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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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肚子怎地还这般小?”盯了赖云烟的半天,魏瑾泓说道了这话。

    被他盯了半天,就听来了这句话,赖云烟被堵得无语,指着门疲惫地道,“你还是赶紧走。”

    魏瑾泓不语,从她的对面站了起来,他没有出去,反倒坐到了她卧的软榻处。

    “魏大人。”换赖云烟瞪他了。

    “这软榻是我差人搬进山来的。”魏瑾泓淡淡地道,在她身前坐了下来。

    现在她裹成了茧,量她也暂且奈何不得他。

    他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肚子,觉得真跟看起来那般小,不由皱了下眉头。

    “还不快走。”

    “你不要老动气,大夫说这不妥。”他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魏大人!”

    魏瑾泓收回手,拿起桌前的温茶放到嘴边轻触了触,抬眼看她,见她想也不想撇过眼去,他也就把茶给自己喝了。

    他不是不想对她好,而是她实在厌他。

    “明天大年三十,该采办的下人都采办好了,但他们怎么打点?”他提了他来她处的话。

    赖云烟先无声,过了一会,见他还静坐着不走,无奈地道,“一人一百两银,你要是有人回京,就让他们记上帐,把银子给他们带回去给他们家人。”

    “再给他们家人五十两?”魏瑾泓接道。

    赖云烟摇摇头,“不必了。”

    他们这些人跟着他们出来,这些家人就已经赏过一次了,他们再赏一次,魏母会有话说,旁的奴仆还会嫉恨。

    “嗯。”她未多言,魏瑾泓也没再问。

    “孩子怎么这么小。”魏瑾泓又重提了老话,清澈的眼睛幽静地看着她。

    赖云烟长吁了一口气,把心中的浊气全吐干净后才平静地道,“三个月,能有多大?”

    魏瑾泓闻言又颔了下首,朝她肚子看去,“三个月就这点大?”

    看着没完没了的魏瑾泓,赖云烟无奈地看着他,“你上辈子的孩子都是白生的?”

    “未曾仔细看过。”魏瑾泓淡淡地道。

    虽说儿孙是根脉,但怀了让下人好生伺候,免了她们的请安服侍就是,他确也是没仔细见过她们大肚子的样子。

    赖云烟本还想讥讽他其它事情守礼得很,偏就爱跟丫环在书房胡搞,但她精神实在疲倦,这话只在脑海里闪了一道,还是没有把话说说出口。

    “我要歇息了。”她找着老借口赶人。

    “你已睡了半日了。”昨晚她睡得不安宁,早上用过清汤后就又睡到刚刚,大夫说她不宜睡得太多,他也就只能过来碍她的眼了。

    “我还不能睡了?”赖云烟看了他一眼。

    魏瑾泓拿过她旁边搁置着的枕头垫到了她身后,又替她把人扶起靠在榻背上,给她盖好了被,才淡道,“说会话罢。”

    赖云烟孕吐严重,前两天才稍好点,她一没把命恶心掉,二没把孩子吐流掉,现在实在也不想再重来一回,便也不愿再折腾了。

    魏瑾泓这时端过来一盘腌梅,她捏了一颗含到嘴里,被梅子酸了一会,精神也稍好了一些,才道,“有什么话可说的。”

    “你舅父闻你有了孕事,给你送了几担鲜果子过来。”魏瑾泓淡道。

    赖云烟又捻了一颗腌梅,含着梅子不语。

    “你兄长那也应是得讯,回信的人就在路中罢。”

    赖云烟漫不经心地轻应了一声。

    说来真相确也残酷,她这一怀孕,安心的不仅是魏瑾泓,也还有她这边的人。

    有了魏瑾泓非常明确的态度,从她这里得了明确回信,在淮西那做生意的舅父便安了心;在京中的兄长知道她有了孕之后,当他们合好,便也不需再分神再为她着想,加之有了魏瑾泓在他背后,他更有底气走得更稳。

    强强联手,确也是要比拆开相互为敌来得好。

    人生总有那么多难以预料的变化,前世赖云烟对此深有体会,再来一次,她也只能无奈。

    “明日你早点起来。”魏瑾泓又道。

    她不喜跟他说话,但他每天都来与她说上一段时辰,他与她都能习惯成自然。

    而他与他们的孩子以后也定要是亲的。

    想到他的孩子,魏瑾泓目光柔和地看向了她的肚子。

    见他又看,赖云烟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一直未说出口的话,“如果是女娃怎办?”

    她不觉得她还有勇气与他再试一次。

    她的话也让魏瑾泓僵住,好一会他才撇过头,端起冷掉的茶一口喝了。

    “到时再说。”他垂眼说道。

    赖云烟从他搁在她身上的小盘中又捻了颗梅子,含到嘴里止了刚涌上来的恶心,好一会才把恶心强咽了下去。

    “茶。”这时她道。

    魏瑾泓起身,去了外间,把搁在炉火边上温着的清汤和温水都拿了过来,先喂她喝了点温水,又倒了点清汤,喂她喝了。

    赖云烟重躺下后,与他道,“你真以为这样养得亲孩子?”

    “先试试。”魏瑾泓想来他这找人议出来的法子也没什么大问题,国师也说孩子是他的有缘之人,算来是他的天命,只要他护之,父子定能齐心一世。

    “好了,您今天试完了,让我歇会罢。”赖云烟只能怨自己没有飞毛腿,大冬天的她又怕冷,不能他一来她就跑掉躲起。

    “嗯,你歇着。”魏瑾泓点头,待出了门,见苍松翠柏皆站在那等着他后,他也暗中轻呼出了一口气。

    她这几日较以往还是温和多了,不像之前凡是手上能握上的,必会向他砸来,精力好得根本不像吐了一整天。

    **

    这年七月,赖云烟把孩子生下来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魏瑾泓抱着孩子坐在她身边。

    他眼睛盯着孩子没移开,嘴边裂开了奇怪的弧度,让赖云烟直觉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个傻瓜。

    待魏瑾泓转眼看向她,嘴角慢慢抚平,成了平时的模样,全身还疼得厉害的赖云烟有气无力地咬着牙道,“我就该在你们魏府生,生之前一定要把你娘的脖子咬断。”

    这样才不枉她这等与魏家有仇的人为魏家生了个孩子出来,一命换一命。

    她爱耍嘴皮子也不是一日两日,魏瑾泓早已习惯充耳不闻,他与她曾夫妻生活多年,也只有到这一两年,他才学会对她的有些话忽略不听。

    “你看看孩子。”魏瑾泓没忍住,把孩子抱到了她的跟前。

    赖云烟瞪着她生的孩子半会,瞪了半会嫌看不清楚,又眯着眼睛看了半会,抬头问他道,“怎样?”

    “长得像谁?”魏瑾泓诱哄。

    赖云烟闭嘴不语。

    这时丫环们都已进来,见她不语,都不敢说小公子长得有点像大公子。

    “像我。”她不语,魏瑾泓自答,又不禁微笑着问着怀中孩子,“你说是不是,我儿?”

    “他傻了?”赖云烟转脸问她的丫环道。

    离她最近的冬雨哪敢答话,拼命把头低得低低的。

    “把孩子给我。”她生的,不能光让魏瑾泓占便宜。

    当她把孩子抱到手中后,赖云烟看了紧紧闭着眼睛的孩子半会,总算发现他嘴唇的形状是长得跟她相同的,她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是她生的。

    “陪娘睡一会。”赖云烟把孩子放在了自己的身边,把头半埋在了他柔软的抱被里,掩饰住了自己的鼻酸。

    上世有一段时日,她发了疯的想要孩子,但终其一生,她还是没有自己的孩子。

    这世真有了,简直就像跟做了场梦一样。

    她用手又去碰了碰他柔软温暖的脸,看了他好一会,才闭上了眼。

    “先用点东西再睡罢。”魏瑾泓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在她闭上眼睛睡在孩儿身边后开了口。

    说罢,床上的人没有声响,他就又重坐回到了床边,和衣躺在了外面。

    “晚点再来叫我们。”他道。

    丫环轻应了是,就且退了下去。

    **

    孩子百日那日,魏瑾泓与赖云烟在堆了好几盆火盆的屋子里看着丫环给咯咯乱笑的孩子换新衣。

    他双手双脚在空中欢快地摆动,咯咯笑个不停,丫环一碰他,他就发出一长串的轻脆笑声,就跟被摇动不休的银铃似的。

    赖云烟听他笑了好一会,有点不安地挪了挪脚,头微转,道,“有点像我?”

