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河小心翼翼地拿开身上的那只手臂,下床关严窗户。嚣张肆虐的雷声立刻被关到了隔音玻璃之外,再拉上窗帘,屋内便是一片安静。宋衍河回身走到床边,看到聂青岳身上还穿着那件柔软的棕色居家服,头发依旧蓬松地散在枕头上,宋衍河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聂青岳乌黑的头发。忽然,他心中一动,指尖轻点,将聂青岳心口的那道灵符拽了出来。
宋衍河闭目,以灵力灌注符内查探,真气在体内和灵符间循环了几个周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那道灵符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般熟悉无恙。
可聂青岳回来时眉间的那一点怨气是哪里来的呢?有他的符在聂青岳的身上,居然还有怨灵敢靠近聂青岳?如果真的有,这该是何等的执念?
怨灵的怨气大小与心中执念以及积累年月有关,几乎没有怨灵能自己消解怨气,反倒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等累积到一定的程度便有可能化形伤人,第一个报复的就是给他留下怨气的人,如果那人已经不在了,怨灵则对他周围的人,甚至是无辜者也有可能出手。若是放在从前,宋衍河身为无量山掌门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遇到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在怨灵还未成形之前出手铲除,以免伤及无辜,但是现在他灵力大大受损,能不出手就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好。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也不是没见过夷鬼妖灵,只是他灵力微弱,那些妖灵察觉不到他,他也乐得省些力气休养生息。只要不是有邪祟想对聂青岳不利,宋衍河即便窥破,也不会说出来,相见不相识,当做普通人一般擦肩而过便罢了。
宋衍河还是不放心,拿出了平板电脑。聂青岳手机中的定位和宋衍河的眼镜一样同属于聂氏集团最高级别的定位系统,宋衍河这些日子对它们已经了如指掌,轻而易举便获取了聂青岳今天的行程记录。
聂青岳今天几乎一天都在开发新区的一块区域内活动,宋衍河对比地图查看,这块地还未开发,仍是荒芜一片,看来聂青岳说吹了一身土的就是这个地方了。宋衍河几乎成日跟在聂青岳身边,对公司里的大多数项目都有所耳闻,知道这块地确实不属于聂氏集团所有,那么聂青岳去这里做什么呢?
宋衍河将符箓检查了一遍,又塞回聂青岳的心口。他低头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孩童般的睡颜,又轻轻印了一个吻上去。
陈暮接到林琅的电话就觉得有些奇怪,林琅从来不用钥匙开门,甚至对他要塞给他钥匙的举动嗤之以鼻,今天居然主动提出要他拿钥匙给他?事出反常必有妖,在陈暮的再三追问之下林琅才说出今天遇见了宋衍河的事情。
陈暮当时正在一个和市里的重要领导进餐的酒席上,站在走廊里接电话的他差点绷不住拍墙质问林琅为什么不早点叫他过去医大,深呼吸几口还是忍了下来,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回头再说吧,我这边还有事。”
挂了电话回到房间,对市领导彬彬有礼地微笑道歉,“打扰冯局的雅兴了,我自罚三杯。”仍端的是一副进退有礼风度翩翩的样子。
等应酬结束,亲自将几位领导送走之后已是深夜,陈暮叫了个司机把他送到林琅的楼下,就叫司机离开了。
陈暮提着助理买的一盒炸鸡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便自己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进屋还没换完拖鞋,林琅就开灯扑了过来,把他手里炸鸡盒子抢走了。
“你醒了?正好,跟我说说下午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我去医大食堂买大盘鸡,遇到了宋衍河。”
“你们说了什么?具体情况说说看。”
林琅白了他一眼,无奈道,“我从食堂门口出来看到他,他说你拿钱买吃的我不会抓你的,问我要不要跟着他的车一起走,我就跟着他上车走了,他就把我送回来了,他看到我开门不用钥匙就说让我小心点不要被人看出来什么了,我就找你拿钥匙了。”
“完了?”
“完了。”
陈暮回味了一会儿意犹未尽,“那他原话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林琅倒了倒手里的空盒子,“你就给我买这么小盒的?”
陈暮赶忙做痛心疾首状叹气道,“这助理真是不会办事,我等会儿给你叫外卖,你先说。”
林琅只好把他能记得的话大致跟陈暮重复了一遍,说到宋衍河问他们怎么认识的时候,陈暮忽然一拍沙发扶手,“他是怎么叫我的?”
