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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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赖云烟笑得肚子里肠子都打了结,因她憋得太狠,这时眼边都有了眼泪。

    她一手拿帕挡住嘴边扭曲的笑容,一边拿手去拭眼泪,身边坐着的祝慧芳见状,担心地叫了一声,“烟姐姐。”

    赖云烟低着头点了下头,这时站在门边侍候的冬雨走近门来,朝祝慧芳一福身,忧心地朝她家**看了一眼,朝祝慧芳道,“二少夫人,大少夫人怕是累着了,奴婢先扶大少夫人回房歇息一会。”

    “这样也好。”祝慧芳闻言又细声细气地说道了一句,“烟姐姐莫要太气愤了,大哥的心,还是在您这的。”

    赖云烟连连点头,真不敢抬脸,怕人看见她满脸满眼的笑意。

    这魏大人,怕是再生个白痴,又怕被崔家绑得太死,所以白白送上门来的女人都不敢抱罢。

    真是快要笑死她了。

    这魏夫人也真是太绝了,为了崔家,在魏瑾泓被各路人马盯住的现在,这种烂糟事都干得出来,生怕她儿子会死得不够惨似的。

    弄得赖云烟都对她这婆婆越发欢喜了起来,有她这样义无反顾地拖魏瑾泓的后腿,她何愁无乐趣可消谴?

    魏大人什么人都想救,她真是想看看,他这一路走下去,看最终结果是不是真如了他的愿。

    **

    赖云烟自诩没魏大人那么有能耐,她的胆大,也是建立在谨慎的基础上,一件事如果没有太大的胜算,那么她宁肯不动手。

    而人只要有耐性,沉得住气,最后的结果总不会坏到哪里去。

    魏瑾泓改变那么多的事,但他能改变的只能是事,他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前世拖他后腿的那些人,这世,他们依旧还是那些人。

    他能改变的,只是他们一时的命运罢了,除非他把这些人时时揣裤腰带里不撒手,要不,荒唐人便还是会行荒唐事。

    在魏府呆了两日,赖云烟便随托病告假的魏瑾泓回了通县,走之前,魏母拉着赖云烟的手说了好一会话,字字句句都带着关心。

    赖云烟带着浅笑应着,乍一看去,婆媳俩真是和睦又亲热。

    后面魏景仲带两个儿子出来看到此景,对妻子颔首抚须,赖云烟只轻瞥了一下,就低头笑叹不已。

    想来这一世,魏瑾泓最想护住的人便是他这父亲罢。

    魏景仲那一生,除了清高看不起人得罪了不少人,但除此之外,他对魏家也好,对妻儿子女也罢,都做到了一家之主之职,后也是怕魏瑾泓被人抓住他这个把柄不放,其死因里,也有五成他自愿赴死的原因。

    说来这一世魏瑾泓要护住这些人,也无可厚非,他最不应该做的就是重拉她下地狱。

    回去的马车上,遇过一茶楼,楼上筝声悠悠,那不成曲子的音调慢吞吞又懒洋洋,只听到一根弦声,赖云烟便无声地微笑了起来。

    她抬头看着垂下的帘子,朝那方向望去,竖起耳朵听着那弦拔动的声音。

    犹记当年,他赴京不久身上便银两全无,那日他当了腰间玉佩,买来两斤熟肉半斤酒,盘腿与树下老者对奕,买来的肉被老者身边老狗食尽,酒被老者全入了肚,他在一旁馋得眼睛直发光,又垂首羞涩笑着看着棋局,不敢向那一老一狗开口讨要他买来的酒肉。

    她与他之前因兄长的原因有一面之缘,路过见其态好笑不已,招来他的书童,送他一些酒肉,来日,她已住到京郊去了,他徒步来了庄子,在其外便弹了一上午的琴,表了谢意就又背着他的琴,慢吞吞地往京中走。

    她便又送了一些供他赶路的干粮。

    后来一来一往,两人相熟了,弹琴谈天地,赖云烟从未那般痛快过,也是从他那听了太多天下的貌况,她才有了游尽天下的心。

    他们性格甚是相投,她便是露齿大笑,也能得来他赞许的几许笑意,他欲要提刀向贵族,她能费全力在其后为其打点,他尊她敬她,她便倾力护他安危。

    许是其间情意太重,他最后以性命相报。

    而这一世,只要他长命百岁,安康一生,赖云烟宁愿远远看着他。

    马蹄铮铮,筝声渐渐远了,赖云烟收回眼睛,回头与垂首不语的魏瑾泓颇为怀念地道,“他最爱的是琴,不过这筝,他也弹得不差就是。”

    魏瑾泓眼皮微跳,依然没有抬眸。

    赖云烟说罢,自己都失笑。

    她念他之心,重得连在魏瑾泓这个杀他之人的面前,都忍不住说上一二。

    “后来你杀了他,”赖云烟眼睛投向魏瑾泓,她慢慢露出笑容,眼泪也随继掉了下来,“你杀了一个愿意为我死的男人,魏大人,那天我就知晓我们之间的仇恨这生生世世都消不了。”

    所以,她在之后相助他的政敌,弄死了他的父亲,他在她心里成了完完全全的陌路人,如果以前她还念他是旧人,那日后,她就当他是完全无干系的陌生人了。

    这也是她这世哪怕与他合作得益甚多,也不可能如他所愿的原因。

    他不对她好,后来也容不了别人对她好。

    这样残忍的伪君子,怎就叫她遇上了呢?

    说完这话,赖云烟拿帕遮了眼,笑了起来。

    到底,还是闻了故人那筝声伤感了,这等魏瑾泓十辈子都听不懂其中之意的话,她怎地就与他说了出来。

    **

    魏瑾泓低头,闻到她悲怆的笑,他的嘴死死地抿着。

    他知他们情深意重,但没料想到,只一筝声,她便能凄然至此。

    “他是随六皇子上京来的。”马蹄声过大,魏瑾泓不高不低地开了口,嘴角有着疏冷的笑意,“你前意可有更改?”

    “我要是改了,魏大人的意思?”

    “你能不知?”魏瑾泓抬头,看向了她的脸。

    她已把挡脸的帕子拿下,眼神明亮,眼中悲意全无,看向他的眼睛里,里面全是冰冷的杀意。

    他太知她狠心起来的辣手。

    不过,她也应知,他全力反击她时的毫不留情。

    “如您所愿。”她说完,就已拿帕拭起了嘴角,嘴边的淡笑就已看不清真假了。

    “世事皆会变迁。”魏瑾泓看着她放在腿上的手,淡淡地道。

    他们之间,恩怨太多了,多得其实他都想不起他们年幼时的样子了。

    他只能记得她小时,每次他去赖家,她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等他要走时,她会说,“泓哥哥,下次你什么时候再来?”

    他总答下次。

    答了许多年,答到她成了他的妻子,后来等来了她说他们还是一辈子不要再见一次的那天,没几年,又等来了她对别的人那般心心念念的那天。

    “不管怎么变,”他的这句话,赖云烟听得不甚明白,听着也觉得甚是荒谬,她想了想便道,“这一世,对江大人,您的手还是握紧一点,再看江大人不顺眼,也要想一想,前世他走后,我是怎么对魏家与您的。”

    魏瑾泓要一意孤行,她也没什么可惧的。

    上世,知己给了她一条命,这世要是注定她要还他一次,也没什么不好的。

    魏瑾泓闻言看了看自己的手,嘴边泛起浅笑。

    现在身边的这个女人,得已不得已,让他前世为之费尽了一生的心力。

    没料重来一世,她还是如当初那般,还是让他有时倍感束手无策。

    她怎么就不像当初那般听他的话,眼里心里全都是他?

    **

    魏瑾泓告假,日日呆在府中,赖云烟自然是离他能有多远就有多远,名义上的两夫妻自然是各过各的日子,三两天的不见一面,甚是正常。

    这厢魏府平静得很,那厢京中的魏府可是风生水起,别有另一番景象。

    这日赖云烟早间刚沐浴着衣,就听她的小厮在前院报讯,不多时,秋虹步履匆匆过来与她报,“**,京中府里夫人有请。”

    “可有说何事?”

    “二少夫人昨日说她丢了一盒金钗,说是动了气,下午就回了娘家,二公子前去接,也没有接回来,现下两人都还没回来,夫人说,请您过去顺道接上二公子和二少夫人,回家一起吃顿便饭。”

    赖云烟闻言轻“呵”了一声,嘴巴微张,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这对婆媳,真是没安生几天,便又闹起来了。

    一盒金钗,丢还是没丢,谁是谁非,她现下是弄不清。

    只是这热闹,她是去看还是不看?

    赖云烟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个答案,自也是没动身。

    那边魏瑾泓得讯后,没有言语。

    第二日赖云烟没动身,他再闻其讯后,便过来与她开腔道,“你父亲说让震严兄回兵部,掌库部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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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在寒风中跑回了通县。

    这次魏府的人也好,魏瑾泓也好,都没捎上她,回头等大班人马回了朝,拿她又得是说道的了。

    她被赖游毒打之事,虽说其父被多人在心里记上了一本,但她也把自己置于了别人的口舌之上,这于她是有损的,现下魏家这举,无异又会让她被人在嘴里说道多时。

    一个人被人议论得多了,尤其她还是个妇人,没事都成有事了,总会有人乐意去想,她这是总归是有问题才以至于至此。

    到了这步,赖云烟也知自己还是逃不过名声受损这一劫了。

    要是可能,她还真想像时五娘那般不声不响活一辈子。

    过了几日,魏瑾泓突然回了通县,同时随他回府的还有楚候爷楚子青。

    赖云烟得知楚候爷跟魏瑾泓来了后,不多时,魏瑾泓就往她这边来了,见到她,叫退下人后,对她道,“你父亲的姨娘昨日滑了胎。”

    赖云烟闻言直了直腰。

    “六皇子骑下马儿受惊,你兄为其拉住了马。”

    “是吗?”赖云烟笑了笑。

    “江大人也在随行之人中。”魏瑾泓说到这,朝赖云烟那嘴间拦了帕子的脸看去,接而淡淡地道,“你妹妹过些时日,怕是会进宫。”

    “进宫?”赖云烟眼睛顿时睁大。

    “太子有意纳她为姬妾。”

    有意?赖画月要到明年才及笄,而太子身为洪平帝的长子,年龄要长她一倍,这有意怕不是字面上的有意,是背后有人有其意才对罢?

    “这是我父亲的意思?”赖云烟拿下帕子,对上魏瑾泓的眼。

    她还是不能看得很清楚,但这时她能看清魏瑾泓的眼是平静的。

    她本打算调侃问他舍不舍得的话就这么搁下了。

    魏瑾泓的心也是真狠,他连前世心爱之人都能舍得下,他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嗯。”

    “您在其中插了一手吗?”赖云烟问得客气,没带针对之意。

    “未,”魏瑾泓摇头,淡道,“这于我无益,瑾泓心间已有明君。”

    元辰帝上世是个明君,于他也甚有恩德,这世他也不会更改对他的追随之意。

    “我父亲这举,是要向太子靠拢了?”

    “恰是。”

    “我兄长却拉了六皇子的马?”赖云烟奇怪地问。

    她兄长怎会做这等这不恰当的事,让人知道他跟父亲对着来?

    “被人计算而为。”

    “我父亲。”赖云烟接话。

    魏瑾泓看她颔首。

    “还真是狠心。”赖云烟不带感情地道。

    “候爷狩猎受伤,会在我们府中住上一段时日。”魏瑾泓这时又道。

    “多长的时日?”

    “先住到过年罢。”

    “你们的风头还没避过?”赖云烟不禁翘了翘嘴角。

    看她又痛快了两分,魏瑾泓嘴角柔和地弯了弯,道,“是没有。”

    “要避得何时去了?”赖云烟的口气又可亲了两分,听着还似有关心之意。

    魏瑾泓就知道他刚把赖震严的事透露给她是用的。

    她对同一条船上的人,哪怕是虚应,样子也是能装得好看的。

    “两三年罢。”魏瑾泓淡淡地道。

    赖云烟闻言着实诧异了一下,他打算装两三年的孙子?是真是假?

    “要这么久?”她又问了这一句。

    魏瑾泓收回看她脸的眼,垂眼看着膝上的锦袍,另道,“此次没有带你去,其因江大人是其一,其二是赖大人也去了,于你怕是有损。”

    “总不会把姨娘的事怪罪到我头上来罢?”赖云烟淡笑着说完,心里却清楚知道,这事赖游是做到出来的。

    她那父亲,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上世帮着庶女上位,践踏嫡女的事他都做出来了,还不怕人说,这世加上宋姨娘的事,他还能好到哪里去。

    “上次赖家给你送了点心过来?”魏瑾泓弹了弹膝上的灰,漫不经心地问道了一句。

    “嗯。”赖云烟眼睛微眯了一下。

    “试过了?”

    “试过了。”

    “有毒?”

    “有毒。”

    “这事你方便查?”

    “魏大人方便?”赖云烟反问。

    魏瑾泓点头,“不过尚有一事。”

    “魏大人请说。”赖云烟笑了。

    “你不能见江大人。”魏瑾泓依然低头看着锦袍,淡道,“其余,有事问我,万事随你。”

    “您这是怎地了?”半晌,赖云烟讶异道,她看着完全变了个样子对她的魏瑾泓,弄不明白魏瑾泓怎么就变这么大方了。

    魏瑾泓闻言笑了笑,抬头看向她,道,“我已跟人说,你眼疾又犯,不便带你去。”

    赖云烟笑了笑,未语。

    魏瑾泓便起身,朝她微一拱手,就抬脚而去。

    善悟前几日突然跟他说他府里跟他同困一室的人缘分甚浅,要是过了今年,他们的缘分之线断了,无人再与他同挡血煞之气,明年他就有血光之灾,祸及全族。

    如此,只能由他先退几步了。

    而他真下定了决心做了,她的反应却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差。

    人敬一尺,我敬一丈,她为人还真是由始至终都未变。

    **

    魏瑾泓留下那句话走后,赖云烟忍了忍,还是伸手揉了揉眼,“老天变脸了?”

    今个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了吧,要不然,一朝之间,畜生怎地突然有了点人样?