    魏瑾泓板着脸看着他笑个不停的儿子,颇为严肃地点了下头。

    赖云烟瞥到他下巴微动,尴尬地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她不觉得自己喜欢假笑有什么不妥,但孩子笑得像她,她就有点莫名的羞窘了。

    “儿。”魏瑾泓见他儿笑得太像他那喜好假笑的娘亲,忍了又忍,还是抚袖让下人退了下去,他走到了着了薄袄的他面前抱起了他。

    魏世朝一见到日日抱他的父亲,脑袋在他胸前拱了拱,抬头朝他吐了个泡泡,就又兴奋地挥起手来,又咯咯笑出声来。

    “昨日并未这样笑过?”抱着手舞足蹈的儿子,魏瑾泓回头问她。

    “昨日是你抱的孩子。”赖云烟揉着自己的嘴角道。

    “前日呢?”

    赖云烟“呃”了一声,静默不语。

    前日她抱着孩子时正看了京中来的信,从信中得知魏瑾瑜私自从外纳的小妾被祝慧真转手送给有名的荒唐公子,他跟祝慧真大闹了一场,闹得京中人众所知后,她便咯咯长笑了一会,当时还逗得怀中小儿也跟着她笑了一阵,为此娘俩还玩了一阵对笑,她还向他展示了好几种抑扬顿挫的笑法。

    没料,孩子竟全学会了。

    “下次别了。”魏瑾泓又忍了忍,才没说重话。

    他儿聪颖无比,但凡别人做的,他都能学得会,他看他还是别把孩子给她带的时辰过长,若不然,都不知她会教会他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想来行文至此,能继续看得下去的都是捺得住性子的,给继续订阅的大伙作个揖:那我就接着慢慢讲故事了,如有讲得不好看之处,望大家继续海涵。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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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世朝百日这日,抓周的物件从文房四宝到金银珠宝皆琳琅满目地摆在了雪白的羊毛毯上,魏瑾泓一把他放下,他就跪趴在地上这里瞄瞄,那里看看,最终他回过头看着他父亲,看着父亲咯咯地笑。

    “儿,要哪样?”魏瑾泓盘腿坐下,把他抱到腿上坐着,问他道。

    魏世朝什么都不懂,伸出雪白的小手去抓他的长发。

    魏瑾泓被他扯了几下,也不拉开他的说,只是朝他柔声地劝,“去抓一样给父亲看看。”

    魏世朝回了他两声咯咯笑声,把手中抓住的头发往嘴里送。

    赖云烟正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见儿子一点也不挑剔,连魏瑾泓的头发都吃,她不禁摇摇头道,“学的谁的?”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挑的人。

    魏瑾泓闻言抬头轻瞥她一眼,把小儿抱起,扯过自己的头发后放了他到毯子中心,“朝儿,拿一个。”

    魏世朝坐在毯中心,他先在左右都看了看,对着坐着的赖云烟挥起了手,“哇,哇……”

    赖云烟便笑了起来,朝儿子道,“你哇什么?”

    “您就过去一下罢。”见她们家**不动,冬雨颇为无奈地道。

    赖云烟笑了两声,那边魏世朝听到她的笑声,就又咯咯咯地乱笑,笑得比他这个娘还痛快。

    “咳。”听得赖云烟轻咳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了另一角,朝魏世朝伸手,“儿子。”

    魏世朝一听,精神一振,想翻身,但他人太小翻不过来,一个摆动眼看就要往后翻倒,这时被飞快向他伸出手的父亲扶起摆正身体后,他就又朝着赖云烟哇哇乱叫了起来。

    赖云烟笑着摇摇头,也盘腿坐下,把他抱到腿上坐着,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温柔地道,“挑一个给娘罢。”

    说着,就拿了几样什物放到了他的眼前,有书册文墨,也有短刃宝剑,还有依她的意思摆上去的金银珠宝。

    魏世朝“啊”了一声,又挥舞起了手,随后,他双手一伸,头一扎,人倒了下去,把这几样近在身前的东西全扑在了身下。

    “哇……”

    赖云烟震惊于儿子什么都要的贪婪时,刚倒下的魏世朝“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

    那边看着的魏瑾泓长手一伸,就把他抱了过去,朝盘腿坐在那惊讶看着儿子的赖云烟投去了冷冷一瞥。

    “不哭了,朝儿乖。”魏瑾泓双手抱着他起身,来回走动安抚着他。

    “哇,哇,哇……”魏世朝却得劲地越哭越大声,声音听着凄迷得很。

    赖云烟听得好笑,但儿子正在哭,她便忍着没翘起嘴角,在丫环的挽扶下站起了身,却还是不由赞道,“什么都要好。”

    什么都要,魏家就也是他的。

    “别哭了。”那厢魏瑾泓又宽慰了儿子几声,刚哄了他止住了哭,便有护卫在门前说有事禀报,他只得把儿子放在了赖云烟的手中,提步去书房。

    刚走到门步,他又回了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要说些不宜小儿听的话。”

    抱着孩子的赖云烟抬眼,朝他眨眨眼,故意朝他露出了明媚的笑。

    有本事,别要她生的孩子。

    既然是她生的,她想怎么教就怎么教。

    **

    这一年年后,他们离开了梓江这个世外桃源。

    这趟离开赖云烟是愿意走的,魏世朝已半岁,她愿带他多走一些人间路,回京后,他怕是不得自由。

    她见魏瑾泓时不时要掐一下指,知道他在算着回去的时间,而按她的预估,魏瑾泓再想回去,至少也得熬过五到七年。

    他们在梓江呆了两年,这算是隐居,根本都谈不上游历,所以五至七年是最短的预测,魏瑾泓要是不想在各大世家里落人口实,最好是七年后再回去。

    游历在世家里从来都不是小事,更不是过两年想回去就回去的事,名山大川,世外仙境,那说是去游历的子弟最好去过几处,要不然,与京中那些名门隐士相谈起来你什么都不知晓,那才是丢人丢到祖宗爷那去了。

    他们自梓江离开,一路往西南的方向走,走到洹水县,那与他们出京时分道扬镳的队伍突然出现,掺进了他们其中。

    “今日我与当地县官要去洹江一游,你就候在别院?”这日晨起,魏瑾泓在看过半时辰书后来了赖云烟的屋,抱起了放在摇篮中的小儿。

    “不。”赖云烟摇头。

    “要去哪?”魏瑾泓问了一句。

    现下她去哪都成,赖云烟便实话实说,“要去街中一走。”

    “要带朝儿?”

    赖云烟点头,去了屏风后,让秋虹服伺她穿上了寻来的当地普通妇人的常衫。

    出来后,她朝冬雨道,“知道怎么梳这里的发髻了?”

    “刚跟煮饭婆婆学了两手。”冬雨福礼道。

    “过来。”赖云烟朝她额首,在凳子上坐下,又朝那抱儿的男人道,“世朝还要一会才起,你先去罢。”

    现下儿子晚上要起来玩耍一阵,早间便醒得晚,现下是来不及和要出门的魏瑾泓说一阵咿咿呀呀谁也听不懂的话了。

    “什么时辰回来?”魏瑾泓抱着儿子坐下,问道。

    他今日穿了儒衫,头上戴了玉冠,看着特别人模人样,赖云烟见他正坐在她面前一派伪君子的样,便又掉了个头让冬雨梳发。

    等冬雨梳好头发,秋虹端来铜镜,她往镜中一看自己清秀妇人的样子,不由摇头叹道,“人还是得衣装,看看我这样儿,都不知是哪个穷酸秀才家出来的穷酸妇人。”

    她这穿得普通,八分姿色便减至六分了。

    她说得秋虹掩嘴笑,拿了镜子退了下去,冬雨与她要比另外三个丫环亲近,这时不由与赖云烟轻道,“是您要我们寻来的衣裳。”

    “没说你们什么。”赖云烟不以为意地朝她道,又转头朝正低头看着他怀中儿子的魏瑾泓道,“申时回。”

    “我未时。”

    “我们申时。”

    管他什么时辰,他们要申时回。

    “到时我来寻你们。”魏瑾泓退了一步。

    “随你们。”赖云烟无所谓。

    到时差不多时辰了,她再寻了另路回来,撇开他让他白找就是。

    **

    魏世朝已有七个月,尚不会说话,但现下咿咿呀呀的声音要比前几月大,尤其咯咯笑起来时还要眯着眼睛,赖云烟觉得他这有点像他外舅公,他外舅公干起坏事来就爱眯着眼睛笑。

    孩子越大,除了嘴唇,别的地方就长得就不太像她了,但性情还是有些相似的,他爱笑爱玩,性格外放不认生,谁逗他他都能眯着眼睛笑一会。

    赖云烟带他出去走动过,便是遇上见他可爱来逗弄他的陌生妇人,小世朝都能朝人笑几声,大人说话时他便转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并不怎么喜欢哭,也很少被人吓住。

