,摁了下去。
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早已挂断,屏幕上冷冷的“未接电话”四个字似乎在嘲笑着刚刚的那一派犹豫纠结全成了自导自演的笑话。
如此,心中竟有种莫名的空落落。
突然就有点讨厌起自己的犹豫不决起来,小心翼翼着,担惊受怕着,像一只蜗牛,用触角探测着,稍有不对,便飞快的缩回壳里,害怕面对,只敢躲藏。以前的孤勇似乎被打磨得消失殆尽,让他自己都开始害怕,害怕以后的自己会变得草木皆兵。
不过,这样突然从心底而起的自我厌恶并没有持续很久,门外细碎的声音惊醒了宁希,颤抖着把手机塞进病服的裤袋里,就看到年轻的看护指挥着保镖中的一人,推着辆轮椅进来。
年轻的看护一脸灿烂的笑容,“小希,这样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哦。”
男人走上前来,似要抱他,宁希反应激烈的挣扎起来,声音尖锐,“不要碰我,走开,走开。”
男人退后几步,有些为难的看着年轻的看护,“这……”
看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抱歉的对男子道,“不好意思,我竟然忘了小希似乎很讨厌他人的触碰。”说着,转过头来,安抚的对宁希道,“小希,这个哥哥只是想要抱你到轮椅上,姐姐力气小,抱不动小希。”
坚持的摇头,床上的少年眼神防备的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看护见此,只能歉意的让男人出去,然后,有些抱歉的对依旧防备的宁希道,“小希,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都是姐姐的不好,等会儿姐姐带你去看天鹅好不好?”
这个女人真把他当三岁小孩了么?
尽管内心无比吐槽,不过,面上依旧佯装得露出惊奇的模样,“天鹅?”
“嗯,有白色的跟黑色的哦,不过,要等姐姐把小希从床上移到轮椅上才行哦,小希不可以不乖。”
乖巧的点了点头,了然的看到女人松了口气的表情。
而宁希,也终于松了口气,只有掩着裤袋的手微微有些不自然,不过,好不容易一个人把宁希从床上安然无恙的转移到轮椅上的年轻看护显然已注意不到这些,此时正有些气喘吁吁的擦着额头的汗,“小希,下回我可一定得把宁先生们叫来,你实在太重了。”
宁希的脸色一僵,随即若无其事道,“姐姐,哥哥们在做什么呀?”
“做什么……这些姐姐也不知道,不过,他们有说,今天下午四点来医院看小希哦,到时候会带好吃的给小希。”推着轮椅,走在宁希身后的年轻看护语气温柔,伴着唇角的浅笑,怎么看,怎么甜美可人。
电梯缓缓下落,宁希坐在轮椅上微低着头,掩在刘海中的眼却分外的深邃。
下午四点吗?
“叮”的一声,电梯开启,纷涌进来几个人,原本空旷的电梯一下子拥挤了许多,电梯门闭合,伴随着失重感,视线悄然的瞥过一个男人手上的腕表,一点半,如此,他还有两个半小时。
“一层到了。”
电子女声响起,宁希低垂着头,被推着出了电梯门。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带着个年轻的护士匆忙的从轮椅旁经过。
翻飞的衣角处,一抹淡淡的红晕染着一晃而过。鬼使神差般的,宁希扭头看向电梯,而此时,电梯门正缓缓关上,身穿白袍的男子挂着工作牌,带着斯文的眼镜,面无表情的站着,叮,电梯门彻底关上。
收回视线,却见看护正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
莫不是被看出了什么?宁希有些慌,难道刚刚自己表现的太不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小希,你……”
怎么办,被哥哥们知道的话,那么,一切都白费了。
“你有没有发现,刚刚那个医生有点陌生?”
啊?
年轻的看护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对个心智尚未成熟的人说这些,“没事啦,我们去看天鹅吧。”
松了口气,看来是他想多了,这个呆萌的看护完全没有发现,“恩,看天鹅。”
无奈的,宁希用孩子的反应配合着,天知道这到底有多累。被推着朝不远处的公园而去,宁希掩在刘海中的眼却闪烁着疑惑的神色,刚刚那个医生的工作牌,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似乎有vip等字样,不过遍寻脑中有关的医生,似乎并没有刚刚那个男人的样子,莫非是新来的?
“小希,不要睡着了呦,很快就到了。”
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思绪倒是从刚刚的思索中走了出来,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色。
冬季的公园,虽没了春夏的郁郁葱葱,繁花似锦,倒也别有一番落叶飘零,枝桠横斜的美。
人工的湖中央,一块不大的空地上,此时正有两只黑色的肥壮天鹅摆动着身子,晒着太阳,好奇的看着湖对岸盯着它们瞧的人们。
还真的有天鹅,难道是他把人看得太坏?