    魏瑾泓回来给赖云烟带了第一手消息后,不多时,赖震严给她的信也到了府中。

    信中兄长的字迹有点草,赖云烟把信看完,在烧信之时脸上全是苦笑,心里也苦涩至极。

    兄长的这一趟,真是险中透着险。

    现下,京城的达官贵人中,谁都知他与父亲面不和心也不和了。

    赖游根本不给他这个长子一点脸。

    赖云烟也清楚知道,她动的那两手,并不能在洪平帝面前拉他下马,于洪平帝而言,赖游是有功之臣,另一个,他信老臣还能拿捏得住任家,老皇帝只要面上还能过得去,就不会动赖游这个老臣子。

    赖画月为太子姬妾的事,兄长在信中极其详细地说了,个中利害他也分析了一道,另他还道,父亲所做之事不仅于此,另还有一些事,他探不出来。

    他探不出来,她暂时也探不出来,老狐狸还是老狐狸,在朝廷里跟人勾心斗角了半辈子,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上世赖游没有做太多,就已把稚嫩的他们害得很惨。

    而这世她多了前车之鉴有了不少防手,但看他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她这世的父亲大人怕是要比上世对他们更心狠手辣了。

    这就是蝴蝶效应了罢。

    没有想到,这事落到她头上来了,让他们子更不像子,父更不像父。

    果然人的什么决定,都不可能是万全之策,总会带来后果。

    兄长的信后,黄阁老那边人过来说,她也被人盯上了,叫她小心谨慎为上。

    探子走后,赖云烟第一次觉得,赖游要是死了,她一点伤心也不会有了。

    上世他死时,她在他面前给他磕的三个头,现在想来还是矫情了。

    隔日,赖府那边管家带着仆人送了一堆补品过来,管家说是家里老爷知道她眼疾又犯,心里甚是担扰,就把府中大半的补品都给她送过来了,让她天天用,没了他再去寻了药材送过来。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管家走后,赖云烟把十来个参盒都打开看了看,见都是珍品,不禁感叹赖游真是舍得花血本。

    这些她以后交给舅舅卖,能卖不少钱呢,江南一带的老爷子老夫人,可是最喜这些个人参了,便是不吃,买上一根救命参放枕头下,他们也睡得安心,这参啊,比在京城卖得贵得多了去了。

    赖云烟决定,下次赖游要是敢送,只要里面没下毒,她就敢收。

    这也是钱啊,恶心钱也是钱,她不嫌弃。

    赖游这一手玩得漂亮,一边让人知道嫡子对其违逆,一边花着大价钱让人知道,他还是关心这个嫡女的,这时赖云烟除了感激的话其它最好什么也不说,要不然到了赖游的嘴里,他们兄妹都会被他打成一耙了。

    而兄长,这一段时日,是要把前世那在漫长的十几年里受的苦,在短时间内都要全尝了。

    赖云烟觉得心痛,但也没办法,这注定总是有那么一遭,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能迎面而上了。

    又过了两日,魏瑾泓那边的苍松过来送了东西,说是楚候爷送的。

    赖云烟打开一看,见又是人参,眼睛都笑弯了,“我最爱这个,替我谢谢候爷了。”

    爱送,那就多送点,候爷家不缺参,她可是缺钱得很。

    虽说黄阁老身份尊贵得很,但骨子里爱财之心可一点也比她舅舅弱,请他办事,她手里那点钱根本就应付不了。

    楚候爷这人与魏瑾泓交情太好,就是因着他在背后替魏瑾泓撑腰,上世他们兄妹就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但这世还没闹到那个境地,赖云烟觉得大此之前他们要是在魏府又狭路相逢了,她一定要尽力展现她甜美的一面给候爷看。

    候爷也是个大方的,家中金银珍宝多,最爱给美人送礼了。

    **

    那厢楚候爷卧在榻上打了个酒嗝,抱着吃得鼓起的肚子与魏瑾泓说道,“你说我把我那继母杀了如何?”

    见他又发酒疯,魏瑾泓有条不紊地答道,“不妥。”

    “那我那两个兄长弟弟呢?”

    “不妥。”

    “那我能杀谁?”楚候爷双手握拳大力捶着榻面,咆哮如雷。

    “谁都不能杀。”魏瑾泓转头,本欲要传人进来扶他去睡,但又想及上次他喝酒误的事,便叫翠柏送来醒酒汤。

    醒酒汤不多时就送了过来,楚候爷誓死不喝,魏瑾泓叫来小厮,逼着他喝了下去,楚候爷被强逼吞下了汤,最后闭上眼睛流了泪,口口声声叫着娘。

    魏瑾泓带着小厮退出了房,出了门去,见着对院还有几许灯火,便开口道,“她在作甚?”

    翠柏先是沉默了,过了一会才道,“刚从库房回来。”

    “哦?”魏瑾泓不由讶异,转头看向了他,“怎么去库房了?”

    她不是什么事都不管吗?

    “跟管家讨了钥匙,去库房里把参都拿出来了,”翠柏抬起脸,看着他们家公子的脸微有点苦,“您拿回来的好参,听说都被少夫人拿走了。”

    “她要作甚?”魏瑾泓好笑地翘了翘嘴角。

    “明日有商船回江南呢,怕是明天会送过去给任老爷。”翠柏叹道,“我刚跟春晖交了个面,他说少夫人已经把她手里得手的参数到第三遍了,越数精神越好,还道少夫人怕是明天还要找乐师奏琴。”

    魏瑾泓挑了挑眉,“嗯”了一声。

    “那她明天给乐师打赏的钱,给还是不给?”翠柏问。

    “给。”魏瑾泓简言。

    “少夫人怎地变了这么多?”翠柏被堵得好一会才憋出了这句话。

    少夫人怎么逢人就打赏了呢?还离管家拿钱打赏,她以前可不这样的。

    “随她。”魏瑾泓说到这温和地笑了笑,“她高兴就好,这府里的事,便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前世给不了她的,这世便给她罢,哪怕她已什么都不信。

    **

    打听到今天舅舅的商船要离京,管事之人又是舅舅心腹,赖云烟一大早就起来叫人把她备好的两箱子人参搬上了马车,走了一上午的路,把箱子交给了管事的,又交了一封信让他带去。

    信中不乏甜言蜜语,其间更是谗言无数,赖云烟写完还瞧了几遍,觉得自己那馋媚之情已经跃然纸上了,这才觉得自己拍舅舅马屁的功力不减当年,这才满意地折纸封蜡。

    这感情啊,都是交流出来的,她这一担篓投其心意的好话,想来也是能让舅舅更欢喜她一些的。

    他们前世合得来,这世感情也差不到哪里去,哪怕这世她一开始就坑了她舅舅这么多银子,但之前他临走时,她舅舅不也是咬牙跳脚,赏了她十两银让她买糖吃?

    等到船开,再从望京码头回到通县,这时已是夕间了。

    赖震严已在府里等候她多时了。

    见她回来,在厅屋里,赖震严当着魏瑾泓的面问,“去哪了?”

    “有江南的船要回去,我去了码头,找了个管事的给我带信给舅舅。”

    “下次差下人去办就是。”赖震严不满地摇了下头。

    “云烟知晓了。”

    赖云烟朝他们都请过安后,在魏瑾泓的身边坐下,才朝赖震严笑着说,“哥哥这是刚回来就来瞧我了罢?”

    “嗯。”赖震严额首,转头与魏瑾泓说道,“你赶回来就是为了陪她?我看她眼睛好好的,还有那精力出去乱转,哪有犯病的样子?”

    “唉,”赖云烟闻言立马扶额,道,“现下头又疼了。”

    赖震严不由瞪她,斥道,“乱来!”

    赖云烟便笑了起来,笑了好几声,见兄长嘴角绷得不是很紧了,她这才笑着说道,“前几日是有些头疼,夫君这才没带我去三周山。”

    “是吗?”赖震严看了她一眼。

    “是。”赖云烟笑着回道。

    一旁的魏瑾泓嘴边挂着温柔的笑意,时不时看说话的兄妹俩一眼,并不插话。

    过了一会,他借故有事要走开一下,把厅屋让给了这兄妹俩。

    他走后,赖震严松了绷紧的背,眉头也皱了起来,嘴里轻语道,“怎么回事?”

    “信。”赖云烟未答话,只在桌上写。

    赖震严见她如此谨慎,就不再追问了,嘴里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父亲让我来看看你,说下月初七娘的忌日那天,你要是有空就回府一趟,到时与我们一同为娘祭拜。”

    赖云烟的脸慢慢冷了下来。

    赖震严像没有看到那样,依然不紧不慢地道,“到时你有空就回来罢。”

    “到时是要做法事吗?”赖云烟垂了眼。

    赖游啊,怎么就有这么狠的心。

    “嗯。”

    “要做几场?”

    听她这般问,赖震严看向了妹妹。

    “妹妹曾听闻,江南一带,有一家人甚是爱其妻妾,但红颜命薄,他的两位妻妾早时就亡了,不过他在古稀之年时,尚还记得为她们同做了一场法事呢。”赖云烟看着手中的帕子淡淡地道。

    赖震严听后,久久未语。

    **

    楚子青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看着魏瑾泓半晌都无语,良久才与他道,“我可没料这赖游可是那般痴情之人。”

    “查出来了?”

    “是。”

    “怎么回事?”

    楚候爷炸舌道,“赖大人养的那两个外室,虽都是年轻女子之像,但无不与那宋姨娘相像。”

    “不仅如此罢?”

    “是。”楚子青佩服地朝魏瑾泓拱一下手,又道,“且都有孕了。”

    “看来宋氏之死是真的了。”魏瑾泓淡淡地道。

    见他这时都不动如山,楚子青真是对他这好友佩服不已,“你这时都还坐得住?你那泰山大人,可不是一般不喜你那舅爷。”

    “赖大人是过于悲切了,想来过段时日就好。”魏瑾泓轻描淡写地道。

    楚候爷摇头,“你要是还想与震严兄来往,还是与赖大人隔开些好。”

    这父子俩又是对仇人。

    “现下不能。”

    楚候爷看向他。

    “你忘了太子。”魏瑾泓说到这笑了笑,“由他们去罢。”

    他们且暗中行事就算了,赖家的事,该告知她的他都告知,至于怎么办,他就管不到太多了。

    楚子青闻言摇头道,“我比以前更弄不明白你了,你就告诉我,你到底看好谁?”

    “还早。”魏瑾泓垂首伸手推了推他面前的茶杯,淡道,“喝茶罢。”

    楚候爷这时想及他候府的那些破事,不禁苦笑道,“对,心急干什么?越急越乱。”

    他就是急了,恼了,怒了,才着了庶兄继弟的道,被皇上不喜,被族长斥责。

    **

    “有孕?”赖云烟闻言拿帕拦嘴的手都僵了。

    魏瑾泓看着她雪白手指旁边的红唇微眯了眯眼。

    她今日嘴唇抹了胭脂,过艳,艳得就像烧得过旺的火。

    听闻京中密友已回,本打去京中找人说话的赖云烟这时原有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

    “有几个月了?”赖云烟想来想去,也猜不准赖游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事。

    “一人五月,一人三月。”魏瑾泓别过眼,看向了她身边的玉瓶,不再去看她的脸。

    她半晌无语,他再朝她看去时,见她拿手支着头,额上有了细汗。

    “叫大夫。”他起身去了门边,朝小厮说了一声,就大步回了原位,把她抱了起来。

    她一路都没说话,只是死死地咬着她艳得似烈火的唇,头上的虚汗越来越多。

    一路的丫环见此状,已吓得软了脚,奔走相告,抬水拿帕的人忙成了一团。

    这厢魏瑾泓放了她到床上,刚放她到床上,就被她紧紧地抓住了手,“魏大人,我眼睛又全不见了。”

    魏瑾泓拿袖子擦了她脸上的汗,闭了闭眼,这才静下了心,道,“不用急,方大夫就来。”

    她的手松了下来,魏瑾泓下意识手一紧,又重抓住了她的手。

    “全看不见了,”赖云烟苦笑道,“怕真是得瞎了。”

    “不会。”魏瑾泓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冰冷一片,就跟当年他们决裂时,她脸上的温度一样。

    “绝不会。”他心不在焉地说道着,眼睛往门边看去,嘴里的声音微紧了一些起来,“大夫怎么还没来?”

    跪在门口的春晖爬了起来,跪到了大树下爬了上去打量了一会就利索地爬了下来,再跪回门口恭敬地朝他道,“就来了,到大院门口了。”

    方大夫进来把了半天脉,还点了火折子在赖云烟的眼前试探了半晌,火光映红了赖云烟的眼,也烫出了她眼睛里的眼泪,但赖云烟的眼睛还是在茫然地随着他们说话的声音转动着,而不是随着她眼前的火光。

    “再过几日看看。”方大夫开了药方后,朝魏瑾泓拱手苦笑着道,“不才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过了两日,赖云烟还是能与下人说笑,便是魏瑾泓来看她,她时不时也能讥讽两句,无事人一般。

    但魏瑾泓见她被下人扶着坐下后,就轻易不走动了。

    她连去拿茶杯的次数也不像以往那般的多,谨慎至极。

    赖震严闻讯赶来,不多日,魏瑾泓回了京城,从宫中请来了圣医。

    什么法子都试了一遍,赖云烟的眼睛还是没有好转。

    这时京中魏府里祝慧真已有孕,魏府里出了这桩大喜事,魏母便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里赏,赖云烟这边,魏母只是悄无声息地把崔家的庶女送了过来,且说好了,没生孩子之前,只是个侍妾。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并作了一更。

    晚上应该是还有一更的,没有到时候再出来跟大家说。

    46

    “魏大人也是如此意思?”赖云烟微笑。

    魏大人要胁人,都要胁成惯性来了。

    他是想与她那父亲大人合手了罢?