    她爱带他出去接触人,什么人都见,魏瑾泓却是最厌如此,道她尊卑甚是不分,要是他在身边,他们便是着当地的常衫出来走动一会,也会过不到半时辰就会被他赶回去,赖云烟为此与他争执过几回,但她还是输在了一介妇人的身份上,不能随时随时与魏瑾泓吵闹,只能如他的意即刻回去。

    如此过了几次,她要是出去,干脆躲着这人,免得他来扫兴。

    这一天中午,赖云烟带了两个丫环和小厮又是在外用膳。

    他们寻了洹水县城里最好的酒楼,便是最好的酒楼,这楼里也无雅间可让客人就食,但还好洹水县还算繁荣,还有清静的拐间处让他们入座,这时酒楼也无人,正好可以隔开了众多人的眼睛用顿安静的膳。

    赖云烟去过不少地方,虽是过惯锦衣玉食的人,但她也知到什么地方便要入乡随俗的道理,不能挑剔的地方,她也是无丝毫怨言的。

    酒楼按赖绝提前来说的吩咐把洹水县的美食都摆了一道,赖云烟一一尝过,吃到好吃的,就逗弄怀中孩儿道,“你现下还沾不得油荤,还是看着娘亲吃罢,娘亲肚大,替你的那份吃完也是一样的。”

    秋虹冬雨为她布菜,听到她又逗弄小公子,冬雨摇了摇头,秋虹则张嘴笑道,“您啊可别老说,哪天小公子要是听得懂了,知晓了您说啥,您看他恼不恼你。”

    赖云烟看着怀中只顾得着眼巴巴看着桌上杯盘的儿子,低下头就朝他耳朵轻轻一咬,见他回过头看她,黑黝黝的眼睛里全是好奇的笑意,她便笑了起来,与他们道,“你们以后谁要是把我的话学给了他听,我就掌你们的嘴。”

    冬雨闻言忍不住叹气道,“是您老说。”

    堵不住嘴的是他们**,天知道就怕她什么事都做得出,什么话都敢跟小公子说,大公子因此每次都要派侍卫跟着他们,可怜那几个护身侍卫现在就猫在另一头吃馒头,正看着他们这桌油水甚足的菜吞口水。

    “呵。”赖云烟闻言笑,拿过这时秋虹递过来的小壶,喂儿子喝了几口香甜的芋粉,这才接着用膳。

    吃罢,她移到了一边,冬雨这时叫了大公子的人过来与他们一起用膳。

    他们用膳时,赖云烟就抱着魏世朝坐在一边,时不时问他们几句关于菜味的话,心中想着哪道菜是可以改良放到京城中的酒楼里去的。

    赖云烟说话的时候,魏世朝就会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楼下的行人,也不知他那里小脑袋瓜里是怎么想的,看着楼下三三两两的行人,他看一会,便要咯咯笑两声,也不知是哪处逗笑了他。

    **

    此时另一厢与县太爷共用午膳的魏瑾泓告了罪,出了船门听了雁燕传过来的话后道,“跟紧点。”

    这次不能再中她的调虎离山之计。

    “大公子。”雁燕本要走,但又顿足迟疑地叫了魏瑾泓一声。

    “何事?”走了两步的魏瑾泓回头看向他,俊脸平静无波。

    “奴才觉得,”雁燕看他一眼后低下头小声地道,“夫人有点不对劲。”

    “怎么说?”魏瑾泓重走了回来,站在了他的身前。

    “夫下手下办事的赖绝这几日没动,而如您的吩咐那边的每个人我们天天都派了人盯着,刚刚下面有人来报,有看到她底下那个叫赖忠的小厮出去过一趟,跟此处守山的人问过洹水天道的情况。”

    “那处十人进九人坠的天道?”

    “是。”

    魏瑾泓站在原地想了一会,道,“她知道那天道怎么走,派人守在那边,一看到她就给我马上带回来。”

    说完,他还是站在原地消气,怕现在这样进去,给洹水县的县太爷看出不快出来。

    想都无须去想,他也知道即便是带着他们的儿子走那条九死一生的险道,她也是敢走的。

    而待到午时一过,魏瑾泓与县太爷饮了清茶就下了船跟县太爷告辞,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路,欲要下车去那妇人呆的布铺时,就见他的亲信魏七向他跑来,随后在他身前一跪,“报,京中来信。”

    魏瑾泓伸出手接过信,掀袍回坐于车内,展开信一看,只匆匆一扫,他脑门便一阵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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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赖云烟抱着小儿回到住处不久,魏瑾泓也就回来了。

    他静坐在旁边看着她逗弄了儿子半晌都未语,魏世朝嗷嗷喊着要往他父亲那边去时,魏瑾泓看向赖云烟的眼。

    赖云烟微笑了一下,打了下魏世朝的头,“去罢,小坏蛋。”

    魏世朝已有半日未见父亲,他刚在母亲怀里睡了一会,这时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于是就颤抖着两只小腿往他父亲走去。

    魏瑾泓欲要过来扶,被赖云烟喝止住了,“别动,让他自己走。”

    他便收回了手。

    魏世朝闻声,回过头不解地看了看他娘,回过头刚提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魏瑾泓这时皱起了眉,赖云烟朝正要哇哇哭的魏世朝喝道,“爬起来,小坏蛋,不许哭。”

    魏世朝学走路的这段时日被他娘喊得多了,多少明了她话中之意,便扁了嘴,要哭不哭地往上爬。

    无奈人小,爬不起身。

    冬雨实在看不过去,悄悄上前扶起了他,又悄悄地退了下去。

    魏世朝被扶起后,也不哭了,咯咯一笑,就又伸着小手往魏瑾泓的方向走去了,途中还小跑了几步,引得他娘亲看罢摇头感叹,“路都没走稳就要跑。”

    魏瑾泓那边正吊着心等小儿过来,当小儿扑到他怀里,他抱起后,便朝赖云烟投来了冷漠的一瞥。

    这妇人委实心硬。

    **

    离开洹水县那日,赖云烟突然说要去这里的布庄买两匹布带走,顺便带小儿去街中最后逛一逛。

    魏瑾泓令他这边的丫环跟了她去。

    赖云烟不以为然,带了两方的人马去。

    静坐宅中的魏瑾泓不多久就听下面的人回来报,说夫人带着小公子不知去哪了。

    魏世朝眉眼不眨,看时辰不早,就叫人套车,往洹水天道那边去接人。

    等一行人赶了小半天的路到了天道那,那边候着的春晖禀道,“奴才一直没候到夫人和小公子。”

    魏瑾泓已知又中赖云烟的调虎离山之计,但他早有成算,各个路口都布了桩子,便带了春晖往原路赶。

    到夜里,由人带了他们过来就是。

    哪想,他刚过了洹水的城门,就看见几辆马车停在城外,马儿悠闲地在吃着草,不远处,一**小厮正哄着他的儿子在走路。

    这时她那丫环朝他跑过来,一福礼就道,“夫人在车上歇着,说等到您来就走。”

    魏瑾泓半晌没话,转身就想回马车。

    但走了几步,小儿咯咯笑着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他摇摇头,就又回过了身,走到小儿身边,在众奴仆的问安中抱起了他。

    “爹……”魏世朝喊得含糊,又去抓他的头发。

    魏瑾泓的脸便柔和了下来,朝怀中小儿问道,“去你娘那,还是跟我去?”

    他不是不愿带他跟他同车,而是过不了多时他就要回头去找他娘。

    她不在他身边他就寻他,哪怕途中只见她一眼都好,若不是如此,便非要找到她不可。

    倒是他天天带他,放到他娘手中时他只啼哭几声,等到他娘在他脸上吻上两口,他便连哭都忘了。

    “娘,娘,娘。”一听娘叫,把娘叫得不清晰,就像是叫嚷的魏世朝便欢快地挥动起了手,咿咿呀呀起来了。

    这时,停着的马车那边下来了人,那妇人站在车边朝他们这边也轻脆欢快地喊,“世朝,快快到娘这边过来。”

    “咯……”魏世朝又笑了起来,朝他娘那边伸出了手,就似要飞过去了一般。

    被赖云烟虚晃一枪,耍了一圈的魏瑾泓垂下眼,抱着小儿走了过去。

    “大公子去哪了,害妾等了你好一回呢。”她娇笑着抱过了儿子,眼睛故意地朝他眨了一下。

    魏瑾泓理了下两边袖子,淡淡地说了句,“照顾妥世朝。”

    说罢,就往他的马车走去。

    “咦,大公子不与妾身共车了?”她惊讶道。

    魏瑾泓顿了一下,随后加快了一点脚步。

    算了,与她这等女子计较什么,她不过就是不想让他太好过罢了,又不是一次两次在他的事上火上浇油了。

    真与她生气,不过是添了话柄放到她手中由人说。

    **

    到晚上在洹水县城外的一处空地扎营,赖云烟才从魏瑾泓让苍松送过来的信中得知魏瑜瑾在吵架中推了祝慧真一把,让祝慧真流产的事。

    看过信后,她叹气摇了下头。

    祝家不比她背后由赖游当家的赖家,祝慧真是祝家长房的嫡女,便是为着她这身份,祝家那跟着祝家过了好几十年风雨的老太君都不会让人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这么打她祝家的脸面,魏家这次事大了。

    第二日清早,魏瑾泓就过来她的帐蓬处,这时魏世朝还在沉睡,赖云烟想了想,还是让他进来了。

    “辰时过后起程。”魏瑾泓落地坐后道。

    “好。”

    “信你看过了?”魏瑾泓这次没有兜圈。

    “你想如何?”赖云烟轻声地道,眼睛随着他的视线往软榻上的儿子看去。

    有他在,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的,表面的这层皮他们不能再撕破。

    魏大人当初打的这如意算盘,算是成功了。

    “你可否写封信给祝老太君?”

