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金灿灿的洒在帝宫峰峦一般的连绵殿阁之上,万俟烟手中捧着一份折子往太和殿外书房而去,时至八月初,暑意已经消了大半,万俟烟着一身浅紫色广袖宫装,墨发高高绾起缀以紫玉步摇钗儿,衬得其肤似凝脂眉眼如月,她的个子中等,宫装服帖的顺着她的腰线而下,愈发不堪一握的惹人心神微荡,宫廊之外有星星点点的光落在她肩头,她浑身上下瞬时被淡紫色的光晕包裹,浑似一株含苞待放的紫罗兰一般惹得人移不开眼去。可,乐小,说网祝愿所有高考考生考试顺利。
从长乐宫到太和殿的距离略远,她一路过来未乘轿辇,待走到太和殿之外时便有些喘,身后跟着的宫人在外等着,她只独自一人从侧廊往后面的外书房而去,手中的折子是八月十五中秋夜宴的详表,乃是夏侯云曦看过之后方才过来给万俟宸最后定夺的,若是没有差错,稍后便要交给礼部和鸿胪寺一道准备。
转过一个拐角便到了外书房,钟能本是在外候着,看到她出现不由得眸光一亮迎了过来,“给公主请安,公主可是来见皇上的?”
万俟烟亮了亮手中的奏折,“中秋夜宴的安排,皇后身子不便,我便去帮她打下手,皇兄这会子在议事?”
钟能为难的看了看那紧闭的殿门,有些犹豫的道,“只怕还有一会子,公主不如去后面的角殿歇一歇?”
那角殿与前殿的书房几墙之隔,专门是为了前来议事的臣子准备的歇脚之处,虽则如此寻常人也没有那样好的待遇,走了一会儿路她早有些脚酸,站在外头又受着热气也实在不舒服,万俟烟看了看那紧闭的殿门心知万俟宸不会快,不由点头应了。
钟能连忙叫了个小黄门过来引着万俟烟过去,又说只等万俟宸一空下来就去请她,万俟烟随着那小黄门顺着宫廊没走几步便到了角殿,殿门虚掩着,那小黄门告了声罪便退下,万俟烟便推开殿门进了殿中。
殿内光线幽暗,她一边掏出袖中的帕子拭汗一边往层层帐幔之后的锦榻而去,帐幔曳地,乃是为了让人在那榻上歇息之时所用,万俟烟掀开帐幔直直落座在那锦榻,身后罗帐依旧是落地闭合,将此处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锦榻鲜少有人用,平日里也自有人打点,万俟烟便不介意的往那软枕之上靠了靠,此刻几近午睡时间,再加上她适才费了些气力,此刻就格外的有些昏昏欲睡之意,四周寂静如斯,正是个小憩的好时候!
此处等闲之人难进,况且通向这里的道上还有人守着,心中无虑万俟烟果真是靠在那眯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只听到模糊的两道男声入耳——
“……此事已定,若成便是天下归安,若是不成,也算是解了皇上心中之难。”
“要是放在两年之前我定是要以死纳谏的,现在我心境已大有不同,你又何须宽慰与我,我不过是怕到时候朝内朝外反声四起,曦朝到底还没那么稳当。”
“皇上心中便有谋算,我等依令行事便可。”
“我自明白,皇上留你必然还有交代,我先走一步。”
“去吧,切忌此事不得外露。”
神思陡然清明,万俟烟面色发白,背脊僵硬,额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她怎地一晃神就成听墙根的人,那两人的声音她都有两分熟悉,想必定是万俟宸身边的得力之臣,听这话里话外都带着万俟宸之意,还有那最后一句“切忌不得外露”之言更是叫她心头泛起两分不安,虽则她根本未曾明白这二人说的到底为何事,可是若外头的人发现她在此只怕有些说不清,外头的人又是男子外臣,见她在此却不出声只怕还以为她是故意的,到那时外头的人如何做想,她的面子又往何处搁——
心中正待想到这一层,外面忽而响起了脚步声来,且那脚步声还是越来越向着这一方靠近,万俟烟的心蓦地提了起来,粉拳骤然握紧,眼珠儿滴溜四转,左看右看却根本看不到退走之路,只恨不得地上忽然出现个坑她好跳进去,眸光一定,她忽然看到了那帐幔角落,万俟烟心中一动,若是现在走过去,反正光线这样暗,或许那帐幔得罩得住自己——
思及此万俟烟缓缓站了起来,小心的提着裙裾往那角落移,可就在她刚刚站起来的瞬间一道劲风募得从那罗帐一侧突袭而来,万俟烟口中惊呼被那风势一堵还未叫出声来便看到那罗帐蓦然掀飞而起,随即一道墨色幻影一般的一闪便贴近了她的身旁,怪力袭上自己膝弯,她整个人身形一软,手腕和肩膀被来人一钳,身子被迫的向后一转,肩膀和腕上骤然一疼,她竟然就被这样制住还被按在了锦榻之上!