    魏瑾泓抬眼看她,见她脸色平静,过了一会,才启唇淡道,“不是。”

    赖云烟便低头,笑笑不语。

    魏家的这热闹,她还真不打算凑了。

    **

    过了两日,赖云烟听说魏瑾瑜带着娘子回去了,回去后,魏崔氏还给他们送了补汤过去。

    这一场婆媳之战,祝八**完胜。

    果然有人站在自己一边就是不一样。

    赖云烟感叹着祝慧真这一时的胜利,这厢魏母又来了通县,问起了赖云烟肚子里的事。

    “你这肚子就一直都没消息?”让随侍之人退下后,魏母看向赖云烟的肚子,诧异地道。

    “是。”赖云烟低头轻声地道。

    魏母仔细地看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慢慢地道,“你虽还年轻,但这孩子早生有早生的好,还是抓紧生了罢,趁我还没老,还能给你看带几年孩子。”

    “是。”赖云烟没抬头。

    “别一直是了,”魏崔氏平平淡淡地道,“你素来是个口齿伶俐的,我也没想拘着你,以前是怎么说话的,现在就跟我怎么说罢。”

    “是。”赖云烟又轻答了一声。

    见她还是只答“是”不抬头,魏崔氏脸色也未变,眼睛盯着她了肚子好一会,又道,“你们成婚也有一年多快两年了,要是一直没有,还是找大夫瞧瞧罢。”

    “儿媳听娘的。”赖云烟这次抬头,看向了魏崔氏,神情温驯。

    魏崔氏见此脸也柔和了一些,这时她伸出手拍了拍赖云烟的手,道,“不用太着急,今年能怀上就好了。”

    赖云烟点点头,轻声回道,“便是不能,孩儿也会为夫君着想的。”

    魏崔氏听这话先是一顿,随后回过神来,不由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怜爱地道,“真是个好孩子,不愧是赖家出来的好闺女,是个识大体的。”

    赖云烟微笑着又垂下了头。

    魏母见状也满意地笑了笑,正在开口再提家中之事,这时苍松进门,朝她们恭敬施礼后道,“大公子让我前来问一下夫人是否留下来用膳过夜?”

    魏母犹豫了一下,便道,“留下罢,想来也有一阵未与你们同用过膳了。”

    “娘能留下与我们一道用膳,是我们的福气。”赖云烟很识时务地补了一句。

    “那小人这就去禀了。”

    苍松退下后,魏母朝云烟叹道,“你小小年纪,就要操劳这么大的一个府,确也是难为你了,孩子之事你莫要心急,只要怀上了就好。”

    她的口气比上之前的淡漠要好上了太多,赖云烟闻言好笑地勾了勾嘴角,由得了她尽情说去。

    想来,只要生不出孩子,她在这魏家也无须熬太久。

    无所出这一项,足够兄长替她提出和离了。

    **

    魏母在府里留了一夜,本是第二日的下午走,但京中有仆人来报,说老爷昨晚休沐已回了府,魏母始料不及他竟在昨日休沐,闻讯后便上了马车,匆匆回了府。

    对魏景仲,魏崔氏相当用心的。

    前世,这对夫妇感情也算是不错,可能是魏景仲不添娇妾美侍,魏崔氏的日子过得太好,才把时间心思都花了怎么扶持崔家上了。

    又过了几日,魏瑾泓出府,赖云烟便是查了,也没查出他去哪了。

    赖家那边的庄子出了新鲜的瓜果蔬菜,便有仆人驾了牛车送了过来,还给了几盒子说是苏明芙给她的点心。

    赖云烟夜间让丫环抓来几只小鸡,把点心喂给它们吃了。

    小鸡先是无事,但一夜过去之后,它们就焉焉抬不起头来,赖云烟再喂它们吃了一些,隔日这几只小鸡就死了。

    当日,她提笔写信给了兄长。

    她与她那小嫂子已有默契,平日来往,这过嘴的东西是不会假他人之手送。

    小嫂子是有那前车之鉴,而她是上世被人毒怕了,这防心比她那小嫂子还要重,于是得了这来历不明的点心,便想试上一试。

    试出了这么个结果,赖云烟想这事不知是赖游做的,还是那宋姨娘根本就是还没死。

    她猜测之事,不管是真是假,还是得与兄长道明。

    这事如若父亲知情,想来,兄长也知会如何去办了。

    赖云烟的信着人送出去后,赖震严的信隔日就送了过来,信中他说皇上这几日要带皇后贵妃去行宫避寒,百官无须上朝,父亲昨晚回府便带了新纳的姨娘,还有家中二**去了三周山避寒去了。

    此次前去三周山的,还有不少官家的人,便是魏家的老爷夫人也前去了,同去的人还有魏瑾瑜夫妻。

    但京中魏府无人来与赖云烟说,赖云烟甚是奇怪,这等众官举重紧随圣上避寒之事,魏母也应告知她这长媳一声罢?怎地一点消息也没传过来。

    她想了一夜,也没想出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她也来不及等探子来报了,第二日,她让车夫赶了马车去京中,这时京城中但凡有些身份的,都带了家中得宠的人去了三周山,赖云烟叫丫环出去打听了一圈,才知与她交情好的人中,只有时家前几日失宠的五**还呆在府中。

    时五娘见赖云烟来府中看她,迎了她入座后,甚是奇怪地道,“你怎地未去?”

    “我也不知。”

    赖云烟与时五娘前世在各自婚嫁后就没再怎么来往了,后来到魏府中劝说她的姐妹里没有五娘,多年后,时五娘在她四十寿辰时送了盒寿桃过来,还送了她亲手缝的一袭青袍。

    她送了回礼过去,时五娘便也没再有动静了,就跟之前她沉静无声那十年一般,没再与她通来往。

    就是这种泛泛之交的朋友,让赖云烟想起来时却忍不住想会心一笑。

    女人的友谊,之间要是交往多了,难免滋生纠葛,尤其她们身在这种大家族里的女子,如若交情过深,难免被有心之人利用,谁都不知哪时行差一步就会反目成仇,有时还不如不相来往来得干净。

    时五娘性子淡薄,喜静爱独处,她那一生都安安静静地呆在内宅,想来她是喜爱那种日子的。

    这生赖云烟也没想破坏她平静的生活,只是这京中与她说得来话,且知情不少的人她只知五娘还在京中,便朝她找来了。

    “没人知会你?”时五娘疑惑地看着她,“玉公子未带你去?”

    赖云烟听了顿了一下,问道,“他也去了?”

    时五娘闻言敛眉,朝赖云烟看来,轻轻地道,“你怎地什么也不知?”

    赖云烟苦笑,“现下看来,可不就是如此。”

    时五娘瞄她,道,“我听我大哥与我说,今早楚候爷与他,还有几家的公子都去了大周山狩猎,顺路护送几家女眷去小周山,我还以为你与她们一道去了。”

    “这下可好……”赖云烟喃喃自语,“都知我与他感情不和了罢?”

    时五娘秀气地皱了皱她的小鼻子,朝赖云烟的肚子看去,看了几眼就慢条斯理地道,“我还道你们恩爱得很,不过,你也有一段时日未邀我们去你府中一起吟诗作画了……”

    便是去看通县看她,也见不到那大公子的影子。

    “你们许久未与以前那般一样了?”时五娘见赖云烟的眉毛敛得死紧,碍于情份,她还是多嘴多问了一句。

    赖云烟摸了摸肚子,叹气道,“好长一段时日了。”

    自不幸在那夜重来一次到如今,再加上前世为敌的那半辈子,算来确是好长一段时日了。

    “赶紧生罢。”时五娘也从自个儿姐妹那听了不少事情,见赖云烟摸肚子,她叹气道,“生了就清静了。”

    “也得生得出来。”赖云烟无奈道,心里想着怎么应对魏瑾泓走的这一步棋。

    “找大夫看了没有?”

    “看了。”

    “莫不是上次,打坏了肚子?”时五娘迟疑了好一会,才轻声地问了这句。

    赖云烟迟钝地“啊”了一声。

    “若是打坏了,这才叫……”时五娘说到处,转过嘴间的话,道,“还是找大夫看看罢,你眼睛已好上了一些,想来这肚子的事只要找对大夫,也是能……”

    说到此,她已觉自己的话太多,便垂首看着手中的帕子,不想再言语了。

    赖云烟见状也就不再多说了,临走时,她握着时五娘的手,道,“谢谢你能告知我这么多,我在家中什么都不知晓。”

    “你还是赶紧生罢,”时五娘说到这,悄声地与赖云烟道,“我那个远房表姐,就是因三年未生养,现下家中那连生了两孩子的贵妾,私下连安都不好好与她请了。”

    再过几月,云烟成亲也有两年了,到时三年过了要是还未有喜,这日子怕真是不好过了。

    47最新更新

    马车在寒风中跑回了通县。

    这次魏府的人也好,魏瑾泓也好,都没捎上她,回头等大班人马回了朝,拿她又得是说道的了。

    她被赖游毒打之事,虽说其父被多人在心里记上了一本,但她也把自己置于了别人的口舌之上,这于她是有损的,现下魏家这举,无异又会让她被人在嘴里说道多时。

    一个人被人议论得多了,尤其她还是个妇人,没事都成有事了,总会有人乐意去想,她这是总归是有问题才以至于至此。

    到了这步,赖云烟也知自己还是逃不过名声受损这一劫了。

    要是可能,她还真想像时五娘那般不声不响活一辈子。

    过了几日,魏瑾泓突然回了通县,同时随他回府的还有楚候爷楚子青。

    赖云烟得知楚候爷跟魏瑾泓来了后,不多时,魏瑾泓就往她这边来了,见到她,叫退下人后,对她道,“你父亲的姨娘昨日滑了胎。”

    赖云烟闻言直了直腰。

    “六皇子骑下马儿受惊,你兄为其拉住了马。”

    “是吗?”赖云烟笑了笑。

    “江大人也在随行之人中。”魏瑾泓说到这,朝赖云烟那嘴间拦了帕子的脸看去,接而淡淡地道,“你妹妹过些时日,怕是会进宫。”

    “进宫?”赖云烟眼睛顿时睁大。

    “太子有意纳她为姬妾。”

    有意?赖画月要到明年才及笄,而太子身为洪平帝的长子,年龄要长她一倍,这有意怕不是字面上的有意,是背后有人有其意才对罢?

    “这是我父亲的意思?”赖云烟拿下帕子,对上魏瑾泓的眼。

    她还是不能看得很清楚,但这时她能看清魏瑾泓的眼是平静的。

    她本打算调侃问他舍不舍得的话就这么搁下了。

    魏瑾泓的心也是真狠,他连前世心爱之人都能舍得下,他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嗯。”

    “您在其中插了一手吗?”赖云烟问得客气,没带针对之意。

    “未,”魏瑾泓摇头,淡道,“这于我无益,瑾泓心间已有明君。”

    元辰帝上世是个明君,于他也甚有恩德,这世他也不会更改对他的追随之意。

    “我父亲这举,是要向太子靠拢了?”

    “恰是。”

    “我兄长却拉了六皇子的马?”赖云烟奇怪地问。

    她兄长怎会做这等这不恰当的事,让人知道他跟父亲对着来?

    “被人计算而为。”

    “我父亲。”赖云烟接话。

    魏瑾泓看她颔首。

    “还真是狠心。”赖云烟不带感情地道。

    “候爷狩猎受伤,会在我们府中住上一段时日。”魏瑾泓这时又道。

    “多长的时日?”

    “先住到过年罢。”

    “你们的风头还没避过?”赖云烟不禁翘了翘嘴角。

    看她又痛快了两分,魏瑾泓嘴角柔和地弯了弯,道,“是没有。”

    “要避得何时去了?”赖云烟的口气又可亲了两分,听着还似有关心之意。

    魏瑾泓就知道他刚把赖震严的事透露给她是用的。

    她对同一条船上的人,哪怕是虚应,样子也是能装得好看的。

    “两三年罢。”魏瑾泓淡淡地道。

    赖云烟闻言着实诧异了一下,他打算装两三年的孙子?是真是假?

    “要这么久?”她又问了这一句。

    魏瑾泓收回看她脸的眼,垂眼看着膝上的锦袍,另道,“此次没有带你去,其因江大人是其一,其二是赖大人也去了,于你怕是有损。”

    “总不会把姨娘的事怪罪到我头上来罢?”赖云烟淡笑着说完,心里却清楚知道,这事赖游是做到出来的。

    她那父亲,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上世帮着庶女上位,践踏嫡女的事他都做出来了,还不怕人说,这世加上宋姨娘的事,他还能好到哪里去。

    “上次赖家给你送了点心过来?”魏瑾泓弹了弹膝上的灰,漫不经心地问道了一句。

    “嗯。”赖云烟眼睛微眯了一下。

    “试过了?”

    “试过了。”

    “有毒?”

    “有毒。”

    “这事你方便查?”

    “魏大人方便?”赖云烟反问。

    魏瑾泓点头,“不过尚有一事。”

    “魏大人请说。”赖云烟笑了。

    “你不能见江大人。”魏瑾泓依然低头看着锦袍,淡道,“其余,有事问我,万事随你。”

    “您这是怎地了?”半晌,赖云烟讶异道,她看着完全变了个样子对她的魏瑾泓,弄不明白魏瑾泓怎么就变这么大方了。

    魏瑾泓闻言笑了笑,抬头看向她,道,“我已跟人说,你眼疾又犯,不便带你去。”

    赖云烟笑了笑,未语。

    魏瑾泓便起身,朝她微一拱手,就抬脚而去。

    善悟前几日突然跟他说他府里跟他同困一室的人缘分甚浅,要是过了今年,他们的缘分之线断了,无人再与他同挡血煞之气,明年他就有血光之灾,祸及全族。

    如此,只能由他先退几步了。

    而他真下定了决心做了,她的反应却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差。

    人敬一尺,我敬一丈,她为人还真是由始至终都未变。

    **

    魏瑾泓留下那句话走后,赖云烟忍了忍,还是伸手揉了揉眼,“老天变脸了?”

    今个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了吧,要不然,一朝之间,畜生怎地突然有了点人样?