“就叫你陈暮啊。”林琅不明就里。
“他叫我陈暮?他从来没当着我的面这样叫过我,那我应该怎么叫他呢?宋道长?宋掌门?不好,一点都不像他。宋衍河?这个也不好,太生硬了。衍河?怎么样?这个怎么样?会不会太亲昵?”陈暮坐直了身子看着林琅,“林琅,你快帮我想想,我叫他什么好?”
林琅严肃地凝视着陈暮,认真回答道,“我觉得你管他叫爹吧。”
陈暮还在兴头上,丝毫不气恼,催促道,“然后呢,接着说。”
林琅只好又把后面两人在校园路上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看着陈暮那个兴奋劲儿,就没把宋衍河说聂青岳是“爱人”的那几句说出来。
陈暮听完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半晌开口道,“你的尾巴真的被他夹断了?现在怎么样了?”
林琅委屈地一施法术,噌地一下,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伸到陈暮面前,“你看!”
雪白的狐尾毛色洁净光亮,只有顶端有一块光秃秃的。林琅极力想用周围的毛把那块伤口掩盖起来,可还是非常明显。
林琅撇嘴道,“没有二百年是长不好了!难看死了!都怪宋衍河!”
刚才林琅说宋衍河现在不是他的对手那段的时候,陈暮已经心情紧张了,听他这么一说,陈暮赶忙安抚道,“你别急,有话好好说。我明天就叫人给你调进口的毛发生长剂来,虽然尾巴长不出来,但是要是能长出毛的话,也就不那么明显了。你几条尾巴来着?九条吧,对,九条呢,这么多尾巴谁能一眼看出来这根尾巴少个尖啊。”
林琅听了点点头,“那个什么剂,快弄点来给我试试!对了,我的外卖呢?”
陈暮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安排助理,过了一会儿,助理回过电话来,“陈总,现在外面雨太大了,很多地方积水太多车都淹了,外卖现在也停送了,要不我去给您买,您等我一会儿……”
林琅听了气得大喊,“叫你不早点叫外卖!刚才雨还没这么大!骗子骗子!”
陈暮好脾气地任他发火,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宋先生有没有说他还会不会去医大?什么时候会再去?”
林琅头也不回地甩门回屋趴在床上,“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暮看了看表,已经快半夜三点了。他家的公司和医大一直有往来关系,问出宋衍河的课程安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现在打电话过去就太不礼貌了。
回味着林琅复述的对话,陈暮一点困意也无,反而精神抖擞。起身走入另一间卧房打开电脑,登陆了医大的校园网站。
他路过医大校门口无数次,公司也给学校捐图书馆捐实验器材捐钱捐楼过,但是他还真的从未走进这所学校。陈暮浏览着校园风光的图片,按着林琅说的路线,想象着宋衍河是如何走过这一条条林荫路,如何迈过这一级级台阶。
医大的那些建筑对于陈暮来说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朴素无奇,但是一想到宋衍河今天刚刚走过这些实验楼,要不是外面雨太大,他真想开车到医大再去走一遍。不知道今天宋衍河是在哪间教室,听了哪位教授的课?陈暮太想知道宋衍河对什么感兴趣了,明天天一亮他就要让助理去联系医大的关系。
医大校园网站的图片拍来拍去就是那么空旷的几张风景图,陈暮看了十几分钟就看了一个遍,越看越顺眼,瞥到右上角还有个校园论坛,就点了进去。
午夜三点半的校园论坛仍然一片沸腾,一条条鲜红的“new”标志不断地刷新着楼层高度,陈暮只看了一眼那些题目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点进了最新最火的几个帖子,里面不但有偷拍宋衍河上课的照片,还有他身上穿的衣服、来校门口接他的车的图片,已经有人扒出宋衍河一身行头价值不菲,座驾超过百万,甚至有人怀疑那辆车正是著名的聂氏集团编内的车辆。一时间对宋衍河身份的猜测已经多过对他本人的评价,还有人提出这是不是聂氏集团掌权人的私生子?然后很快被人拿聂大总裁青年才俊的杂志封面照打脸了。
陈暮拨通了助理的手机,助理哭丧着接了电话,“陈总,对不起啊,我本来想去给您买外卖送去的,但是现在车淹水了,根本发动不起来,外面雨太大了,您现在可千万别出门啊,路上憋火停着好多车呢。”
陈暮叹了口气,“辛苦你了,赶紧回家吧。还有件事要办,你帮我联系公关部,把医大校园论坛和宋先生有关的帖子封一下……”