    赖云烟点头,“这没问题。”

    她是可以写。

    说罢,她不再言语,魏瑾泓等了好半会也没等到她的续话,他沉默地看向她,见她眼光平静地看着他,他就知道她不打算再跟他说什么。

    哪怕只短短说一句瑾瑜这样下去不行的话,她也不说。

    哪怕生了世朝,她还是没把魏家放在心上。

    她心中没有魏家。

    可魏家最后会是她的,是他们的孩子的……

    魏瑾泓沉默了一会,还是开了口,“瑾瑜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不提,他便提罢。

    “哦。”

    “不能再让他败坏魏家的风气。”

    她笑了起来,笑容云淡风轻,“是么?”

    “嗯,”魏瑾泓轻颔了下首,淡道,“不能让我儿以后接管一个名声尽损的魏家。”

    她微微一笑,仍旧不接话。

    魏瑾泓又看她半晌,见她无动于衷,嘴角扬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转眼朝自己的儿子看去。

    **

    再行千里,魏世朝能清晰地喊出爹娘,也能说上一些别的话,路也走得甚是稳妥后,时至二月末,京中再来信,才知京中之事比以为的还不轻巧。

    祝慧真说欲要和离。

    “这……”魏瑾泓看过信后就给了赖云烟,赖云烟一接过就有点愣住了。

    魏瑾泓看她一眼后收回视线,继续手把手地教魏世朝拿竹筷。

    “爹爹,吃。”魏世朝在他的帮忙下终于夹起了一块肉,忙不迭地往魏瑾泓的口里送。

    魏瑾泓低头含过,问他道,“世朝呢?”

    魏世朝忙摇头,拍打着自己的肚子,眯着眼睛满足地笑,“饱饱。”

    他刚被他娘亲喂过,想来暂时也不想吃,魏瑾泓便没再说话,继续半握着他的手教他夹菜。

    “你意欲如何?”赖云烟想了半会,开口朝他问,声音很轻。

    儿子在他们面前时,她虽然说话并不忌讳,但说话声音轻,便是不笑,脸色也是平和的,只有看到她这样时,魏瑾泓才能清楚知道她喜爱他们的孩子。

    “这事便是祝家也不会答应。”魏瑾泓简洁地道。

    赖云烟颔了下首。

    这事她也想过,和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哪个家族都不愿意有和离女,这太影响族内女子的婚嫁。

    便是她当年和离,也是在赖家是她兄长成为族长后的事,便是如此,她和离之事也还是在族内被族老抨击不断,最后终身都只能呆在京郊的庄子里,从此再没回过赖家。

    而对祝家来说,祝老太君是个会给嫁出去的祝家女撑腰的好老太君,可是,论到和离,在老太君那这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便是她最心疼喜爱的祝慧芳走到这步她都不会答应,何况是祝慧真。

    “弟媳怕是只是提提?”赖云烟说道,这时儿子朝她看来,她便朝他微笑,伸出手去在他头发上摸了两下。

    “她想闹大?”

    “怕是。”赖云烟没把话说死,毕竟她不是祝家的那位八**,不知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再去信问上一问罢。”小儿这时把筷子一扔,高兴地拍打了桌子两下,抓起盘中肉块就往他嘴里送来,魏瑾泓没有迟疑地把他手中的肉含了吞下才轻斥道,“赤手抓食,不能如此这般无礼。”

    “这又何妨?”赖云烟不以为然。

    “于礼不合。”

    “他会在人前执筷就行,私下里,由得了他高兴。”

    “岂能如此任性!”

    “不会比京中的小公子更任性,现下这桌中的一盘肉,你我教他吃完再走,过十日百日,再过得那千日,便是回了那京中,他也比那些知礼尚德的公子哥强。”

    “你这是粗劣!”

    “大公子,”魏瑾泓这时口气稍重了一点,赖云烟还是平平淡淡地说,“你老想着多收各地世家的税钱,以为这样就能把空虚的国库补上,就能让你为这天下的百姓挖渠修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拿了别人的银子,别人家中不知要少吃多少山珍海味,现下且不说他们,就说你们魏家,你们魏家的这些人,他们就甘心陪你一起清茶淡饭?”

    现在嫌她教儿子节食是粗劣,那么他是打算抢了别人家中的银钱,断了别人家的伙食,自家是不准备割一点肉出来了?

    他这点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跟魏瑾瑜一样,像死了他那个自崔家出来的母亲。

    上世他的变法就算没有半途夭折,按着他的这种心态,最终也成不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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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魏府未有极致奢华。”魏瑾泓的嘴角抿起,露出严苛之意。

    那世他确是一餐二荤三素,确实不奢侈。

    但他爹娘的弟弟,家中那成**的小妾,族内中人,哪一人不是在他应该把尾巴藏起来的时候不是富贵逼人的?

    赖云烟于这点懒于多言,他言罢她轻笑了一声,随他去了。

    他于她不过是现下这浅显的合作关系,言不必太深。

    碍于儿子所要跟他说的,她已言尽,听不听那就是他的事了。

    **

    赖云烟再送信回了京城,京中再来信时,道魏瑾瑜已与祝慧真合好如初,便是家中小妾,也送出去了几位,只余了两位近身伺候的。

    祝家也来了信给她,随信捎来的还有祝家老太君给魏世朝的一副镶了宝玉的金锁,甚是贵重。

    这时他们已在颇富传奇色彩的神山中下来,恰是五月光景,岑南王那边已经来人,派了三十余奴仆来迎他们进岑南。

    去往岑南的路一路风光,沿路不少地方的名门世家都派人递贴拜见,魏瑾泓以礼相迎,但也不是家家都登门,只有那渊远甚深者的人家才会上门造访。

    如此下来,也是耗了好些时日,在六月初头才进岑南境内。

    岑南位于宣朝西南的最中心,岑南王府在此屹立了近两百年,历经五代岑南王,说是当地的土皇帝也不为过,他们一进入岑南,便有军队过来相迎。

    有军队相护,不得五日,他们就已到了岑南王府所在的封平城城外。

    在进城之前,当夜魏家车队便在城外休整。

    赖云烟让丫环们找出她的华服,又仔细挑选了小儿的衣裳穿戴,才令丫环们下去把自身收拾妥当。

    当夜子时,魏世朝已在床上入睡,赖云烟还在整理明天要给祝慧芳四子的见面礼。

    冬雨在她身边伺候,魏瑾泓进来后,她才跪地行礼退了下去。

    “还未备好?”见赖云烟还在她的宝箱中挑选,魏瑾泓扫过那些在灯火中闪着耀光彩的金银宝器,开口淡道。

    “给小世子的都已备好,这些是给慧芳的。”

    “想来王妃也缺不了这些俗物。”魏瑾泓不以为然。

    赖云烟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她是不缺,因她想要何物,岑南王都会给她。”赖云烟嘴角笑意颇深地看着魏瑾泓,“不像您魏家,哪个银子多点,就当哪个是冤大头。”

    魏瑾泓也好意思说慧芳缺不了这些俗物,她是不缺,因有人给得足才不缺,不像她,缺得很,魏瑾泓和他的那一家子也没少想吸她的血,啃她的骨。

    赖云烟的话让魏瑾泓嘴边柔和的笑冷了下来。

    赖云烟把几支艳丽的宝石钗子挑了出来放到钗盒里,手中又举着一支镶着鸡血石的钗子想了一下,还是放到了钗盒里。

    艳归是艳了点,不太符慧芳清雅高贵的气质,但慧芳是王妃,便是岑南王下面的官妇她一生都不知要见多少个,还是有场合戴这些钗子的。

    她挑挑拣拣,又从单独的单支钗盒里挑出十支最珍贵的,混在了那有两层,能放二十四支单钗的锦盒里。

    她这一盒钗,也算是把她现在的半个身家都放进去了。

    魏瑾泓来之前本未多想什么,但看着她此举,那嘴里的话也冷不丁地冒了出来,“你残钗多,表妹仅要你一两只当添嫁,当年你何必拒她的脸。”

    便是她剩的,给她一两支又如何。

    正在整理锦盒的赖云烟闻言头都没抬,待整理好,盖好盒子,她才抬头朝魏瑾泓直接道,“不想给。”

    便是扔了,她也不能给。

    魏家姑妈的脸,她确实一点都不想给。

    她一给,魏家人的手就伸过来了,他们不会懂得收手,只会越伸越夸张,得寸进尺到不可收拾时,她就麻烦大了。

    这道理,魏瑾泓就算上世不懂,这世他还能不懂?