    魏瑾泓回来给赖云烟带了第一手消息后,不多时,赖震严给她的信也到了府中。

    信中兄长的字迹有点草,赖云烟把信看完,在烧信之时脸上全是苦笑,心里也苦涩至极。

    兄长的这一趟,真是险中透着险。

    现下,京城的达官贵人中,谁都知他与父亲面不和心也不和了。

    赖游根本不给他这个长子一点脸。

    赖云烟也清楚知道,她动的那两手,并不能在洪平帝面前拉他下马,于洪平帝而言,赖游是有功之臣,另一个,他信老臣还能拿捏得住任家,老皇帝只要面上还能过得去,就不会动赖游这个老臣子。

    赖画月为太子姬妾的事,兄长在信中极其详细地说了,个中利害他也分析了一道,另他还道,父亲所做之事不仅于此,另还有一些事,他探不出来。

    他探不出来,她暂时也探不出来,老狐狸还是老狐狸,在朝廷里跟人勾心斗角了半辈子,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上世赖游没有做太多,就已把稚嫩的他们害得很惨。

    而这世她多了前车之鉴有了不少防手,但看他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她这世的父亲大人怕是要比上世对他们更心狠手辣了。

    这就是蝴蝶效应了罢。

    没有想到,这事落到她头上来了,让他们子更不像子,父更不像父。

    果然人的什么决定,都不可能是万全之策,总会带来后果。

    兄长的信后,黄阁老那边人过来说,她也被人盯上了,叫她小心谨慎为上。

    探子走后,赖云烟第一次觉得,赖游要是死了,她一点伤心也不会有了。

    上世他死时,她在他面前给他磕的三个头,现在想来还是矫情了。

    隔日,赖府那边管家带着仆人送了一堆补品过来,管家说是家里老爷知道她眼疾又犯,心里甚是担扰,就把府中大半的补品都给她送过来了,让她天天用,没了他再去寻了药材送过来。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管家走后,赖云烟把十来个参盒都打开看了看,见都是珍品,不禁感叹赖游真是舍得花血本。

    这些她以后交给舅舅卖,能卖不少钱呢,江南一带的老爷子老夫人,可是最喜这些个人参了,便是不吃,买上一根救命参放枕头下,他们也睡得安心,这参啊,比在京城卖得贵得多了去了。

    赖云烟决定,下次赖游要是敢送,只要里面没下毒,她就敢收。

    这也是钱啊,恶心钱也是钱,她不嫌弃。

    赖游这一手玩得漂亮,一边让人知道嫡子对其违逆,一边花着大价钱让人知道,他还是关心这个嫡女的,这时赖云烟除了感激的话其它最好什么也不说,要不然到了赖游的嘴里,他们兄妹都会被他打成一耙了。

    而兄长,这一段时日,是要把前世那在漫长的十几年里受的苦,在短时间内都要全尝了。

    赖云烟觉得心痛,但也没办法,这注定总是有那么一遭,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能迎面而上了。

    又过了两日,魏瑾泓那边的苍松过来送了东西,说是楚候爷送的。

    赖云烟打开一看,见又是人参,眼睛都笑弯了,“我最爱这个,替我谢谢候爷了。”

    爱送,那就多送点,候爷家不缺参,她可是缺钱得很。

    虽说黄阁老身份尊贵得很,但骨子里爱财之心可一点也比她舅舅弱,请他办事,她手里那点钱根本就应付不了。

    楚候爷这人与魏瑾泓交情太好,就是因着他在背后替魏瑾泓撑腰,上世他们兄妹就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但这世还没闹到那个境地,赖云烟觉得大此之前他们要是在魏府又狭路相逢了,她一定要尽力展现她甜美的一面给候爷看。

    候爷也是个大方的,家中金银珍宝多,最爱给美人送礼了。

    **

    那厢楚候爷卧在榻上打了个酒嗝,抱着吃得鼓起的肚子与魏瑾泓说道,“你说我把我那继母杀了如何?”

    见他又发酒疯,魏瑾泓有条不紊地答道,“不妥。”

    “那我那两个兄长弟弟呢?”

    “不妥。”

    “那我能杀谁?”楚候爷双手握拳大力捶着榻面,咆哮如雷。

    “谁都不能杀。”魏瑾泓转头,本欲要传人进来扶他去睡,但又想及上次他喝酒误的事,便叫翠柏送来醒酒汤。

    醒酒汤不多时就送了过来,楚候爷誓死不喝,魏瑾泓叫来小厮,逼着他喝了下去,楚候爷被强逼吞下了汤,最后闭上眼睛流了泪,口口声声叫着娘。

    魏瑾泓带着小厮退出了房,出了门去,见着对院还有几许灯火,便开口道,“她在作甚?”

    翠柏先是沉默了,过了一会才道,“刚从库房回来。”

    “哦?”魏瑾泓不由讶异,转头看向了他,“怎么去库房了?”

    她不是什么事都不管吗?

    “跟管家讨了钥匙,去库房里把参都拿出来了,”翠柏抬起脸,看着他们家公子的脸微有点苦,“您拿回来的好参,听说都被少夫人拿走了。”

    “她要作甚?”魏瑾泓好笑地翘了翘嘴角。

    “明日有商船回江南呢,怕是明天会送过去给任老爷。”翠柏叹道,“我刚跟春晖交了个面,他说少夫人已经把她手里得手的参数到第三遍了,越数精神越好,还道少夫人怕是明天还要找乐师奏琴。”

    魏瑾泓挑了挑眉,“嗯”了一声。

    “那她明天给乐师打赏的钱,给还是不给?”翠柏问。

    “给。”魏瑾泓简言。

    “少夫人怎地变了这么多?”翠柏被堵得好一会才憋出了这句话。

    少夫人怎么逢人就打赏了呢?还离管家拿钱打赏,她以前可不这样的。

    “随她。”魏瑾泓说到这温和地笑了笑,“她高兴就好,这府里的事,便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前世给不了她的,这世便给她罢,哪怕她已什么都不信。

    打听到今天舅舅的商船要离京,管事之人又是舅舅心腹,赖云烟一大早就起来叫人把她备好的两箱子人参搬上了马车,走了一上午的路,把箱子交给了管事的,又交了一封信让他带去。

    信中不乏甜言蜜语,其间更是谗言无数,赖云烟写完还瞧了几遍,觉得自己那馋媚之情已经跃然纸上了,这才觉得自己拍舅舅马屁的功力不减当年,这才满意地折纸封蜡。

    这感情啊,都是交流出来的,她这一担篓投其心意的好话,想来也是能让舅舅更欢喜她一些的。

    他们前世合得来,这世感情也差不到哪里去,哪怕这世她一开始就坑了她舅舅这么多银子,但之前他临走时,她舅舅不也是咬牙跳脚,赏了她十两银让她买糖吃?

    等到船开,再从望京码头回到通县,这时已是夕间了。

    赖震严已在府里等候她多时了。

    见她回来,在厅屋里,赖震严当着魏瑾泓的面问,“去哪了?”

    “有江南的船要回去,我去了码头,找了个管事的给我带信给舅舅。”

    “下次差下人去办就是。”赖震严不满地摇了下头。

    “云烟知晓了。”

    赖云烟朝他们都请过安后,在魏瑾泓的身边坐下,才朝赖震严笑着说,“哥哥这是刚回来就来瞧我了罢?”

    “嗯。”赖震严额首,转头与魏瑾泓说道,“你赶回来就是为了陪她?我看她眼睛好好的,还有那精力出去乱转,哪有犯病的样子?”

    “唉,”赖云烟闻言立马扶额,道,“现下头又疼了。”

    赖震严不由瞪她,斥道,“乱来!”

    赖云烟便笑了起来,笑了好几声,见兄长嘴角绷得不是很紧了,她这才笑着说道,“前几日是有些头疼,夫君这才没带我去三周山。”

    “是吗?”赖震严看了她一眼。

    “是。”赖云烟笑着回道。

    一旁的魏瑾泓嘴边挂着温柔的笑意,时不时看说话的兄妹俩一眼,并不插话。

    过了一会,他借故有事要走开一下,把厅屋让给了这兄妹俩。

    他走后,赖震严松了绷紧的背,眉头也皱了起来,嘴里轻语道,“怎么回事?”

    “信。”赖云烟未答话,只在桌上写。

    赖震严见她如此谨慎,就不再追问了,嘴里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父亲让我来看看你,说下月初七娘的忌日那天,你要是有空就回府一趟,到时与我们一同为娘祭拜。”

    赖云烟的脸慢慢冷了下来。

    赖震严像没有看到那样,依然不紧不慢地道,“到时你有空就回来罢。”

    “到时是要做法事吗?”赖云烟垂了眼。

    赖游啊,怎么就有这么狠的心。

    “嗯。”

    “要做几场?”

    听她这般问,赖震严看向了妹妹。

    “妹妹曾听闻,江南一带,有一家人甚是爱其妻妾,但红颜命薄,他的两位妻妾早时就亡了,不过他在古稀之年时,尚还记得为她们同做了一场法事呢。”赖云烟看着手中的帕子淡淡地道。

    赖震严听后,久久未语。

    **

    楚子青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看着魏瑾泓半晌都无语,良久才与他道,“我可没料这赖游可是那般痴情之人。”

    “查出来了?”

    “是。”

    “怎么回事?”

    楚候爷炸舌道,“赖大人养的那两个外室,虽都是年轻女子之像,但无不与那宋姨娘相像。”

    “不仅如此罢?”

    “是。”楚子青佩服地朝魏瑾泓拱一下手,又道,“且都有孕了。”

    “看来宋氏之死是真的了。”魏瑾泓淡淡地道。

    见他这时都不动如山,楚子青真是对他这好友佩服不已,“你这时都还坐得住?你那泰山大人,可不是一般不喜你那舅爷。”

    “赖大人是过于悲切了,想来过段时日就好。”魏瑾泓轻描淡写地道。

    楚候爷摇头,“你要是还想与震严兄来往,还是与赖大人隔开些好。”

    这父子俩又是对仇人。

    “现下不能。”

    楚候爷看向他。

    “你忘了太子。”魏瑾泓说到这笑了笑,“由他们去罢。”

    他们且暗中行事就算了,赖家的事,该告知她的他都告知,至于怎么办,他就管不到太多了。

    楚子青闻言摇头道,“我比以前更弄不明白你了,你就告诉我,你到底看好谁?”

    “还早。”魏瑾泓垂首伸手推了推他面前的茶杯,淡道,“喝茶罢。”

    楚候爷这时想及他候府的那些破事,不禁苦笑道,“对,心急干什么?越急越乱。”

    他就是急了,恼了,怒了,才着了庶兄继弟的道,被皇上不喜,被族长斥责。

    **

    “有孕?”赖云烟闻言拿帕拦嘴的手都僵了。

    魏瑾泓看着她雪白手指旁边的红唇微眯了眯眼。

    她今日嘴唇抹了胭脂,过艳,艳得就像烧得过旺的火。

    听闻京中密友已回,本打去京中找人说话的赖云烟这时原有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

    “有几个月了?”赖云烟想来想去,也猜不准赖游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事。

    “一人五月,一人三月。”魏瑾泓别过眼,看向了她身边的玉瓶,不再去看她的脸。

    她半晌无语,他再朝她看去时,见她拿手支着头,额上有了细汗。

    “叫大夫。”他起身去了门边,朝小厮说了一声,就大步回了原位,把她抱了起来。

    她一路都没说话,只是死死地咬着她艳得似烈火的唇,头上的虚汗越来越多。

    一路的丫环见此状,已吓得软了脚,奔走相告,抬水拿帕的人忙成了一团。

    这厢魏瑾泓放了她到床上,刚放她到床上,就被她紧紧地抓住了手,“魏大人,我眼睛又全不见了。”

    魏瑾泓拿袖子擦了她脸上的汗,闭了闭眼,这才静下了心,道,“不用急,方大夫就来。”

    她的手松了下来,魏瑾泓下意识手一紧,又重抓住了她的手。

    “全看不见了,”赖云烟苦笑道,“怕真是得瞎了。”

    “不会。”魏瑾泓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冰冷一片,就跟当年他们决裂时,她脸上的温度一样。

    “绝不会。”他心不在焉地说道着,眼睛往门边看去,嘴里的声音微紧了一些起来,“大夫怎么还没来?”

    跪在门口的春晖爬了起来,跪到了大树下爬了上去打量了一会就利索地爬了下来,再跪回门口恭敬地朝他道,“就来了,到大院门口了。”

    方大夫进来把了半天脉,还点了火折子在赖云烟的眼前试探了半晌,火光映红了赖云烟的眼,也烫出了她眼睛里的眼泪,但赖云烟的眼睛还是在茫然地随着他们说话的声音转动着,而不是随着她眼前的火光。

    “再过几日看看。”方大夫开了药方后,朝魏瑾泓拱手苦笑着道,“不才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过了两日,赖云烟还是能与下人说笑,便是魏瑾泓来看她,她时不时也能讥讽两句,无事人一般。

    但魏瑾泓见她被下人扶着坐下后,就轻易不走动了。

    她连去拿茶杯的次数也不像以往那般的多,谨慎至极。

    赖震严闻讯赶来,不多日,魏瑾泓回了京城,从宫中请来了圣医。

    什么法子都试了一遍,赖云烟的眼睛还是没有好转。

    这时京中魏府里祝慧真已有孕,魏府里出了这桩大喜事,魏母便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里赏,赖云烟这边,魏母只是悄无声息地把崔家的庶女送了过来,且说好了,没生孩子之前,只是个侍妾。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并作了一更。

    晚上应该是还有一更的,没有到时候再出来跟大家说。

    48、最新更新 ...