“姐姐,课本上说,天鹅会迁徙的,怎么这么冷的天还在这儿呢?”
“那么,课本上有没有说,天鹅是会懒的,一旦有人圈养了,就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生活?”
身子一僵,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
尽管很快的恢复了平静,但对方早已把一切收入视线,更确切的说,对方显然等候多时,这一切,不过是引他来的一个局。
细密的网横跨两个市,耐心的猎手埋伏多时,只等最后猎物的入瓮。
来人一如既往的温文儒雅,就连声音也是低沉轻柔,“怎么这么副表情,莫非看到熟人不开心?”
要不是宁希看透了此人的本性,想必此时也会如旁人般,被其外表所蒙蔽。
对于宁希的不声不响,来人倒是倘然处之,自顾自说着,“说起来,上一次的事,还没感谢你呢,若没有你的里应外合,想必,我也没有那么幸运。”
那不过是互利互惠的相互利用。你拿你的标,我走我的路,尽管,最后,你是赢家,而他自己则落了个再次陷入泥淖,轻易不能逃脱的下场。
“不要这么看着我,这样,我会心疼的。”
宁希听了,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原本早已好了许多的妊娠反应似也再次翻腾起来,伸手捏住轮椅的轮子,一用力,却发现轮椅一动不动。再一使劲儿,连手臂上的青筋都有些暴起来了,手指开始发白,还是没有用。
“不要白费力气了,没有用的。”
明明是极致温柔的语调,说出口的话却是这么的可恶。
与虎谋皮,宁希实在怕,他宁愿被宁家的两个兄弟惦记,也不愿面对这么个人,更遑论得罪对方,“陈丝宇,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一家子的产物,陈丝琦就能那么的天真可爱,而陈丝宇,却是如此的精于算计,还步步紧逼。
陈丝宇的气息缓缓靠近,最终停留在宁希的颈侧,“不,我只是想看看你。”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的敏感处,惹得宁希顿时红了耳朵,就连苍白的脸色也泛起了一丝血色。
不自在的偏过头,躲开对方的靠近,宁希的语气冷淡而疏离,“那么,现在可以走了吗?”
“果然是有了新欢的人,这么快就想着要把我赶走了。”
语气说不出的哀怨,想必不知情人士听了,还以为此人乃受害者。
宁希气极而笑,自嘲道,“把你赶走?我要有这本事,现在也不会受人桎梏。”
却不想对方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那么,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
帮我?从狼口落入狐口么?这样的离开太过可笑,也太过没有意义。
闭了闭眼,宁希的声音透着疲惫,“只要你立刻给我消失,我就感激不尽,陈大少爷。”
“叫我丝宇,我就走。”
声音说不出的温柔缱绻,似乎还带了几分孩子气,却听得宁希胃里好一阵翻江倒海,差一点儿就伸出手放到了陈丝宇的额头上,问一句,喂,你是不是烧坏脑子了?
这货到底发什么神经,说话怎么一次比一次不正常。
正要开口,却被对方先一步捂住嘴,“这一次先放过你。”
果然是抽风了,这么个家伙竟然会有如此好心。
松开手,陈丝宇的神色复杂,看得宁希有些不安,却不想,良久对方只道,“有事,电话联系。”
留下这么句话,就这么迅疾离开了,等宁希想要再说什么,却只能看到一个遥远的背影,就那么直直隐没在了树丛之间,只有年轻的看护不知何时走在了身后,双手推着轮椅,声音一如往昔的轻柔,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心寒,“小希,抱歉,但,我也不过是忠人之事。”
好一句忠人之事。
如此,恐怕那个手机也不是意外了。电话联系……呵,真是好算计。
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这么个定时炸弹给去掉呢?
似乎是看出了宁希的意图,轻柔的声音带着些许苦涩,“小希,你是不是打算一会去就把我换掉?”
“不要叫我小希。”
明明知道自己的失忆是假装的,还这么装做不知道,看着自己像耍猴戏似的自导自演,这实在是太过分了。而且,从一开始接触的目的就不单纯,宁希实在难以说服自己有什么理由留下这么个定时炸弹。
灿烂的笑,笃定的语气,带着难以掩盖的自信,“我可以帮你离开。”
离开……
多么诱人的字眼。
然而,还不等他点头,身后的呼吸却一下子慌乱,耳边传来她压低的略带紧张的声音,“有人跟踪我们,刚刚少爷留下的人已经都被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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