    不过还是他们魏家的人最重要,她赖云烟的好恶要次上他们魏家的人一等罢了。

    这个男人,还想用温情来跟她玩水滴石穿那套,都不知他们魏家骨子里从不改变的那点习性,日夜都在提醒她面对的是什么人。

    如果魏家人真有一点良善之根,她何必忌他们如蛇蝎,当她不想过那太平日子不成?

    “何必。”她口气太硬,魏瑾泓手掌微动握拳,过了一会才说道了此话。

    “是魏大人何必说这话,”赖云烟淡淡地道,“你现在在岑南王的地方上,而我从我的私房里给岑南王妃挑点贵重点的礼物,你还是什么话都不说最为妥当。”

    他现下于她一点用都没有,拿不出一个铜板来还跟她提他们魏家想占她便宜的事,她都不知他是哪来的底气。

    赖云烟觉得面前这个老想着占她便宜的魏大人,在她眼里真是个窝囊废。

    她是倒足了霉,才两世跟这个男人,和他代表的魏家缠在了一块。

    **

    第二日,车队迈进封平城,一进城,不知哪家的人放了鞭炮,一直到进王府,赖云烟都觉耳边炮竹声不断。

    随后就是拜见岑南王,岑南王老王妃,还有王妃祝慧真。

    一串繁琐的礼仪下来,赖云烟背后的衣衫都湿透了,而魏世朝一直乖巧地伴在魏瑾泓身边,因赖云烟在之前叮嘱了他不少话,又许了他甚多好处,他便一直咧着嘴角笑着跟在他爹爹身边,并不像平时那般好动。

    他娘说了,等见过这里的王爷后,晚上就给他好多好多漂亮的珠子,还会不打他的手板心。

    他们见过王府这几个主子后,男眷留在了前堂,赖云烟牵了魏世朝,随老王妃与祝慧芳去了后院。

    一到后堂,赖云烟又朝老王妃行了跪礼。

    老王妃是个甚是富态的老太太,与清瘦精明的祝老太君甚是不同,她气息甚是温和,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前世赖云烟未见过她,但耳闻过这位传奇的老王妃。

    这位老王妃在当年长子死于战场后,她以四十高龄又育有次子,就是如今的岑南王,随后她熬死了风流成性的老王爷,更是熬死了他那几位倾城倾国的几位美妾,扶持次子成了岑南王活到了如今。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哪怕赖云烟已活三世,也万不敢有失半分恭敬。

    而经历三世,她也知对真正的厉害人物来说,进退得宜的礼仪顶多只是让他们觉得眼前之人顺眼,只有适当真心的恭敬,才会让他们身心好感。

    老王妃前世对祝慧芳颇多维护,这世也亦然,为着好友,赖云烟也愿意在这样的人面前恭谦。

    “怎地又跪了?刚不是见过礼了,晴婆,快扶了这小丫头起来。”老王妃一口清晰的官话出来,口气甚是怜惜,“这要是把脚跪疼了,可就不妥了。”

    “我这是谢您,老早就派人来照顾我们,您都不知,因您令的这些人过来,这一路我们不知道有多太平安逸。”赖云烟拉着小儿的手,低头看他一眼,见他眼睛老眨,就知他疲惫了,她便朝两位王妃欠了欠身,抱起了他。

    “说的什么话,都是应该的。”老王妃摇摇头,刚打量过魏世朝的她又仔细地看了他几眼,这时道,“我看他跟他父亲长得甚像,看来以前这京中啊,又要多位玉公子了。”

    “嗯,我看也是。”一直笑而不语的祝慧芳接过丫环端来的茶,掀开盖吹了两口,朝老王妃道,“是温的,您喝两口。”

    老王妃朝她笑,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尝出了酸甜的蜜味,不由朝她这儿媳道,“你这顽皮的,又给我添什么了?”

    “添了点用蜂蜜腌出来的梅子水,我昨个儿试了,好喝得很。”

    “凉的更好喝。”

    祝慧芳摇摇头,颇为不赞同地道,“您这胃喝不得凉的,得给您温的喝我才放心。”

    说罢,朝赖云烟淡笑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坐下,喂小玉公子喝几口。”

    “诶。”赖云烟忙应了声,在她们下位坐下后,喂有些发困的儿子梅子汁喝。

    魏世朝甚是喜喝这梅子汁,喝完整个人都精神了,甚是听话的小小男孩坐在他娘的腿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娘。

    赖云烟便笑,拿过她的那杯,慢慢地喂给他喝,见他喝得急,嘴里小声地喝止道,“慢一会,别急。”

    母子娘饮着用冰冰过的梅子蜜汁甚是专心,这边祝慧芳朝老王妃那边探过头,低声道,“平时也是个贪嘴的,可当了娘就不同了,您看……”

    老王妃听了轻拍了下她的头,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不由笑道,“我以前还听说你是个清高的,可看看如今你现在大小事都要管着我的样……”

    祝慧芳拿帕拭了下嘴,淡淡地道,“那哪能一样,我得伺候好您,王爷才欢喜我这个清高的,要不然,他要留在哪个美人的房里,儿媳都得在您跟前哭上一道,到时扰着了您的清静,那我才是个不听话的。”

    “你这嘴!”老王妃伸手轻拧了下儿媳的手,满足地笑叹了一声,才朝她叹道,“你是个好的,跟你玩得来的看来也是个好得很的丫头,你就多留她住些日子,也好多陪陪我这老婆子,给我添几分热闹。”

    “儿媳等会就跟她说。”说到这,祝慧芳抿嘴一笑,又凑近老王妃偷偷地说,“就不让丫环给她上新的,馋死她。”

    赖云烟这时正喂完小儿那杯梅子汁,抬头看祝慧芳眼睛带笑地瞄向她,对上她眼神的便朝好友高兴地笑了起来。

    她说过要来看她的,如今就算是晚了几年,可也总算是来了。

    不像上世下半生的几十年里,两人不过匆匆见过两三面,隔着天涯各活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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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妃下去休息后,祝慧芳拉了赖云烟的袖子,看着她怀中睡着了的魏世朝,边走边轻声地说,“也不知我家小儿他们这时睡着了没有,要是睡着了,就把世朝放他们身边一块睡。”

    “这……”

    祝慧芳瞄她一眼,淡道,“我们守在身边就是。”

    赖云烟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抱着小儿走了几步,才轻声和祝慧芳说,“小儿还小,跟着我们东奔西跑心中没个安定,我怕他醒来找不着人会慌。”

    “都一样。”因她的话,祝慧芳想起当年小时自己午觉醒来连丫环都找不着,慌着到处找人的过往,那时她还在园中碰到了正在他们祝家玩耍的赖云烟,赖云烟擦了她脸上慌得掉出的眼泪,还陪她玩耍了一下午。

    也因此,她们成了最好的玩伴,时至今日,她也不觉得她们的情谊会变。

    “你是个好娘。”祝慧芳伸手替睡着的小玉公子别了别头发,见他睡着的小脸带笑,她不由也笑了起来。

    闻祝慧芳所言,赖云烟自嘲地笑了笑。

    “路中很是劳累?”她又问道。

    “还好,并不辛劳。”赖云烟摇头。

    她们又走了几步,祝慧芳带着她到了她小儿们的歇居处,她首先带了人进了内居,见她的三胞胎正卧在大榻上,她浅笑了一下,回过头挥手让躬着身的众奴婢退了下去,才与赖云烟招手轻道,“快过来放下。”

    “他们睡得这般早?”