“谁给你的的胆子在此偷听!”
沉沉的话语带着杀气落定,万俟烟肩膀被抵在榻上生疼不已,身后之人的手劲儿更是极大,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几乎要被他折断,而她是公主之身,怎能被一个男子如此对待!万俟烟心中怒极恼极,她长这么大更不曾被如此无礼相待,一瞬间怒气攻心又是委屈至极,喉头一哽浑身发抖,连呵斥也一时难以开口。
宋柯在外头和颜回说最后两句话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帷帐之后有人,他每每来了宫中遇上万俟宸议事都会在此等候,由此分外熟悉此处,因是二人即将说完且颜回那人的性子十分暴烈,他便趁着他走了之后才进来抓那偷听之人,谁知他刚走几步便察觉到内里之人动作起来,他下意识的便觉得此人欲逃,当即身形一动快准狠的将此人拿了住!
此处光线暗淡,模糊能看到此人身形纤细,然而便是这般将人制了住他又觉得有些不对,他一手攥了此人手腕另一手卡在她肩头,手下的触感柔滑且娇软似无骨,分明是女子!若说是普通宫女却又不是,触手的衣料软滑沁凉定是上品,身上淡香也香远益清不似寻常宫女能用,更别说那如云墨发之间一点紫光,宋氏乃是先楚大族,他的父亲更是跟随太上皇几番出征的大将军,身家已不是普通权阀氏族可比,他一眼便能看出那紫光乃是暖玉之光,非南境月氏贡品不可!
神思一转他心中便有浪涛掀起,那一闪而逝的灵光更是叫他眸光猛的狭了起来,手上一松巧力一带,那被他翻身压制在榻的人便被他扯得站起了身,与此同时宋柯大手向后洒然一挥,带着内劲的疾风蓦地将罗帐分了开来,门口的光洒洒照过来,登时在他眼前映出一张静婉精致却带着羞恼与怒气的脸!
万俟烟的眸色陡然大变,虽然宋柯的脸背着光隐在了阴影之中,但是她几乎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是他,竟然是他!
万俟烟有点傻了,在她的印象之中,他是征战沙场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常年戍边在军中极有声望,每每回来也都是跟在父皇身边,抑或是跟在皇兄身边,她几乎没有和他说过话,要知道,她会走路说话的时候他已经立下军功了!她对于他的声音也只是有印象而已,因此适才便未曾认出来,可她如何也没想到是他,要知道,她和他之间,是有婚约的……
万俟烟从未离宋柯这样近,他的手还握在她肩头手肘,他的面容果然如她想象之中的冷峻,和他的名字一样给人以“严苛”之感,他的眸光正直直看着她,显然也有意外和惊讶,可是更多的却是那漆黑的寒,她的怒和恼好似被他的目光冻住,只有委屈从他强大气场之下溜走,而后越来越放大,她心底不知怎地一堵,眼圈一红,吧嗒一声滚下一滴泪来!
宋柯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又惊涛骇浪骤然掀翻,看着眼前这双小鹿似地眸子心头一颤,竟生生有种叫他哭笑不得之感,又看了看一旁软枕之上的皱纹,只怕她适才在这里睡着……
宋柯心中思绪转动,随即却看到那一双眸子里水汽萦绕而后竟然下起雨来,他心头一震,握着她肩头的手都颤起来,他绝没有想到会是她在此,她的眸子里带着未消的惊惧和羞恼,那雨滴儿一滚更是添了万分委屈倒像是他欺负了她一般,他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一副娴静婉丽的天家公主模样,何曾见过她这般梨花带雨的柔弱来,说实话,对于这桩赐婚他并不排斥,一则是以他的身份尚公主十分合适,他也要多少为宋氏一族考量,二来,他觉得她的性子还是比较适合做将军夫人的,至少不似同龄小女孩一般飞扬跋扈或是任性妄为!