    这侍妾一到,赖云烟就让人把她送到了魏瑾泓的外院去了。

    这人本来要放在内院才好,但内院同时也是她的地方,她就没动这手了。

    她眼睛全瞎的事,不多时就被传了出去。

    这厢很快到了她母亲忌日,赖云烟未回赖家,不过魏瑾泓已提前一天到了赖府,到第三日才回来。

    赖震严令身边之人来与赖云烟报了话,说姑爷昨日全日都与他一道,从清晨的忌拜到下午的法事都尽了半子之责,想来他们的孝心娘泉下有知也是知晓的。

    这话外之音,就是宋氏的那场法事没有做成。

    魏瑾泓都替她去跪灵堂了,要是赖游再在其中有所动作,那就是魏家的大公子都跪了一个妾,想来这事赖游就算有着欺宗灭祖的胆,也不敢做这种会把自己完全交待了的事。

    要是他真敢,赖云烟想这事也就好办了。

    她的眼瞎,正等着这呢。

    只要她眼睛一日不好,赖游那因小妾毒打嫡女的事就消散不了,赖游的对手,随时都可因这事参上他一本。

    赖府祭拜之事过去后,赖游去了魏景仲的德宏书院,在其中住了几天,据说相谈甚欢。

    不多日,魏景仲给赖云烟送来了一些礼物,其中说还有赖游给她的一些,管家传了他的话,话里行间的意思就是天下间无不是的父母。

    京中魏府的人走后,赖云烟对还坐在身边的魏瑾泓真心道,“您与您父亲真是颇为相像,不痛不痒的话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魏瑾泓正老神定定地看着手中端着的杯子,嘴角含着温笑,闻言只是嘴角稍冷地勾了勾,并没有接话。

    这几日,每日他都来坐一会,她为了赶他走,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尽了,只差没像市井泼妇那般赶他走了。

    赖云烟闭着眼睛也难想像出他不为所动的样子,见他没说话,她抬手朝丫环没好气地说,“快扶我走,再留下去,被气死的就是我这瞎子了。”

    冬雨这几天着实被她这几日对大公子说的话吓得不轻,见**传她,她不安地走到了赖云烟的身边,扶起了人,见大公子那边没有声响,一到了门边,她的脚步就略快了一些。

    “**,”出了门,走完了长廊下了阶梯,冬雨苦笑着开了口,道,“下次您跟大公子说话,还是让奴婢出去罢。”

    “你不是胆子肥得很的吗?”赖云烟惊讶,这冬雨可不是个一般人,她是武夫的女儿,力大胆大,连坟山都守过的人,难不成这段时日还没被她吓习惯?

    想到此,赖云烟自语道,“这可不行,你要是还没被我吓习惯,我得找秋虹来帮我骂了。”

    “奴婢不敢,秋虹也不敢。”冬雨无奈地摇摇头,秋虹还比她小一岁,再怎么胆大,也不敢帮着**骂姑爷。

    “想在外面守着就在外面守着罢,就是莫让被他的人再骗去了,到时我可没嫁妆打发了。”赖云烟笑了笑。

    “您就莫逗奴婢了。”主子太不正经,以前觉得自己胆儿天生大的冬雨觉得自己的胆气最近是越变越小了。

    **

    又是一年过去,这年他们回了京中魏府过年,因着眼疾,初三那天赖云烟并没回娘家,魏瑾泓却是在那一天一大早就去了魏府,用过了午膳才回来。

    他回来后,又带回了丰厚的回礼。

    知道他要去之后,赖云烟就令丫环找了他来说话,说赖大人给多少礼物,他就全带回来就是,千万别推拒。

    见他回来,果然带回了不少,赖云烟眉开眼笑,魏瑾泓还没走,她就让丫环把那小箱珠宝搬放到面前,拿手细细摸个不停。

    她眼瞎多日,除了那天哭了,别的时日成天不是笑就是闹,看不出一点愁绪,这时更是一副对珠宝爱不释手,欢天喜地的样子,魏瑾泓抬眼看了她纤长的手指半会,开了口道,“这应是你舅舅送给岳父大人的。”

    魏大人这几日也时不时会给她泼点冷水了,这时赖云烟听到了秋虹冬雨退下去的脚步声,等脚步声没了,她毫不犹豫地朝他满脸嫌弃道,“不用您说,赶紧走。”

    “过了正月,我带你回府。”

    “您什么意思?”过了这正月,她不回通县的魏府,难不成还一直呆在京中的这魏府不成?

    “回去后,府中的丫环,你定个管事婆子管管。”

    “关我什么事?”

    “你身边的那个福婆子,我看可管事。”

    “您想得美。”

    “内院干净,你嫂子带侄儿来住时也清静。”魏瑾泓拿起茶盖,漫不经心地浮了浮茶沫。

    “福婆婆就福婆婆罢,”赖云烟都被气得笑了,“魏大人可真是厉害。”

    “我嫂嫂他们什么时候会过来住?”赖云烟知道魏瑾泓不会无故提起这事,怕是他与她兄长有什么合谋罢。

    虽然与魏瑾泓合手无异与虎谋皮,但目前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你可还记得渥水之战?”

    赖云烟握珠宝的手顿了下来,她慢慢沉静了下来,想了半晌才道,“就是今年的事了罢?”

    “嗯。”

    当年与渥水对岸孟国渥水一战,因宣朝延误战机,渥河沿岸死了两万平民,数千户人家流离失所。

    那时三月孟国已经有大船向渥河水域迫近,而当时在朝中丞相韩荀主张以静待动,老将军温谦伯却言道兵贵神速,欲要请征带兵出战,两人还没争出个结果,孟国却以兵贵神速之姿,与渥水叛将里应外合,侵占了渥水一地。

    后来温谦伯打了两年,他大病后,他的儿子接着替他打了三年,渥水之战前后总共花了六年,才让渥水重回宣国。

    这时的丞相虽不能说是权倾朝野,但却是洪平帝最信之人,而且,他是魏瑾泓的师伯。

    “我记得当年,您是站在丞相这一边的,收复渥水失地时才和温老将军交的好。”赖云烟收回了手,摸着盖头把盒子盖上,把箱子放在了腿上,摸着木盒上光滑的漆。

    “把箱子放桌上。”魏瑾泓一直都看着她的手,见此说道了一句。

    有种漆毒,摸得多赖云烟乍闻没什么反应,等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魏瑾泓话中之意,然后把箱子放在桌上。

    一放好,她不禁摇头失笑。

    “这与我嫂嫂住进我府里有何干系?”赖云烟拿帕擦手,转脸往魏瑾泓坐着的方向看去,轻道。

    “当年还未开战之时,并不只我一人站于韩相后,”魏瑾泓淡道,“赖大人也是。”

    “嗯。”赖云烟点头,韩旬得人心,她父亲也好,还是别的朝中重臣也罢,都与他关系甚好。

    “当年太子也是主战的。”

    “是。”赖云烟缓缓点头。

    “正月过后,皇后生辰,宫中怕是会有庆宴。”

    “哦?”

    “到时震严兄要怎么做,就要看震严兄的意思了。”

    “你让我兄长跟着他打仗?”

    “跟随太子打一场胜仗,于震严兄有利。”

    时,皮肤就会溃烂。“您呢?您想要什么?”

    “来日,我与韩师伯反目之后,震严兄要站于我身后。”魏瑾泓也轻声地道。

    “魏大人,有一事不知我所料对不对。”赖云烟抿了抿嘴,嘴边一丝笑意也无。

    “你说。”

    “你要提前年月推你那新税法?”

    魏瑾泓听后,眼神也深沉了起来,“不会提前。”

    他也不想提前,也提前不了,在隐患没有根除之前,他的税法提出来,还是会遭到满朝的反对,最终失败。

    他们谁也不想为自己的封地交税。

    前世,他的对手太多了,哪怕他背后有元辰帝,但他们都受制于田土最多的贵族朝臣,后来瑾荣都归于山林后,他就没什么可用之人能用了。

    “但你还是要推,在推之前,你要把韩相定的土地法毁了,魏大人,你本该再多重生十来年,生在韩相拜相之前,这天下岂不全是你的。”

    她说得太直接,魏瑾泓抬眼看着满脸讽意的她,“是么。”

    “上世没几个人支持您,这世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赖云烟淡道。

    魏瑾泓不语,沉默了良久,又道,“当年安康变法,江大人出来为我说了几句话。”

    “他是真君子,”又从他口中听到故友,赖云烟的口气便不好了起来,口气有说不尽的讽刺,“不像你,做尽卑劣之事,却得了大公无畏的匾额,挂于那堂前,也不知那些年您睡不睡得安稳。”

    魏瑾泓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看着她紧紧拧住帕子,暴起青筋的手,依旧淡淡地说,“我还以为,你也是作如此之想。”

    赖云烟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她眼泪都流了出来,心里疼得一字都说不出口。

    世事多荒唐,他的鸿图大愿,了解的人最后还是她这个仇人,支持他的人是她那个最终被他杀了的至交。

    49、最新更新 ...

    虽说兄长跟太子去打仗,会省不少事,至少父亲那边就不能利用太子打压兄长了。

    但这有利的同时也是有弊,到后面,兄长改变立场时就会有些风波,可人生没有太多鱼与熊掌兼得的事,目前看来,她兄长也只能去打这个前锋了。

    说来,也只有兄长去经历过一个历程,往后他站在一定高度上了,这才能站得稳。

    这也是赖云烟细想之下,默认了魏瑾泓的话的原因。

    正月过后回了通县,魏瑾泓会时不时出去一趟,赖云烟却是真守在了府中。

    那些与她来往的**,这时差不多都是处在婚嫁中了,连时五娘都要与她那守孝完了的未婚夫成亲了,都没什么时间过来探望她。

    尤其通县还是有凶地的名声,后宅中人确也是颇为忌讳这个,也没多少人愿意来通县。

    而赖云烟眼瞎,这时也不便去京中窜门,只能日日在府中守着日子过。

    上辈子后半生,赖云烟一直都好好地过日子,没把日子过成日子在过她,哪想重来一回,又回到了日子过她的状态,她就算颇会苦中作乐,有时也觉得这日子有些难过。

    不过想想以后,多少还是有些盼头的。

    这时二月过了一半,苏明芙来看赖云烟,见她眼睛还是老样子,一直就坐在那沉默不语。

    “嫂嫂,你喝茶。”她一直不说话,赖云烟便又再催她的茶。

    “唉。”苏明芙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这又怎地了?哥哥可是对你不好了?”赖云烟诧异道。

    “你又胡说。”苏明芙对她这个小姑子时常百感交集,有时怜她,却转眼又觉得什么都无须为她担心,因她就算瞎眼,她看起来也光鲜亮丽。

    “要是伤心了,也无须什么都忍着,跟我说说罢。”苏明芙忍不住道。

    “嫂嫂,”赖云烟听她那口气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在想,我时常半夜咬帕子在哭?”

    苏明芙也明白她这小姑子,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同情,闻言无奈道,“你哥哥与我只是心疼你。”

    “且心疼着,我乐意得很。”赖云烟微笑道。

    这不说明还是有人把她放心上的,谁人拒得了这种美事。

    “你啊……”苏明芙不知说什么才好。

    “嫂嫂也叫哥哥多心疼心疼你,咱们这种的,有人疼才活得好。”赖云烟眨了眨眼睛,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见她还说顽笑话,苏明芙无奈至极地笑了起来,那因操劳府中之事的疲惫情绪也稍好了一些。

    这厢姑嫂俩说了一会话,就可以开午膳了,膳后赖云烟让苏明芙躺在她的床上睡一会再回去,顺便她们还可再多聊一会。

    苏明芙开头还跟赖云烟有问有答,但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就睡了过去。

    赖云烟静躺在她的身边听着她沉重的呼吸声,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这嫂子啊,兄长虽是全力护她,但内宅之事繁琐,府中当家的人还不是她兄长,是那个万般看他们不顺眼的父亲,她这嫂子在府中的日子过得也是如履薄冰,万事都不敢行差一步。

    如说赖云烟一年前对苏明芙还只是期望,现在她对她这个嫂子是有七分敬爱的,苏明芙不过是十七岁稚龄,就已生下了孩子,且还坚定地站了她兄长之后。

    谁家家中有这么个女人,那都是福及一生的事。

    但愿他们此生,谁也不负谁。

    **

    这夜魏瑾泓回来,又进了赖云烟的那小院子。

    赖云烟正在假寐,听到丫环给他请安的声音,还有他传来的脚步声,不得不坐了起来,转头对着门边道,“魏大人,下次天色要是晚了,就别过来了,扰我安眠。”

    “嗯。”魏瑾泓轻应了一声,掀袍坐在了卧榻侧对面的椅子上。

    “又有何事?”魏瑾泓找她聊天这也聊得太频繁了些,赖云烟真是巴不得他赶紧去抱他的美娇娘,少扰她的安宁。

    “无事。”魏瑾泓略一思索,还是未把江镇远的事告知她。

    “有事就说,”赖云烟打了个哈欠,对魏瑾泓这人的尿性再明白不过,“您要是藏着匿着也无不妥,不过最好想想我知情后我是怎么想的。”

    “我听闻江大人今日去了渥水。”

    赖云烟止了只打了半个的哈欠,缓缓回头,朝魏瑾泓出声的位置看去,“他去那作甚?”

    “说是听说那边风光甚美。”

    “还有呢?”

    “不知。”

    “是你不知还是不想说?”赖云烟毫不客气地道。

    遇上他的事,她便变脸变得像三月的天,阴晴不定,魏瑾泓握拳,展开,伸缩了两下,才淡淡地道,“确是不知,你可查探。”

    赖云烟想也不想地答,“最好如此,别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

    魏瑾泓沉默,过了一会,他启嘴问道,“他要是娶了别的女子,你会如何?”

    前世江镇远为她孤身一人,这世,他要是有了别的女子,她会如何处之?

    “只要是个好的,管他娶的是谁,”赖云烟眼睛动也不动地看向他,“魏大人,他前途之事,婚姻之事最好全都是天定,你可别在其中作什么文章。”

    “若不然?”魏瑾泓看着她扬高的下巴,无所谓地问道。

    “若不然,魏大人就会再次明了一次什么叫做妇人的心狠手辣。”他不是最恨她的翻脸无情吗?他要是逼得她一点活路都没有,她完全不介意再来一次。

    “你不活了?不替你兄长活了?”

    “我想活,也愿意为我兄长活,”赖云烟冷冷地道,“但我也愿意为他死,魏大人,这对我来说没哪个是不对的。”

    他非要探她底限,那她也清楚明白地告诉他就是。

    魏瑾泓闻言轻轻地翘起嘴角,无声无息地微笑了起来,只是这时,他的眼里全是冰冷的漠然。

    “真乃情深意重,魏某受教了。”他温笑道,转过视线,盯着圆门边静静轻飘的纱帘。

    当年啊,她也愿意为他死。

    转眼,她就愿意为另一个人死了。

    他还以为,当年江镇远死了,她没有那么伤心。

    毕竟,他死后,她不也活得好好的?