    “一早起来就要吵闹,玩得太累,往日也是这般时辰睡的。”祝慧真解释道。

    等赖云烟放下魏世朝,她看着她轻手轻脚地给他脱小鞋小外衣,又接过丫环手中的温帕给他拭脸拭脚,她不由笑了起来。

    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不过就几年,她与她都已成为人妇,成人母,也许再过些年,她们还会成为另一些小小孩儿的祖母。

    希望到那个时候了,她还能常常见到她。

    “去外间坐一会。”等赖云烟给她小儿盖好凉被好,祝慧真拉了她的手。

    “嗯。”赖云烟笑着轻应了一声。

    待在外间坐下,丫环端来冰粥,她喝了一碗后舒了一口气。

    听她舒气,祝慧芳笑看她一眼,“我饿着你了?”

    赖云烟无奈道,“哪的事,别逗我了。”

    按她看来,她这老友这日子过得确实好,要不然,这孤傲成性的人怎地还跟她说俏皮话。

    “再赏你一碗吃。”祝慧真朝下人招手,笑道。

    赖云烟瞪她一眼,“当了王妃就了不起了。”

    祝慧真抿嘴笑,这时有下人过来,说是王爷尝了冰过的瓜果甚是香甜可口,就让他们送一些过来。

    等下人把七大盘瓜果端下来再退下后,赖云烟炸舌道,“吃个果子都要念着你,这岑南王到底是有多喜爱你?”

    “唉。”祝慧芳听了笑着叹了口气,过后见赖云烟看着她不放,她朝外看了一下,这才靠近赖云烟,在她耳边道,“也是个恼人的,跟他的小儿们一般缠人得紧。”

    “缠人得紧?”赖云烟讶异道,眼睛往她脸上看,这时她眼睛微低,正好看到了祝慧芳衣襟下那血红得发紫的吻痕,当下就什么都明白了,不由一脸醒悟,“懂了。”

    祝慧芳看向她往她衣内的眼神,不由连忙坐回身,伸出手朝赖云烟打了一下,斥道,“没规矩。”

    赖云烟摇头叹道,“真真是个生来叫人嫉恨的。”

    在祝家,老祖宗最喜爱她,嫁出来后,夫君疼爱,便是婆婆,看老王妃那样,也是把她当明珠般珍爱宝贝的。

    所以人跟人真不能比,一比真有挖地三尺想把自己埋了的心。

    祝慧真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又靠近赖云烟,拿过银签叉了一块削好的西瓜放到她的嘴里,才朝她道,“好是好,累也累。”

    “怎么说?”

    “他是个霸王性子,一不如他的意,便要闹得天地都不宁。”

    “竟是如此?”赖云烟这点是真不知道,哪怕是上世都不知道,“一点也看不出。”

    “二儿三儿四儿一起来后,就好多了,娘亲也拘着他,我嫁进来后,他多少念着我,现下脾气也好多了,想来以后只会更好。”祝慧芳轻描淡写地道。

    别人都道她嫁得好,她也确是嫁得好,只是身边人确也是个不好处的,脾气一发作就爱杀戮,所幸他再怎么发作也记得她是他的妻,不动她分毫。

    “会更好的。”赖云烟也点头道。

    见她这般说,好友一点也不奇怪,也不多问,祝慧芳怔了一下,握了她手紧了一下才松开,又拿银签叉了一块果肉到她嘴间,才淡道,“你不问我话?”

    “你刚刚都没看自己的脸……”赖云烟闻言笑了起来,把口中的果肉咽下后才接道,“你一脸的心疼,想来王爷再闹,也没闹到你身上来,还让你心疼他。”

    祝慧芳听了怔住,好一会才伸手拿帕拭了下眼角,随后笑道,“也只有你,不管隔多久与我见面都知我的心。”

    “还是隔得远才好,”赖云烟叹道,“隔得近了,一旦嫉恨你过得这么好,便是再知心的人也得成那最厌的人了。”

    “你啊……”才几句,好好正经的话她又要转到说笑上去了,祝慧芳不禁摇了摇头,“都孩子的娘了,说话还是这般没遮没拦。”

    赖云烟拿起放在碗上的银签叉了一块果肉塞进她的口里,看着她慢慢微笑了起来。

    看着她明亮又带有从容笑意的眼,祝慧芳慢慢咽下果肉,道,“不变也好,没什么好变的。”

    **

    这一趟,赖云烟在岑南王府呆了好一段时日,在魏瑾泓向岭南王再三告辞后,才随了他走。

    岑南王本说让魏瑾泓先在岑南境内游历,待差不多时候再把人送过去,但魏瑾泓还是拒了。

    自家王爷留了两次都没留住人,这弄得祝慧芳都有些不快起来,但魏瑾泓非说妻儿不在身边心不宁,他们也不能当那强留他妻儿的人,她便也只能放赖云烟走。

    赖云烟走之前,她给了赖云烟两盒子放在身边新打出来的珠宝首饰,还有一盒银票,一方印有岑南王王印的身份文碟,这份文碟不仅能让赖云烟在西南畅通无阻,便是在西南周边目前那几个与宣朝交好的小国里她都能来去自由。

    不仅如此,老王妃那边,还给了她一套先皇后赏下来的首饰。

    赖云烟知道,这是老王妃看在祝慧芳的面上才给她的。

    这些且还是她们私下给她的,她走那天,当着众人的面,岑南王和岑南老王妃又赏了她不少东西。

    美丽高贵的祝慧芳一直安静坐在岑南王身边默而不语,赖云烟欲要出府门时,她携了身边的四子,送了她到门口。

    赖云烟欲要上车之际,抱着小儿的她朝祝慧芳匆匆一福身,就忙不迭地上了车,坐在车内后,她把头埋在了世朝的肩前,无声地哭。

    车外,祝慧芳抬起头看了看头,伸手拿帕把眼边流过的眼泪擦过后,低头看了看那全都齐齐看着她的四子后她微笑抬头,着看着魏瑾泓朝她作揖,看着魏家的下人朝她行礼。

    “且走好,动身罢,无须顾及我,我看着她的车走后才进府。”看他们不动身,祝慧芳朝魏瑾泓轻颔了下首后道。

    她只能送她到这步了,站在这里看着她走,用姿态告诉魏家的人,告诉那些眼睛看着这处的人,魏大公子夫人与岑南王王妃的交情到底有多好。

    **

    魏世朝因与岑南世子几位都玩得甚好,走时是哭的,便是赖云烟强抱他上车的时候,他都在叫着大世子哥哥他们这些人,但母亲在他的小肩膀里哭得伤心后,他慢慢止了哭,抱着了他娘的头,在她耳边道,“娘乖乖,不疼,不哭,世朝也不哭了。”

    赖云烟笑,却发现自己喉咙都是哑的。

    她抬起头,拿过满脸黯然的冬雨伸过来的帕子拭了眼边的泪。

    这时马车渐渐往前跑了,等马车跑了一会,她才朝一直拿帕子给她拭泪的魏世朝说,“你喜欢大世子哥哥他们吗?”

    “喜欢。”魏世朝偏头略想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那装满了金篓子的荷包,点头道。

    “那过些年,你还记得他们,便过来找他们玩罢。”赖云烟爱怜地看着他道。

    再过几年,当他长大,世事变迁,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记得他的这几个小哥哥。

    “好。”魏世朝点头,快要两岁的小儿坐在他娘的腿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打开荷包,小心翼翼地挑出了最漂亮的几颗珠子,颇有些舍不得地看了几眼,然后打开他娘的手,把珠子放到了赖云烟的手里。

    然后,他认真地盯着赖云烟道,“娘不哭了,世朝看着珠子舒服,娘看着珠子也舒服。”

    舒服了,就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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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封平城后,面对赖云烟,魏瑾泓比之在王府内时更沉默,和以往他动不动就往赖云烟眼睛里看去的视线不同,现在他都很少拿眼睛去看赖云烟。

    不过他还是会每天与赖云烟与魏世朝小坐一会。

    赖云烟对他倒是还是跟以往一样,有说有笑几句,也并不让他在时的场面冷清下来。

    儿子在,哪怕她实在不喜与魏瑾泓相处,她也不想把这种憎恶带到年纪还小的孩子心里。

    孩子正是在形成对这个世界观感的重要年龄,他喜欢这个世界,或者拒绝接受这个世界,总是跟他身边的人和物有直接关系,为着此,赖云烟还是要每天轻轻松松的过。

    但她离开王府时那场失控的哭泣还是在魏世朝心里留下了影子,在前面的那半个月时间里,他比以往还要黏赖云烟,总是不愿离开她。

    他在赖云烟身边躺着的时候,总会伸出小手去摸她的脸,她的眼睛,然后撑起小身子,在上面吹一吹,就好像这样赖云烟就不会疼,不会哭了一样。

    赖云烟上世喜爱小孩子,她也带过别人的孩子一段时日,以前遇到小孩超乎年龄的神奇之处时总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临到自己的孩子身上,她已没有感叹,却被这样的小世朝弄得泪眼婆娑。

    这是她生的孩子,他知道心疼她,就像这种能力与生俱来一样。

    “你是不是特别喜爱娘?”这夜在县府一处官栈后入住后,赖云烟抱着洗得香喷喷的小世朝,逗弄着他问。

    小世朝闻言咧开嘴笑,他知道他娘在逗他。

    “小世朝的小手板真香,让娘啃掉好不好?”一计不成,赖云烟再生一计,把儿子的手板往自己嘴里送。

    魏世朝又是咧开嘴笑得咯咯响。

    见他一点也不怕,赖云烟只能小咬两口后罢休,朝他感慨道,“娘亲就是对你心肠软,这可不得了,以后你要是犯了错,舍不得打你可怎办?”