神思几转她的泪却还是未消,宋柯不经意之间看到自己的动作骤然回过神来,他这怎地不是在欺负她?不由的猛然收手!可许是因为收的太快以至于万俟烟未曾想到,竟是张皇失措的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宋柯眼疾手快再次握住她手肘将她扶住,眸光直直看向她泪湿的褐色眸子,一时不知道改如何做才好。
他是经历过千军万马的人,更是生死无惧饱受血腥的人,他本以为世间他已经全然无畏,却不想在此刻心中防线俱碎,铁甲之师亦有些溃不成军的惶然,她眼底的羞恼与尴尬他看的清楚,不由得心中微叹,缓缓松手,朝后一退——
“微臣不知公主在此,请公主恕罪!”
到底是宋柯先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一拱朝她躬身,恭敬有礼寻不到分毫错处,万俟烟心中又恼又恨,却是在恼自己恨自己,今日之乌龙解释解释也就罢了,为何自己在他面前竟然掉下眼泪来,万俟烟侧身一避让开他的礼,抬手胡乱的将面上一抹,想开口却是难说出话来,眸光深沉的在他弓着的背脊上掠过,忽的越过他朝外走去。
她这样的反应叫宋柯身形微僵,耳边脚步声又急又快,不多时便走出了门去,倒好似他真的是欺负她的洪水猛兽一般,他眸中略带懊恼的直起身来,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那双泛着水光的绯红眸子,他想起自己适才所用力道心中暗暗有些后悔,可他与她有婚约在身,本就该避嫌,难道他现在还要跟上去不成?
心中几番思量,眸光却落在了榻上的一本折子上,宋柯上前去,那折子上的绢花小楷秀气却隐含劲力,内敛又不是气韵锋芒,他忍不住的拿在手里,看了看更是有违礼制的将其打了开来,在她手中的能有什么大事,打开一看果然说的是中秋宴饮,他的眸子从那棋子一般的小字之上扫过,眼底的光逐渐变的幽深,在他的记忆里她从未正色看过他,每每相遇她也都是避之不及,再想到适才她跑出去的模样,宋柯“啪”的一声将折子合了上!
她,只怕是不愿嫁与他的!
再说万俟烟出了那殿门之时自是不敢朝外书房而去,她此刻手腕和肩膀疼的很,面色更是有异,哪里能叫旁人瞧见,只好顺着那回廊一直朝后走,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忘了那折子,此刻叫她回去寻肯定是不能的,那折子倒是有备份,只是也不好落在底下人手里去,思及此她还是寻了个人少的道儿直接朝她的灵烟宫去,回了宫自有宫人上来请安见礼,万俟烟便只叫她贴身的宫女往那后殿去将她的折子找回来。
室内只有她一人,她这才撩了袖子看自己的手腕,一看之下不禁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娇生惯养的肌肤自是受不得刺激,便是这一会子已经青紫一片,更有一条条棱角的肿了老高,再将衣裳半脱去看肩膀,亦是青红肿痛的紧,宫中常备的祛瘀之药她自是有,待她整个擦擦抹抹的舒服了点那宫女便也回来了。
人回来了却是未曾寻到那折子,那宫女是个激灵的,又问了外书房当值的太监,甚至连钟能都惊动了却都是无人见过那折子,万俟烟虽觉得惊动了钟能不太好,心中却也是满腹疑团不得解,难道他拿走她的折子?
