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墓地
付了钱，出租车绝尘而走。
隔着路，看着对面闪烁着霓虹灯的建筑，宁希一时间有些恍惚。
“嘟嘟嘟”的喇叭响彻耳边，宁希迷惘的抬眼，看到司机难看着脸，咒骂，“找死啊！”
这才猛然惊醒，跌跌撞撞的穿过马路。只是当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时，他一时间踌躇不前。
怎么来了这里，这个灯红酒绿、曾待过的酒吧。
浓妆艳抹，喷洒着浓烈香水的女人扭着腰款款而来，一手轻佻的拂过宁希的衣领，“呦，这不是凌云的学生么，怎么，也要来里边乐乐？”
“别碰我。”
“嘿，姐姐还不是看你孤零零一个人才过来陪陪你的，真是不听话的小鬼……不过，这皮肤还真是嫩啊。”女人不无羡慕的用做了美甲的手轻点。
“我说了，别碰我。”
“切～小气，不碰就不碰，小弟弟，好端端的不上学，来这里做什么啊？”
是啊，他来做什么呢？“……找人。”
“找人？是不是真的啊？”女人疑惑的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见对方眼神有些迷惘，心底越发不信，“那你说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啊，说不准姐姐我认识。”
“雪茹。”原本以为，他再也不会提起这个名字了。
“你还真是来找人的啊，不过……那个家伙怎么认识你的……”顿了顿，女人脸上原本的怀疑消散了，反之还有几分难得的热络，“看你这年纪…莫不是她的弟弟？不对，她哪来的那么多钱……”
宁希不语，只看着她。女人被这么双漆黑清澈的眼看得有几分不自在，摆了摆手道，“好了，我不问总行了吧。”
“她在哪里？”
“哪里？那你可真是不巧了，她今天没来上班。”
是么？
“喂，你要去哪里？”
哪里？哪里又是他安身立命之所在呢？
“你真个小鬼还真是……算了算了，她应该是去墓地了。”说到这儿，似是想起了什么，女人不免又嘀咕了几句，“说起来也怪，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人，就这么突然死了……”
“……什么……”
“就雪茹她那个姐妹啊，前些日子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死得好惨啊——”
“姐妹……”喃喃着，宁希低垂着头，脸上满是自嘲的表情。
“怎么，雪茹没有提过么，不会吧？”
“叶、佳。”
“对啊，就是这个人。我就说嘛，看她那天那么痛不欲生的模样，还有她男朋友啊，两个人都快结婚了，竟然把所有积蓄拿出来仅仅是为了给那女人安置个墓，真是没见过更傻的人了……”女人说着，语气中却含着几分羡慕，“不知哪天我死了，有没有这样的人呦……”
原来，在他人眼中的“我”竟是这么幸运的所在。有一个会倾家荡产帮忙收敛尸体的“挚友”，还真是三生有幸。
女人兀自感慨着，宁希却已没了继续听的心情，看了那带了些许灰败的霓虹灯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喂，你怎么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在女人伸过手来的瞬间，宁希先一步侧身避过，淡淡的回头，“还有什么事？”
“你……没事？”
看到女人身后越走越近的熟悉身影，笑了笑，“我想，有事的，恐怕是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身后，是女人有些心虚的声音，“经理，你怎么出来了……”，只是随着脚步的渐行渐远，慢慢被四周的喧闹覆盖，直到再也听不到。
游魂一样在商业街走了几圈，看街道上的人流，看不远处缓慢淌过的车流，来来去去，直到筋疲力尽。
没想到最后还是你替我收尸啊……
走到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去哪里？”
去哪里？宁希茫然的抬头，半响才道，“……xx陵园。”
“这个，太郊外了，一来一去就好长时间，还不好拉客……”
“两倍的钱。”
……
xx陵园。
抽出两百递给司机，宁希打开车门，刚刚踏出一只脚，又扭头朝司机道，“师傅，这里没什么车，要不，你等我会儿……”
“好了，小伙子去吧，我在这儿等着呢。”
“谢谢。”
……
“没想到吧，你们的孩子也死了，当初爸那么偏心，可是，到头来呢，叶家的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叶、建、成！怎么会是他？！
“弟弟，怎么样，现在服气了么？想不想知道你们的女儿是怎么死的？啧啧，看看这照片，看看，穿着男人的衬衫，全身上下都是青紫啊，好可怜哦……”
垂在两侧的手不受控制的收紧，用力到发白。