交代完助理之后,陈暮忽然想起他还没有宋衍河的照片,于是又打开那些帖子一张张地保存起来,还未等他完全存完,帖子已经被封了。
陈暮把照片传到手机里,一张张翻阅着,脸上情不自禁挂满了笑容。那些照片都是偷拍的,很多只有一个背影或者一个遥远的侧面,只有其中一张还算清楚,是宋衍河坐在桌前一手拿笔一手翻书的,距离也近,画面也清晰,光线也好,看起来像是摄像者路过宋衍河时抓拍到的。
陈暮把这张照片设为了宋衍河的来电号码。宋衍河从未给他打过电话,连号码也是他叫人去打探来的,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号码对不对,今天从林琅那里看了才知道确实是这个号码。
聂青岳一直将宋衍河保护得很好,加上聂青岳身边那一圈特种兵一样的保镖,陈暮派去的人连远远地偷拍几张宋衍河的照片都很难,想单独见宋衍河一面更是难上加难。
陈暮设成了来电照片还嫌不够,又设置成了桌面。端着手机看了看,嫌那些图标遮住了宋衍河,便取消了桌面,将照片应用到了锁屏界面。陈暮捧着手机翻看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幼稚,自嘲地笑了笑,去洗了个热水澡躺下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陈暮听到一阵急促的门铃,接着听到一个男人在楼下暴喝,“给我拿备用钥匙来!”
楼下大门被打开了,一行人风风火火地上了楼,很快屋门也被打开了。
林琅穿着陈暮的真丝睡衣从主卧走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
陈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客气地骂道,“哪里来的野鸭子,连我哥也敢勾引?”
林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野鸭子”是什么意思,可也听得出这绝对不是夸他的好话,抬手一拳就朝陈阳挥了过去。
顿时客厅里几名保镖和林琅打成一片。
短短一分多钟后……林琅看着瘦瘦高高的,但毕竟是个妖。他不用分毫的妖力,仅凭着强横的肉体和骇人的爆发就把几个高大的男人撂翻在地,挑衅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陈阳。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能和他过招两下的除了王大桥还没有第二个,更何况这些没睡醒就被老板拖出门来的保镖?
陈暮也穿着睡衣皱眉走了出来,“陈阳,你发什么神经?”
陈阳看了看林琅出来的房门,又看了看另一间房间走出来的陈暮,“哥!你怎么……你,”回头对身后道,“你们都先出去!”
三人在沙发上坐下,陈阳揉着下巴给陈暮恭恭敬敬地倒了一杯水,指了指林琅,“哥,这是谁啊?”
林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是我朋友。你怎么大清早地过来了?”
“咱爸叫我过来的。昨晚上下那么大雨,你没回来,也没打个电话,爸担心你就给你助理打了电话,你助理说你在这……这地方你以前从来不来住的,爸就多问了几句,你助理就说,你这里还住了个男孩……然后爸就发火了,叫我过来。”
陈暮一收平时的温和有礼,严厉问道,“那你就在我的房子这么胡闹?”
陈阳低头,“对不起,你骂我吧。哥,我还以为你也喜欢男的了,不是就好。”
陈暮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对了,哥,还有件事。”陈阳看了林琅一眼有些犹豫。
陈暮早已不把林琅当做外人,“他没事的,你说吧。”
“昨天我场子里有个喝多酒闹事的,是聂青岳手底下一个研究员!砸了我一整个的酒柜,身上现金不够钱赔啊,我就把他绑起来了,他嘴里一直嘟囔着必须要做什么活体实验,我就给他喂了点……咳,那什么的药,他就什么都说了,你猜是什么事?”
陈暮也是宿醉,大清早被吵醒起来没心情听他卖关子,不耐烦道,“有话你就直说。”
“真太有意思了,哥。聂氏正在进行一个人类精神力的研究项目,说是他们找到了一个实验目标,是个有精神力异能的人,能凭空出现什么的,你说这聂青岳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他怎么想的……”
陈暮和林琅同时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第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