想想便觉得可笑,万俟烟只好叫人去取那备份的来,这一次却不是她亲自去送了,只叫人直接送到殿中省去让殿中省的太监直接呈给万俟宸便罢。
这一段小插曲并未在宫中浮起什么波澜,只是万俟烟连着三日未曾去看夏侯云曦罢了,夏侯云曦身子不得便利,连日来的宫宴都是万俟烟在帮忙,她怜着万俟烟受了累,自是趁势叫她歇着不必来回走动。
万俟晔满月之日本是在八月十一,因这一日靠近八月十五所幸便将满月宴放在了八月十五,满朝朝臣与官宦人家的女眷皆可进宫拜谒恭贺,也算是给诸位臣工的脸面,因是宫内早前改了宫制倡导节俭,因此这太子殿下满月之宴也未得大办,不过是个意思而已,更何况此后还有百日,还有周岁宴,万俟晔得来不易,夏侯云曦和万俟晔虽然不是迷信之人却也不想叫孩子像民间说的奢华铺排折了福,所幸一切从简。
将近一月,立储之檄文早已广布中原,天下诸人俱知这个不足月的小娃儿乃是这曦朝的储君,将来会是这曦朝的主人,彼时朝堂之上震动自然不小,其中以先楚老臣为重,皆言皇长子年纪太小立储之事当以长久察之方能完全,然则万俟宸心意已定,又因此连罢朝中三位先楚老臣,连带其身后的三大家族都因此折了去,连先楚老臣万俟宸也不留情面,更何况是旁的,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再无人敢言。
再得五日便是中秋之夜,夏侯云曦终是征得万俟宸的准搬回未央宫去,小一月未曾在椒房殿住,殿内一切却分毫未变,又因为现在多了一个小家伙,一回去殿内诸人便又是新一通布置,万俟宸从外书房出来照例往长乐宫的方向去,钟能见此赶忙跟上两步提醒,“皇上,今日娘娘已经回椒房了。”
万俟宸步伐一顿,倒是有些无奈的笑了,随即改了道回椒房,未央宫虽然离了主人一月却也是生机常在,此刻他走进去却是静悄悄的,不由挑了挑眉,待他进的椒房内殿之时殿中只有凝香侍立着,他挑了挑眉,凝香赶忙见礼答话,“太子殿下已经睡了,娘娘她——”
这么一顿万俟宸的眸色便深一层,凝香赶忙继续,“娘娘她身子有些不舒服,这会子正躺着呢。”
因是养了快一月夏侯云曦已经不需要时刻都躺着,她自然乐得欢喜,又怎会主动去床上,万俟宸心中微沉的往里间走,层层罗帐被他步履生风的掀了起来,待看到床上夏侯云曦眉头微蹙的闭着眸子似是半梦半醒之时,他更是有两分着急。
还未靠近夏侯云曦便睁了眼,瞧见是他回来不由得撑起身子,万俟宸赶忙过去按住她,“哪里不舒服?可传了十五来?”
夏侯云曦微怔,万俟宸看她这模样便是未曾叫十五,当即便要转身叫人,却不想被夏侯云曦一把按了住,她面色尚好,眉眼之间妩媚之色微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几点无奈笑意,拉着他摇头,“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须叫十五来。”
万俟宸挑眉,却还是不放心,“你又不是大夫,如何知晓,你且等着。”
万俟宸说完便站起了身,夏侯云曦一个不注意竟是没拉住他,看着他越来越往外走不由得急了,“哪有来了葵水也要请大夫来看的?”
万俟宸脚下一顿,却是眸色微亮的转过了身来,她是七天前停的恶露,倒是不曾想到这样快来了月事,如此说来她的身体比他想象中恢复的好些,万俟宸有些动容,他是看着她那时候生死不能过来的,最怕不过是她身上留下病根儿,现如今瞧她身子大好他如何不开心,夏侯云曦看他的模样便知他在想什么,不由向他伸出手去,万俟宸便复又走过来,长长一叹揽她入怀。
夏侯云曦“咯咯”笑开,眸色亦是黑曜石一般的透亮,“明日里的小宴都准备妥当,些许礼数我都精简了一番,便同寻常百姓家的样子给孩儿做满月——”
明日乃是万俟晔满月的正日子,万俟宸将大宴移后自然也是想着她不喜人多,到时候群臣拜谒不过是走个过场,哪比得上照她心意制备出来的家宴,万俟宸伸手暖着她的小腹微微颔首,“宇文珂便罢,宋柯明日来是否有违礼制?”