    冬雨这时正端了消暑的绿豆汤进来,听她们**又和小公子打趣了,她在案桌前跪下,把绿豆汤盛好后放到桌上,开口与赖云烟道,“**,您别老逗小公子。”

    魏世朝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朝冬雨咧嘴一笑,叫了她一声,“冬雨。”

    “诶,小公子。”冬雨喜他,把他当命一样地欢喜,听到他叫她,平时沉稳且又爱忧虑各种事情的丫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汤汤。”魏世朝向她挥手。

    “这是绿豆汤。”冬雨耐性地教他,“来,说绿豆汤。”

    **总爱教简声话,冬雨怕小公子什么都说不准确,于是总是抓紧了时机教他正确的话语。

    “汤汤。”魏世朝咧开嘴笑,把他长得好好的小白齿露了出来,看得冬雨内心一阵柔软。

    “好罢,汤汤。”冬雨叹道,再一次臣服于有齿小儿小太阳一般的笑容下。

    听他们说上话后,赖云烟一直笑而不语,等冬雨一勺一勺地喂给世朝吃,她这才与跟冬雨以商量般的口气道,“下次让他自己吃罢?”

    冬雨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小公子刚沐浴好,怕脏了他身上的衣裳,奴婢就喂这一次,下次就不了。”

    赖云烟知道丫头喜爱给世朝喂食,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世朝下月就两岁了,她想教他自己凡事能自己动手的皆自己动手,所以丫头们就不能跟过去那样什么事都帮他做了。

    “**,”小公子喝得好好的,正玩着手中的玲珑套,冬雨就开口与赖云烟道,“现在小公子就学着执笔,是不是快了些?”

    “都是这般年龄学的。”赖云烟知道她心疼世朝,耐性地与冬雨解释道,“两岁执笔的甚多,当然也有那三岁四岁才学会执笔的,但那全是养在祖母或者生母身边的。”

    只有不是嫡子,或者不被当家人所喜的男嗣,执笔才会慢。

    冬雨是个聪明的,这些事情的个中隐意她心中也略明白一些,只是先前没想到这事上去,现在赖云烟只一点,她就了悟了过来,点头道,“奴婢知了。”

    她回话时,魏瑾泓从外面走了进来,冬雨忙行礼,“奴婢见过大公子。”

    “起。”魏瑾泓简言,掀袍坐于赖云烟身边。

    这时魏世朝忙吞了口中的粥,抱着手中的玲珑套朝魏瑾泓看去。

    魏瑾泓见穿着洁白里衫的小儿看着他,目光不禁柔和,伸手抱过他。

    “爹爹!”一进他的怀里,魏世朝就大声地叫了一声,又欢快地叫道,“爹爹读书回来了!”

    他总问父亲去哪,赖云烟总答他读书去了,于是就造成了魏瑾泓一到他的身边,魏世朝就说他爹爹读书回来了景象。

    魏瑾泓笑着点了下头,把他手中的玲珑套放置在桌上,与他道,“呆会与爹爹去念书?”

    魏世朝向赖云烟看去,见她点头,这才与魏瑾泓点头。

    魏瑾泓一直垂眼,嘴边念着笑看着小儿,并没有去看赖云烟。

    赖云烟在心里轻摇了下头,魏大人这是弄哪一出?不看她就罢了,弄得跟她这么生疏,这不扯她后腿吗?

    当世朝什么都不知晓是吧?

    都两世了,魏大人还是没把该为的,不该为的弄清主次。

    “大公子,”见小儿又来看她,对其愿为他掩尽身上棱角的赖云烟开口朝魏瑾泓笑道,“要是我们世朝念得好,你可要给他金珠子玩。”

    魏世朝一听,弯起了眼睛,朝魏瑾泓叫道,“爹爹也给金珠子?”

    魏瑾泓“嗯”了一声,把银袋拿出给他,“先给你,自己拿。”

    魏世朝一听就兴奋地在他腿上挪上了那屁股,双手熟练地解起了银袋。

    他很乖巧,看见满袋的金珠子眼都亮了,却还是问他道,“给几个给世朝?”

    “一颗。”

    魏世朝就拿了一颗。

    魏瑾泓又道,“背会一首诗,就再给一颗。”

    “那世朝再拿一个?”魏世朝甚是精明,手又探到了银袋里,眼睛巴巴地看着魏瑾泓。

    魏瑾泓一朝他点头,他就立马把自己看中的那颗金珠子拿出来,然后一手握着那两颗金珠子朝魏云烟喊,“娘,娘。”

    赖云烟有些情不自禁地笑得合不拢嘴,忙叫冬雨道,“快把咱们小世朝的荷包拿来装珠子。”

    魏世朝瞧他娘甚懂他心,朝他娘又咧开了嘴角笑。

    魏瑾泓这时抬头,看到她满脸打心底露出的欢笑,只一瞥,他就迅速地别过了脸。

    她对他的毫无所盼,到底还是在他心底生了刺。

    那日在王府中,她看着恩爱的岑南王夫妇对他所说的话,哪怕过了半月,还是让他心中日日不得安宁。

    她说她从不艳羡不属于她的东西。

    岑南王妃有的,她没有,但她不艳羡。

    恩爱,尊贵,她没有,但她不艳羡。

    可哪个女人不喜爱这些?

    **

    瑶水城终年被水雾弥漫,但一到中午,太阳就会驱散掉水雾,这个建在高山上的小城就会露出它秀丽的全貌,一道道水光会沿着水壁往下流动,那晶莹剔透的水滴跳动在空中,在太阳的照映下发出五光十色的光彩,这时的瑶水城漂亮得就像被拔开迷雾的仙境,每一处都光亮非凡,找不到一处阴霾之处。

    这里的人也很安静,日出劳作,日落而归,见到陌生人便是好奇,也只打量一两眼,那外地人要是多看他们一两眼,就是壮年老者,也都皆会害羞不已。

    而那孩童,受了家中大人叮嘱,遥遥过来就会向他们行着当地人对客人的礼节,他们生动,但不胆怯。

    那个看得当地人都害羞的赖云烟尤喜这个地方,她对这里的每处都感到好奇,吃食也甚是合她的胃口,每日午间都要牵着小儿出去转一转。

    她难得这般惬意,魏瑾泓就从县官那寻了适合的房子,从简陋的官栈处搬到了那此,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

    这里民风纯朴,便是县官,都是个没事就扛着锄头出去劳作的老者。

    上世赖云烟去过不少地方,但这样生活气息浓重的人间仙境却是没有到过,她对这个连世朝都老想着往外跟人跑,而不迷恋他那些金珠子银裸子的地方真是喜欢,魏瑾泓做了长呆的打算,因此她还跟魏瑾泓真心道了次谢。

    魏大人对此的反应就是淡淡瞥她一眼,随后就是垂首静坐不语。

    在瑶水城的时日,魏瑾泓也是带着仆人常出去,往往出去几日不会回来,赖云烟听他那边的仆人说是去各地采录当地的县史去了。

    这日回来,魏瑾泓给了赖云烟一份册子。

    她翻开一看,是一本食谱,书上还记录了她喜爱入口的一道米粉的制作方式。

    看罢,赖云烟掩卷,朝他刚刚离去的门口看去,摇摇头轻叹了口气。

    她大概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了。

    但,晚了,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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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如何,魏瑾泓现在想给她一些东西,带有一些弥补之意赖云烟是信的,她也不拒绝。

    这种于她有利,能让她痛快些的实惠好处没什么好拒绝的,她也根本无拒绝之意。

    而他此时是真意,他以后利用她,或者再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情要牺牲她,到时这也会是真的。