    **

    江镇远去了渥水,赖云烟想了一夜,第二日还是拿了银子出去请人办事。

    这些时日,她花了不少银子,手头余银已不多,珠宝她也不愿意拿去花了,她舅舅那,还没给他什么具体好处之前,她也不想再多要,免得伤了情份。

    所幸,之前托人开的酒楼这段时日已有些进帐,不过她得的六成分成看起来不少,可用起来就不多了,不过紧巴紧巴着用,还是能凑合着过。

    食肆在任何时代都是最好挣钱的途径,这一行利润多少都有七成左右,只要请对了厨子,来钱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赖云烟托了前世所知的可靠之人开了这么一家酒楼,又妇人不便打点,酒楼也全权交给了那人管理,虽说她分出了四成的分成出去,但看在那人的品性值这个价上,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不过酒楼虽赚,可比起她这种大手大脚用钱的方式,赖云烟也是时常有捉襟见肘之感。

    钱到用时方恨少,尤其是要用到黄阁老身上去的时候,真是有多少都有不够用的感觉,说来真不知道上世黄阁老死后,他那座谁不知道埋在哪处的宝山会被谁挖出来。

    要是挖了出来,买一个宣国都绰绰有余了吧?赖云烟心想道,心中也不乏对黄阁老的羡慕之情。

    那个才是真正的有钱有权一生都活在人生最癫峰的人,不知要比她所知的这两个皇帝要逍遥多少倍,便是天堂里住着的真神仙,活得也不会比他更好了。

    她只要活出他一半的逍遥,她就能给掌命运司的神仙烧永生永世的香。

    不过想来这事她也只能想想,她可没阁老一成的魄力,以及没心没肺。

    黄阁老那边的钱送去后,赖云烟便坐在府中等消息,过两日,便得了消息,说江镇远此次前去,是依令行事的。

    “现在就替六皇子办事了?”赖云烟觉得此事有说不出的不妥,镇远跟了六皇子回京,现下又替六皇子办事,这事怎么就这么顺?

    她心下生疑,过了两日,魏瑾泓又来找她说话时,她问道,“你可亲眼见过江大人?”

    “见过。”魏瑾泓大概知她的意,颔首道,“他尚还年幼。”

    尚还年幼,那就是……

    “不似你我?”

    “不似你我。”

    赖云烟这才松了口气。

    魏瑾泓见她这番神态微愣了一下,不禁问道,“你不喜他如同我们一样?”

    他问完,才知自己的心已提起,等着她的回答。

    这时却听她苦笑道,“有何好喜的?”

    “我还以为……”

    “魏大人啊,”赖云烟打断了魏瑾泓的话,与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有时不知不懂就是福气,我愿他有那个福气。”

    不要像他们,背负这么多过往,现在如若不是利益把他们绑在了一块,他们怕是早就提刀相向了。

    “你真不想见他?”魏瑾泓再确定地问了她一次。

    “你问了太多次了。”

    又被她提醒,魏瑾泓嘴角的笑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他才淡淡地道,“有时我难免还在想,我们还是那天作之合。”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赖云烟抬眼,朝他走出门的背影看去,挺好笑地想,魏大人你想的不是我们是天作之合,而是你需要一个我生的儿子。

    如此,他才能把魏赖两府绑在一块,共赴他的鸿图大愿。

    **

    月底,渥水传来孟国的船只出现在渥河上的消息,太子请战,洪平帝应请,太子速即携谋士,领五千精兵去了渥水。

    赖震严也在随行之队列中。

    他们走后,赖云烟当即派人夜袭赖游外室所居之处,没有几日,赖游就替她们换了个地方。

    静待了小半个月,得知赖游管嫂子要家中帐册查看后,那外室安置之处又再遭袭,这一次,比上前的恐吓要严重许多。

    黄阁老做生意看心情看银钱,但不动妇孺,动赖游外室这事赖云烟只能托魏瑾泓去办,待事情办完,赖游那里火冒三丈,但把账册还了苏明芙。

    赖游没有找茬后,赖云烟还是很是和和气气地与魏瑾泓处了几天。

    魏瑾泓便又坐的时辰就长了,赖云烟见他有久坐之势,就又托病赶了他几天。

    魏瑾泓不再频频而来后,他们之间这才恢复正常。

    这时,魏母又派婆子过来问事,赖云烟让福婆婆带了她去问侍妾,仅就隔着帘子听了那吉婆婆的请安。

    侍妾都未有孕,魏母便信通县是凶地之说,让魏瑾泓回府住一段时日。

    魏瑾泓回了魏府住了几天,就又回来了。

    待到三月底,渥水传来得胜的消息,宣军大胜孟军,并占据了孟国的桑县。

    而在这时,谋士江镇远的名声传遍了朝廷上下,因他的定桑之计,才让宣军夜渡大船,偷袭桑县,最终拿下了孟国最富饶的小城,以产蚕丝闻名天下的桑县。

    赖云烟听闻这讯后,心中却无欣慰之情,反倒不安,这日魏瑾泓来之后,她又问了他话,道,“他现如今性情如何?”

    她与他遇上时是他的多年之后,她不知,现在的他是不是当年她遇上的那个他。

    “你想见他?”她问得隐晦,但魏瑾泓直接听了出来,并道,“你不能见。”

    赖云烟哑然,静默不语。

    只一战,他就名声大震,她真是不知这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

    50

    这时也在三月底,赖游的一个妾室,生下了一个女孩。

    听说那先前说定是男孩的稳婆死了。

    赖云烟闻讯后,五味杂陈地笑了笑。

    就不知五月生的那个,是男是女了。

    四月初头的那几天,皇太子回朝中,而谋士江镇远说是与人相告而去,并没有告知人他去往何方,就这么洒脱而去。

    赖云烟听闻这事后,真正放松地松了口气。

    不管他以后如何,但此举还是多少能说明着,还是少年的镇远还是有点率性的。

    这种时候,他要是跟着皇太子回朝,等待他的就是高官厚禄了。

    四月中旬,太子回朝,举朝欢庆。

    “太子的声威,似是到了人人交耳称赞的地步?”热气透过似玉般光洁圆润的瓷盖凫凫升起,赖云烟伸手去摸了两下,碰到了热气,才把盖子掀开,端起瓷杯,轻抿了一口茶水。

    “嗯。”魏瑾泓看着她垂下的眼,淡道。

    她最令人惊讶处,不仅是令知他的大概意图,而且能准确判断当下的走势,因此,前世她让他忌讳了小半生。

    她当年在府中,就没有那么清明过。

    赖云烟又尝了一口茶,随即轻笑了一声。

    魏大人果然不做无用之事,老皇帝还没死,对皇太子过度赞美就成了捧杀了。

    没几个当皇帝的老子允许自己还没死的时候,儿子就爬到自己头上。

    何况洪平帝不是庸君,他在位上玩了一辈子的权衡之术,在一个有封地建的国家把君权发挥得淋漓尽致的皇帝,除非他死,要不他不会允许谁踩到他的头上去。

    大太子是个好皇子,有勇有谋,但怕还是不是个好太子。

    他要是装孬,再多点耐性,熬死年岁已老的洪平帝,这天下岂不是他的?

    男人啊,不管是处在什么位置的,就是对权利没什么耐性。

    “为何而笑?”

    “魏大人不知?”赖云烟垂眼,拿帕挡了嘴间的哈欠,淡淡地道。

    她这刚午觉完,魏大人就来了,害她想接着打个盹都不成。

    “愿闻其详。”

    “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魏大人,我们心知肚明的事,您就别假装您不懂了。”赖云烟微有点不耐烦地道。

    跟三人成虎的道理一样,太多人说皇太子的好话了,好话越多,皇帝心中的刺就越深。

    他们都很明了洪平帝那最厌被人牵制的性情。

    魏大人怕是早就想到这一策了,所以才由太子去立了这个功。

    要论城府之深,这宣朝上下,现在能比得上魏瑾泓的可真是屈指可数了。

    “嗯。”魏瑾泓不动如山,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与她道,“这一套茶具名唤玉情,是经年县送上来的,我得了一套,就放到你房里罢。”

    “好。”赖云烟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经年县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且都是贡品,而绝顶的工匠烧个三五十年的,也未必能烧成一套绝品出来,堪当价值万金。

    “不要给任老爷了,”魏瑾泓看着她的长指淡道,“留着待客罢。”

    赖云烟便笑了起来。

    她确实不是个心善的,眼瞎闷在府里的这段时日,也没少干取乐自己的事,她在魏瑾泓的库房里挖了不少别人看着微不足道,但却价值不菲的小东西出来,然后往她舅舅那边送。

    可能真是斗出毛病来了,只要能祸害到魏瑾泓,她心里就高兴。

    “大人,”想至此,赖云烟笑道,“说来您觉不觉得,我们前世的日子确是不错的。”

    爱恨都走过一遭,先是相爱,后来相杀,想来还是有几许痛快的。

    赖云烟此语让魏瑾泓眯了眯眼睛,“你觉得不错?”

    “嗯。”

    “是在府中还是……”

    “整个一生。”赖云烟听到他语中的迟意失笑。

    “包括后面?”

    “包括。”

    “哦,是么。”魏瑾泓看着她腕处的血红玉镯,淡道。

    “对了,还有件事要问魏大人。”

    “请。”

    “魏大人的侍妾一直都没有消息?”

    魏瑾泓看向她笑意吟吟的脸,手指无声地合拢成拳,舒展成指,再合拢成指。

    “生罢,”赖云烟诚恳地道,“若不然,您就真无所出了。”

    不仅如此,他还给她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现在魏母已是隔三差五地过来问消失了,闹得她不安宁。

    “找几个聪明的生,若不然,我提早出府,您找个好人家娶过来,好好教子,也就不会再如前世那般了。”

    “何因让你出口此话?”魏瑾泓微有点不解。

    “魏大人最近跟我的谈得到一处难不成是假的?”赖云烟握嘴,诧异。

    她还以为他变得好沟通了呢。

    “嫡长子得你生。”

    “我若不生?”赖云烟好笑。

    “赖大人尚在,皇上还活得好好的,苏大人还要好几年才能回来助你兄长一臂之力,在这段时日,你兄长需要我。”魏瑾泓拢紧了眉心,嘴角微抿,“而我需要一个你我的孩子。”

    又是孩子。

    你还是下辈子做梦想想罢。

    赖云烟心中讽刺地想了这句,笑而不语。

    每每到这时,她才知她确实是厌恶这个曾伤害了她的男人的。

    若是真是什么都不介意,跟谁生孩子不是生孩子。

    她另找了他人,也不一定有感情,但这孩子还是生得出来的。

    但跟魏瑾泓,万万不行,光想想,她还是能吐得出来。

    **

    孩子之事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她不会生,她也不能逼着魏瑾泓让人怀孕免了她的麻烦,还是只得如此。

    四月底,赖震严来了。

    赖游的另一个外室肚中的孩子早夭,是个男孩,但生下来没气了,赖游气疯了,府中颇为不宁静,赖震严便把苏明芙和赖煦阳送了过来。

    过了几日,传来赖游要娶继室的消息,定的人是萧家那位合离多年的**。

    赖游此举,杀了赖云烟一个措手不及。

    萧贵妃可是六皇子的生母,以后的太后,她那这么多年也没有愿娶的妹妹若是成了她的继母,那可真是棘手了。

    这事不仅赖云烟震惊到哑口无言,赖震严也是被惊得不轻,当即接了苏明芙与孩子回去。

    苏明芙走时,那清秀灵气的脸满是肃杀之气,看得赖云烟都心惊。

    煦阳走时也是啼哭不已,一离赖云烟的怀小噪子就哭得尖利,哭得赖云烟眼角都红了,完全不想让他走。

    可煦阳还是被兄长一把抱走了。

    他们走后,替嫂嫂带了几天孩子的赖云烟站在门口许久,直到听不到马蹄声了,才在四月底还有点冷气的风中开了口,与身边的人道,“您有什么办法没有?”

    “有。”身边的男人依旧不是不慢地道。

    赖云烟转身,下那石梯时,身边的人扶住了她。

    魏府前身是公主府,府面很大,便是那大门内外的石阶,一梯有三尺长,铺成了百米的石梯道。

    大门位处高位,下梯时,能把府内的楼台阁宇看得甚是清楚。

    这是个好地方,可怜她还是得眼瞎,继续看不见,就如她身处弱势,还是得继续认输一样。

    丫环过来,赖云烟朝她们说了句退下,让魏瑾泓扶了她。

    “以前您扶过我没有?”前情旧事,赖云烟已记不清了,便语气平和地问了身边的人一句。

    “未。”魏瑾泓也很是平静地道。

    “真是老了,记不清太多东西了,”赖云烟有些感慨,“成天算计来算计去,事太多了,便把以前的事忘了,腾出脑子来装这些消耗人的东西,我都记不清你我之间小时候的事了,只知道曾经您也是对我好过的。”

    “嗯,”魏瑾泓接话淡淡地道,“我还记得曾在四月末,我为你去池塘抓了几只蛙,你嫌难看让我放回去,放蛙时我被震严兄推入了池塘,你哭着刚拉上我,就捉着震严兄的手咬了两口。”

    他这一说,赖云烟也想了起来,想起自己小时恼了怒了也是个刁蛮的性子,不由笑了,道,“不知兄长腕处的那两个口子还在不在。”

    她上牙咬得太重,那道口子就是涂了伤药,也用了半月才好起来,最终还是落了印,也不知这时有没有消去。

    “尚在。”魏瑾泓这时答道。

    赖云烟便沉默了起来。

    她是真不记得了,魏瑾泓不说,她都想不起,她曾对他那般的心无旁骛过。

    “有什么事,就说罢。”魏瑾泓看着她此时少女的脸,语气也轻了起来,里面藏着点叹息,“想让我怎么做?”

    罢了罢了,如她一次的愿罢,她想如何就如何罢。

    魏瑾泓的口气软了起来,赖云烟没想到自己的示弱有这效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道,“我父亲与萧家的婚事不能成。”

    “我会想法子。”

    “如此,多谢了。”赖云烟颔首。

    “嗯。”

    “魏大人如有旁的事,我能伸上一手,请说就是。”赖云烟也颇为诚心地道,只要是她能做得到的,她必会还了这次的人情。

    魏瑾泓闻言轻呵了一声,随即笑而不语。

    他扶了她下梯,又与她道,“园中百花盛开,便去走上一走罢?”

