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发新区的那块地风水不好的传言逐渐在业界隐晦地传了开来,甚至有著名的风水师断言说,在这里盖楼?根本连盖都盖不起来!这件事逐渐连省厅都有所耳闻,导致外地企业的投资热情明显减退。万局长频频打电话给刘总监,试探聂氏集团的意向。聂青岳这边一下就变被动为主动,趁机谈了不少条件,对集团非常有利。
开发新城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不希望这时候传出这种风水不好的传言,万局长迫于上面的压力,又联系了几个当地企业一起参标,努力营造一副火热景象。
陈暮与领导们关系一向如鱼似水,这次得了局长的指示自然立刻照办。其实开发新区那块地他最早也看中了,不过后来价格较高、附加条件又多,让他没有下定决心参标,这次价格虽然降下来了,条件也放宽松了,但是风水不好的传闻在那放着,他也不敢造次。立刻联系了手下,做出了一份有模有样的标书递了上去,不过价格明显低了很多。
早在他得万局长的指示之前,他就听说了风水的传闻,心底里已经放弃了那块地,可开标的这天他还是打算去看看,一是看那块据说邪门的地到底是怎么个邪法,二是好奇最后以多少钱的价格花落谁家。
若是放在以前,他可能还没这个闲情雅致,但是想到现在身边有个林琅,带他一起去的话大概能看得出是怎么个“邪门”法吧,就当开开眼界了。
林琅手机常常忘记充电,这天一大早电话打不通,陈暮也不做多想,直接开车去了林琅家接他。
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早晨,他打开一扇门,会看到一个刚睡醒的宋衍河,并且身穿着他的睡衣。
“宋、宋先生?”陈暮手里的钥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你、你怎么在这里?”
林琅大喊着控诉道,“终于有人来救我了!这个杀千刀的没良心的,我收留了他,他居然把我封起来啊?忘恩负义啊!每天逼着我在家和他一起喝粥啊!家里都没有米了啊!那粥里全都是水啊!再不来人救我,我就要饿死了啊!”
宋衍河淡淡地一挑眉道,“听你说话中气十足,也不像快饿死的人。”
林琅理直气壮道,“我现在消耗的都是我以前吃东西攒下的力气,就你给我喝的那点粥,我哪能活到现在?”
听起来宋衍河不是第一天住在这里了,陈暮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给林琅装个随身监听器,为什么每次他不在的时候,林琅都能碰见宋衍河呢?
宋衍河这些天呆在林琅家里每天听他胡吹海侃,心情好了不少。林琅活了一千年见多识广,又决口不提聂青岳的事,随便讲点什么妖界异闻就够宋衍河听得出神。宋衍河从小读过的那些传奇话本哪里有林琅一个妖怪说的细致呢?一来二去就被林琅牵着鼻子走了。林琅对宋衍河的态度不像一开始那样剑拔弩张,宋衍河也乐意和他交流修仙门派的心法,助他修成正果。
两人十分聊得来,除了吃饭的时候。
林琅在人间生活得久了,吃饭时间也和人类一样。每到饭点儿,他的五感六识就格外敏锐,远到几公里外的下锅声、翻炒声、焖煮的咕嘟声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四面八方传来的菜香更是让他撕心裂肺地煎熬。
每当这时,宋衍河看着他扒在窗口出不去的身影,就敲敲碗边道,“再不过来吃饭连粥都没得喝。”
这天早晨,在陈暮来之前,林琅痛苦地坐到椅子上喝下那一碗清澈的稀粥,宋衍河安慰道,“你要修成正果,饿其体肤也是其中一步,果腹足以,其余都是虚妄。”
林琅愤懑地一拍桌子,“关键这也果不了腹啊!”
看到林琅拍桌子的动作,宋衍河微微失神,目无焦点地慌忙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林琅意识到不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碗,“吃饱了吃饱了,我来洗碗吧,你再去睡一会儿。”
宋衍河坐在桌边半天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想把些什么东西从脑子里甩出去。走到厨房门口,对林琅道,“你跟我说说话吧。”
有人说话的话,他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林琅四下随便一瞅,看到一把蔫了的芹菜,便道,“好吧,给你讲个芹菜精的故事。”
“是西芹吗……”宋衍河有点害怕听到熟悉的食材。
林琅翻白眼,“不是!就是那种细细的又长过头的很难咬的老芹菜!”
宋衍河点点头,“那你讲吧。”
林琅耐着性子开始讲,“从前有棵老芹菜,长在一座山上。不知怎么的,他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还没冻死,夏天干旱的时候也没渴死,最后慢慢有了灵识,每天看到一个砍柴的男孩从山上经过。老芹菜冬天也是翠绿翠绿的,那个男孩很快发现了它的不同,有一天就停下脚步来跟老芹菜说话。男孩问,‘你为什么不变黄呢?你是仙草吗?’从来没人这么叫过老芹菜,老芹菜听了高兴坏了,在没有风的山坡上弯了弯自己的身子,摇啊摇自己的叶子,吓得那个男孩跑下了山。”
“从那之后男孩很久都没再走这条路。又过了几年,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成亲了。这天他又上山来找老芹菜,手里拿了一把铁铲。他问老芹菜,‘你是能救命的仙草吗?我妻子病的快死了,你能救救她吗?村里的郎中说要人参才能救活她的性命,可是我没有银子去买,你要是人参的话就点点头,要是不是,那就算了。’”
“老芹菜看着长成男孩的男人,还是点了点头,把自己的灵力全部注入根部,化成了一棵人参的样子。他没想到自己早已能化形了,而他第一次化形,还是变成了一棵人参。”
宋衍河见林琅低着头洗完了手里的碗没有说话,问道,“再后来呢?”