    魏大人可不是那种会放过她的利用价值的人。

    所以现在魏瑾泓愿做什么不愿做什么,那都是他的意思,只要于她无害,她便不会多废力气对付。

    至于她,要怎么应对,是多给几个笑脸,还是如何,那也就是她自己的意思了。

    而她与小儿现□处桃源,只要魏瑾泓不拆台,世朝正在幼童期,她确是不愿把这种日子搞砸了。

    有一时就贪得一时,她可不想为难自己的生活。

    在瑶水城住了半月后,魏瑾泓也随他们母子出门,有时也伴这母子晨间去接露水,采野花,下午也还是会跟在他们身边,在夕阳的余晖中散步,跟夕归的百姓微笑,彼此见礼。

    时日多了,这瑶水城的人都知住在山中间那幢大宅处里的贵公子贵夫人是好相处的人,平时他们会送些地里的菜和山里采来的新鲜果子来,也放任自家的孩童偶尔来宅子处讨要一两次糖果。

    魏世朝这些时日常往外跑,在瑶水城半月后,他已在城中结交了不少当地的小伙伴,偶尔还能说出几句当地话出来,听着还挺像样的。

    这时七月,魏世朝要满两岁,岑南王府那边知道他们在瑶水城住下了,这月就派来了十来个仆人,连府中最好的厨师都派来了,给魏世朝办了一场有着岑南风俗的生辰宴,摆了三天的流水宴,请来了瑶水城周边几个小地方中最会唱歌跳舞的人过来给小公子贺宴。

    身为小寿星的魏世朝风光无比,等人办完他的寿宴欲要走时,他还学着其父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给来替他办寿的人作揖,打赏赏银,逗乐了那天在场所有等他打赏的人。

    魏世朝打赏别人的银两做得也饶有趣味,是两颗比银裸子还要大一点的银珠子,上面刻了两个福字,很是精致。

    这是赖云烟早前就写信让任金宝为儿子的生辰做的,本来她让舅父做的这些小玩艺不多,只是让儿子赏给那些照顾他的亲近下人的,但任金宝听说他这个小外孙子尤喜金珠子银裸子,便各多做了半箱给他送来。

    魏世朝对他这舅外祖的礼物很是欢喜,所以当赖云烟与他商量,让那多的半箱金珠子留着他日后打赏人,这半箱多的银珠子,就打赏给那些向他贺宴的人后,他颇有点不舍。

    但魏世朝在摆在床前的两个箱子的陪伴下睡了一夜,第二日早晨还是朝赖云烟点了头,终于舍得把他的银珠子给赏出去了。

    赏银子时,他看那些被赏的人皆个个都笑眯眯地看着他,小公子打赏人的时候也觉出了舒服之感。

    别人朝他笑,他便朝别人笑,全都乐呵河。

    那天所有的人都过得很是欢喜,等到人全散了,那笑声都似还留在原地的上空中没散尽一样。

    人走后,小公子这天还有些空落,在夜间睡觉时拍着胸口向他娘道,“世朝这里不舒服。”

    “那娘亲亲?”赖云烟抚摸着他的头发笑道。

    “好。”魏世朝当时想了想,点了头道。

    当晚魏世朝睡得香甜,赖云烟夜间醒来两次替他掖被,在暗淡的灯火里,每一次她看着睡梦中的他嘴角小小地翘起,看着他睡梦中的笑,她的心无比平静安然。

    就算他是她不得已生下来的,但他是她的孩子,她会尽她最大的能力来守护他,让他活得自在安宁。

    **

    这日清早闻了鸡啼声,魏世朝站在屋子中揉着眼睛起来让秋虹冬雨给他穿衣裳,那厢赖云烟靠在床头微笑看着他迷糊的样子,伸手掩嘴打了个哈欠,想着等他早间功课完毕就领他去山下开店的大婆婆那吃米粉。

    “夫人,”这时春花在门间报,“大公子来了。”

    赖云烟起身,刚下地让走过来的秋虹替她披上外衫,就看到魏瑾泓手上拿了一把淡紫色的小花进来了。

    他随意地把那把小花放到了桌上,朝魏世朝走过来,嘴间道,“何时醒来的?”

    “鸡咕咕叫的第二声,孩儿就起了,娘有帮孩儿数。”魏世朝大力地揉了下眼睛,朝父亲禀报。

    他与父亲已经商定好,起得越早,念好功课,就能随娘亲下山去玩耍。

    “如此便好。”魏瑾泓走到他跟前,让丫环退下,他则把他抱到他身后的凳子上坐着,自己蹲□,拿过丫环手中的小鞋替小儿穿鞋。

    “爹爹……”魏世朝摇着穿了薄袜布的小脚板与他道,“今日世朝想去捉鱼儿。”

    “与娘说过了?”魏瑾泓替他穿好一只鞋,这时抬头问他道。

    看着父亲的脸,魏世朝“呃”了一声,转过脸,眼巴巴地朝母亲的方向看去。

    “世朝想跟谁去呢?”这时在屏风后穿衣的赖云烟笑着问道。

    “跟保宜,还有椿哥。”魏世朝报道。

    “可今日午时要习字呀……”赖云烟叹道。

    “世朝习好再去。”魏世朝想了好一会才娇声地答,双眼连眨个不停。

    他知只有得了娘亲的答,他才去得成。

    一边的冬雨见着,忙帮话答,“小公子聪颖,定能把今日的字习得好。”

    “是呢,世朝习得好。”魏世朝一听冬雨帮话,忙连连点头。

    他学会清楚说话后,赖云烟便不断跟他说话,谈话,从他玩的金珠子,到欢喜见过的哪家的小小孩儿,她都会就着他眼睛所看到的事物跟他说个不停,这锻炼了魏世朝的说话能力,虽然年纪小小,但话语间的应答能力要比同年龄的人略胜一筹。

    “这样吗?”

    “是呢。”

    魏瑾泓给他穿好鞋,听着他们的一问一答站起身,这时穿好鞋子的魏世朝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往他娘亲的方向跑去。

    “娘,娘,世朝香香你……”

    他刚坐下,就听屏风那边传来小儿的这话。

    “世朝可是在讨好娘?”她带笑的声音响起。

    孩儿先是没有声音,不多时就听他撒娇道,“娘,香香么。”

    “那世朝可是最欢喜娘?”

    “最欢喜!”

    一会,他就听到了他们一起笑起来的声音,魏瑾泓抬眼,眼睛扫过那没收好的床铺,再到她搁在床边案桌上的书,凌乱的针线篮……

    等他的眼睛再回到屏风上时,那屏风后的人走了出来。

    迎上他的目光,她笑容平淡有礼,“大公子就带他去罢。”

    魏瑾泓无声站起,朝小儿伸出了手,见他过来便牵了他的手往外走,带他去书房。

    待教了小儿功课,她派人前来带走他后,他就让仆人去候在门口,他前去净手。

    出来后,听安在她院中的人来报,说他早间放着的那把花放到现在还是未动。

    想来等到她出外回来,日到晌午,那搁在桌间的花就会萎了……

    到时,就又是被扔出去罢。

    魏瑾泓想着浅摇了下首,微抿了下嘴,不语往外走。

    这时他走到门边,在满是薄雾的空气里候了一会,才候到他们出来。

    小儿换了青绿色的衫,这些时日被阳光晒得稍有点红的脸这时在水轻雾中显得格外朝气。

    他眼睛闪亮,笑容飞扬,看着他生气勃勃的样子,魏瑾泓那冷着的温笑便真切了起来。

    “爹爹,世朝去穿新衣去了,娘给我做的,你可是等得久了?”小儿朝他跑来,跑到他旁边,执起了他的一根手指握着。

    前世他的儿女间,从未有一人像他这般大胆,生动,柔软……

    魏瑾泓被他握着手,那冷硬多年的心又朝他的儿子松开了一角,他忍不住弯下腰,抱起了他,朝他温和地道,“没有等多久,新衫很好。”

    “娘说世朝像刚长出的青果子,果子好看,还新鲜。”魏世朝觉得他娘赞美他的话太好听,就专心地记着,前来说给他父亲听。

    一边的赖云烟没料小儿把她胡乱说给他听的话学给了魏瑾泓听,她笑着摇摇头,先下了石阶往下走。

    “夫人,”冬雨携着篮子走在她身边,这时朝她家**无奈地道,“您满腹诗书,想来能寻着更好的词夸我们小公子。”

    赖云烟笑了两声,朝魏瑾泓怀中的小儿看了两眼,这才与冬雨说道,“想不出了,这可是我心中最好的词了,不过想来像我们家小公子这样的人物,这书上也是寻不着更好的词来说他了。”

    冬雨听了顿时有些生臊。

    这时魏瑾泓抱着魏世朝走到了她的身边,抬眼看了她好几眼。

    她很擅说话,一直很是知道说什么话讨人欢喜,就是如此,当年她离开魏府后,也知道怎么用最简单直接的话语刺得他连去见她一面都不行。

    只有到最后,央了她的兄长,他才见了她最后一面,就是如此,她眼中的估量与谨慎,也还是让他的心直往下坠,就跟当初她第一次让他离开他们的卧室那样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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