    “也好。”这种时机,赖云烟欣而点头。

    51

    这一年五月,祝慧真已怀胎八月,恰是这时,她的贴身丫环也有孕了,这事没出一天,被魏母传得连在通县的赖云烟都知道了。

    赖云烟不由感慨姜还是老的辣,魏夫人等在这呢,祝慧真给她的没脸,她轻轻几句话,就全讨了回去。

    这时传得这么大,再打掉丫环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来不及了,要不然传出去就是笑话,就全是她的不是了。

    赖云烟先是感叹魏夫人好手段,再者是感叹魏瑾瑜的造子能力,这嫡妻怀着的还没落地,就又把人家丫环的肚子搞大了,不愧为魏瑾泓的同胞兄弟。

    如果不是还是瞎子,这时赖云烟真想回魏府看看热闹,现在的魏夫人和魏二夫人,应是到了她们斗法斗到最有意思的那个阶段了。

    也不知这次后,八**的傲气会不会收敛点。

    这夜魏瑾泓回来后,又来赖云烟的院中坐。

    赖云烟吃了丫环给她端来的宵夜,让她们上茶退下后,魏瑾泓就与她温和地道,“京中府里的事,你可知晓了?”

    “嗯,你母亲今日派了人告知了我。”赖云烟笑道。

    “这几日你呆在府中罢。”魏瑾泓颔道。

    赖云烟笑而不语,转过话题又道,“楚候爷近日还在府中住?”

    她今天去楼亭上吹风,看到了他正在水榭阁上舞剑。

    “嗯。”

    “候爷身姿还是如当年那般飒爽。”

    “哦?”魏瑾泓扬眉,看向了赖云烟的眼。

    赖云烟眨眨眼,拿帕挡嘴笑了一声,“是妾料想如此,应是不减当年罢?”

    魏瑾泓收回了眼神,“他族里的叔公正坐府中,他在等他回去,还要一段时间。”

    “这样。”赖云烟没再过多地问了。

    “丞相那……”魏瑾泓这时微偏了偏头,别过她的脸,看向了她身后插着鲜花的银瓶。

    精致亮堂的银瓶里满是艳得似血的石榴花,她端坐于前,嘴畔浅浅微笑,与怒放的血花竟是相得益彰。

    就算眼“瞎”,她也还是知道怎么让这屋子如她一样鲜活。

    魏瑾泓视线再重转回她的脸,嘴角的笑依旧温和,“丞相那,你是几月插的人进去?”

    赖云烟惊异瞪眼,“魏大人在说何话?”

    “前年的六月?”魏瑾泓自顾自地说着他的话。

    “魏大人在说什么,妾身不懂。”赖云烟下意识想拿帕挡嘴,但立马就按捺住了这太明显的举动。

    “听闻丞相府里出了内奸,这几日会肃查清府。”魏瑾泓浅言。

    见她笑笑不出声,他便收回了眼神。

    想查清她都干了些什么不容易,但如她前世跟人所说过的话那样,跟着钱查,总能查出她不少事出来。

    除了那神龙不见首尾的黄阁老。

    便是他日日盯着,她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了不少事,魏瑾泓想他们这一生除了绑在一块这条路外,没有更好的路了。

    就是不管对她的那些别的欲念,他也需要她。

    提完醒,魏瑾泓喝完杯中的茶,起身回了院子,接过了翠柏手中的清毒汤,一口喝了下去。

    不到半柱香,肚子已有了纠疼之感,他来往恭房两趟,长舒了一口气,便坐于案前看起了秘谍。

    不知要到何时,她才停止这些弄不死他的小打小闹。

    **

    这月到了中旬,赖游续娶之事没了声息,魏府那边热闹非凡,怀胎八月快要临盆的祝慧真说是不行了,性格堪忧,便是京中,与祝家有点交情的人都来通县与是魏家长媳的赖云烟打探消息。

    赖云烟皆答不知。

    她说不知时也是满脸担扰,饶是如此,有与祝慧真玩得好的,一位其父是二品大员的**当着赖云烟的面怨赖云烟身为大嫂,又与祝家交情不薄,连探个消息也不愿意去,真真是心狠。

    赖云烟只得受之,心中叹真是什么样的人就交什么样的朋友,祝慧真的这位小友那嘴真是厉害,什么人都敢怪。

    她自然也不能计较,好好地送这没及笄的厉害**出府,希望她以后不要遇到像魏夫人这样的厉害婆婆,要不然,婆媳之间不闹出个你死我活的,她就不信了。

    来探消息的人多了,便是魏姑妈,也带着于玉珠来了。

    于玉珠已定了亲,于今年九月成亲。

    赖云烟可真怕她们要东西,她眼瞎归眼瞎,可这小气之心未瞎,前次魏姑妈来打秋风时,她是请她坐的魏瑾泓平日待客的厅屋,这次一来母女一起前来,她也依旧令人请她们进了那厅屋。

    毕竟现在通县这府里值钱的东西,也算得上是她的东西了,想想法子,她也能暗渡陈仓拿出去换钱。

    魏瑾泓待客的厅屋很是肃穆,全屋一水溜价值连城的紫光檀,便是壁上,挂的都是描绘得栩栩如生的万马奔腾图,在这厅里,平日下人进去说话都不敢带喘气的。

    在这种端正又满是肃杀之气的地方中,魏姑妈除了眼睛爱乱转之外,还真没开口要过东西。

    她也不敢要。

    这次于玉珠进了厅屋,平时惯于到处乱看的小姑娘眼睛也不乱转了,规矩坐在那,连自来的不停上下打量赖云烟的举止都没做了。

    魏姑妈自上次来进了这地后,便不怎么想来这府,可为了女儿添妆之事,她只得借着祝慧真之事再次上门。

    这次又被迎于此地,她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张嘴时,那嘴角都是抿着的,“京中府里之事,你可是已知了?”

    “不甚清楚。”赖云烟张着眼睛摇头,双眼微微呆滞地朝魏姑妈看去,“姑妈可知?”

    “不知,这不,我就来你这问了。”

    “姑妈没去府里看望娘?”

    魏姑妈闻言又抿了抿嘴,自不能告诉赖云烟,上次为了上次送崔家女而不把她们于家族女也送过来的事,她到现在还在跟魏夫人置气,这时她嘴上说道,“听说她身子不爽利,我令下人送了几次补品,不敢前去忧了她的清静。”

    “娘身子不爽利?”赖云烟惊了,忙叫丫环,“春花,春花。”

    “来了,少夫人,可有何事吩咐奴婢?”春花在门边出现,她不敢进门,在门边朝她们恭敬地一福身,答道。

    “京中可有人来报事?”

    “奴婢未曾听闻。”

    “快去问问。”

    “是。”

    丫环退下后,魏姑妈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不快地狠狠瞪了赖云烟一眼。

    这时赖云烟满脸担扰地转过脸看向她的方向,眼睛落在了她身侧的桌子处,道,“如若不是您来,我都不知此事,说来也是我不孝,自眼睛瞎了后,除了过年是在京中过的,便未再回去与娘请个安了。”

    就算是瞎了,你也不是个好的,谁会喜你?谁会稀罕你回去请安。

    魏姑妈冷眼看着赖云烟心中讽刺地想道,嘴里则温和地笑道,“也没什么大碍,说是被气着了。”

    “如此便好。”赖云烟叹道。

    “你心地是最最好的,性子又这般良善恭顺,嫂子不止一次跟我夸过你识大体,是个难得可心的媳妇,可惜老天就是不公,对你这般……”说到这时,魏姑妈抽泣了两声,似是万般伤心难过一般。

    赖云烟眼睛转向她的方向处,眼睛微红,看着魏姑妈的脸,也拿帕拭了眼角。

    这时,她眼角无泪,魏姑妈的眼里也无泪,连眼睛都无红迹,她仔细且小心地看了赖云烟一眼,见她看向她的眼睛无神,那微微提着的心就安了下来,又接道,“你且放心,就算老天爷对你不公,姑妈也是偏心你的,你心中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就与姑妈说,便是这路途远了点,只要你差下人来个信,姑妈也定会过来看你。”

    魏姑妈这嘴,两世都一样,是个会说的,赖云烟听着她这动听的话,差一点笑出声来。

    “多谢姑妈这般为云烟着想。”赖云烟掩着嘴,掩了嘴间的笑意,且极为动容地道。

    “应该的。”魏姑妈叹道,便又转过话道,“不聊这些糟心事了,给你说点喜庆的听听。”

    “姑妈且说。”

    “你已知玉珠跟士大夫赵大人之子初定的事了罢?”

    “云烟知晓,是三月订的婚,我听说,这日子也是议出来了,是议在今年九月的初八是罢?”

    “嗯。”

    “那天是个黄道吉日,选得甚好。”赖云烟赞道。

    魏姑妈笑了笑,道,“是张大人找闻天师定的,说来,闻天师跟国师大人还是师出同门呢。”

    “是如此。”赖云烟点头。

    什么师出同门,不过是闻神棍在国师的庙里挂过几天单,这就成同门了?那国师的同门遍全天下,只要是个和尚就全都是了。

    “说来有一事,正想跟你说一下。”

    “姑妈请说。”

    “玉珠成婚那天,我想请你为她送嫁。”

    “我送嫁?”赖云烟颇为吃惊地道。

    “你是玉珠的表嫂,又是赖家的长女,由你来送嫁,自是再好不过了。”

    “姑妈,”赖云烟摸着自己的眼睛,向前探过身,道,“我这眼睛不便啊。”

    这昏了脑的女人,为了逼她出血,可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她去,就是出丑,不去,那就得好好添妆才能抚平得了她的盛情罢?

    打的真是好一番如意算盘,没歇停几天,她就又杀上府来了。

    魏大人有着这么一**家人亲戚,饶是他多了前世这么一遭,有着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心智,又知不少前事,赖云烟也觉他前途堪忧,不一定能救得了魏家。

    52最新更新

    赖云烟语毕,魏姑妈沉默不语。

    厅屋便安静了下来,渐渐地,屋子里的气息都似变得冷凝了起来,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赖云烟端坐着,好整以暇地等着回答。

    她无事人一般,过了一会,于玉珠却受不了,双腿不知为何就抖了起来,这时她的脸抬起,双眼怯懦地看向她的母亲。

    她觉得在这个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屋子里,那墙上的马会发狂地向她跑来,墙壁中会有拿剑的人向她冲来……

    她情不自禁地害怕不已,魏姑妈看女儿那牙齿都在打颤的样,她朝她瞪了一眼,转而迅速地朝赖云烟,“你不答应?”

    “云烟眼睛不便,还请姑妈谅解。”

    “那就多添点妆罢,也算是个心意。”魏秀莹轻描淡写道。

    这话,她就是说得毫不客气了。

    这哪是添妆,这是在明抢了,要是换个面薄的,定会气得找不着北了。

    赖云烟心中对着秉性难改的魏姑妈真是有些颇为无奈,嘴上则淡淡说道,“表妹出嫁,到时云烟自会随着娘一道为其添妆。”

    魏姑妈没料自己的话被她挡了回来,还挡到了魏母身上去了,她的冷眼朝赖云烟看去,见她嘴角含着浅浅笑容,分不清是真笑还是在冷笑,她便瞬间微眯了下眼睛,当下就想给她个没脸,于是就猛地站起,毫不客气地道,“那就如此罢,我们先走了。”

    说罢,不待赖云烟反应,她就带着女儿气冲冲地往门外走。

    可惜于玉珠没有她的气势足,在走路的时候跌倒了两次,跌光了她的气势,恨得魏秀莹一出府门上了马车就死掐女儿身上的肥肉,嘴里哭道,“你这个不争气的,若不是为了你,为了让你风光嫁出去,我至于来个小辈面前受气吗?你个没用的,跟你爹一样没用。”

    说罢,拿帕掩面,痛哭了起来。

    于如珠一言不发,这时只晓得跟着母亲一样猛掉泪,茫然不知所措。

    母亲的嫁妆被父亲偷偷拿去花了不少,剩下的不够她有个体面的嫁妆,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

    魏姑妈来之事,赖云烟并没有跟魏瑾泓提起。

    算来,离魏秀莹的丈夫于子夫死在温柔乡没几年了,按魏大人这两年来的行事路迹,他还是要帮他这姑妈一手的。

    她护她的财就是,犯不着在这种时候跟魏瑾泓为其翻脸。

    她不提,魏瑾泓也无意提起,遂当晚两人说话时,并没有就白天魏姑妈的造访说一句话。

    过了两日,祝府来了人,请赖云烟去府里一趟。

    祝家来了大少夫人说话,赖云烟就不好推托了,当大少夫人一提起这个意思,她就点头道,“嫂嫂开了这个口,那云烟就去。”

    “唉,”祝大少夫人一听她那犹豫一下都没有的口气就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心中自是知你有你的为难处,但家里人实在担心慧真,前些日子府里的人去了太多次数,这时不便再去了,只能来托托你。”

    “嫂嫂不必这么客气,”赖云烟摇摇头,“你们家里的老祖宗,祝婶婶她们,还有你们都对我挺好,本来如若不是云烟眼瞎不便,早已为着你们上门去了,我这里也寻思了几天了,现下你来一趟,云烟便也无须寻思了。”

    她这话,七分真三分假,她无前去之意,但祝家上了门,她确是要走上一遭了。

    不为祝慧真,仅为祝家对她情义不薄的那几人。

    祝家的大少夫人一走,赖云烟先让小厮准备马车,她则让秋虹她们为她打扮了一通,穿得素雅出了门。

    路中碰上了出门而返的魏瑾泓,两辆马车隔着一段路停了下来,一会,苍松过来问了话,得了话之后不久,魏瑾泓就上了赖云烟的马车。

    一上马车,魏瑾泓就对跪坐于她脚前的两个丫环道,“下去。”

    “是。”丫环们施礼,飞快退了下去。

    赖云烟听他口气不对,不似平时温和,待他坐定后,随口问了一句,“怎地了?”