“这长相，真是跟弟妹如出一辙啊，想必，尝起来也跟弟妹当初一样销’魂吧，哈哈——”
难道说当年，妈她……
他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去外头玩，半路的时候妈妈被坏人劫持，之后妈妈回来后就一度精神失常，爸爸天天都是愁眉苦脸一副很难过的模样……原来，原来这才是事实么……
这个禽‘兽！
眼角余光看到一根木棍，宁希不受控制的蹲身，一把抓在手中，缓步从男人身后靠近，却在就要下手时看到两个高大健壮的男子戴着墨镜一左一右而来。身体一僵，连忙蹲身，做出一副跪拜的模样。
两双黑色皮鞋从他眼前经过，又缓缓离去。
总算没有怀疑。宁希松了口气，却还带了几分警惕，故作好奇的看了几眼，果然，两人原本还有些怀疑的目光很快移开了。
“老板，医院来电话说，小姐已经好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让你们调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边走边说，叶建成看了眼不远处跪拜在地的少年，见抬头对方好奇的看着自己，便微微一愣，这不是凌云的学生么？只是，不知怎么的，那个眼神有些让人莫名的熟悉，不等多想，保镖的声音又引走了他的注意。
“事情已经查出来了，那天，小姐原来是跟陈家的小姐有点不愉快，后来，突然冒出个小子，非但扫了小姐面子，还恐吓了小姐……”
擦身而过的瞬间，宁希猛的从地上起身，背对着三人朝另一个墓碑走去。他怕，怕忍不住就那么不顾一切的扑上去。
有探究的视线落在他后背，似要看出什么来。宁希一步一步走着，掩在袖口中的木棍被他用力抓着，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窒息而死一般。
直到墓园恢复寂静，只剩下他一人。
手一松，木棍从袖口中掉落，在水泥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宁希怔怔的看着地上的棍子，一瞬间，失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颓败的坐倒在地。
半响，一步步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身上有些脏乱的衣服，这才走到合葬的墓前，看着墓碑上，鲜活依旧的男女照片。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呵，也不知道你们还认不认得出我，其实，有时候，连我自己也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个梦，梦醒了，一切都能回到从前。”
“你们刚刚看到了吧，那个畜生就在眼前，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你们想不到吧，这具身体的哥哥竟然会抱有那样的心思，而学校又有那可怕的人，原来，我都决定要走了，离开这座城市，来见你们最后一次……可是，那个畜生，那个畜生竟然说……我还不能走，一定要做些什么的……”
“怎么可以让他那么痛快呢……”
弯腰，从地上捡起掉落的报纸，摊开第一面便是一张女子穿着男士衬衫倒在血泊中的照片。
“真的让人很不甘心……爸，妈，你们说，对不对？”
风徐徐吹来，拂动发梢。
少年低垂着头，脸上的表情隐没在阴影中，只依稀可见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走下石阶的时候，宁希没有回头，直视着前方，带着一颗无畏的心。
拐角时，一抹嫩黄的身影跃入眼帘。看清了来人，宁希的身子陡然一僵，心底暗自苦笑——原来他的曾经也埋葬在这里么？
微微侧身，避让。看着一男一女拿着花束，从身旁走过。
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走下墓地，见出租车还在，宁希连忙加快脚步走了上去。司机一看，掐了烟，先一步开口道，“小伙子，你可总算下来了。”
“耽搁了点事。师傅，去xx路。”
“好嘞。”
侧头看了眼外头缓缓倒退的青山绿水，宁希只觉得胸口处一下子闷的厉害，有点喘不过气来。
“小伙子，是不是不舒服啊？脸色看起来有点白啊。”
“没事的，只是…咳咳…”
“看我，一定是刚刚抽了烟，抱歉啊，实在是等得有些无聊，忍不住。你把车窗开一下，会好点。”
“恩，师傅你专心开车吧。”
开了窗，车里再次回复安静，只剩呼呼的风声萦绕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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