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阳光明媚,和风习习,倚芳斋的门窗却被关的死死的。
沈澜推开房门,一股沉闷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些药味儿。
室内光线很暗,窗边拉着厚重的帘,只从窗帘的缝隙间能照进来一缕阳光。
通往内室的紫檀木雕花开富贵落地罩早已换下了水晶帘,如今改成了厚重的丝绒帘,让人沉闷不已。
沈澜掀帘而入,内室中精工拔步床的幔帐一边半垂着,一边挂在了金钩上,恰好露出沈浓靠在床头的半个身子来。
“你来了?!”沈浓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她的整个侧脸,沈澜看不见她的神情。
沈澜未答言,只是走到沈浓的床前站定。
如今的天气渐暖了,沈浓的半个身子,还蜷在厚厚的棉被里。
“过来坐吧……”沈浓下巴微微扬一下,示意她坐在床边。只这一下,沈浓的下巴从垂着的长发间露了出来。之前她脸颊下巴皆丰腴圆润,现在显得格外瘦削。
沈澜将另一半幔帐也挂在金钩上,这才在床沿处坐下。
沈浓微微抬起头,长发间露出她那张憔悴瘦削的脸来,着实让沈澜吓了一跳。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她怎么成了这样?
沈澜强压下心中惊诧的情绪,开口向沈浓解释道:“我今日刚回来,给大姐姐带了些庄子上自产的干果蜜饯,还有桂花蜜和香糖果子。大姐姐之前爱吃甜食,想来应该合你的胃口。”
沈澜说着,让麦冬将攒盒放在桌子上便先让她退了出去,在院中等她。
一时之间,室内只剩下姐妹二人。
沈浓一双死寂的眸子缓缓打量着面前的沈澜,许久才轻轻笑了一声,那笑更像是自嘲。
“二妹妹从外面庄子上养了一个多月回来,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丰神异彩,满面春风。哪像我,跟个活死人一样。”
沈澜眼中,沈浓也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失了精气神,也瘦得可怜。
“大姐姐院中的丫鬟婆子呢?怎么屋里也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她从小到大身边向来花团锦簇,金奴银婢的围着。
沈浓缓缓将盖在身上的厚棉被掀起,之间单薄的寝衣下身子更显单薄,唯独小腹那里微微的隆起。
沈澜瞥了一眼,心中虽早有猜测,但亲眼见到,仍然有些吃惊。
“二妹妹看起来并不是很惊讶,你肯定早就有所猜测,是吧?”沈浓幽幽的说着。
沈澜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
“那晚在疏桐苑中,我和那人私会被你撞见,怕你将此事说出去,险些将你砸死。其实,即便你那晚真的死了,也依然无济于事。你看,终归是纸包不住火……”
“你……你现在有何打算?”沈澜踌躇着轻声问道。
沈浓失神地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二妹妹,他根本没来提亲。我们原本说好的,他派人去接他母亲进神都,必赶在上巳节之前带着官媒上门提亲的……外面传进消息来,说他母亲前些天就到了。我等了又等,一直都没有人来提亲……”
“我……我被他骗了……”沈浓枯瘦的手掩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沈澜知道她说的是谁,只默默地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来放在床上。
沈浓睁着一双泪眼看向那块玉佩,手有些颤抖地缓缓将那块玉佩拾了起来。
沈浓对这块玉佩有印象,这是陆少衍经常戴在身上的那块。有一次她带着桃枝去法云寺烧香还原,在一间居士寮房里与陆少衍私会,完事后躺在他怀里厮磨的时候,还曾将他这枚玉佩握在手中把玩。
“这块玉佩怎么会在你的手中?”沈浓不解。
沈澜缓缓开口,“疏桐苑的那晚我摔倒在地之时,顺手扯下了这枚玉佩。”
沈浓苦笑,难怪陆少衍和她怎么都寻不到这枚玉佩,外面当铺里也找了,始终不得。
“既然这枚玉佩在你手里,那外面关于玉佩的传言是怎么回事?”
沈澜将自己如何仿制了一块玉佩,如何将玉佩让人赏赐给了满庭芳的妓子,后来外面又是如何传言的,都细细的同沈浓讲了一遍。唯独隐去了她去青浦镇的这件事。
沈浓怔怔地低喃:“原来他将他母亲接来,是为了辨认满庭芳那女子的身份?!……不是为了上门向我提亲的……”
沈澜见沈浓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有些可怜她。
“大姐姐,男人逢场作戏的话,你怎么也当真了呢?”
沈浓将脸侧向了一旁,“你懂什么?”
沈澜失笑,“男女风月之事我确实没有大姐姐懂得多。我只知道这种事向来是男人从中占便宜。女人稍有不慎便会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若我猜的没错的话,自那晚疏桐苑中被我撞破了你们的好事,陆少衍便再也没有主动找过你吧?”
沈浓淡淡的道:“你不是听外面的人说了吗?他终日流连在满庭芳蝶依姑娘那里……”
“他流连在满庭芳,不过是事情赶巧了。我那块仿制的玉佩,让他误以为蝶依是他在北地边境战乱中失散的妹妹。”
“是不是若无此事分了他的心,他也许就会记得来咱们府上向我提亲了?”沈浓眼里又有了些亮光,“都怪你多事!好好的,为何弄出一块假玉佩来添乱?!”
沈澜见她仍是一副痴心不改的模样,心中无奈,“我当日在疏桐苑中并未看清砸我的人是谁,为了防备你们私下杀我灭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找出那个害我的人。”
沈浓看向沈澜的目光中多了些恨意:“你竟如此费心机?”
沈澜轻轻笑笑:“大姐姐说笑了,哪用得着费什么心机,不过是仿制了一块玉佩而已。那些公子哥儿向来爱去满庭芳寻花问柳,我只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蝼蚁尚且偷生,我总不能任由着你们再害我一次而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是啊!我之前只当你胆小怯懦,软弱可欺。”沈浓失了魂一样,“你如今可都好了,不但可以顶替我入宫参加莳花宴,手里更捏着我和陆少衍的把柄。你现在究竟还想怎样?来看我笑话么?”