“后来,芹菜跟着男人回到家,一眼就发现他妻子刚刚已经死了,只是身子还没凉透。芹菜就自己将元神钻进了他妻子的身体里,又替她活了几十年。”
“这是逆天而行,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真的有上天吗?”林琅抬起头来看着宋衍河,“哪里有天呢?你功力大成之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普天之下莫能敌者,不是也没飞升吗?我见过无数妖魔鬼怪,但是从来没见过神仙。”
宋衍河一时语塞。
林琅继续讲道,“芹菜就在他妻子的身体里,陪了那个男人几十年,直到那个男人老死。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察觉到这已经不是他原来的妻子,甚至已经忘了他挖回来的那棵‘人参’。”
宋衍河问,“讲完了?”
“讲完了啊,你还想怎么样?”
“那芹菜最后呢?”
“芹菜是妖精,哪有什么最后?现在说不定还在哪个山头住着呢。人的一辈子只有几十年那么短,对妖精来说就是一段儿的事。”
就在这时候陈暮推门而入,看到了倚着门框的宋衍河,和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走出来的林琅。
听完了林琅的控诉,宋衍河对陈暮微微一点头道,“陈先生,你好。在这里借住了几日,打扰了。”
陈暮立刻春风拂面地笑道,“不打扰,宋先生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缺少什么东西我叫人给你们送来。”
说着,陈暮向林琅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中包含了“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你怎么不好好招待宋先生”、“你还想不想吃鸡了”。
林琅翻了翻白眼,无辜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心道,这能怪我吗?忽然开口道,“你来干什么?”
陈暮本来想带林琅去看那块地的开标,现在哪也不想去了,便道,“路过,坐坐。”
林琅欢天喜地地喊道,“哎呀,掏钱的来了,终于能吃好吃的了!”立刻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
刚一开机,手机就收到了陈暮的简讯,“明天有块地开标,传闻风水不太好,我想带你一起去看看,早晨去接你。”
林琅举着手机走出来问道,“你这是昨天发的短信吗?哪块地风水不太好啊?还去吗?”
陈暮微笑道,“不去也没关系的。”地有什么好看的,这是他第一次和宋衍河能这样面对面坐下说话,他今天就是中标他也不去了。
宋衍河一怔,开口问道,“是哪里的地?”
“在开发新区。”
“开发新区……”宋衍河一瞬间视线有些模糊,好像眼前的景象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的土地,中间的一块石头上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身着暗红色衣袍,身边立着一杆赤红色的灵枪,以那人为中心的方圆几里地寸草不生。
是怨灵化形。
“能带我去看看吗?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也可以。”
“方便方便。本来就是应该去的,怕路上堵车堵得厉害才不想去了,既然宋先生要去,那就一起吧。”
林琅随手找出了两身衣服,“我就这两套衣服,你看着穿哪件?”
宋衍河和林琅差不多身高,拿了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九分长的牛仔裤穿在身上,连腰带和鞋也直接穿了林琅的。
林琅套上连帽卫衣,穿上运动裤和运动鞋,看起来更像高中生了。
陈暮镇定地看着林琅,使了个眼色,“我今天开的跑车,就2个座。”
林琅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是考虑到宋衍河的身体问题和惨不忍睹的灵力,他不放心宋衍河自己去,假装没听懂一般,“没事,我躺后面那个缝儿里就行了。”
说着,率先一蹦一跳地下了楼,钻进了车里,找了点东西垫着就在座位后面躺下了。
陈暮无奈地朝宋衍河笑了笑,拉开车门道,“宋先生,请。”
聂青岳这些天几乎夜夜不眠,只有天快亮的时候熬不住才闭上盈满血丝的双眼昏睡一会儿,胡茬杂乱无章地在脸上肆虐着,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衬衣西裤,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弄丢了聂青枫,现在连老道士也弄丢了,上天注定他只能一个人寂寞地过一辈子吗?
电话响起,聂青岳却实在无力抬起手去接,他不光睡眠不足,这几天连饭都没好好吃。那个陪他吃饭的人不在了,让他自己怎么吃得下去?
王大桥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顾不得这是聂青岳的卧室,直接扑到床前,“老大,找到宋先生了!”
“在哪里!”聂青岳猛地坐起身,嗓子哑的不像话,用支离破碎的声音问,“说!在哪!他怎么样了!”
“早晨从林琅家里走出来的,和林琅一起上了陈暮的车。现在他们正在往开发新区去,开发新区的案子陈暮也投标了,他们可能是去看开标的。”
“不是说不在林琅家里吗!”
“林琅家里天天晚上连灯都不开,电视电脑手机都没有信号,而且我们确实没有看到宋先生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他宁可去找林琅,也不想见我吗……”聂青岳笑了笑。两人不是见面就要打起来吗?也许是他太相信老道士说的话了,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老道士和林琅有这么好的关系?
我这一个星期以来跟疯了一样的找你……算什么?
很好,宋衍河。
聂青岳哑着嗓子狠声道,“打电话给于经理,让他把尤飞叫过来,立刻!”
☆、第三十四章
那块地荒芜杂乱,碎石遍布,陈暮的跑车底盘太低开不进去,他只好将车停在了路边,三人下车朝着中心地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