夏侯云曦听他话音略带凉意,不由得抬眸看他,“阿烟的模样你是瞧见的,我倒觉得他们常常见见会好些——”
万俟宸摸了摸她的脑袋,自是随了她,却又是叮咛,“明日既是家宴便随意些,底下的事情交给钟啸去做。”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长声一叹,“我明白,现在我比你还想早日养好身子。”
第二日正是轮休不必大朝之日,一大早的椒房殿西侧的花厅之中就摆上了各式各样的盘盏,布置的也比常日里更为雍华,晋王夫妇午时之后最先进得宫内,万俟殊与万俟宸在花厅之内说些朝政,林夕则是进了内殿,夏侯云曦在月子里的时候她只小坐了一会儿,只怕打扰了夏侯云曦休息,今日一早便出现在此,和夏侯云曦聊了几句之后就和万俟烟一道惹着万俟晔玩,没多久苏璃和洛青衣也进了宫,林夕待二人十分亲切有礼,寒暄几句之后洛青衣自去陪夏侯云曦,苏璃犹豫了一瞬还是跟着洛青衣去了夏侯云曦床边,自从上次之后,她对万俟晔有了阴影。
再过了一会儿宇文珂便到了,林夕与宇文珂最是熟捻,自是拉了她说话,谁知宇文珂却有两分强颜欢笑之感,林夕心觉有异却也不知从何问起,只是拉着她去给夏侯云曦见礼,却见宇文珂却有两分扭捏起来,林夕不由蹙眉,恰在此时凝香来传话,说是夏侯云曦要见宇文珂。
宇文珂登时满身紧张,却是不得不随凝香往里间去,夏侯云曦在锦榻上躺着,旁里洛青衣和苏璃面上都带着薄笑,不知刚刚几人说了什么,夏侯云曦看见宇文珂进来唇角也勾起来,免了她的礼道,“洛王几日前给晔儿送礼,有件东西指名要给你的,我还想着你今日若是不来我便交给靖王妃送与你,既是来了等宴毕便别忘了去拿。”
宇文珂自从上次对着夏侯云曦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此番接了那帖子心中更是慌得紧,适才马车都走到宫门口了她还在犹豫,却不想见了夏侯云曦她一开口就说万俟玉给她带了礼物,呵,万俟玉怎么可能给她送礼物回来,宇文珂鼓起勇气对上夏侯云曦的目光,见她眼底清然一色并无异常,不由得又心慌的低下了头去,旁里诸人见她此番还以为她害羞,不由得都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满三日之时宫中便依照礼制举行了仪式,只是那时候夏侯云曦一直睡着并不知道当时情状,因此虽然万俟宸叮嘱了今次不要她操心,她却还是十分热衷,连大家送的礼她都亲自抱着万俟晔让他也看过才叫人收入库中。
洛青衣送的是她亲手做的从头到脚小孩子的衣物,整整五套,大大小小不一,手工极其精致细腻,定然是从她怀孕之时就开始做的,苏璃送的自然不会是那副步步生莲图,而是和洛青衣学着做的一双虎头小鞋儿,这与她而言已是极其难得,其他女眷诸如此类俱是贴心衣帽穿戴之物,男子们的礼早就送来,夏侯非白送的是一本九重阁的武功心法,万俟殊送来的是一本上古伏羲皇帝之时的国策天书,万俟玉着人送来的则是一块殷红欲滴的血玉,洛萧在外赈灾,早就命人送来无锋重剑一把,洛然送来的乃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琉璃方盒子,五彩斑斓的小格子落于其上,内含机关,转动之时那方盒子便可生出诸般变幻来,五彩光晕四射惹得万俟晔当时便挥手动足的兴奋了一把……
夏侯云曦一个个的看过来不由苦笑,这还只是满月,若是将来不知还要如何叫大家费尽心思,这小孩儿也别叫大家一起给宠坏了才好,钦天监定下的吉时在申时过半,待到了时间夏侯云曦便亲自抱了万俟晔和万俟宸一起先去雍和殿拜了万俟一族祖先,而后又回来在钦天监礼官主持之下祭神,因万俟晔现如今已是储君,因此总有些礼数避不开,一来二去等华灯四起之时方才开宴。
既是家宴便果真没有那样多的忌讳,然则此番家宴众人虽则是为了万俟晔满月而来,却又有诸般暗涌与其中,苏璃本该与夏侯非白同案,却偏偏和万俟烟挤到了一起,万俟烟本是帮忙招待诸人,临了却将此事推给了林夕,宇文珂有些心不在焉,宋柯面色却冷峻严肃非常,夏侯云曦本有心旁观一二,却不想万俟晔在宴中对洛然送的那个盒子兴趣极大,她和万俟宸二人抱着万俟晔研究那盒子上的小方格,万俟宸见万俟晔少见的精神活泼便赞了洛然这礼物送的精巧,洛然却当即提出求赏,求的却又是个人……
宴上诸多纷乱都及不上万俟晔对夏侯云曦的吸引力,待宴毕之时她倒是学会了那盒子的玩法,万俟晔晚上精神头好,到了后面却也是累了,夏侯云曦在西殿亲自看着他入睡之后才和万俟宸一道往主殿寝室走,一边走一边眸色锃亮的问,“怎地大家都有礼物,你却没有什么送给烨儿的?”
外头的天幕之上一片漆黑,一颗颗的星子宝石一般的落在其中,旷远的苍穹却也比不得他眸色之广阔深远,万俟宸揽了夏侯云曦的腰放慢脚步,转头便瞧见她眼底沁人的笑意,他略作思索,“能送他的早在他一出生我便送了,现在果真是送无可送——”
微微一顿,万俟宸忽而凤眸半眯,“不过……我倒想送他母后一样礼物!”