    魏瑾泓先是不语,过了一会,等马车走了一段路后才道,“徐鑫这个人,你知多少?”

    “徐鑫?”赖云烟不解,想了好一会才从脑海里把这个人调了出来,与他道,“他干什么了?”

    徐鑫这人算来也是祝家的亲戚,是小厚哥哥表兄的远房堂弟,为人赖云烟只有两字可形容他:无赖。

    比她这个姓赖的还无赖,什么人被他沾上了就甩不掉,是个给了三分颜色他就能给你开染房的人。

    可徐鑫就是因是个无赖,一辈子也就是个在他们眼前只能过两次眼的人物,今天这是怎么把魏瑾泓都给气着了?

    “他在翰林院谋了个位置。”

    “他父亲颇有几分手段。”赖云烟点头道,接着等魏瑾泓的话。

    “在前几日,他私下拜了我父亲为师。”说到这,魏瑾泓的脸便冷了下来。

    赖云烟愣了一下,“你不是弄到今日才知罢?”

    魏瑾泓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赖云烟没反应,过了一会,才“哈”地笑出一声来,随即抱着肚子拼命忍笑,这才没有大笑出口。

    老天爷啊,这魏瑾泓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衰,一**原本的亲戚都甩不掉处理不干净,现在又来了一个,这可真快要把她乐坏了。

    她笑了好一阵,魏瑾泓一直没出声,赖云烟也不好再继续笑下去,只得重坐回了身姿,拿帕擦了擦因笑而湿润的眼角,缓了好一会,才笑着道,“徐鑫这人看着一表人材,收了他,您父亲……”

    便是如此,只要你管徐鑫一辈子,给他高官厚禄,你父亲还是能清高一辈子的,原本赖云烟要说这话,但说到这,她觉得确实不能在这个时候连魏景仲也挤兑上了,毕竟,魏景仲跟她也没什么大仇,尤其是现在还没到结仇的份上,她无须现在就对他太不客气,于是她闭了嘴,把接下来的话忍了下去。

    “你去京中府里作甚?”魏瑾泓闭眼缓了一下,问了别话。

    “祝家来人了。”赖云烟没有瞒。

    “你想如何?”

    “这事哪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赖云烟好笑地道。

    “说说罢。”魏瑾泓睁眼,淡淡地道。

    听着他不重不轻的口气,赖云烟顿了好一会,才慢慢地道,“祝家人于我有义,魏大人多少知我性子,别人给我一分脸,我是要还上二三分才心安的。”

    “是么。”

    “呵。”赖云烟轻笑了一声。

    话虽是这样说,但她确实也不是个心善的人,祝家的人若不找上门来,她还就真不会出这个头了。

    上世魏大人说她是个有着蛇心蝎意的女人,想来他也是一直这么认为她的,说来他这想法不怎么对,但也不怎么不对,她确实不是个什么穷好心的人。

    “到府就是晚上了,得歇一晚。”

    “嗯。”

    见她不多语,魏瑾泓瞥了她一眼,看着她肤若凝脂的脸,道,“她们无碍。”

    “我晓得,我去只是让祝家人安个心,另也多劝道劝道几句,你娘恨不恨我,厌不厌我,这事就是她的事了。”赖云烟点头,转过头,看着他的膝盖处道,“若不然,你当我去做甚?”

    “你想做的事甚多。”这次不会与他母亲对着干,谁知她下次会不会。

    有了那好时机,她岂会松手,他也没见过她想下手时松过手,她也太擅长于对人一击毙命。

    魏瑾泓的话让赖云烟微笑了起来,她也没再出声了。

    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啊,也真是妙不可言,时不时同处一室,共处一车,但他们谁也不会真信谁,哪怕只一会也不会。

    等马车进了门,魏瑾泓下车后,回身等着丫环扶了赖云烟下来。

    赖云烟下车后,往后轻挥了一下手,她身后的丫环就往后退了几步,这时不远处有仆人匆步而来,苍松他们见丫环退下后,就也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赖云烟抬起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她嘴边有着微笑,嘴唇轻启,“徐鑫的事,您现在就要办,办得越无声无息越好,他是个见缝就钻的,背叛对他这等人来说就如同儿戏。”

    当年,徐鑫就是她叫人处理的。

    徐鑫当年对祝小厚两面三刀,他把祝小厚出卖给祝家的对手后,赖云烟就悄悄地让人作了他。

    果然,这小人没了后,她那小厚哥哥的官路就顺畅得多了。

    “嗯。”迎面的仆人大队前来,魏瑾泓伸出手,拿过赖云烟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臂关节处。

    53

    两人去魏母处请过安,魏母大概明了她这轻易不回府的大儿媳之意,让他们用过晚膳后又跟他们说了一会话,之后,就让管事的侍候着他们回院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魏母处的丫环来请他们去用早膳,这时魏景仲和魏瑾瑜也在。

    魏瑾瑜脸色倒不难看,脸上还有喜色。

    “这也是个能干的。”见小儿子的笑脸,魏母笑着转过头,与赖云烟笑着说道。

    赖云烟笑而不语。

    魏母见她不搭腔,便朝魏瑾泓随意地说道,“你们什么有?看看瑾瑜,都快两个孩子的爹了。”

    “是啊,大哥,大嫂,你们什么时候有?”魏瑾瑜笑着道。

    “等你嫂子眼睛好了再说罢。”

    “什么?”

    魏瑾泓的话一完,魏母的声音在屋子里失惊般地响起。

    “泓儿,你什么意思?”魏母的眼睛都瞪大了。

    “云烟眼睛不便,等好了再生孩子罢。”这话,魏瑾泓是对着魏景仲说的。

    魏母猛地转头,看向她的夫君。

    “这是你的意思?”魏景仲看向大儿,眉头微拢。

    “是孩儿的意思。”

    “容为父想想。”

    “老爷,这有何可想的?”魏崔氏失声道。

    她的声音稍有点过大,魏景仲便轻瞄了她一眼,见她收了眼睛低下了头,他眼里的不悦才褪去,转过脸对于魏瑾泓说,“你的第一个儿子便是我们魏家长孙,慎重点也不是不可为。”

    说罢,看向赖氏,见她垂首淑良贤德的样子,便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知?”

    “儿媳知晓。”

    “嗯。”魏景仲抚须。

    “可若是好不了……”魏崔氏的声音有了点泣意。

    魏景仲看她一眼,淡道,“老夫这还没下定论罢?”

    “老爷……”魏崔氏闻言抬头,勉强地朝魏景仲笑了笑。

    这时婆子在外面说已摆好了膳,魏景仲便站了起来,等魏崔氏站起来后,他这才走动脚步。

    魏崔氏便高兴了起来,顺从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魏瑾泓紧随,魏瑾瑜跟在兄长身边,朝被丫环扶着的嫂子好笑地笑了笑,就凑到兄长耳边打趣地道,“嫂子若是不生,便找人替她生了,还不误屋中的事。”

    说罢,自己都觉得好笑,拿扇打着手心,痛快地笑了起来,引得回头魏母转头笑看了他一眼,回过头朝魏景仲说,“咱们家瑾瑜,就是个天生不会愁的。”

    魏景仲回过头,看着小儿与他肖似的笑脸,他严肃不已的脸稍微柔和了一点下来。

    赖云烟在他们背后依稀听到了他的意思,心中也好笑不已。

    拿这种事当顽笑话说,这九大家里像魏瑾瑜这样拿不得体当率性的,还真是不多。

    魏家真是有德有能,在祖坟上烧了高香,才得了这个宝贝儿。

    赖云烟好笑不已,在抬脚过门坎时,魏瑾泓突然回头,对上了她带着笑意的眼……

    在那一刹那,两人的眼睛在刚刚廊上刚刚点燃的灯火里交汇,一人眼睛带笑,一人眼神漠然,彼此顿往对上一眼,又别过,一人回头,一人低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赖云烟眼瞎,便不用伺候公婆,当在饭桌前,屁股落坐椅子那刻,赖云烟心口又欢呼了一声:值了。

    这眼瞎得好,不知省了她多少的事。

    不过就算如此,赖云烟也被魏母拖到了下午才去看祝慧真。

    祝慧真快要临盆,可赖云烟一见到她时,还是对多月不见的八**着实惊讶了一下——她下巴瘦得尖得可以当戳子扎鞋了。

    她还在眼瞎之中,面上不敢面露任何神色,被丫环扶到她床边坐下后,她探出手去摸祝慧真的手。

    在丫环的帮忙下扶上后,她在祝慧真的低泣声中心疼地道,“怎地瘦了这么多了,肚中孩儿可好。”

    “嫂嫂,嫂嫂……”祝慧真这时失声痛哭了起来。

    “可别哭了,这对你肚中孩儿不好。”赖云烟忙轻声安慰。

    这时屋子里的丫环都退了下去,祝慧真紧紧反握住赖云烟的手,哭道,“嫂嫂,我这心里就跟刀子被割一样,我曾听闻这世上的男人最喜新人笑,最厌旧人哭,我当时不信,死都不信,可,可到今天……”

    说着,她就已泣不成声。

    赖云烟轻拍她的手,待她哭过后,有些无奈地说,“什么新人旧人,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只有正妻奴婢之分,你拿谁当新人,谁当旧人呢?”

    说到这,赖云烟心下也有些感慨。

    八**这还是只过了一两年呢,等时间过得久了,她自己对身侧之人都心灰意冷了,那时候,那才是最悲哀的。

    现在她还能痛,还能哭,以后啊,可能都没力气痛,没力气哭,日日夜夜困在这方寸之间,会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日日在死去,在消逝,在麻木,那时,才是人最难受的时候。

    “嫂嫂,嫂嫂,云烟姐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祝慧真又细细地哭了起来。

    赖云烟听她边哭边调整呼吸,知她也是个爱惜自个儿生命的,便不由松了口气。

    她是真正松了口气,心下对这傲气的八**也不由有些放心了起来。

    女人不怕傲,也不怕她只为自己想,怕的就是她不够为自己想,要拿命去和男人博个结果,那才是最傻的。

    “你这么聪明,怎会不知怎么办?”赖云烟拿出帕伸出手去擦她的脸,怜惜地道,“你以前怎么做的,以后怎么做的就是。”

    “我以前,心悦他,姐姐,我是真的心悦他。”祝慧真紧紧地握住赖云烟的手。

    “谁让你以后不心悦他了,”赖云烟轻描淡写,“拿他当父亲心悦,当哥哥心悦,当弟弟心悦,尊他敬他,你们就可如往日那般好了。”

    可以拿他当任何一个人去看待,就是别拿他当自己爱的男人,这日子不会过不好。

    “可他有了别人,我这心里……”祝慧真又流下了一串泪。

    “只是个丫环,一个奴婢。”这小姑娘,还是没听明白她的话。

    祝慧真看着轻描淡写的赖云烟,那苍白瘦弱的小脸上泪痕慢慢止了,过了一会,她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你真不像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云烟姐姐。”

    “此话怎说?”赖云烟淡道。

    “我以前认识的云烟姐姐,定会不屑于跟我说这般的话,我还记得你当年说定要跟大哥恩爱永生。”祝慧真拿过自己的帕拭过眼泪,随即她冷笑了一声,道,“我自己欢喜心悦的人,凭什么让给别人,尤还是让给一个奴婢。”

    赖云烟刹那哑口无言。

    现在好了,刚刚她还敬佩这傲姑娘是个还为自己着想的,转眼间,她就往死胡同钻了。

    这种事,关奴婢什么事,没了这个美婢,还会有下一个美婢,只要男人管不住他的下半身,哪怕他心中只有她一人,他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人。

    “他不可能无妾。”这傻姑娘可不要比她以为的还想不开才好。

    “我嫁进之后,他就把她们打发走了!”祝慧真这时真是恨得咬了牙,“他也答应了我等我生了就打发了她们走,若不是,若不是……”

    说到这,她呜呜地伤心哭了起来,若不是那老虔婆放出了那话,那丫头早就让她沉了塘了。

    这下,赖云烟可真是无话可说了,过了一会才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这八**,心里主意大得很,不比她家中那些甚知三从四德的姐妹,看她哭半天还有力气咬牙切齿,赖云烟觉得也没什么好担心这个倔姑娘的了。

    她再不济,还有祝家站在她身后,便是父母不管,祝家祖母也不允许有人打她的老脸,只要不越界,八**也不会受什么委屈,也不会有什么奴婢翻身欺辱正室的事发生。

    有人撑腰的人是有底气娇纵放肆的,赖云烟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怜爱地道,“你好好歇着罢,等孩子生下来,便什么都好了。”

    祝慧真看了脸上没抹脂粉,头上只戴了几枝银钗,一身寡淡的赖云烟一眼,想着她通县的府里不知多少小妾侍妾抢她的恩爱,心中便也好受了点。

    瑾瑜再让她伤心,也不过是有两个丫环陪着玩耍罢了,哪像那府中,美妾娇侍听说都有十位有余了。

    气过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孩子魏家想要,那就要罢,不过是个庶子,是个不是她生的孩子,她就不信她拿捏不住这种下*贱婢子生出来的东西。

    **

    离开祝慧真的屋后,赖云烟觉得祝家人也是太担心这嫡长房里出来的嫡女了,祝慧真还真不是个谁能欺辱的。

    只要她不过份要求,便是和魏瑾瑜,也确是能重修旧好。

    因她去了祝慧真那,这一夜晚膳时分,魏母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膳后,赖云烟出了门,走在前的魏瑾瑜还特地回头给赖云烟施了一礼,诚心地道,“多谢嫂子前去看望慧真。”

    赖云烟笑而不语,轻轻颔了下首。

    待出了魏母的院子,一直走于她身侧的男人淡道,“瑾瑜还小。”

    “您说得是。”赖云烟笑道。

    看着她嘴角不以为然的笑,魏瑾泓微眯了眯眼。

    等回了院子,进了书房看了半时辰的书,他传人叫了人过来问话,得知弟弟刚刚出了他妻子的门,带了丫环去水榭台上赏月后,他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

    好半晌,尚只有二十岁的年轻者以五十老者的老迈之姿扶着案桌站了起来,他站于原地好一会,嘴间发出了清亮,但无一丝人气的声音,“叫二公子过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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