夏侯云曦眼底光耀一亮,眸光在他周身上下扫一圈,眼底绽出狐狸一般的光来,“只怕也是送无可送,不会……是送……人……吧……”
宫人早就退去她才敢如此大胆,万俟宸眼底闪过两分危险幽芒,揽在她腰间的手一捞便将她拦腰抱起,脚下虎步生风的往最里间的龙榻走,夏侯云曦被他抱在怀里一点也不害羞更不害怕,只是眸光亮晶晶的瞅着他,她现在的身子,便是他想做什么也做不成!
万俟宸大踏步的走到龙榻边上作势要将她扔出去,吓得夏侯云曦惊呼一声立时抱紧了他的颈子,万俟宸笑出声来,却是将她轻轻放在了明黄色的锦被之上,她身下是松松软软的被褥,身上是他温柔厚实的胸膛,他双手撑在她两侧轻轻地压上来,眸光深不可测的看着她,越看眼底的火光越高,越看唇越往下低,二人四目相对之间呼吸相闻火光四溅,他喉头止不住的一滚,目光专注又热切直烫的她浑身起火,她受不得他如此,不由抬手推他,可那手刚触及他的胸膛便好似点着了他似地,那一直悬而不落的唇蓦地压了下来!
似狂风过境似山洪入海,汹涌的浪潮将夏侯云曦的心打得湿湿的,那紧绷的背脊被他揉捻的酥软一片,好似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一般生出妖冶妩媚的光来,万俟宸克制的只恋她的唇,凤眸虚睁着敛尽她面上春江丽水一般的潋滟之色,他心头蓦然一软,狂风骤停山洪俱消,只剩下他细致好似三月微雨一般的温柔润透,他轻轻地咬着她的唇舌,一点点的让她体内每一寸火热都缓缓复苏,夏侯云曦身心俱烫,分明知道如此下去只会叫自己越来越难熬却仍是中了毒一般的断不去,舍不得断去——
“送你万里江山可好?”
迷迷糊糊之间,夏侯云曦只听他暗哑又火热的一句,飘飘忽忽的竟叫她觉得似假非真,一丝儿星火蹦到她心头,蓦地让她似疼似痒的周身一震。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中秋佳节自是团圆之节,往年至多不过是停朝一日让诸位臣工与家眷同乐,可今年因是曦朝初立,更因为一月之前皇长子出世,随即又被立为皇太子,再因为中秋节和皇太子的满月之日离得近,由此皇上便给了大家这般恩赐,凡是长安城之中四品以上官员皆可入宫饮宴,连带着他们的妻儿子女亦可一同沐受天恩!这对于王族重臣来说或许不是顶天的赏赐,可是对于并非身处中枢的外臣而言,能够叫自家的内眷朝见天颜便是绝大恩赏!
从中午开始便有流水一般的马车在朱雀门外来来去去,不多时宫门之外便站满了长安城中的贵夫人,在场的每个人俱是盛装大妆,各式各样奇珍的首饰,各种繁花似锦的绫罗绸缎,这些官家太太小姐们站在一起便像是将长安城所有的富丽繁华都穿上了身一般,或是优雅从容,或是矜贵迫人,或是低眉敛目,或是飞扬肆意,一时间百种富贵千重色相都显露无疑,然而不管其人气度韵致如何,众人面上俱是带着卓然喜色,不管那喜庆之意是真是假,可是在这个皇太子满月兼中秋赐宴的时候,每一分喜庆都成为帝后眼底的满意之色。
夜宴定在酉时过半,酉时刚到便有宫侍前来核对了每位夫人的牌子,而后个盯个的将这些极少入宫得见天颜的夫人小姐们带入了九重宫阙之内,宽敞笔直的光明大道,巍峨雄壮的太和殿,两仪殿、望云亭,再由御苑门进入内宫,沿着御花园的葱茏小径走不多时便能看到一处水环花拢的连绵楼阁!
清凉台再次被五彩的霓虹灯盏点亮,灯火将每一张笑脸都映照的分外好看,众人裙裾婆娑的跟着内侍陆续而入,精致的楼阁飞梁,华丽的玉雕布景,如梦似幻的山水碧色,深宫大院之内的繁华景象叫众人移不开眼去,再往里走,楼阁错落有致布局越发惊奇巧妙,而在正殿之外的广阔花厅之内今日里全部摆上了精致的宫廷御宴,宝石串成的珠帘中立垂地,将宴会之所分成了两半,男女两边相对而坐,融洽又不失礼数。
首位之上乃是十六开的巨大玉质屏风一扇,底座皆是红木金漆,成一幅碧海青天龙凤遨游之境,屏风之前乃是金漆宽座,华贵的银色狐裘软垫安然其上,幽芒耀目华贵无匹,自然是帝后之位!
夜宴未开,场中正有丝竹阵阵乐舞飞扬,众人落座之后面上俱是带着得体适宜的笑意相互寒暄,比起殿阁之内华贵喜庆的罗帐装饰每个人面上的表情更让厅中气氛热烈,虽然只是中秋,环肥燕瘦的女眷们同坐一席,堪比新年朝贺一般热闹,而此番进宫的女眷之中绝大部分乃是先楚之外的外臣,到长安的时日还不多,而女眷交际在每个朝代的官宦人家都具有极大的作用,因此,这些还未熟识的女眷们便趁此机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起来!或是长袖善舞或是静观其变,并没有哪个人真能惬意的享受这饕餮夜宴。
酉时过半,三声金鸣之声打头,随后代表着帝后尊贵的紫盖龙凤仪仗便远远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乐舞早停,三声长喝落定,众人不论男女皆是拜倒在地,三呼万岁三呼千岁,声势之大可使地动山摇。
万俟宸携着夏侯云曦的手在主位之上站定,待夏侯云曦坐好之后才起身挥手免礼,“都平身吧。”
“谢皇上!”
齐齐谢礼之声伴随着衣裙摩擦之声响起,底下跪着的人黑压压的俱是站了起来,随之或是大胆的或是试探的或是好奇的或是艳羡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夏侯云曦的脸上,当然,还有她怀中的明黄色襁褓,她是有孕之后才入的中宫,目前为止这是第一次朝见如此多的臣工命妇,她对低下人没什么兴趣,这些人对她却是好奇万分,她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头,面上却仍旧挂着完美的笑意,手中却将那襁褓拢的紧了些。
万俟宸在她身边落座,一挥手便有手持玉壶金盏的内侍走上前来为众人倒酒,不多时场中便有酒香四溢而出,万俟宸举起酒杯来,身形舒展的靠在其后椅背之上,面上少见的带着两分温透之色,“今日正值中秋,亦是太子满月之喜,朕与皇后在此与众位爱卿眷属同乐,诸位不必拘束,尽兴才好!”
底下臣工俱是俯首做拜,“臣等恭祝太子殿下满月之喜,祝皇上与皇后洪福齐天,祝太子殿下福泽万年!”
万俟宸满意的扬了扬手中酒杯,“开宴!”
二字一落便有侍候在一旁的宫人手执玉盏杯盘结队而来,期间菜品俱是精致美味宫外难得一见,宴席一开,臣工之间觥筹交错的热闹让喜庆之意有增无减,众臣虽然不敢打扰帝后,然则今日到场的诸王与天子近臣比比皆是,这对于常年难近朝中中枢的其他人来说自然是绝好的机会,不多时,底下便有人四处走动起来,地帝位距离底下的宴席尚且有一段距离,万俟宸打眼瞟过底下的热闹情景,却是心不在焉的和夏侯云曦逗弄着万俟晔。
夏侯云曦心在万俟晔,却是时不时的朝底下往上一两眼,顿时便能撞上许多望着自己或是望着身边之人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大都是艳羡,望着身边之人的则是带着……爱慕?
夏侯云曦眼瞅着万俟晔的小手小脚面上笑意淡去一分,今日所来的这些官家夫人和小姐们,有多少人心中向往这后宫之地她或许算不清楚,但是富贵这个东西又有谁不爱呢,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可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便是叫她无欲无求也是不能的,更何况是底下这些为了荣华富贵生来便懂得钻营之人。
“可是觉得不适?”
万俟宸进来愈发敏感,但凡她有一点儿不妥他立时就能看出来,又往底下瞧了一眼,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愈发有些可笑,怎地还不许旁人瞧他了不成,她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这一阵子养的太好,清净习惯了,往后我得多适应适应才是。”
万俟宸不疑有他,复又挑了她喜欢吃的放在她身前碗里,这些细微举动立时都落在了底下人的暗暗瞩目之中,一时间看着万俟宸的火热目光更多了,夏侯云曦已不再是那懵懂天真的小女孩,可她也曾有花样的少女时期,再加上底下人看的是万俟宸,她几乎一眼便瞧懂底下的目光来……
皇上竟然笑得如此好看……
皇上竟然待皇后如此之温柔……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皇上竟然待皇后如此深情!
若是我进宫去,皇上是不是也对待我如此?
一般情况之下人在看到羡慕的情景通常都会将那主角换成自己并加以想象,想象之后都会认定若主角真是自己也会一样圆满,只可惜美好通常是不可复制的,这样的想法通常只会让人做下错误甚至愚蠢的决定,夏侯云曦真想善良的站起来对底下的大家闺秀们说你们眼中温柔美好的好夫君一旦变成了冷酷的帝王你们一定是受不住的,可她却不能,她只是唇角挂着虚而假的笑意,眼中沁出两分冷意!
“呵——”
万俟宸忽而笑了开来,夏侯云曦愕然转头看他,登时对上他一副充满了了然的眸子,她好似做坏事被抓现行一般的面颊微粉心跳加快,却见他蓦地凑近些,眸光温暖略带热意的裹住她,笑意缓缓变大,“已是许久不曾见你吃醋了。”
夏侯云曦眸子一瞪,似是想要辩驳,她分明什么都没做,而他也确实没做什么招蜂引蝶之事,她这“吃醋”可真算是没有根据,可那要辩驳的话却是说不出口,她心底的不舒服到底是露出了蛛丝马迹来,不曾想还被他一眼识破,夏侯云曦又瞪了他一眼,低“哼”一声欲转过头去。
“别动!”
脸忽然被他捧住,夏侯云曦心中一紧,随即便看到他一点点的凑近了来,那灼热的呼吸几乎立时便勾起了她面上的火气,她甚至已经听到了底下众人倒抽冷气的声音,夏侯云曦背脊都僵直了,在这里!怎么可以!
“大庭广众……怎可……”
夏侯云曦怀中还抱着万俟晔呢,小娃儿眼睛亮锃锃的缓缓转动,似乎搞不懂两个大人离得那样近是在做什么,夏侯云曦没有手去推开他,偏生他的手用了力道,她的小脸被他拿捏的恰到好处,她便被定住了似地动也不能动!
夏侯云曦的话音刚落,万俟宸的指腹便扫上了她的唇角,而后凤眸半狭的亮出指腹上的一粒儿芝麻给她看,模样颇为无辜,夏侯云曦的面色腾起一下烧起来,这边厢万俟宸好整以暇的放开她,端起桌上酒盏轻抿一口,略略一叹,“也不知皇后见天儿的在想什么……”
深吸一口气,夏侯云曦背脊僵直的转过身来,面上依旧是还算亲切的笑意。
适才一幕自是叫底下的夫人小姐们涌起两分议论,一则说皇上和皇后不分场合,一则说皇上对皇后宠爱有加,说着说着便说到了选秀之事上,然则这事没人敢明着说,可是底下众人哪个不曾动过这个心思呢,和女眷们相比,朝臣们就显得镇定许多了,几位王爷对此显然是见怪不怪,由此更可以看出帝后平日相处之道,这一下不由得让部分有心之人心中生出了些微的疑虑来。
这时候有人注意到,两府众臣大都在宴上,唯有上将军宋柯未见其人,想那宋柯乃是枢密院正使,统领曦朝兵马大权,不仅如此更是与烟公主有婚约在身,如此一来自然是举朝上下第一人,而今日之宴竟然不见其人?枢密院乃是曦朝军事政务之所,同朝堂之上的文臣向来泾渭分明,虽然是瞧出了异常,却也是无人敢问,帝后之位上平静了些,底下众人复又开始走动起来,场面瞬时热闹又喧嚣!
便是在如此的氛围之中,身穿墨色军服的宋柯带着佩刀面色冷峻的从清凉台花厅正门而入,他的面容本就冷峻,浑身上下更是带着常年征战的血腥煞气,蓦地一出现便厅中刮起一阵阴风来,他一路冷眸敛目脚步极快,周遭的热烈因为这忽然出现的身影渐渐冷下来,继而变作死一般的寂静,宋柯有带刀进殿之权,因此无人敢上前阻拦,只见他无视所有人的各异目光直直走到万俟宸身前跪倒,抬手将一封墨色加红漆封印的折子递了上来,语声低沉却分外清晰的落在了奢华又贵气的厅内。
“启禀皇上,枢府急报,东周国海船三百余艘携海军十万已至东海之滨,其来势汹汹必定心有所图,如何应对还请皇上速速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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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太早传文~默默爬去睡会儿~恍惚看到一篇长评,这是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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